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道友一言不合就要撩我》树大招柴 文案: 郭三丰穿越到一个有仙道妖魔的时代,还TMD穿成了一只鬼。 万幸他碰到了杀身仇人兼同行执心,合法绑定开始做任务。 为防止再次被/干掉,郭三丰拼命刷好感度,誓要为自己洗白。 刷着洗着,卧槽,道友人设崩了? 一言不合就要双(kai)修(che),而且这个道友好会撩…… 这就是个小白鬼傍上了流弊道士的粗大腿,一边修道打怪一边互撩搅基的羞臊故事。 本文又名《面瘫道友竟然有特殊撩汉技巧》《道友你知道撩鬼的后果吗》 食用指南 1. 主CP: 穿越小白吐槽受X面瘫深情道士攻,修道打怪互撩日常,非替身,HE,1V1 2. 双线:粗长线穿越鬼和道友做任务;短小线各视角拼凑前世相爱相杀悲惨事故。 3. 副CP:人X妖、仙X龙,跨物种谈恋爱,三界六道全民BL 4. 本文全靠脑洞和百度,考究党手下留情……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三丰(施兰亭),执心 ┃ 配角:陵散人,玉暖,尘心,白连,本念 ┃ 其它: 第1章 一朝玩脱,小命玩完   他睁开眼睛,大脑中一片空白,愣想不起来在这之前他发生了什么。   然而,眼前的场面惊悚得他恨不得再次晕死过去。   眼睛所及之处一片灰暗,天地无光,周围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却怎么样也看不清那些人影的真容,他们动作僵直又机械,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要去往哪里。   如果他不是在某魔幻剧片场,那就是……   穿越了?难道他死过了??   穿越第一要义认清环境,他认过了然而认不出来,穿越第二要义搞清自己是谁,他低头往自己身上看,没有最惊悚只有更惊悚。   他发现自己只是个淡淡的影子,比周围所有人的身影都要淡很多,简直淡如一朵浊世白莲花。   他迷茫地看着身边走来走去的人影,壮着胆子冲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叫道:“喂。”   那个人影没应他,连头都没动,好像看不见也听不见一样。   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敢轻举妄动,万分希望能来个人给他指点下迷津,是敌是友都没关系啊。   “你,干什么呢?”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心中大喜,难道是给他开金手指了?蹦着就把身体转过来。   这个人……牛的身影好清晰,跟刚才抢鲜版的画面一比简直是高清无/码,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人头上长着一对牛角。   “我……”他愣了一下。   这个牛人在他额头一点,然后背在身后的手一翻,亮出一个平板电脑,头也不抬地问道:“姓名。”   他脑袋一晃,就跟突然梦醒了似的,开口答道:“郭三丰。”   这位半兽人颜值之高气质之高冷简直是男神级别,手里拿着平板熟练的操作着,卧槽,人家用的平板还是最新型号。   “阳寿未尽,快回去!”   这里是地府?那眼前这位就是牛头?他果然死了。   对,他得回去,他还没活够呢,连忙问道:“往哪儿回?”   牛头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个方向:“哪儿来的往哪儿回。”   郭三丰顺着男神的手指瞅了一眼,又问了一句:“怎么回?”   “怎么来的怎么回。”牛头一边飘走一边说,“你魂魄不全,不能在这里久留。”   自己魂魄不全?   郭三丰已经想起了生前的事,顿时觉得现在这个残躯都蛋疼了。   因为,魂魄不全可能是他自己作的。   郭三丰家是秘而不宣的茅山术传人,且听听他这名字,其实他本人并不怎么满意,他爸怎么不给他取郭道陵、郭马毛,郭正英也行啊,可惜他爷爷和爸爸都没怎么上过学,一个开杂货铺养家,一个在工地干体力活儿养家。   唯一可以证明传人身份的大概就是爷爷屋里贴的一张画像,上面是个穿着道袍梳着道髻的女人,敢情他们家的还是位祖师奶奶。   郭三丰能念书识字了,爷爷就把屋里一个破木头箱子的钥匙给了他,里面有书、有符纸还有一些不知道干神马的古怪东西。   他钻研了五、六年,光按照古法开天眼都试了无数次,堪称经受九九八十一难,直到去年才误打误撞的开了天眼,他并不试图跟鬼做朋友,因为大多数鬼的样子太吓人了,恨不得把刚开的天眼再给闭上,他最大的目标就是驱鬼除魔开宗立派,混个祖师爷当当。   立志当别人祖师爷的郭三丰同学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了大学,驱鬼除魔开宗立派的大任即将从这里开始。   没想到的是,它刚一开始就杯具了。   郭三丰本想在军训的时候偷个懒,用了分魂术,哪里知道一朝玩脱,直接把小命给玩儿没了,一缕残魂直接飞到地府来报道了。   这太奇怪了!   郭三丰一边顺着牛头“指点”的方向飘荡,一边仔细回想当时做分魂术的细节。   活人使用分魂术,魂魄虽然被分成不同的灵体但依然是生魂,和施术人的躯体依然保有联系,不可能分了魂就不受控制了,除非……   他还记得魂魄分离之后,他被一股强大得难以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一路飘飞,穿过他的学校,还经过了他的家。   他看到穿着道袍的爷爷,看到摆在蜡烛中间的自己的身体,爷爷在做法?   他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爷爷和爸爸都不会道术,自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传承人,不想爷爷深藏不露。   他心中一喜,紧张地看着爷爷,心想没准自己可以再挽救一下。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居然能强过爷爷的术法和自己身体对生魂的联系,他徒劳地抓了一下窗户,却一手抓空……   他那一缕残魂就到了这里,不过既然牛头说他能还阳,那就全当地府一日游了。   眼前迷雾越来越浓,一个鬼影都没有,只能听见风呼呼地如同无数凄厉的哀嚎。   郭三丰感觉自己游荡了很长时间,幸好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累,但自身灵体却越来越沉重,普通人这样可能是被鬼怪缠住了,可他现在不是人啊,难道灵体也能被鬼怪缠住?   “啊!”当郭三丰的灵体从某处下去的时候,他叫了一声就闭嘴了,这大概就是还阳的感觉,他闭上眼睛等着迎接现实世界。   郭三丰马上要醒过来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道怪异的气流钻入了自己的灵体之内,真是日了鬼了,别在人还阳的时候玩儿鬼上身啊喂。   郭三丰气愤地睁开眼睛,堂堂未来的一代宗师被鬼上身简直是对他技能的侮辱,他要马上、立刻找家伙把这东西收了。   我……去……   这是哪儿啊?眼前是一间衰败破旧的房间,房梁都掉下来了,木头桌椅木头书架也都破旧不堪,挂着硕大的蜘蛛网,整个房间光线很暗,镂花的一排木头窗户不知怎的被木板横七竖八地钉住了,只能从缝隙中露出的光线判断外面是白天。   就是这么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他一件现代物品都没看到,难道刚才的地府只是穿越路上的中转站,还没穿到底,所以,他还是穿越了?现代世界里的自己已经死了?   郭三丰连忙往自己身上一看。   我去!居然还是鬼!   郭三丰的灵体穿着古装剧里才有的白色长衫,一挥手有宽大的袍袖,一转身脑后还飘着一根发带。他急切地想在屋里找出能照人的东西,看看自己这仪容当一代宗师还够不够看,转念一想,妈蛋,他现在是鬼,还当什么茅山宗师,道鬼不两立好嘛!   你看看,人家道士都赶来收他了……   卧槽,这道士什么时候出现的?   郭三丰穿到这里十来分钟都没找着门在哪儿呢,就在他刚才在屋里转着磨磨找镜子的时候,这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穿着灰色道袍身后背一把长剑负手而立。   道士左手掐指一算,看着他皱起庄严的眉毛:“原来是你。”   熟人?不知道是认识他郭三丰呢还是认识他穿成的这只鬼,就听那道士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当年你受我一剑尸骨无存,如何还有魂魄留在此处?”   郭三丰嘴巴张成“O”型,面前这位不但是认识他的人,还是他的杀身仇人,不用问啊,既然又碰面了必然要收他啊,郭三丰万万想不到,他还没成为一代宗师呢,要先交代在同行手里了,果然同行是冤家啊。   郭三丰双手举到身前,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这位道友且慢动手,你不除我,我助你驱鬼除魔可好?”   执心道长还站在原地,遥遥地盯着他:“我是奉了玉旨前来助你寻齐魂魄去投胎。”   郭三丰愣了一下,玉旨?玉皇大帝下达的命令?郭三丰感觉自己穿来的这个世界很神奇,很有搞头,他学茅山术的时候生怕别人知道当他是怪胎,现在他是鬼,没想到上头都知道他,还专门派人来指导工作,这是为了避免造成黑户要给他上户口。   这位道友不是来灭他的就好,但是上头派他生前的杀身仇人来帮他真的好吗……   执心慢慢走了几步踱到他跟前,灰尘不起,袍袖不动,仪态举止施然又带着浩然正气,俨然一副宗师气派,郭三丰看着很是佩服和艳羡。   “你现下只有一魂三魄,弱得很,切莫轻举妄动,我自会助你。”执心走到郭三丰面前,伸手在他额间一点,口中叫道,“施兰亭!”   郭三丰觉得好像受到了辐射冲击波,全身一震,眼前一花,差点保持不住灵体神识烟消云散。   “我叫施兰亭?”郭三丰好不容易稳定好灵体,无意识地问出口。   “正是,你魂魄不全,不记得前事也是应当。”   这到是个好理由,不然,如果眼前这位道长知道他并不是施兰亭本鬼,肯定分分钟把他灭了,郭三丰默默在心里擦了把汗。   同时他注意到了这道友话里的另一条讯息,他穿成的这只鬼魂魄也不全?郭三丰还记得刚穿过来的时候被鬼上身了,想来那才是施兰亭的魂魄,他跟施兰亭的魂魄加一块儿才一魂三魄,这施兰亭死时不但尸骨无存还魂飞魄散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郭三丰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问道:“道长,你为什么要帮我?”   “玉旨云助你投胎后我便能入仙籍。”   原来这位道友是个准神仙,那他要想活到投胎或者想到办法穿回去之前都得靠这位道友了,郭三丰手指顶着下巴,做出一个简短的结论:此大腿需抱紧。   他转念又想,这个叫施兰亭的死得这么惨多半生前是罪大恶极之人,现在又是个魂魄残缺的鬼,这位道友既然能为了入仙籍帮他找魂魄,也有可能一个心气不顺把他再次干掉……   因此,郭三丰学着古装片里的人那样,双手一拱,身体也向前躬了九十度:“那就先谢过道长了。”先用礼貌把好感度刷上去。   “贫道执心。”执心回了一礼,然后一转身自行在一个圆凳上盘膝坐下。   执心刚才转身的时候,手里的佛尘跟着一扫,正扫到了郭三丰的手臂上,郭三丰立刻觉到一股疼麻。   他可以确定了,这道友确实看他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了新文,废柴已存稿,请放心调戏 第2章 不是冤家,就是同行   执心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闭关十年,刚出关就接到天人来宣玉旨,说秋棠县有一孤魂,如他能助此鬼找回魂魄投胎为人即可得道飞升。他自然也有疑虑,区区一介孤魂竟能惊动天庭,他来到秋棠县却发现这残魂正是二十年前被自己斩杀的施兰亭。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施兰亭的情形。他与师傅下山除心魔来到秋棠县,正赶上县衙审案。他那时年轻气盛正是好事心性,便站在公堂外看穷人与富人对簿公堂。这富人便是该县首富施家二公子施兰亭。   施兰亭身着月白刺绣锦缎外袍,腰间玉带玉环琳琅,手执玳瑁纸扇,到是一副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的好相貌。   说来也可恨,镇上的赵瘸子靠打更作营生与老母勉强度日,这月老母突然一病不起,日子更是雪上加霜,赵瘸子上街买药刚好走在施小公子一行人的前面,大概赶上施小公子心气不顺,嫌赵瘸子挡了他的路,就命随从将人打了一通,结果母子二人都起不得床,便找街坊给抬到了县衙告状。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无需再断,施兰亭供认不讳赔了一大笔银子。   案子审完,施兰亭出来见到执心愣了片刻,随即躬身施礼道:“道长有礼。”   执心一介清贫道士,不喜与富人打交道,又见这年轻人仗富欺乡霸里,本不欲理他,但是人家既然见礼,他便回道:“施主……”   施兰亭马上又一躬到地,接口道:“小生正是姓施,我与道长合该有缘。”   明明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偏又装出一副文人儒士彬彬有礼的样子,只让执心觉得此人十分虚伪,一见生厌。   万没想到,竟被那厮一语成谶,不但引出后来除魔相杀之事,现在这厮做了鬼还要他来助他投胎。哎,他与这施兰亭当真孽缘不浅。   执心微微睁开眼睛,看那个傻鬼不断地触摸一张歪倒的木头圆凳,看样子是想像人一样触碰实物,他嘴角微微一动,又闭上了眼睛。   这位道友虽说要帮他找魂魄,但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不但不愿意搭理他,连看都不想看见他似的。郭三蹲在墙角为自己默哀了三分钟,然后开始奋起练习隔空取物。   做人有做人的好,做鬼有做鬼的好,虽然他已经人转鬼,但道术不可废,万一这位道友关键时刻靠不住,他得雄起靠自己。   为此,郭三丰决定首先熟悉鬼的自带技能,没有躯体,他伸手去扶一张歪倒的凳子,果然淡淡的影子穿凳而过,他不断地尝试着,不知不觉,屋子里暗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郭三丰在黑暗中无声的哀嚎,妈蛋,连个东西都拿不起来,怎么掐诀念咒驱鬼除魔,怎么开宗立派当祖师爷,怎么成名立腕走上人生巅峰,顿时感觉自己前途无亮,还不如让这位道友灭了他比较好,一了百了。   执心睁开眼睛出了定,站起身一甩佛尘,跟招苍蝇似的冲郭三丰比划了一下。“走。”   “干嘛?”郭三丰此时正是万念俱灰,琢磨着怎么下手把自己灭了。   “找你的魂魄。”   月黑风高夜,驱鬼除魔时。执心道长在前面走,郭三丰这只鬼在后面跟着。   人的魂魄会留在他生前留恋的地方,这厮生前最喜欢带着随从穿街过巷吆五喝六,每天游手好闲,要么在茶楼喝茶听曲,要么在市集上惹是生非,那时他正是这样满大街寻找心魔,总是能碰见这厮。   他们悄无声地走了几条街了,执心回头一看,那厮一脸茫然的样子,似是人事不知,遂停下来。   郭三丰正想得出神,没注意,一下子走过了,从执心身体里穿了过去,把他自己吓够呛,好微妙又诡异的感觉……   “如何,可有所感知?”执心问道。   郭三丰摇摇头,能有个屁的感知,他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执心背着手,一张面瘫脸在茶楼灯笼的映照下有点儿惊悚,郭三丰赶紧随口诌了一句:“夜里太黑,我看不清,什么都想不起来。”   执心垂头沉吟半晌:“如此,白日再来吧。”   郭三丰立刻有了追求道术孜孜不倦的精神,飘了几步跟执心并排着:“我是鬼,白天也能出来吗?”   执心点头:“自然有办法。”   翌日,执心手里拿着一把破伞,郭三丰立刻感觉很不好,还是要收他啊啊啊,他哆嗦着手指问执心:“你要干嘛?”   执心把伞放到一边:“打着这把伞,你白天也可以出门。”   咦?有两把刷子嘛,能白天出门自然好,不然晚上出去身边还跟个驱鬼的道士,郭三丰就是个鬼都有点儿胆颤,想到这,他心里还有点儿喜滋滋的,这位道友虽然长了一张面瘫脸,但却是一副热心肠嘛。   紧接着,执心又说道:“只要你拿的起来。”   郭三丰把脸扭到一边,默默无语两行宽面条泪,妈蛋,他把这茬儿忘了。   看着这厮委委屈屈地不断地去拿桌子上的伞,执心把桌子椅子摆好,又拿佛尘随意扫了扫,器具便纤尘不染。他施施然走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取出个馒头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盘膝打坐。   一阵“咚咚”的足音,好像有人穿着布鞋在青石板路上扑腾扑腾地跑,紧接着又有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惊呼声,执心转头,东南院墙外是一棵大槐树,施兰亭爬着木梯从大槐树上的一个鸟窝里掏出几只鸟蛋,他也看见了执心,咧嘴一笑“道长好妙的剑法”,好生生的相貌再加上过度有礼的笑容,只觉得此人轻浮的很,执心转过头,手里赫然拿着一把剑,刚才被施兰亭打断,他一分心,这一剑险些砍断院中的一丛芭蕉。   “咚”地一声额头一痛,执心睁开眼,他还好好地坐在床上,那鬼举着双手傻愣愣地看着他,十分的滑稽,他扭头一看,床上落着那把伞,他拿起手边的拂尘一卷,把伞送回来,那鬼一伸手接住了伞。   “道长,我能拿得住伞了,这伞真给我了吗?”郭三丰转着手腕把伞当棍子似的耍了耍。   执心点头。   郭三丰魂魄不全,鬼影都是淡淡的,现在打了把伞,跟个普通人没两样,人能看见他,但执心告诫他切勿与人接触。   他们行走在秋棠县的大街上,郭三丰都要哭了,他穿越到古代,还穿成了一只鬼,第一次体验到穿越的感觉。   这个秋棠县还蛮富庶的,大街上各种生意琳琅满目,街边的茶楼饭馆赌坊妓院一应俱全也很有档次,郭三丰心里这个美啊,简直跟领导视察体验民情似的。   “哎,看那个卖糖人的。”   “哎,看那个喷火顶盘子的。”   “哎,看那个胸口碎大石的,这都是街头艺术家……”   郭三丰突然住了口,差点说出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语言,幸好执心眼皮都不撩,根本不理会他看什么说什么……   “哎,看那棵树。”郭三丰一手举着伞,一手指着前面。   听到这里,执心才抬起头来,顺着郭三丰手指看去,那是一棵大槐树,旁边就是知县府。二十年前,他跟师傅就是借住在知县府上。   “在那里?”执心眼色深沉,盯着郭三丰问道。   郭三丰知道他问的是施兰亭的魂魄,可是他哪里知道这鬼的魂魄在哪儿,他只是知道槐树属阴,容易招鬼锁魂,才有此一说。   执心没再问,他们二人来到知县府旁的这棵大槐树下,现在应该是夏季,槐树枝叶茂密,撑出一地阴凉。   郭三丰在树上敲了两下:“就它了,先从它查起。”   “嘎嘎”两声,从天而降一泡鸟屎,正落在执心肩头,执心木然地偏头看了一眼。   郭三丰感到一股凉风从他们两人之间穿涌而过,再配合头上那不知名的鸟叫,好尴尬……   “呵呵,我就说吧,这树一定有古怪,嗯,有古怪,呵呵……”郭三丰干笑了两声。   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后面墙上的一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仆人,那仆人看都没看,直接两手一甩,眼看一筐子散发不好味道的东西就要倾筐而出,郭三丰赶紧一闪,执心的道袍上又被浇了一堆烂菜叶子。   “哎呦,对不住这位道长。”那个仆人口里道着歉,却没一点处下位的意思,果然连知县大人家的仆人都比老百姓高一级。   执心对着人一施礼,“如此贫道就请施主给些吃食,多谢。”   那仆人仰着下巴,似有些不耐烦了:“好吧,里面忙着呢,道长且等着。”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道长,刚才对不住了。”郭三丰摸摸鼻子,实际上他不躲也没关系,谁让他是鬼呢,他只是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的特殊技能。   “无妨。”执心肩上驮着一泡鸟屎,道袍下摆挂着烂菜叶子,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然。   “哎,要不我进去……打探打探”郭三丰实在有些愧疚,把伞一收递给执心,不等执心说什么就以鬼魂的姿态穿墙而入。   执心突然转头盯着槐树,佛尘一甩,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直奔树上那只鸟而去,眼看就要打中了,那鸟突然就消失了,执心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听见院墙里面吵吵闹闹鸡飞狗跳,再等了一会儿,从墙面里伸出两只手分别拿着一只烤鸡和一壶茶,然后郭三丰嘴上叼着只鸡腿背后还挂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从墙里蹦了出来。   执心都看愣了,这鬼自己没注意吗?他之前连东西都拿不起来,现在可以带着东西一块儿穿墙了,这还是一只很有天赋的鬼。   郭三丰把烤鸡和茶壶塞给执心,自己把伞打起来:“快走快走,里面闹起来了。”   执心不置可否,被郭三丰带着走到外面街上,在一个小茶寮里坐下。郭三丰一手举着伞,一手拿着鸡腿吃,执心不食肉,幸好郭三丰顺手拿了点心。   他们还没吃完,之前知县府那个仆人腾腾地从小巷里跑出来,看见他们二人直呼道:“道长,哎道长,您可让我好找。”   执心把手在道袍上噌了噌,一甩佛尘站起身来:“施主有何事?”   “道长,我刚给您准备了吃的还没来得及出门,我们府里就出事了,我家大人请道长尊驾移步。”那仆人很是恭敬地做个请的姿势。   执心一回礼:“好说,如此就叨扰了。”   郭三丰心里一阵心虚,知县府出事了?不就是刚才他进去偷吃的被发现了么?这位道友知道是我还要去?   郭三丰还稳稳地坐着,执心扭头冲他道:“道友,你也跟着来吧。”   那仆人对着郭三丰上下扫了几眼,躬了躬身体:“哦,小人眼拙,这位道长也请。”   嗯,就冲着这一声‘道长’,即便里面是龙潭虎穴请君入瓮郭三丰也要闯一闯了。   仆人带着执心和郭三丰从之前那个偏门进去,穿过两进院子来到正堂。屋里摆了两桌宴席,桌上一片狼藉,十几名仆人里里外外的收拾着,只不过各个神色慌张。   “两位道长稍候,我们大人即刻就来。”仆人奉了茶,就站在旁边听候。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知县大人从堂后出来,郭三丰目测他也就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墨绿便服,体态挺拔,留着一绺美髯,行动间很是儒雅端方。   知县大人与执心一打照面,郭三丰发觉这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难以琢磨。   “……莫不是执心道长?”知县大人嘴角一动,露出个官大人常有的和蔼笑容。   执心略一垂头,施礼道:“正是,贫道见过裴大人。”   郭三丰心下一惊,这俩人认识? 第3章 出师不利,先遇猛鬼   “道长果真非凡人,二十年间容颜未改……”知县大人脸上现出惊叹,转脸看到郭三丰,霎时呆立当场,好半天才道:“这位是……”   郭三丰一手打着伞,如同书生子弟拿着折扇做斯文似的自然,他笑了一下:“贫道三丰。”   知县大人回过神来,低声叹道:“这位道长倒是位奇人。”   执心抿了口茶,什么都说。   知县大人在上位落了座,神色也恢复了平静,他讲述了刚才发生的怪事。   原来知县大人老来得子,今天正摆满月酒,妾室抱着小娃娃出来见客,谁知道,那如花似月的小妾突然就满身冒火,幸好有个胆大的下人眼疾手快地把小公子抢了下来,再着急忙慌地灭火却来不及,那火也是古怪,怎么泼水都不灭,眼看着活人顷刻就被那股怪火烧得灰都不剩。   执心沉吟半晌,随即说道:“大人可有那妾室的生辰八字,给贫道看一下不知可否?”   “这个自然。”知县大人叫了下人拿了纸笔写好递给执心。   执心看了一眼,左手掐算一番,又问道:“不知她住在府中何处?”   知县大人亲自领着他们在府中走了一圈,执心一甩佛尘:“晚间贫道做法引这枉死的妾室投胎,以免她心有怨念扰了府上安宁,至于怪火由来恕贫道无能为力。”   “道长不要妄自菲薄,此次怪火似乎与二十年前道长降魔之事多有相似,”知县大人看了郭三丰一眼,一脸恳切对执心道,“不若在舍下多盘桓几日,还望道长费心。”   他们正站在一个上了锁的屋子前面,郭三丰便问道:“这里是干什么的,怎么是锁着的。”   “这是我的藏书库,”知县大人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里面有不少典籍,道长多留几日,无事的时候也可来此处。”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递给郭三丰。   这位县长大叔好热情啊,郭三丰讷讷地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现在打着伞普通人能看见他,却摸不到他,执心告诉过他不要与人接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乱子。   执心接过钥匙,再转手递给他。   郭三丰这才从执心手上拿过钥匙,胡乱地点头道:“谢谢大人。”   他们二人没回施家老宅,知县大人在府里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清静的住处,离那间被锁的藏书库很近,还专门拨了两名下人供他们差遣。执心写了需要的东西,无非黄纸、朱砂、烧酒之类,下人按着去准备。   虽然郭三丰打着伞像个人的姿态,人家给他们分别安排了房间,可是郭三丰基本不敢离开执心左右。   执心一脸气定神闲,稳稳地在一张小凳上盘膝打坐。   郭三丰偷眼看了执心一眼,随即慢慢挪到一面铜镜跟前,没错,他穿到这里两天了,还不知道自己这张鬼脸长得什么样子。   镜子里的人与自己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是魂魄混合了的缘故?可执心一眼就认出了施兰亭,难道自己与这施兰亭本就相貌相似?嗯,大约是如此,不然自己怎么偏偏就穿越到了他身上。   执心一动,郭三丰赶紧心虚地从镜子旁走开。   执心经过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外面天上正挂着的一轮满月。   “我觉得那知县有古怪。”郭三丰说。   “哦?哪里古怪?”   “枕边人被火烧得尸首都没留下,他看着一点儿都不伤心,还留我们在府里。”郭三丰已经可以操纵实体的东西,远程控制着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不记得他?”   郭三丰正在远程控制着茶杯茶壶给自己倒水,听到执心这句问话浑身一哆嗦,差点茶壶摔了。   没办法,谁让他不是原装货呢,即使他失忆是合情合理的,还是忍不住担心被人戳穿,他佯作镇定地一伸手,那茶杯就自动飞到他手里,他捏着茶杯问道:“从前知县大人跟我认识?”   执心转头盯住他看,看得郭三丰心直打鼓,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执心说道:“正是,虽然你现在的样子与生前略有不同,但他应该认得出,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想到过了二十年他还在这里作知县。”   郭三丰轻轻呼了口气,真是一刻都不敢大意,刚才再晚一会儿他都要跪到这位道友的道袍底下投案自首了。   哎,不过让他发愁的是这位道友说话的风格好让人着急啊,说话说一半,‘认得出’指得是朋友还是仇家啊,如果说做了鬼化成灰还有人认识你,那这人多半是你仇家……   一朵乌云飘飘悠悠地遮住了大半个月亮,天地突然就失色变得阴冷起来,执心换了件道袍,头戴九阳巾,手拿一把桃木剑走出屋子。郭三丰没拿伞,就以鬼的形态跟了出去。   下人在那烧死的妾室门口摆了案桌,桌上摆着执心要的东西。执心走到跟前,踏罡步斗舞着手里的桃木剑,刷刷刷刷,一个剑花拈住一张黄纸,黄纸随即自己烧起来,待纸烧尽了又在海碗盛得烧酒里沾了沾,执心抄起一把米在燃气的三柱香上一洒,噼里啪啦。   郭三丰抱肩膀靠廊柱看着,心里只想给执心鼓个掌叫个好,还挺酷炫的,他要是有铜钱非得给执心洒一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嘶嘶地响声,郭三丰吃了一惊,哪儿把炮捻儿点着了,又过了一阵,嘶嘶声越来越大,哪里是点炮捻儿,分明是人在极度痛苦之下才发出的哀叫,郭三丰扭头一看,一个黑糊糊的人形东西晃晃荡荡地从长廊另一头扑过来。   真是日了狗了,那小妾不是住这屋嘛,怎么从那边过来了?跑与不跑是个问题,等等,我现在就是鬼我怕鬼做什么,郭三丰想通了这节就硬撑着没动,他还很有心情地仔细打量着来鬼。   这位应该就是白天被怪火烧死的小妾,不管她生前如何闭月羞花美若天仙,至少现在是个全身黑糊糊的人肉干儿,皮肉萎缩在骨头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眼睛鼻孔只剩黑洞洞的窟窿,嘴巴大张着漏出鲜血淋漓的牙槽,喉咙里还发出如同野兽的嘶嚎,它挥舞着手脚直冲郭三丰而来。   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吧,郭三丰的灵体先一步行动起来抱头乱窜,大家同是鬼相煎何太急啊。他跑了几步就到了长廊尽头,回头一看,那鬼跑得不快但是太吓人了,他赶紧一个漂移,拐个弯直奔执心。   长廊拐角放着个大水缸,百余斤重的大家伙被他撞倒在地,这院子四下就是府里人住的,许多人都关着门偷偷向外看执心作法,他们看不见那烧死的小妾也看不见郭三丰,就听见外面的大水缸突然倒地哗啦啦,顿时被吓得尖叫四起。   “道友救命啊,不是,道友救我啊……”郭三丰花容失色地往执心那里跑。   执心看也未看,袍袖一挥,那鬼就被无形的击中撞到了旁边的门户,袍袖再一甩,郭三丰也轻飘飘地飞回了长廊里。   咦?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爽作法被打断,尼玛,老子还不爽做鬼被打断呢。   没容郭三丰多想,那鬼在他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郭三丰再看执心,执心还一脸庄严地挥着桃木剑施法,这位道友不但演技好还很敬业啊,这是不到谢幕不停演的节奏啊。郭三丰此时内心无比崩溃,这人果然靠不住,他不自救的话怕是逃不过了。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吸引了鬼的注意,原来那鬼正撞破了一个房间的窗户,里面知县大人护着正房夫人和新生的小公子,正惊恐地瞪着自爆的窗户。   那鬼听见房里有婴儿哭就要顺着窗户往里爬,窗户纸都着了。   郭三丰愣了1.99秒,手在胸前划了个符,然后一咬牙飘到那鬼身后,伸手把它搂了个满怀。   列祖列宗在上,郭三丰虽死也能舍身成仁曲线救国,你们可别怪罪我英年早逝;玉皇大帝在上,不知道您座下的姜太公在不在,看到我的壮举能不能给我封个神,不用太大,让茅山道士敬我当祖师爷就成。   啊,好烫,好疼,郭三丰明明只是个灵体,还给自己下了护身咒,然而他感觉身体好像掉进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一双手好像是要被抽干了。   郭三丰记得这个四方院中间有个小水塘,白天他还赏过荷花的,郭三丰怀抱着恶鬼直冲向那个小水塘。   人一落到水里,郭三丰就松了手,妈蛋,他不会游泳啊,也不知道旱鬼到水里会怎么样,他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忽然两脚一沾地站了起来,再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口气。   知县大人您当初娶的谁家姑娘,这绝壁不是普通鬼啊,是旱魃娘娘投胎转世的吧,刚才好好的一池水几秒之间都被蒸干了。   “哈~”不远处的执心突然大叫一声,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郭三丰与那旱魃鬼俱是神魂一震。   郭三丰转头望去,执心道长身姿挺拔,正面向他们的方向,一手执剑一手划符,口中咒语如清音响彻,忽然一阵风起云涌,满月重新露出,盈盈光辉正洒了他一身,他的道袍沐着月光迎着清风猎猎舞动。   这位道友,侬可算要出手了,侬再不出手偶就要二次狗带了。 第4章 遇见仙人,名陵散人   执心口念咒语,手里的桃木剑一晃,桌上一大叠用朱砂画了符的黄纸跟不要钱的似的飞了过来,顷刻之间糊了那恶鬼一身,跟木乃伊似的。   “闪开!”执心冲他喊了一句。   “哦。”郭三丰身体一转,飘回执心身旁。   执心踏着步法手舞桃木剑,那缠在恶鬼身上的符咒跟地雷拉了线似的,相继燃烧爆炸。那画面太过血腥,郭三丰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郭三丰下定决心看过去时,原本活蹦乱跳的恶鬼已经成了肉沫碎一地。执心走上前去,用手指拈起一块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用桃木剑拨了拨。   “有什么发现?”郭三丰也好奇地飘过来,在鼻下扇了扇,闻闻气味,可是他什么都闻不到。   执心没回答他,转头上下看了他几眼,随即把他拉到桌案前:“呆在这里别动。”   “为什么?”   “你现在太弱。”   说完这话,执心拿了黄麻布利落地一卷,把那碎尸包了放入铜盆里烧,一边念咒超度。   郭三丰站在月光下,跟晒日光浴似的,身上超级舒服,让人能睡着的舒服。   他好像真的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五感也消失了,甚至连自己的灵体都感觉不到,这才是死掉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跟恶鬼缠斗结果连那一魂三魄都散了?   “啊啊啊”郭三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发出声音,他只是由于恐惧而神思狂乱。   “别吵,你在伞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执心的声音,郭三丰感到自己好像被轻抚了一下。   他连时间和空间都无法感知,不知道过了多久,神魂一震,眼前一亮,是执心打开伞放了他出来。郭三丰本来挺喜欢这伞的,天天举着也不嫌累,现在觉得这东西简直是双刃剑,既是他的帮手也是他的克星,区区一把破伞……   “今天我们就离开这儿吗?”说实话,虽然郭三丰是只鬼,也觉得这里比那个破破烂烂的施家老宅舒服,至少赏心悦目。   执心闭目养神没理会他,郭三丰百无聊赖地趴到窗口,看昨天他跟恶鬼斗法的现场,那个小池塘果然干了,似乎有人给里面添了水,荷花还根根挺立无恙。   “哎呦,知县大叔来了。”郭三丰赶紧飘回来,把伞撑开。   知县大人一进门,拱手作揖:“昨夜多谢道长作法,铭感五内无以回报。”   执心起身还礼道:“大人不用客气,贫道也是尽力而为。”   “家中遭此不测,不知那怪火是否还会再伤人,在下实难安心,”知县眼色一深,目光越过执心盯着郭三丰,口中语气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还记得二十年前,道长与尊师来我秋棠县,曾告诫在下院外的大槐树留不得,唉,当时在下没能听从劝诫,如今后悔晚矣,不若还是砍了它吧,道长以为如何?”   执心面色清冷,施然道:“家师已经仙逝,生平也曾有过后悔之事,天自有道,那大槐树是伐是留全凭大人作主。”   “哎,怪火的事儿还没查清呢,大人的小公子才脱大难,必有后福,上天有好生之德,跟大槐树有什么关系。”郭三丰突然插嘴道。   再说还要找施兰亭的魂魄,他昨天才提了从大槐树下手,这还没查呢结果就被砍了,他们还找个屁啊,他还有个屁的面子啊,他不是原装货的事儿也有可能暴露。   知县大人捋着胡须笑了一下:“多谢两位道长指教。”   等知县大人走了,郭三丰手指顶着下巴,下了结论:“这个县长大叔真的有问题,无缘无故的砍树干什么。”   “他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难道他以为怪火跟我们两个有关系?”郭三丰实在搞不懂,他觉得知县大叔很奇怪,而执心呢又处处看透了似的,不知道他们俩打的什么哑谜,难道是他仇家们的共同语言?   “不,他是在试探你,二十年前你就保过那棵树,今日是第二次。”执心道。   郭三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棵树肯定是重要线索,我们快去接着找。”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棵树真的不简单……”郭三丰轻轻地哼着,他不敢唱的太大声。   执心道长在树上贴了一张符纸,正要念咒。“嘎嘎”两声,又一泡鸟屎从天而降。   “噗——”郭三丰也很痛恨自己这样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心情,然而实在是太可乐了,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今日是第二次,道长。”   执心依然没什么表情,当真是好涵养,郭三丰倒是好奇地抬头去看,一只羽毛华丽的大鸟站在最低的树梢上搔首弄姿,这要是个人绝对是狂拽酷霸炫那一款的。   执心躬躬身体,跟那只鸟行了个礼,那鸟儿扑棱一下飞下来,落地变作一个青年。得亏郭三丰是死过一回的人,不然看见这一幕也得吓死过去。   “多年不见了小道士,老道士可好?”那青年一笑,犹如鸟啼。   “家师已经仙逝了。”   “哦,那到是可惜了,你们门派如今可是交到了你手上?”   “回上仙,正是。”执心面对上仙也不卑不亢,一脸面瘫。   “嗯?这个小公子长得好面善啊。”青年绕过执心,轻柔地拉起郭三丰的一捋头发,七分调侃三分调戏道。   “你是……神仙?”郭三丰愣愣地问道。   “正是,小仙陵散人,生平最爱游历山河湖川,哪有美景美人就去哪里。”陵散人面容俊朗,行为举止气度不凡,让人望之如沐春风,不自觉亲近向往。   二十年前执心跟随师父来此除心魔时就遇见过这个仙人,这仙人自称是一个游侠悟道成仙号陵散人,喜欢变作各种飞禽走兽奔走人间。   “不知仙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执心略一皱眉,直觉再次遇到陵散人绝非偶然,而且这陵散人昨日就变作小鸟拉他一泡屎来的。   “赤水龙王纳侧妃,我去赴宴,顺道看看老友。”陵散人抬头一看,指着一家酒肆笑道,“走走走,这家的红烧团鱼可是本地一绝,简直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贫道……”执心不食肉。   “你这个小道士真麻烦,杏仁酥也是不错的。”   他们坐在二楼上,大大的木头窗子都支了起来,临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郭三丰一眼望出去,不远处有一个小湖,湖面上似乎飘了一层浮萍,整个湖碧绿碧绿的跟地面上的一个补丁似的,特别显眼。   “小道士,你怎么带个小公子?新诳的徒弟?”陵散人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郭三丰,又接着说道,“可他魂魄不全啊,难难难。”   “此次贫道下山正是为了帮他找全魂魄。”执心毫无隐瞒地说道。   “相会即有缘,小公子,我送你个见面礼。”说着,陵散人从怀里掏出个白白净净的小瓷瓶,往左手上一倒,是一颗小拇指甲大小红彤彤的药丸。   郭三丰不认得,执心却认得:“定魂丹?”   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小药丸跟他很对症,郭三丰看着有点眼馋,却没伸手,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谢谢仙人,可是我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   陵散人愣了一下,忽又笑道:“这有何难,明日你双手碰到的第一件东西送给我即可。”   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这还不是由着他自个儿嘛,他想送什么就碰什么呗,郭三丰点点头:“好。”说完话,便要伸手去拿那药丸。   “且慢。”陵散人手一晃却躲开了,他笑道,“这药丸你可碰不得,张嘴。”   执心眉间一皱又马上恢复原状,却没说什么。   啊?郭三丰看看似笑非笑的陵散人,又看看他手掌心的药丸,只得低下头跟小鸟啄食似的,就着陵散人的手吃下了定魂丹。   这把郭三丰臊个大红脸,心说这陵散人看着一副仙家面容,怎么又股抖S的味儿。   日头落山,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郭三丰问仙人晚上睡哪儿,陵散人笑道:“我自有去处。”   他们回到知县府,知县大人见他们回来很是开心,摆了宴席,又吩咐下人以后一日三餐都要给两位贵客准备。席上除了他们两个以及知县家人外,还有县衙师爷。   见过知县大人的文人儒雅,这位师爷看起来也如清风朗月,郭三丰注意着知县大人与师爷之间的言行,毕竟这种组合多出CP。可惜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他还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夜里,郭三丰回到自己的屋子才放下伞,想了想没收起来,他还记着陵散人说要他明天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不然明天一打伞……总不能把这破伞给仙人吧。   大晌午热得人汗水把道袍都浸透了,他与师傅分头走街串巷搜寻心魔,正经过一品茶楼,他自然没钱到这种地方喝茶,平日里只找路边的小茶寮歇歇脚。他照直走过去,突然头顶一道劲风,他辨风识位地一闪身,眼角余光扫过,原来是个茶壶,他一弯腰稳稳地接住。   施兰亭立在茶楼上探出身子“相请不如偶遇,请道长喝茶。”他气得七窍生烟,还没容他处置茶壶,又飞过来一个茶杯,在茶杯就要迎面砸中的时候执心一伸手捏住茶杯,施兰亭拍着栏杆大笑“道长好身手。”他眼睛盯着施兰亭,手里一用力把茶杯捏碎了。   执心猛地睁开眼睛,他最近总是梦见二十年前碰见施兰亭的情景。修道人的梦自然与普通人不同,如果是修卜术之人恐怕不用起卦也能从梦中得到启示。   他想不通这梦跟施兰亭的魂魄有何干系,况且梦里二十年前的自己心性不稳,师傅一再告诫他要清心戒躁,否则越求之越难得。   他提了剑到院中练起了清心剑法。   郭三丰几乎不用睡觉,执心一开门他就听见了,很快院子里就响起剑声一片,郭三丰眼前涌现无数英雄人物,那些偷学别人武功的到后来都成了大boss。   郭三丰悄悄来到院中,他的眼睛随着执心的剑闪来闪去,眼睛都要被闪瞎了,他脑子一转,飞身飘到大槐树上,这大槐树上有根枝丫又粗又平,跟主干形成的夹角十分适合干偷窥的勾当。   他才看出味儿来,执心收了剑,转身看着他,他感觉执心的眼神很奇怪。   他自己不知道,此时他屁股下的这棵大槐树正闪着盈盈点点的光芒,而他自身的灵体也正呼应似的发着微弱的光。 第5章 法器在手,天下我有   “这棵大槐树上有我的魂魄?”郭三丰惊叫道。   呵呵,果然被他蒙中了,这跟考试不会就蒙“C”的档次可不一样,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有木有,他绝壁是要当宗师的有木有。   他站起来摞了摞袖子:“那我们还等什么,去把我的魂魄弄出来。”   执心摇摇头:“现下你我做不到。”   “啊?为什么?”   “树上有你一魂不假,但那一魂已经散碎,施不得法。”   郭三丰刚才的兴奋立刻熄了火:“那怎么办啊?”   “我需要一件法器。”执心道。   法器?郭三丰两眼冒光,多牛逼啊,法器!要想当一代宗师没个法器怎么能行,这就是他第一个任务目标,找个法器。   “明日找陵散人,他见多识广应该知晓这件法器的下落。”   “这好办啊,他不是爱吃集*香*楼的红烧团鱼吗,我们去那等他。”   执心又摇了摇头:“办不到,我没有银子。”   “……”   他还真不好评价这位道友,道术挺高就是人太轴。郭三丰从床底下拖出个小木头箱子,他们刚住到府里的时候,知县便给了他们此次作法的定钱,执心当时并没有收,但是郭三丰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的那份儿。   他从中拿出几块碎银交给执心:“拿去随便花,道长不用跟我客气。”   执心没说话,接过银子塞进袖口。   第二日一早,郭三丰立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碰什么东西呢?屋子里除了桌子就是椅子,除了茶杯就是茶壶,这哪儿送的出手啊,他拿了几块儿碎银,打着伞上了街。   这大早晨的,大街上除了卖菜的就是卖鸡鸭鱼肉的,郭三丰顺路逛过去。   咦?这鱼?一个大水盆里游着好几条鱼,品种不一样没什么,偏偏有一条鱼,很像现代的观赏鱼品种,体型小巧遍体红磷,只在鱼头鱼尾部分是白鳞,十分美丽,它一动不动地在盆边上趴着,怎么看怎么可怜,没准这鱼跟他一样也是穿越来的……   “这鱼卖吗?”郭三丰一指那鱼。   那卖鱼看了郭三丰一眼,站起来说道:“卖的卖的,小公子好眼光,这鱼您买回去往家里一养,招财进宝。”   这卖鱼的倒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郭三丰也不跟他废话,递给他一块儿碎银。   “这……”卖鱼的刚才还口吐莲花,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你快给我啊。”   “小公子,您府上远不远?我这里没有东西给您盛活鱼……”那卖鱼的大概也怕郭三丰反悔,表情十分为难,“街东头有卖碗的,看您也不像吝啬银两的人,不然您……”   郭三丰看那小鱼实在可怜,都不想它在这小水盆里多呆,更不想它被别人买了去。现在太阳初升,若用灵体应该妨碍不大,想到这儿他歪着脖子把伞一夹,把手在水盆里沾湿了捞起鱼跑到个僻静地方,把伞一松,以灵体的形态直飞奔到城外,果不其然有一条护城河。   他把鱼放到河里:“小鱼儿啊,我也不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郭三丰放生了鱼,赶紧飞回扔下伞的地方,这破伞果然没人捡,他打起伞来正要离开,突然就石化了。   卧槽!他刚才捧鱼的时候是不是用的两只手,郭三丰挠挠脑袋,妈蛋啊想不起来了,然而那么条活蹦乱跳的小鱼,他一个手拿得住嘛他,这鱼倒是挺适合送给仙人,可惜,被他给放了……   郭三丰转念一想,如果按照平常来说他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必然是这把破伞,仙人估计是不想要他什么东西,才出了这么个题,算了,就把这伞给陵散人好了。   郭三丰和执心坐到集*香*楼的老位子上,陵散人果然来了。   “你们找我?”陵散人斜靠在座位上,衣襟有些散乱,看着慵懒又贵气,仙人光环加持就是不一样。   郭三丰双手捧伞,恭恭敬敬地递到陵散人跟前:“仙人请。”   陵散人没说话,旁边的执心抬手按到伞上:“你做什么?”   郭三丰看了他一眼,对陵散人说道:“我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这伞,送给仙人。”   “胡闹。”执心轻斥道。   喂,仙人就在跟前呢,这位道友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啊,郭三丰用眼神跟执心对峙着。   “哈哈……”陵散人抚掌大笑,“小公子,这伞你当真要送给我吗?你知不知道这伞的来历?”   郭三丰愣了:“来历?这不就是把伞吗?”   执心闭口不语。   “看来你是不知道,我来给你讲讲。”陵散人收敛了笑容,但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对人妖殊途的爱侣,因为除妖人从中作梗,那妖怪被收入镇妖塔,那凡人在塔外扫了一辈子的塔。”   郭三丰眨眨眼睛,这故事不就是白蛇传吗?   陵散人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但是,直到人死妖灭之时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那这伞?”郭三丰还是没明白这故事跟这伞有什么关系。   “在那凡人扫塔时,这伞天天为他遮风挡雨,百年不化。”执心开口道。   陵散人叹了口气:“人心还不若死物,这死物尚知情深意重。”   郭三丰终于听明白了,敢情这伞是件法宝啊,怪不得能让鬼魂作人,普通的伞肯定没这功效啊,一想起自己今天把它扔在小巷子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下子他还真舍不得送了,不然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个安静的美男鬼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执心,这道友对他到大方……   “你好好收着吧,”陵散人一笑,“我知道你今日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不是这个。”   郭三丰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仙人果然神通广大,我当时忘了,那东西是个活物已经不见了。”   陵散人摆了摆手:“罢了,我本来就没想要你什么。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郭三丰收回伞,悄悄地摸了又摸,往常看着破破烂烂的,现在觉得每一处破的地方都破得恰当好处,破得很有美感,破得高大上。   他这心里美得,都没大注意陵散人跟执心说的什么。   “那我们明日就动身去凤凰台。”执心说。   陵散人摇摇头:“莫急,你们先保住那棵槐树吧。”   啊?知县大叔还是要砍树?   “看来知县大叔信不过道士的话,那奇了怪了,我第一次保树是怎么成功的啊?”郭三丰瞪着院外那棵跟他魂命相连的槐树。   “贿赂。”执心道。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要是有人给他钱,他也可以推磨。可惜,今非昔比了,他当时是秋棠县有名的富二代,现在就是个穷鬼,是真的穷,鬼……   “等等,”郭三丰脑子灵光一闪,感觉哪里不对,“收受贿赂多私密的事儿啊,你怎么知道的?”   执心哽了一下,没吭声。   那时他与师父也是住在知县府,师父告诫知县那大槐树留不得,知县便要着人砍树,谁知那厮趁夜赶来知县府上,说自己在那树上得了一只红嘴绿鹦哥,晚间就有朱雀神托梦给他说那大槐树是自己故居万万砍不得。为此,施兰亭盖了一间朱雀神祠,月月上贡。他那时气盛,本就看施兰亭不顺眼,故此一直盯着那厮看他耍什么花样,结果果然如他所料,什么朱雀神,那贡品还不是进了知县府库,定是那厮平日劣迹斑斑,知道抓住时机给知县送礼讨好。也不知那厮从哪里真弄了一只红嘴绿鹦哥,每天端着鸟笼在城里走上一遭,装腔作势耀武扬威。   一大早,执心已经不在屋里了,郭三丰摸出知县大叔给他的钥匙,开了那藏书库进去,还真是个书库,十几个黑木书架上堆满了书,还分门别类的贴了纸签,看来是他想多了。   咦?还有道家典籍,他随手翻了翻,各种道德经的拓本,还有些道家轶事野籍。   郭三丰猛地抬起头,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一个黑影,再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他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大约是他有些做贼心虚。   “三丰道长,”师爷站在门口,笑容和煦,“我家大人有情。”   郭三丰坐在下座,一手举着伞,一手掀着茶盖晾茶水,下人都被屏退了。   “我那藏书库,三丰道长可看的上眼吗?”知县大人展颜一笑,开口道。   郭三丰点点头:“……别有洞天。”   毕竟人家也是一县之长,郭三丰难免有点怯,再者他也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   “三丰道长如有属意的尽管拿去,我也藏有曲谱,不知道长可曾留意?”   曲谱?他看那东西干嘛?郭三丰摇摇头。   知县大人脸上说不出的失望,他长叹一声:“实不相瞒,道长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郭三丰尽力表现的很惊讶的样子,因为执心早就告诉过他。   “我那位故人,唉……”知县大人仿佛陷入沉思之中,“世人只道他是仗富欺人的可耻之徒,其实不然,他死的也……”   知县大人说到这里似乎再说不下去,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在下失态了。”   郭三丰面上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心下却想这位故人应该是施兰亭无疑,听他口气不像是仇家,反倒是话里有话说不出的感伤,看来确实是有交情的故人,郭三丰不觉松了口气。   “大人,听说您要砍了大槐树,贫道请求大人留下它。”郭三丰是真心实意地恳求。   知县大人点点头:“今早执心道长也找过在下,在下业已答应了。”   郭三丰举着伞奔到外面,果然见执心拿着罗盘,在院子的东南角一步步丈量,又在地下埋下符咒。   “你这是在做什么?”郭三丰问道。   执心古怪地瞥了他一眼:“让你扮作道士只是掩人耳目,你不必当真。”   “我是问你为什么?”郭三丰眉眼飞扬,一指执心埋下的符咒:“你做的挡煞阵,对不对?”   执心愣了一下,低头继续踏着步:“那知县还是忌惮槐树对他家宅不利,我说有两全之法,知县已经答应留下槐树,我们明日就启程。”   是夜,执心一个人来到集香楼,从二更站到了四更,陵散人才提着酒壶,踏着月光而来:“小道士好兴致啊。”   执心朝陵散人作了揖:“明日我与那小公子启程去凤凰台,贫道恳请仙人助我一臂之力。”   “不知那凤凰台可有美人。” 陵散人仰头,手中提的酒壶一倾,酒便从壶嘴流出细细一线直落到他嘴里,不待执心回答,他自答道:“一去便知。那槐树保住了?”   “正是。”   陵散人拍了拍手:“小道士好手段啊。”   执心一笑:“昔日那小公子诓骗知县那槐树是朱雀神故居,如今仙人也在那树上落过仙踪,那知县岂敢不留。”   陵散人脸色一变:“我区区一介散仙岂敢跟神君相比。” 第6章 凤凰台上,下有龙潭   执心一身道袍浆洗得发白,一看便是个落魄道士,陵散人穿着利落的便服,衣襟有些歪扭,手里拎个酒壶随时随地灌上一口,郭三丰一派富家子弟打扮,明明是大晴天,手里始终打着一把伞,他们这样结伴同行惹了不少路人侧目。   他们出了秋棠县,正要赶往凤凰台。   郭三丰不觉得累,但嫌浪费时间,执心背后一直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包一看便是把剑却从来没用过,陵散人酒不离身走路都不稳,难道这种时候不该御剑飞行或者腾云驾雾吗?   “道长,你背后背的是剑吗?”郭三丰终于憋不住问道。   “是。”   “道长能不能带我们御剑飞行啊?”   执心沉默了一下,从背后摘下剑,郭三丰以为能瞻仰一下,赶紧凑过来等看。执心却说道:“这剑是降魔剑,只能斩妖魔。”   降魔剑?郭三丰顿时两眼冒光,他早晚也得弄一把:“道长,你都斩过什么妖魔?”   执心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魔和你。”   “……”   尼玛,还不如不问了,杀害自己的凶器就在眼前,他却只想骑着飞,他简直服了他寄几。   旁边的陵散人仰天大笑了几声,执心和郭三丰都看向他,郭三丰更郁闷了:“仙人,你笑什么?”   陵散人摇了摇头,突然带着执心和郭三丰急行起来,郭三丰只觉得耳边风声鹤唳,眼前一花,就听陵散人说了一声:“到了。”   眼前是一座小小的山丘,树木葱葱郁郁,看不出山体的本来面貌,他们沿着山脚走了半天,居然找不见上山的路。   陵散人很是不耐烦:“让我开出一条路来。”他才要施法,执心连忙阻止道:“仙人不可,我们有求于人,不宜动手。”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郭三丰倒是发现了端倪,在灌丛掩映之中有一个一尺来高的小石像,郭三丰走到近前正要拨开树枝细看。   “啊”郭三丰连滚带爬地跌了下来。   “你们是何人!”刚才郭三丰看到的那个小石像突然就变作了个魁梧的大汉,但声音却异常纤细,宛若孩童。   郭三丰差点笑场,金刚芭比?   执心走上前去:“贫道执心,今来拜访此地仙人,有事相求。”   那大汉立即雷霆大怒,端起手中的银枪,口中发出的依然是孩童般的声音:“什么仙人!这里没有仙人!”   郭三丰立即从旁插嘴道:“那我们不找仙人,我们找你。”   “找我?”魁梧的大汉怔怔地放下枪,还放到底呢突然又端了起来:“我不认识你们!”   果然是大脑简单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郭三丰都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   “我们要上山。”一直没开口的陵散人说道,郭三丰不禁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仙人就是仙人。   “你……”那魁梧的大汉走近陵散人,绕着他转了一圈,抬枪便刺:“你是神仙!”   惊/变就起于这一霎那,执心和郭三丰还没反应过来,陵散人赶紧把手里的酒壶一抬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刺。   那大汉看着魁梧,身形十分灵巧,手中一杆银枪飞舞直让人眼花缭乱,陵散人没有兵器,手里只有一只酒壶,他就靠着这只酒壶左挡右挡。   郭三丰看得都有点儿失望了,陵散人不是仙人么,就这么点儿本事太不够看了,都不若执心。不过,他和执心都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他们出手三打一太不地道了。   陵散人好像实在没辙了,把酒壶一扔,手指凌空一点,从那酒壶嘴里飞出细细地一线酒水,犹如银色细鞭,与那大汉的银枪战作一团。   银色细鞭与银枪一撞便发出噼啪的响声,炸出一阵阵火花,然而那细鞭本是一注水,由陵散人随心意控制,简直是如意金箍鞭,不消一刻便将那大汉连带银枪缠紧了,那大汉动弹不得,腾地一阵烟雾又变作了石像,陵散人教那酒水变作一只银箭正要往那石像上刺去。   “且慢!”一个白衣身影突然出现,用手去抓那银箭。   “美人……”陵散人一收法力,那箭头霎时化作水花四溅。   郭三丰心里也很是认同,美人爱穿白衣,穿白衣的多半是美人,这条万年老梗诚不欺人。   那白衣美人转过身,清冷的眉目扫过他们三人,突然樱口微张:“啊?”   郭三丰已经感受到了美人的视线,这虽然令他浑身颤抖,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位美人不会也是故人吧……   那美人果然走到他跟前,神色激动地不能自已,声音也颤抖起来:“恩人,是你吗?”   “啊?就是他吗?”那石像倏然又化作人,一枪就刺进了郭三丰的胸膛。   惊/变总是在这一瞬间,郭三丰看着那枪头没进自己的胸膛。   “小石头!”那白衣美人已经花容失色。   郭三丰很有风度的摆摆手:“我没事。”   “恩人,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那白衣美人终于察觉了郭三丰的异样,脸上比刚才还不如,“我以为你早已经得道成仙了……”   我?得道成仙?不对,他说的应该是施兰亭,那也不对,施兰亭能得道成仙?   “我看我们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郭三丰用手拨了拨□□自己灵体里的银枪,那大汉圆圆地睁着眼睛,跟木头人似的还端着枪不动。   那白衣美人一笑:“在下管绳。”又扭头冲那大汉轻叱道:“小石头,你还不变回来。”   “哦。”那大汉收回枪,咬着手指头,一阵腾烟,原本魁梧的大汉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那银枪也变作了一个银色的小笛子挂在他脖子上。   郭三丰这回可笑不出来了,原来真是个小孩儿,虽然金刚芭比的画面没那么轻易消散,然而他居然被一个几岁小孩儿吓得屁滚尿流……   他正了正色:“在下……施兰亭,如你所见,我是个魂魄不全的鬼,这位执心道长和仙人陵散人正在帮我找魂魄。”   管绳苦笑了一下:“你不是他,你们相貌有八/九分相像,是我认错了。”   既然管绳已经在这儿了,执心上前问道:“管绳,贫道想借聚魂钉一用。”   管绳了然地点点头:“不错,聚魂钉正是在凤凰台上,不过不在我手中。”   执心也吃了一惊,斜眼瞅陵散人,陵散人摆摆手:“别看我,我只知道聚魂钉在凤凰台,其余详情我可不知。”   陵散人一摆手,小石头就跳着脚够他的手,陵散人很不耐烦地躲了开去。   管绳继续说道:“那位大人把钉子扔进了龙潭,那处是鱼龙族居地,故此我做不得主。”   “那就劳烦你带我们去龙潭。”   管绳点点头:“这个容易。”他从小石头脖子上摘下银笛,放在嘴边一吹,树挪藤移,顷刻之间就出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   这里不过是个小小山丘,里面花草树木、兽鸟鱼虫种类十分繁多,这一路上几乎见不到相似的,树上挂着凌乱的藤萝,藤萝上一节一节或开花或结果,远观如同挂着一张大网,动物身上花纹奇特,如同被人画了符咒。   郭三丰心下正觉得惊奇,突然从他胸前又露出了个银枪头,他无奈地叫道:“小石头~”   小石头还不放心地搅了搅才收回枪,声音巴巴脆:“你真是鬼啊。”   郭三丰简直欲哭无泪,他就是个鬼也不能让人随便捅着玩儿啊……   走在前面的管绳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视着他,咬唇问道:“你家祖上可有人是道士吗?”   郭三丰让他问愣了,因为他不知道。   执心面无表情地替他回答道:“没有。”   郭三丰看管绳又失望又哀伤的表情很于心不忍,然而想劝慰也无从说起。   “两百年前我刚修成人形,差点被一个大妖怪吃掉,一个路过的道士杀了大妖怪,他不但没杀我还教了我一天一夜的道法,我以为他会成仙的。”   郭三丰一听,连忙问陵散人:“仙人,你应该见过不少神仙吧,有没有长得跟我相像的?”   陵散人偏着头神色微凝,不知道在看什么。   “仙人?”   陵散人转过视线,上下瞄了郭三丰几眼:“你这种面相恐怕做不得神仙。”   “……”   这里叫凤凰台,果真山顶上是一块平地,走到一半管绳就停下了:“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这平台的尽头就是龙潭所在,你们小心。”   与管绳作别,他们一路前行,郭三丰问陵散人:“仙人,管绳是什么妖怪?”   “他已经不算是妖怪了,他的仙根比小道士还要厚。”   执心不置可否,大概也看出来了。   他们来时尚有路上山,到了平台尽头,这小山丘如同被斧子直直地削掉了半边,站在山边往下看,悬崖峭壁上树木郁郁葱葱,鸟儿飞在其中,与山上风景别无二致,下面就是管绳所说的龙潭。   潭上烟雾缭绕,依稀能透过烟波看到墨绿的潭水,潭水之下隐隐传来声声龙吟。   龙潭。郭三丰才回味出这名字,岂不是‘龙潭虎穴’的龙潭?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小天使看到“管绳”这个名字笑喷了,废柴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捏。 第7章 鱼龙少年,聚魂钉引   “咱们跳下去吗?”郭三丰干干巴巴地问道,他是个旱鬼,不识水性啊。   陵散人整了整衣服,很是雅致地摇了摇头:“每次入龙宫龙王都会借我避水珠,不知这龙潭的主人有没有此等待客之道。”   执心沉吟半晌,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咬破食指在上面滴了滴血珠,手指一发力,那符咒破空而去,直落至龙潭上方,执心口中喝到:“破!”   以那符咒为圆心,四周空气如受重击,气浪四溢,潭水也如那空气一般,一圈圈涟漪震荡开去,且幅度有越来越大之势。   陵散人拈着脸颊旁的发丝,笑意里带着赞许:“小道士这扣门之法倒是精深得很。”   潭下龙吟声声震耳,不多时,伴随着几声冲天的龙吟,潭水中也升起数道水柱,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没想到穿越到这不知名的时代还有机会见到喷泉,还是音乐喷泉,郭三丰一面紧张一面赞叹地想着。   那密集的水柱终于聚到一起,从谭中托起几个人来,正与他们呈正面对峙之势。   这其中有人,还有小龙人,大约是有化成人形,还有未化成人形的。站在最前面的是个中年人摸样,开口问道:“尔等可是为了聚魂钉而来?”   执心行了作揖礼,答道:“正是。”   那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一个小木匣子,抬手一送,那木匣就隔空飞了过来,执心想都未想,一伸手稳稳接住木匣,他打开看了一眼转手递给陵散人看,陵散人点点头。   “多谢阁下,如果阁下有何要求尽管提,贫道自当尽力。”执心身姿挺拔,拱了拱手。   那中年人也很是干脆:“不必,此事与尔等无关。”然后他脚下一动,那水柱倏然落下,人也不见了,潭面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么轻易地就给咱们了?”郭三丰简直不敢相信。   执心收起那木匣,转身对陵散人说道:“还请仙人做法带我们回秋棠县。”   陵散人指了指他后背的剑:“借你的剑一用。”   执心皱了皱眉:“仙人可以草苇作舟腾云驾雾,为何偏要借我的剑?”   “啧,你这小道士真是冥顽不灵,罢了。”陵散人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往空中一抛,然后带着执心和郭三丰腾空而起。   这是飞一样的感觉,这是自由的感觉,郭三丰半眯着眼睛感受着风和云,豪气顿生,真想大声吼上几声“我们取经回来啦”。   “唉!”他们脚下的玉佩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陵散人连忙一甩袍袖兜住执心和郭三丰,待他们落在地上,那枚玉佩也跌落在地摔了粉碎。   他们正处于一片荒郊野外,让他们不能忽视的是,面前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穿着水蓝色袍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嫩得能滴出水来,一张口声音清脆:“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路过……”   这小骚年也不知道有家大人教育没有,郭三丰被他逗乐了,只觉得挺好玩儿,顺嘴捧了句哏:“怎么着啊?”   那小少年一仰脸,指着陵散人:“带我一起飞。”   噗~幸好他说的不是那家喻户晓的前半句,不然郭三丰真的以为他是误入魔幻大片片场而不是穿越了……   陵散人难得的脸色阴郁:“你来自凤凰台龙潭中,是也不是?”   那小少年被人点破来历,一点儿也不慌张:“是又怎样?”   陵散人捡起地上碎作两半的玉佩细心收好,脸上七分惋惜三分动怒道:“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那小少年愣了一下,随即一跺脚:“我自己有脚,你管得着我。”   陵散人似乎不愿再与他啰嗦,一扬手,从远处树上摘了片叶子,然后带着执心和郭三丰又凌空而起:“我们走。”   郭三丰下意识地低头,看那少年失魂落魄地追了两步,嘴唇张合似在喃喃自语。   “仙人,道长,等等。”郭三丰还一直回头望着那少年孤单的身影,“他是来自龙潭,我们这么容易拿到聚魂钉是不是跟他有关啊。”   执心意外地看了郭三丰一眼,也开口道:“上仙,小公子说的不无道理,我们且再问上一问。”   “啧,小孩子吵吵闹闹最是麻烦。”陵散人这样说着,顺着头发取下一根发丝往那少年方向扔去。   一根发丝细若无物,飞至少年跟前已变作一根绳索,那少年抹抹眼睛,喜笑颜开地抓住绳索一端,这边厢陵散人一拉,那少年便轻飘飘地飞至他们身旁,那少年虚虚地搂着郭三丰的灵体:“谢谢哥哥。”   “谢我干什么,谢谢这位仙人。”郭三丰虽然只是一具灵体,也被抱得挺不好意思的。   那少年转转脸庞,咬着嘴唇看着陵散人却没作声。   “你叫什么名字?”郭三丰支着下巴,看着对面的少年。   小少年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捧着杏仁酥吃得脸颊圆鼓鼓的,好像没吃过东西似的,他吃过杏仁酥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我没有名字。”   “啊?你爹妈没给你取吗?”   “还没取呢,我就跟你们走了呀。”少年舔舔舌头,意犹未尽似的。   OMG,郭三丰还以为自己好心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难道他们是拐带吗?   陵散人早都烦透了他们这种孩童之间的交流,招手让店小二又上了一碟杏仁酥,他把碟子拿在手里,问那少年:“聚魂钉是你族里的宝贝,你知不知道?”   少年盯着他手里的杏仁酥,点点头:“我看见你们上凤凰台找聚魂钉,爹爹说可以给你们,只要我离开龙潭。”   人家爹爹说可以给就给了,这少年多半在龙潭地位不低,这鱼龙族也真奇怪,非要逼未成年人离家出走也真是没sei了。   既然人是郭三丰“拐”来的,陵散人和执心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好把少年带回知县府,让他跟自己一个房间。   事不宜迟,是夜,执心从那木匣里取出聚魂钉,郭三丰问道:“道长,这东西怎么用啊?”   执心一脸肃然:“贫道不知,姑且试上一试。”   郭三丰隐形的宽面条泪差点又要流出来了,就听少年声音清脆地说道:“如要聚魂,要先将聚魂人的名字刻在鱼龙身上,刻下名字沾了鱼龙的血聚魂钉才能起效用。”   “你说什么!”郭三丰大惊失色地叫出声来,别说是他,执心也眉头一皱。   郭三丰咬着嘴唇就要往外冲:“我去找仙人——”   “不用找了,我来了。”陵散人突然就现身了。   郭三丰急切地向前:“仙人,这小龙说……”   陵散人摆摆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了,我们才回来管绳的信使就到了,他之所以骗我们说他不能作主借聚魂钉,是因为这其中关窍在鱼龙族人身上,聚魂钉好借,如何用却只有鱼龙族人知道。”   “我已经化成人形,只要用聚魂钉把哥哥的名字刻在我身上,聚魂钉即可帮哥哥聚魂。”少年好像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特别笃定认真。   “原来如此。”陵散人点点头,“这聚魂钉本是仓颉造字时所用,沾染了无数生灵灵气,后来被他扔进龙潭,想必龙潭中鱼龙一族与这聚魂钉有脱不开的干系。”   怪不得鱼龙族人二话不说就把聚魂钉给了他们,当时他们一个道士一个神仙带一个鬼,鱼龙族人大概怕他们抢了聚魂钉又要对鱼龙族加以迫害,便用聚魂钉和这个少年保住他们一族不被骚扰,只不过这少年为何愿意主动来献祭呢?   “不行,”郭三丰摇摇头,“我宁愿就当个魂魄不全的鬼,也不会……不会……”   “哥哥你救过我,我愿意帮哥哥使用聚魂钉。”少年仰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郭三丰。   “我……”又是个故人,可谁知道是不是认错人了,即使没认错那也应该是施兰亭,自己哪有资格作主啊,郭三丰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你化形多久了?”陵散人突然问少年。   那少年瞪着眼睛看他,没有回答。   陵散人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这聚魂钉非寻常利器所比,只怕要伤你元神,你可抵受得住?”   那少年一挺胸脯:“那是自然,只有我们鱼龙一族才能受得住聚魂钉。”   执心点点头:“今晚你且歇息,明日作法。”   大清早,执心练了一趟剑法,一回身见那鱼龙族少年站在廊下打着“施兰亭”的伞,便开口问道:“他呢?”   少年开心地说道:“哥哥说给我买杏仁酥去啦。”   出去买东西怎的不带伞?执心右手掐诀一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那厮居然跑了……   郭三丰半夜里偷偷进入知县大人的书库,翻了几个时辰才找到几本草药书籍,可惜那上面手绘药草不甚清晰难免失真,郭三丰没办法,只好把几本书里有麻沸功能的药草图全都撕了下来。   他飞到十几里之外的羊角山,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找着,那有麻沸功效的药草长在向阳的山坡上,幸亏陵散人送他的那枚定魂丹,他只需错过晌午最热的那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大可以自由行动。   他找了两天,羊角山都要被他翻遍了,依然一无所获,他无精打采地飘下山,正打算到更远一点的山上去找,就发现执心负手站在山下。   执心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正拿着他的伞,郭三丰接过伞打起来,低声道:“谢谢。”   “你要找什么?”执心问道。   郭三丰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图递过去,执心看了看,从后背剑包里取出一支香点燃了,他把那图放在香上烧成灰,洒在香的周围,然后盘膝座下口中念念有词。   郭三丰大概知道他是在作法按图索骥,可惜他听不清咒语是什么,只是抱着希望地盯着执心的脸。   这位道友长得不赖,虽说不上多好看,但一看就知道十分正派端方,有着不可侵犯的超然之态,就好像陵散人说他的面相当不了神仙,如果说神仙有仙相,那执心这面相大概就是仙相。   执心突然睁开眼睛,郭三丰赶紧尴尬地转了转视线。   执心看着香燃起的烟在灰烬上投出的影子,站起身说道“找到了,跟我来。”。   “嗯。”郭三丰感觉自己很没节操的对杀身仇人执心路转粉了…… 第8章 法器丢了,又出命案   有了执心的帮忙,他们很快找到有麻沸功效的草药,回到秋棠县。   夜里执心准备作法,郭三丰先把药草捣碎了给少年后背敷了半个时辰,执心拿起聚魂钉,看了他一眼:“你无需在此。”郭三丰摇摇头,坐在旁边握着少年的手。   少年身体一颤,执心已经开始在他身上刻名字,郭三丰低声问少年:“疼吗?”   少年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哥哥,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郭三丰想了想,张口道:“就叫你七宝吧。”   “不行。”陵散人不知何时出现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递给少年,“给小妖取名可敷衍不得,取不好它可要变坏了。”   “我才不会变坏呢。”少年瞪了他一眼,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杏仁酥,立刻欢天喜地吃起来。   郭三丰明白陵散人的意思,可他还是觉得“七宝”这个名字挺好的,就是有点儿像小名,他想了想:“那就叫玉暖吧,小名七宝。”   聚魂钉在鱼龙身上刻下“施兰亭”的名字,又沾了鱼龙的血,如同宝剑开了锋,执心一刻不敢耽搁,将聚魂钉钉在大槐树上,他口中念起拘魂咒,待那聚魂钉把困在槐树上的魂碎片聚集完毕,再从郭三丰灵体的头顶钉入,过三天三夜方能拔出。   玉暖在当天夜里就化作了一尾小龙,身体只有一尺多长,覆着红色鳞片,背部上缺了部分鳞片,那是刻了“施兰亭”名字的地方。郭三丰找知县府里借了一个大木盆,装满了水跟养鱼似的养着玉暖小龙。   “七宝真的是龙吗?怎么这样小?”郭三丰担心小龙再化不出人形,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陵散人也微微愣了一下:“这小龙应该是刚化龙不久。”   “仙人,你能不能帮七宝再化成人形啊,”郭三丰把伞递过来,“这个,你拿去。”   陵散人一甩袖子:“笨,等你的聚魂钉拔/出来给他,他很快就能再化人形了。”   郭三丰头上顶根钉子,再把伞一打,简直跟插了两根引雷针似的,别说阴天下雨了,就是大晴天他都不敢出门,没准他能把雷招来,因此这三天三夜他就没出知县府,在院子里活动的时候也贴着墙根走。   陵散人说他要去访友,离开了秋棠县,执心道长每天早出晚归的各处探查他魂魄的下落,他反倒闲了下来,没事儿练练咒语,养养小龙。   既然把小龙养在水盆里,他开始买了几条小鱼放在里面,既能给小龙当玩伴又能当食物,可是小龙根本不理小鱼,也不吃。这把郭三丰愁的,见天换着花样投食,小龙不吃他就得给人家换水,然后接着投食。   院里的池塘重新引了水,他摘了几只荷花,想给小龙泡花瓣澡的,结果小龙把花吃了,然后郭三丰开始天天采花。再有闲的时候,他就到知县大人的藏书库翻翻有关道家的典籍。   咦?这书?郭三丰从最下面抽出来的一本古籍,他随手翻了翻,越翻越心惊,里面讲的是用人魂魄炼丹的术,旁边还有注解,这看书的人看的好仔细,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看的这本书。   太惊悚了,他不禁联想到自身丢了的魂魄,如果只是没找到还罢了,可千万别被某些心术不正的人给扣下炼丹了。   郭三丰飘出藏书库,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他贴着墙根飘回房里,小龙在大木盆里扑通扑通的,水溅了一地,执心给它作了障眼法,以免被误入的人看到。下雨天这小龙折腾什么呢?   郭三丰把昨天采的花给小龙投了几朵,小龙还在扑腾,口中发出一声稚嫩的龙吟,郭三丰觉得又新鲜又心焦,好像守着个呀呀学语的小孩儿,可惜不知道它是想干什么。   他怕小龙会出事,便打算去外边找执心,他到自己的床头一摸,呆住了。   伞呢!   他把床上的被子褥子全都扔到了地上,就差把床板掀起来了,连个伞毛都没找着,那可不是普通的伞,那是执心给他的,他的法器,退一万步说,没有这伞就没有三丰道长。   冷静冷静,郭三丰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会有什么人进这间屋子,首先有嫌疑的是知县大人给他安排的那两个下人。   执心出门了,他又是灵体的姿态,那两个下人没人差遣不知道到何处去了。郭三丰也顾不得雨天了,在整个知县府里一寸一寸的找过去,终于看到了其中一个下人裴虎。   裴虎从前厅出来走路不大利索,看样子是挨了罚,郭三丰一路跟着他来到下人的住处。   “你又惹春兰了?”屋里头正是另外一个下人裴关。   “个小蹄子,我就摸了她屁股两把,她就跑到夫人跟前去告状,害老子挨了十下板子。”裴虎直接扑到他的硬板床上趴着。   “大人吩咐咱们伺候那两个道士,没事你就歇着得了,谁让你偏去前院找事儿。”裴关手边放着碟点心,他往裴虎跟前递了递,“吃点儿。”   “又是盈雪从厨房给你偷的吧。”裴虎拈了块绿豆糕,“现在整个府里你最清闲。”   裴关歪着嘴角笑了笑,带着些轻蔑:“托那两个道士的福。”   “你死了没?”一个娇俏的姑娘立在门口,张口便没好气,然后走进来把一盒药膏放到桌子上,“夫人赏的。”   “是夫人赏的还是你心疼哥哥?”裴虎阴阳怪气地笑道。   “哼!”那个春兰放下东西扭头就走,好像一刻都愿在这里多呆。   “兄弟,还是你有福,盈雪长得好性子又好。”裴虎还不死心地盯着门口。   裴关脸上也显出些得色:“夫人已经准了她明日回家,她要跟家里人说我们成亲的事儿。”   接下来,这两个下人净说这府里的女人如何如何,郭三丰实在听不下去了,估计伞的事儿跟这两个大老粗没关系。   天已经黑了,郭三丰回到房里,执心也已回来了,就着油灯画符咒。   “你去哪里了?”执心瞟了他一眼问道。   郭三丰没敢吱声,蔫头耷脑地坐在旁边看道长画符咒,半天才低声说道:“伞不见了。”   执心闻言搁下笔,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我们离开这里,我明日一早就去跟知县辞行。”   “那伞?”   “这其中恐怕另有缘由,”执心朝他招招手,“我来给你取下聚魂钉。”   至此终于满三天三夜了,执心帮他拔下头顶的聚魂钉,他找了条小绳系了挂在小龙的脖子上:“道长,七宝多久能化成人形啊?”   执心摇摇头:“我也不知。”   翌日早上,裴关进来送饭发现屋里没人,因为他看不见郭三丰,裴关走到床边的大木盆旁边,在别人看来里面只是盛着水,看不见小龙。   裴关好奇地伸出手看样子是想碰那水,不好!普通人一碰那水障眼法就要被破了,郭三丰干着急没有办法。   “裴关!裴关!”正在这时候,裴虎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盈雪死了!”   “啊!”裴关眼睛圆睁,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裴虎上前在他脸上扇了一下:“你还愣着,快去看呀,尸体还在屋里呢!”   裴关突然就恸哭出声,往外飞奔。郭三丰也直觉蹊跷,飘着跟了上去。   一间下人房屋里屋外都是人,那个叫盈雪的姑娘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已经断气了,屋里也很整齐,春兰扶着夫人自己还一边哭,知县大人也是一脸痛惜。   裴关正要扑上前去,知县大人伸手一拦,高声道:“谁人都不许碰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他转身对裴虎吩咐道:“你去叫师爷和仵作前来。”   执心站在知县大人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知道他跟知县请辞了没有。   知县大人遣散了人,只留了仵作和师爷在场验尸。   执心回到房里,郭三丰连忙问道:“怎么样?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执心摇摇头:“我还未言明,看来我们暂时走不了了,现下还是先帮你找伞吧。”   “要作法吗?就像你帮我找草药那样?”郭三丰粗心大意弄丢了法器,面子十分挂不住。   执心摇摇头:“这伞能阻隔人生气和外界阳气,最是能隐藏,不能似寻常之物待之。”   郭三丰很泄气地靠着木盆逗小龙,忽然脑筋一转:“小龙有了聚魂钉多久能化人形?小龙应该知道谁进这屋子。”他又很肯定地补充道,“没错,我当时进屋时小龙一直在闹,没准儿就是因为看到有人拿走了伞才反应这么大。”   执心没说话,手指放在桌子上一敲,郭三丰愣了一下,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赶紧闭了嘴。   “道长。”门外站着个人影,听声音好像是裴关,“我家大人请道长到前厅。”   郭三丰和执心交换了个眼神,执心出门跟裴关到前厅,郭三丰随即跟上。   前厅地上站满了人,看来整个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这里了,知县大人坐在上位,面色严肃俨然带了官威:“盈雪死了,在仵作验查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没我的允许不可出府,今日凡见过盈雪者即刻把所见所闻报给师爷不得隐瞒。”   师爷许季儒此时正立在知县下首,知县冲他点点头,他便手执笔薄说道:“叫到名字的随我到后堂录口供。”   师爷眼光一扫,跟执心一颔首:“道长,不知三丰道长何在?”   执心略一施礼,面色如常地说道:“他不在府中。” 第9章 窃贼已死,离开府衙   许季儒略一迟疑,垂首向知县大人:“大人,这……”   知县大人仿佛才发现执心也在场,站起身来:“是谁惊动了道长?此事与道长无关,道长尽可自如来去。”   裴关连忙出来跪到堂下:“小人领罪,是小人误解了大人的意思,请了道长来。”他膝盖在地上转了个方向,面向执心,“还请道长恕罪。”   “无妨,贫道也当如此。”执心一甩佛尘,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既然府中人俱在,贫道也有一事相问,还请大人帮忙。”   知县大人点点头:“道长言重了,请讲。”   “三丰道长的伞不见了,此物于平常人无大用,如有差错还会对人有损,哪位施主知道此物下落还请告之。”   师爷许季儒一愣,上前躬身道:“这其中恐怕有误会,在下在院内廊下见到一把伞,正巧下雨天我无伞傍身便私自取用了,却不知是不是三丰道长的,我明日拿来与道长。”   执心微微一笑:“如此多谢了。”   他的伞明明放在床头的,怎么跑到了院子里去还被师爷捡去了?郭三丰刚发现伞丢了的时候六神无主,只怕是有人作妖,没想到执心一句话就问出来了,难道是他想多了……   第二天师爷来送伞,果然是郭三丰的那把,为了防止别人起疑,执心带了伞到城外才给郭三丰,然后两人才一起回了府。   他们一进门,正碰到师爷,师爷微微诧异:“三丰道长,听说这几日您不在府里,我误拿了您的伞,还望见谅。”   郭三丰仙风道骨地一笑:“哪里,我还要谢谢阁下呢。”   郭三丰的伞失而复得,他又可以露面了,可是自从那次裴关试图偷窥大木盆,他担心小龙被人发现,几乎不离开半步,为此他很是惆怅,如果小龙十年八年的化不成人形,他也得必须像个爷们一样负责到底。   一只小鸟扑棱棱地落在窗户上,口吐人言:“小道士呢?”   郭三丰几乎是哭着把门窗关紧,然后扑倒在鸟爪子底下:“仙人救命啊。”   “救谁的命?”那鸟扭着高贵的头颅给自己理着鸟毛,狂拽酷霸炫风范不减当日。   “小龙还没化成人形,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郭三丰继续哭诉。   那小鸟出场够华丽,也终于梳妆打扮完毕,更看够了郭三丰的猴戏,终于大发慈悲地化作人形,陵散人走到木盆边,侧身坐在盆沿上,探手摸了摸小龙,小龙尾巴一摆溅了仙人一身的水。   “七宝……”郭三丰刚要说小龙,见陵散人面有郁色,赶紧改口道:“玉暖,别闹,让仙人看看。”   陵散人在小龙下颚摸了一会儿,收回手:“他神元有损,只依靠聚魂钉暂时还化不成人形,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仙人,求你帮帮玉暖,”郭三丰拿过刚回到他手里没几天的伞,他唯一的宝贝,“这个,你拿去……”   “行了,我可以帮忙,但我有一个条件。”陵散人有些嫌弃地拨开郭三丰举到他跟前的伞,一指水里的小龙,“不能叫它七宝。”   郭三丰连连点头:“好好好。”   陵散人这次没化作鸟,却是凭空消失了,郭三丰不禁感叹,仙人就是仙人,等他先找齐魂魄然后投胎做人再修道个几十年也许万幸能成个仙,他跟仙人中间隔了这好几条沟,他就是坐火箭都赶不上。   两个时辰后,陵散人又突然出现在屋子里,郭三丰一看,呵,仙人还有空换了套行头。   陵散人手里拿着一团又像蘑菇又像肉的东西,坐到木盆沿儿上,冲小龙说道:“张嘴。”   郭三丰哪敢劳仙人大驾,赶紧凑过来很狗腿地说道:“仙人,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吧。”   “哎~”陵散人把手一晃,挑着嘴角笑了一下:“旁人可碰不得。”   又来了,你个抖S……   陵散人手掌心托着那团东西伸到小龙嘴边,小龙却没有动,陵散人也不恼,半是炫耀半是威胁地说道:“这可是我从昆仑山上采的仙草视肉,你吃了马上就可以化作人形,不然你总是这个样子你哥哥也不用找魂魄了。”   小龙低头就着他的手吃掉了视肉,不消一刻钟就化作赤条条的人身。郭三丰只觉眼前一花,这白花花的,果真没给他取错名字。   玉暖跪坐起来,趴在盆沿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瞪了陵散人一眼,然后一飞身扑上床钻到了被褥里。   “仙人,仙人?”郭三丰指着陵散人垂下的袖子,“你怎么流血了?”   从陵散人宽大的袖口,可以看到他胳膊上留下的一条血迹,鲜血已经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陵散人皱了下眉:“无妨,被那看管仙草的雕鸟抓了一下。”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玉暖已经穿好了衣服,下床来抱着郭三丰的灵体叫道:“哥哥。”   “……还不谢谢仙人。”郭三丰已经被小龙叫得不自觉把自己放到了家长的位置上。   玉暖盯着陵散人,生硬地说了一声“多谢仙人”。   陵散人一撩衣摆在凳子上坐下,看着小龙似笑非笑:“如何谢?听闻龙涎是疗伤圣品,不若你帮我舔舔伤口。”   玉暖咬着嘴唇,小脸红一阵白一阵。   郭三丰都看不下去,仙人你这样调戏一个小孩儿真的好吗?   大约是玉暖的反应取悦了这位变态的仙人,陵散人一笑:“罢了,我还嫌弃你这小娃娃的口水呢。”说完这话,陵散人已然不见了。   “咦?哥哥你的伞找到了?”玉暖看见了郭三丰的伞,问道。   郭三丰才想起来这件事,连忙问玉暖:“你是不是看见谁拿走了伞?”   玉暖点点头:“是个女人。”   女人?郭三丰感觉挺惊奇,他什么时候惹了女人?亦或是施兰亭的故人?   晚上下人把饭菜送来,执心却还没回来,郭三丰跟玉暖吃了饭,然后他教玉暖用黑白棋子下五子棋。   执心从外边回来,道袍上满是污迹,神色疲惫。郭三丰突然感觉挺内疚的,人家是给他找魂魄呢,他却游手好闲地悠哉。   执心看到玉暖,随即问道:“陵散人来过了?”   郭三丰赶紧接话:“是是,道长真敏锐。”   玉暖挨了一会儿就爬到床上睡觉,后来郭三丰也瞪着眼睛躺上床,月光透过窗户在屋子里洒下一片清辉,又到了月圆之夜,他是不是该晒晒月光浴吸吸阴气啊?   转念一想,他穿越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不禁有点儿想家,他现在这个样子可怎么能穿回去啊……   夜半时分,郭三丰听见隔壁的门响了,然后院子里响起一阵唰唰地剑声。郭三丰轻飘飘地飞身出来,径直掠过院子飞到那棵大槐树上,上次发现这里是偷窥的最佳地点。   执心换了干净的道袍,道士髻一丝不乱,他手中持剑,脚下步伐沉稳,一剑一势缓慢而又磅礴,月下舞来如同仙人之姿。   郭三丰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莫名地伤心,好像他不止一次地坐在这里看这人练剑,不止一次地这样伤心……   “你不能哭。”执心倏然跃上墙头,正面对着他。   郭三丰赶紧眨眨眼睛,鬼也能哭吗?对,不能哭,鬼流眼泪大概有什么禁忌。   翌日,执心带着郭三丰与知县大人请辞。   知县大人拱了拱手:“既然道长有意离开,在下自然不能强留,我府上人多眼杂嘴杂,如有惊扰道长的地方还望见谅。”说完话,他冲管家点点头。   不一会儿,管家就端了一个托盘上来,知县大人掀开上面的盖布:“这里一点心意,愿道长在他方顺遂。”   执心看都未看,垂头一施礼:“贫道一介道士,实在不需要这些,大人好意贫道心领,就此告辞。”   郭三丰看执心转身就往外走,他这心里很是抓狂,谁说用不上,你吃个馒头也要花钱买啊而且他和小龙喜欢吃杏仁酥,再说你看你那一身道袍再洗就要上补丁了,道袍不像道袍人家当你是丐帮的……   郭三丰转脸冲知县大人一笑:“谢谢大人。”然后上手抓了几把就往腰带里塞,都快涨出游泳圈了。   知县大人一笑,解下自己的钱袋递给他:“若道长不嫌弃就拿去用。”   郭三丰再不要脸,也老脸一红,“劳驾,您帮我拿着。”他一手打伞不方便,只能厚着脸皮让知县大人帮他拿着钱袋,他继续往里面塞银子。   “我那位故人生前很是敬重……修道之人,他若泉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知县大人突然说道。   含笑?没错。可惜他不在九泉就在你眼前,只不过已经不是你故人了……   郭三丰挺着大腹便便的“游泳圈”,腰间再系着个鼓囊囊的钱袋,立刻感觉自己很土豪,他三步两步追上执心,执心瞟了他一眼问道:“小龙呢?”   “在院子里等着呢。”   他们出了正厅来到前院,玉暖却不见了,郭三丰一急:“七……玉暖!玉暖!”   “别叫。”执心出声制止他,手指一点他眉间:“凝神。”   郭三丰吃了一惊,随即按照执心所说,果然觉到一种微弱的感应从下人房那边传来,他快步往那方向走,执心在后边跟上。   果然,玉暖蹲在春兰旁边,看春兰用个铁盆烧着什么东西。   “玉暖,我们走。”郭三丰走到近前,发现春兰烧的是女人的衣服。   “嗳。”玉暖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跟郭三丰和执心出了知县府。   “哥哥,就是那个女人进我们的房间拿了你的伞。”玉暖突然说道。   郭三丰和执心俱是一愣,郭三丰问道:“啊?你是说春兰?”   “不是,是死了的那个。”玉暖认真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谢谢看文的小天使们,既然来了就赏个评论、收藏呗,伸出你们的手指头,让我们一起爽起来 第10章 惊天一瞬,群鬼现世   “是那个叫盈雪的?”郭三丰一惊,妈蛋,果然没那么简单,离开知县府就对了,他扭脸看执心,“道长……”   执心脸上的表情也很深邃:“我们出城去。”   知县府里有怪火作祟,郭三丰的伞被人偷了,偷伞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只怕他们再呆在府里一言一行都被人掌握了。他们一行三人出了城,在城外一户农家租了两间房子暂住。   玉暖看着人小,却不需要人照料,省了执心和郭三丰许多麻烦,而且他小孩子长得好看又讨巧,那农户人家对他们颇为照顾。   “玉暖,你爹爹是不是鱼龙族的……首领啊?”郭三丰看着玉暖跟农户借了木盆搓洗自己的衣服。   “是啊。”玉暖就这油灯低头搓着衣服,“我们族人越来越少了。”   郭三丰心里一动,试探地问道:“是因为聚魂钉?”   “守着那么个宝贝,但凡能化人形的都不愿意再呆在龙潭,就怕被那觊觎聚魂钉的人伤了性命。”玉暖看着还是个孩子,说到自己族里的事儿意外的神伤。   “所以你爹爹一定要让你离开龙潭?”郭三丰飘过来,跟他蹲在一处,“可为什么要把聚魂钉借给我们呢?”   玉暖抬头,冲他一笑:“因为哥哥救过我啊,而且你不是把聚魂钉还给我了么?”说着话,他举起脖子上挂的聚魂钉。   郭三丰哑然失笑,帮玉暖把聚魂钉放到他衣服里面。这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琴音袅袅如丝如缕,桌上燃着一只小香炉,执心知道那香不是佛道家的檀香火味,也不是去寻常百姓家的烟火味,更不是富人大户家的奢靡香料,那是带着书卷纸墨味的一点清香,闻之如沐春风平心静气,师傅平日常训斥他心浮气躁也忽然消失无踪。那香味直侵入他心中,缠出丝丝缕缕陌生的情愫。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了一双素白的手。“施小公子落水了!”不知何处有人喊道,他一惊赶紧收回手。   执心的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着,他又梦见了陈年旧事。   施兰亭被人救上了岸,一张脸煞白,眼睛紧闭,几缕乌黑的发丝上贴在脸颊上,有人捶打着他的胸口,他樱红的嘴唇一张吐出水来,而后睁开眼睛,乌黑乌黑的如同死不瞑目。   执心猛地睁开眼睛,他张嘴喘了口气,想起梦里施兰亭那双乌黑的眼睛一阵阵心悸。   亦或是因为那双素白的手?那手的主人他到是还记得,那大概是让他这一世唯一险些动情的人,不过自那件事之后他就没再想过了,说到底他那时还年少轻狂,那短暂的心动里掺杂着太多的东西,他修道遇阻的苦闷、除魔大任的艰辛、还有那寂寥之时琴与埙遥遥相和的悲戚共鸣。   城门开,执心与郭三丰还有玉暖进了城,继续探查魂魄的下落。执心前几日已经一个人走访了不少茶楼赌馆,突然想想那厮唯一可值得称道的大约是不去妓院,这到给他省了些麻烦,不然他一介道士还真不好去那种地方。   不过,这厮找回了一魂又有了生前的样子。   郭三丰正跟玉暖一人捧着一包杏仁酥,边吃边玩儿,太阳晒了一点儿,玉暖就钻到郭三丰的伞下,这俩人呆作一处嘻嘻笑笑地如同那出游赏玩的公子哥儿。   “道长,咱们歇歇脚喝碗茶水吧。”郭三丰在后面说道。   执心吐了口气:“也好。”   他们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执心举目一看,街角处刚好有一家小茶寮。   “噢,走,去集*香*楼!”那厮和玉暖已经欢脱地往反方向小跑而去。   执心也不管他们,自行走到那茶寮里坐下,要了碗粗茶水和两个馒头。   过了一会儿,玉暖跑过来,给他留下一包点心:“哥哥说给道长好吃茶。”然后又跑回了集*香*楼。   执心微微一笑,取了块儿点心吃了,剩下的用纸包好塞进怀里。   下午,郭三丰和玉暖都有点精神恹恹的,走路一步三挪。他们正经过一个碧绿的池塘,池塘边立着几棵柳树,垂下绿色丝绦,池塘对面有间阁楼,伴随着清雅的琴声传来阵阵读书声。   执心停下了脚步,那阁楼之上站着一个清隽的白衣雅士,那人显然也看见了执心,一双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   “你收起伞。”执心低声道。   郭三丰适才听见读书声正在感叹他这奇妙的一生,自幼钻研茅山术无师自通,马上就要接受高等教育享受青春年华的时候“咔嚓”一声穿越到了这个有仙有魔的不知名时代,‘一代宗师就此泯没还是登峰造极’这都没什么意义了,他的杯具只印证了一句至理名言no zuo no die……   听到执心说让他收伞虽然不解,还是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偏僻处收了伞别在腰间,然后以灵体的姿态回来,玉暖也不见了,估计也是隐了身形。   执心离开此处继续向城中深处走去。郭三丰的灵体目光通透,他发现一个文人雅士打扮的人追了上来。   那人体力不济,气喘嘘嘘地赶上执心,调匀了气息立刻大喝一声:“那道士,你给我站住!”   当街还有旁人,都好奇地看着一个文人叫住了一个道士,郭三丰不会障眼法,他抱着本宗师有天赋的自信以及他钻研茅山术百折不挠瞎猫碰死耗子的生猛,往那些人的后脑处轻轻一拍,那些人还真跟活见鬼了似的纷纷逃窜。   “哥哥,你真厉害。”旁边传来玉暖的声音。   郭三丰一看,依稀能看出一点玉暖的身形。虽然执心一向不把话说透,但他自己后来也想明白了,他身上沾了聚魂钉的灵气,对玉暖有所感应。   遣散了闲杂人等,郭三丰靠在墙边看那文人跟执心,直觉这两人之间决不是没有故事的陌生人。   “你这道士还胆敢来我秋棠县!”那人走到执心跟前,伸手一指,眉毛倒竖,生生有了街头一霸的架势。   执心面不改色,略一施礼:“施主何出此言?”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那人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气得急了,红着脸粗喘了两声。   这句台词在肥皂剧里常听到,郭三丰口型张合无声地给配着音“我要你对我负责”,他说完这句突然低着头笑了一下。   那边厢,那人满脸怒气地质问道:“可怜我的好友兰亭他一向对你礼遇有加,你为何杀了他,他何其无辜!”   “他被心魔入体,贫道乃是替天行道。”执心张口说道,这句话他也对自己说过无数遍。   “什么心魔?谁见过?你们不过是坑蒙拐骗,骗些银钱就罢了,何苦伤人性命!”那书生越说越是气愤伤心,他上前一步,揪住了执心胸口的道袍,执心无奈,抬手握住了书生那纤细的手腕。   郭三丰突然神魂激荡如受雷击,一股伤心欲绝之痛迅速蔓延至他神魂的每一处,他从来不知道一个鬼魂也能感觉到疼,然而他已经控制不住,他的双眼里涌出泪水,随即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好似落入了一个刺骨冰冷之境。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玉暖焦急地问道。   “不好!”执心心中暗道一声,他抬头望着天边迅速堆积起的黑云。   前一瞬还是晴空万里,此时风起云涌,天色暗得如同被一口锅倒扣住了,一阵狂风大作,风沙迷得人眼睁不开。   执心伸手一点把那书生点晕,大叫道:“小龙,看好你的东西。”   玉暖下意识地握紧胸前挂的聚魂钉。   “啊?这是怎么了?”郭三丰惊叫道,因为大街上站着很多跟他一样的鬼魂,不过那些鬼魂看起来不大友善,都瞪着无神又浑浊的眼珠盯着他们几个人。   “呆在我身后。”执心说着话,掏出随身携带的黄纸,他咬破食指在那黄纸上画着符。   郭三丰和玉暖飞身飘到执心身边,他们一人一龙都没见过此等骇人的场面,都不禁心生恐惧,只盼着执心能带他们逃离此处。   他现在是只鬼,能做的实在有限,郭三丰对玉暖说道:“你化出人形扶着这人。”   玉暖点点头,拉扯过那书生,走在执心后面。郭三丰一转身背靠着玉暖走在最后,手指在自己胸前画了个护身符。   执心一马当先,他举着那张符咒放在身前:“跟着我走!”   街上的鬼魂似乎越来越多,幸好原先的人都跑光了,亦或这些鬼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执心的破邪咒逼得那些鬼近不得身,在满大街的鬼群中开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有从后面冲上来的,郭三丰好歹也是个鬼,拳打脚踢地把那些鬼赶开。   “道长!”玉暖情急地叫了一声。   郭三丰扭头一看,执心低头口吐鲜血,高大的身体已经有些踉跄。除了依靠执心的符咒,就再没有能辟邪的东西吗?   他一边继续拳打脚踢地赶鬼,一边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   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桃花都落尽了,枝上结着青青的小果子,郭三丰手一伸,折下几只桃枝拿在手里。   靠,他忘了自己也是鬼,手上顿时被烧了几个包,差点把桃枝扔出去。   “道长,给!”郭三丰赶紧把桃枝递给执心,他还是赤手空拳比较安全。   执心微顿了一下接过桃枝,他收了符咒,两手一分左右开弓。   郭三丰抽空瞅了一眼,酷毙了,执心跟姜太公附体似的,挥着打鬼神鞭,见一个劈一个见两个劈一双。   小桃子被打落了,玉暖飞起一脚,拿桃子当球踢射鬼。   就在他们振奋精神,打鬼上瘾的时候,天边云收,风也渐止,那些鬼突然就消失了,郭三丰一个直拳屁都没打着。   “道长,刚才怎么回事啊?”郭三丰如梦初醒,怔怔地问道。 第11章 书生泼烈,道长受骂   执心抹抹嘴角的血,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是何东西吸引了这些孤魂野鬼来。”   玉暖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聚魂钉:“是因为聚魂钉吗?”   执心摇摇头,肯定地说道:“不是,你那聚魂钉虽是仙家宝贝,但鬼怪并不识得。”   “这人怎么办?”玉暖看了看挂在他身上的文人。   “他过上一时半刻自会醒,我们走。”执心示意玉暖把人放下。   “这不好吧……”郭三丰看那人面庞洁净无须,长相斯文清隽。   执心看了郭三丰一眼,出手如电在那人脖颈上一点,那人吐了口气醒转过来,发觉自己靠在执心身上,立刻把执心一推站直身体。   执心刚才法力大耗,被人一推立刻感觉嗓子一甜,他捂着嘴后退几步。   那人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记忆还停留在他昏睡以前,继续气汹汹地质问执心:“你杀人还没杀够吗?”   “我是为了施兰亭而来,”执心压住翻腾的气血,也不跟他争辩,“他魂魄不全入不得轮回道,我来此地找他魂魄。”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好心,他魂魄不全也是被你害的,枉他那么爱慕于你!”   纳尼?郭三丰如同遭了雷劈,施兰亭爱慕执心?执心却杀了施兰亭?他感觉自己脑洞已崩,实在拼凑不出这是个怎样杯具的爱情故事……   在他旁边隐形了的玉暖懵懵懂懂地握住了他的手,喂,还有未成年人在场,你们谈论这个话题真的好吗……   执心也是呆立当场,面上表情很难以琢磨:“柳施主,你说的……贫道委实不知。”   那人脸上现出一点儿报复成功之后的快意,然而眼泪却流了出来,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执心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朝着郭三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也走吧。”   郭三丰还沉浸在他穿成的这只鬼爱慕执心这个惊天霹雳中,妈蛋,他本来是要当一代宗师的结果穿成了一只鬼就罢了,还要让他搅基……   “刚才那人是你故交好友,名柳澜汐。”执心突然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   郭三丰摇摇头:“不记得。”   执心张了张嘴,似是欲言又止,最终他叹了口气:“罢了。”   郭三丰现在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疙瘩汤,他起初以为执心跟柳澜汐有一腿,闹了半天是他跟执心相爱相杀吗……   夜里,执心悄然停在柳澜汐卧房的房顶之上,待房里人呼吸平稳,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香,这是师父留给他的返魂香,可趁人熟睡之际潜入人的神智探查前事。   他点燃了一根香,然后在旁盘膝入定。   木桌子上的香炉燃着清烟,柳澜汐笑道:“听说你打了打更的赵瘸子又赔了不少银子,施老爷没让人把你关祠堂?”站在窗前的施兰亭转过头,唇红齿白的一笑:“不过就是跪上一天罢了。”“可不嘛,只怕让你跪上三天把你人烧坏了,也亏你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散财童子,你也救济些银钱给我。”施兰亭抿唇一笑:“我见到了一个道士。”柳澜汐搁在琴弦上的手一拨:“你个混账东西,招惹什么人不好,招惹那牛鼻子作甚!”施兰亭扬了扬下巴:“他不一样,我看他是要成仙的。”   柳澜汐歪在榻上把书一摔:“胡闹,你就为只来历不明的鸟盖一个朱雀神祠?”施兰亭肩上立着只红嘴绿鹦哥,他在手心里放了金黄的玉米粒喂那鸟儿:“我保住了槐树,寿年有粮赈灾,正是一石二鸟。”那鸟儿啄住了他掌心的肉,施兰亭一笑:“你看我说鸟的不是它就要闹,我家八宝决计不是普通的鸟。”   “澜汐,这曲谱给你,你闲时替我弹上一弹。”施兰亭递给他一纸曲谱。“我如何能替你?”说着话,柳澜汐接过曲谱。施兰亭一脸苦笑:“我爹最气我做不得家里营生,更不喜我摆弄这些。”柳澜汐随即拨动琴弦。施兰亭默默地听完:“正是此曲。”   柳澜汐蹲在河边烧着纸钱,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嘴里低低地说道:“兰亭,你真是自作孽,偏要招惹那牛鼻子,被他害了性命,寿年怎的就放了那两个牛鼻子走!”   执心眉眼一跳,睁开眼睛,迅速把燃过的香掐掉,然后妥当地收好。他刚才在柳澜汐的神智里看遍了与施兰亭有关的片段,怎的平白断了一截。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柳澜汐记忆里的施兰亭与他所知的大有不同,那厮故意惹是生非就是为了救济别人?供养朱雀神是为了赈灾?这种作法实在令人称奇。此外,施兰亭给柳澜汐那曲谱莫非是……   执心的心里说不出的怅然,又觉得有些好笑,既然爱慕他又为何做那些讨他嫌的事?施兰亭此人当真怪异。   柳澜汐端坐在案前,听着学生一个个地拨弦给他们指出错处,有资质好的也有资质平庸的。   施兰亭的琴艺也是自己教的,他资质不错却很少操琴,曾写过一曲琴谱给自己,正是为了那个可恶的臭道士,但是自己怎么找不见那曲谱了呢?   柳澜汐感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他眼皮一挑,就看见那个臭道士在外边站着,他还敢来!   “柳施主,贫道叨扰了。”执心点头施礼。   “你究竟想怎样?”柳澜汐一甩袖子,看都不想看执心一眼。   “施兰亭已死,你再恨我也罢,他现在魂魄不全不能投胎,贫道希望施主能放下仇恨,助贫道找到他魂魄,让他赶紧入轮回道,无论如何贫道都想尽力一试。”   柳澜汐脸色缓和了些:“我能做什么?”   执心一躬身:“多谢施主。施主是他的至交,他在被心魔入体之前可曾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柳澜汐转过身,脸上也带着些困惑:“我只记得他那时爱慕你,而你不愿与他相交令他很是神伤,再然后我就知道是你杀了他,中间还发生过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执心忽地想起前夜梦见施兰亭落水的旧事,便上前一步,问柳澜汐道:“有一次我听你弹琴,施兰亭落入这池塘,你可记得?”   柳澜汐脸色登时又变得凌厉:“我何时弹琴给你听?兰亭爱慕你,我怎会私下与你相交,你当我柳澜汐是什么人!”   “贫道僭越了。”执心后退一步,眉间不禁皱紧,“多谢施主。”   柳澜汐自行离去了,执心绕到一人粗的大柳树后,郭三丰打起伞现出人形,执心道:“你都听见了?”   “……是。”郭三丰自从知道施兰亭爱慕执心之后,就感觉很不得劲,他不知道自己是继续装失忆好还是装深情好。   “柳澜汐是你至交,也许能从他处得知你魂魄下落,谁知……”执心不知在想什么。   “道长,我被心魔附体,普通人看不出来,你也没办法向别人证明,是不是?”郭三丰最近两日才知道施兰亭并非因为人品差就被杀了,而是被心魔入体,执心为除魔才杀了他。   执心沉吟半晌,缓缓地说道:“当时情急,我与师傅道法有限,杀你实乃无奈之举。”   郭三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替那施兰亭觉得惋惜,暗恋一个人,被暗恋的人不知道还杀了他……   执心和郭三丰在这里找柳澜汐“叙旧”,玉暖觉得无趣自己跑到集市上去玩儿,现在正捧了一堆吃的玩儿的回来了,旁边还跟个人,师爷许季儒。   师爷朝他们拱了拱手:“集市人多,二位可不要再放小公子一个人在外了。”   “师爷说的是,谢谢提醒。”   郭三丰道了谢,突然想起那个偷拿了他伞而且死的不明不白的盈雪,感觉心头上悬着把铡刀似的:“敢问师爷,盈雪的死查清楚了吗?”   师爷愣了一下,随即很是惋惜地说道:“仵作已经验查清楚了,确是自杀无疑,那孩子心性太强被夫人数落了几句竟然寻了死路。”说完又长长地哀叹了几声。   “是嘛……”郭三丰明明记得裴关说盈雪第二日要回家的,怎么突然就自杀了?   郭三丰还要再问,执心突然道:“生死有命,谁人都无法预料。”   郭三丰一手执伞,站在树荫之下凝神思量,越发显得脸色白皙五官精致。   师爷面色一紧,不无担忧地说道:“三丰道长可是身体不适,我观道长病容已现,在下粗通医术。”说着,伸出手来要切郭三丰的脉。   郭三丰一惊,他牢记执心的话,不能让人碰到他,脚下赶紧往后退,殊不知他身后正是池塘……   他在心里哀嚎一声,未免别人看穿他只有人形却没有人身,只好自己沉入池塘中。   “哥哥!”玉暖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紧随其后也跃入池塘。   郭三丰努力回忆电视上落水的人该怎么扑腾,他扑腾了几下就沉入水下,手里的伞也脱了手。   这池塘倒是表里如一,面上碧绿碧绿的,里面也是绿的,能见度很差,郭三丰睁着眼睛,不知道这池底有宝藏没有,再不济有那痴男怨女玩儿许愿池的把戏扔些铜板也好啊。   这里又安静又冷清,好像与世隔绝了似的,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事儿统统都忘掉就好了……   又来了,那种伤心欲绝又浑身冰凉的感觉狠狠地攫住了郭三丰的心,他想起来了,这种冰冷伤心的感觉可不就跟上次当街遇百鬼时一样么?   他翻转身体面朝下潜到池底,拨开轻轻飘荡的水草,里面露出一张跟他一摸一样的脸来,那张脸白的透明,一双眼睛空洞洞地盯着上方的水面,犹如死不瞑目。 第12章 梦魂在水,两心思量   玉暖跟着潜入水底,看到郭三丰看着一蓬水草发愣,便也游上前来,一看之下惊得嘴一张吐出几个泡泡。   郭三丰朝他比划了个开伞的动作,又指了指水面上,玉暖会意,率先出了水面找到郭三丰的伞,然后郭三丰伺机抓住伞露出水面,玉暖继续抓着伞带郭三丰游到岸边。   执心上前几步,若有若无地遮住了郭三丰,口中道:“还不快用净衣咒。”   他是鬼,身上不湿啊。   “道长没事吧?”许季儒也走上前来,刚要伸手,玉暖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离我哥哥远一些!”   “我没事。”郭三丰摇摇头,这个师爷看着挺文雅人挺不错的,怎么跟他这么不对盘呢。   “咦?道长你的衣服干了?”许季儒好像突然发现了很惊奇的事。   幸得执心提醒,他淡定一笑:“贫道道法虽不及执心道长高深,净衣之类的小把戏到也会得。”   “是是,在下今日实在唐突了,自当谢罪。”师爷深深地施了一礼。   “不妨事不妨事。”这师爷多大年纪,郭三丰多大年纪,这不让他折寿吗,虽然他已经无寿可折……   师爷仍旧一脸惭愧,临走时候说改日请他们到集*香*楼给郭三丰压惊。   郭三丰笑着目送了师爷,这才对执心说道:“这池塘里有……我的魂魄。”   执心一惊,转脸盯着碧绿的湖面,本来面瘫的脸上现出某种难以言说的神情。   “道长,这在水里如何作法?”郭三丰问道。   执心把佛尘递给玉暖:“容我下去看看。”说完便跳入池中。   “哎……”郭三丰无法,只得跟玉暖一道在岸边等着。   执心潜入水下,立刻感到一阵阴冷刺骨,纵目一看,连片的水草带着阵阵阴气,这里实在是个不利不祥之地,他一边拨开水草一边四处找着。   他不是郭三丰那样的鬼魂,也是玉暖那样的鱼龙一族,在水底屏息了一会儿只得浮出水面。他深吸了几口气,眼前是柳澜汐授琴的阁楼,他心思一动,又钻入水下。   这池塘正是二十年前施兰亭曾经失足落过水的,那时他在阁楼里听柳澜汐弹琴,正是有些情动之时外面就有人喊施兰亭落水了,现在想来未免太巧了些。   他拨开几丛水草,施兰亭的脸就突然映入眼帘,这脸正是他这段时间日夜相见的那个样子,也是二十年前经常无故惹他让他很不喜的样子,却又不太一样,这张脸看起来无悲无喜,只静静地睁着一双眼,他实在看不出那曾经对自己深情的样子。   执心再次浮出水面爬上岸,水珠顺着他的眉毛鬓角往下滴落。   “怎么样?道长?”郭三丰站起身问道。   执心抹抹了自己脸上的水,转过去没看他,右手掐算:“三日后月圆之夜即可作法。”   正到了秋收的时节,玉暖白日里帮那农户做些活计,晚上那家人做了不少饭菜请了他们三人一道吃。玉暖喜欢戏水,这不远处就有护城河上游的一条小溪,他吃过饭就去那里玩耍,郭三丰不放心他一个人,便也陪着去了。   执心练了一趟剑法,他收了剑下意识地往东南方看去,原来施兰亭那厮经常爬到大槐树上看他练剑,不成想死后魂魄正是被困在那处……执心皱了下眉,心里生出些怅惘。他从剑囊上解下那只埙,立在东南墙头上吹起来。   求道求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求的什么道,天人的玉旨说只要他助施兰亭找全魂魄投胎就能入仙籍,可自那之后再没人过问,其实他甘愿的,毕竟施兰亭变成这样是被他所累,柳澜汐说的一点不错。   到了这日,玉暖提前到池塘边守侯,执心带着郭三丰走街串巷,最后进了一家纸扎铺,铺面上摆的是各色香纸,台上有笔墨,执心写下要的东西,那店主拿进后堂,不一会儿就出来拎了几包东西递给执心。   郭三丰不免艳羡,他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可不好买这些东西,有时候在某宝上买的还是西贝货。他出了门忽然发现这家门口上挂了一个小八卦,他又兴奋又激动地举起手指。   执心一抬佛尘把他的手指压了下去:“走。”   他们一转身,面前站了一个人,那人手里的药包“啪唧”一声掉在地上:“兰亭!”   郭三丰手足无措地看着一个中年帅叔叔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这位施主……”   得,这位大叔眼泪鼻涕流得更欢了。   柳澜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摸摸郭三丰的脸确认一下,执心抬起佛尘挡住了他的手:“换个地方说话罢。”   他们来到柳澜汐的琴楼,这柳澜汐不惑之年还未娶妻,家里却很是洁净规整,不愧是文人雅士。他亲自泡了茶,然后就一直盯着郭三丰。   “他是兰亭的魂魄?”柳澜汐问的是执心。   执心点点头,此事无法再隐瞒,也怪他当时考虑不周,不该让郭三丰这么招摇过市的。   “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似的?”说着,柳澜汐眼眶又见红了。   郭三丰还一手举着伞,冲柳澜汐笑笑:“对不住,我魂魄不全,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柳澜汐突然破涕而笑,连连点头:“到也是好事,省得你看见这臭道士伤心。”   郭三丰与执心俱是尴尬地转开视线,谁都没看谁。   柳澜汐就这样看着郭三丰时而笑笑时而流泪,郭三丰心里很方:“我们晚上还要办正事,你看……”   柳澜汐面色突地一变:“什么正事?”   “楼外池塘中有他魂魄,大概是他生前对这处有执念才会如此,”执心突然开口道,“你当真不记得他生前曾掉入这池塘吗?”   柳澜汐摇摇头:“我确实不记得,实不相瞒,我发觉自己想不起当年的事有些古怪,今天正是去妙手堂看了大夫。”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安神静气的药给我。”   “啊,你的药掉了。”郭三丰突然道。柳澜汐冲他一笑:“无妨,多半是不济事的。”   执心皱紧眉头,这样看来当年的事确有隐情,而且古怪可能出在柳澜汐身上……   “我给你弹一曲吧。”柳澜汐对郭三丰说道,然后起身坐到琴案旁拨动琴弦。   琴声铮铮,香烟袅袅,世间百态,命运无常,不若前尘尽忘,奈何黯然神伤……   一曲完毕,余音在琴弦上震颤不已,郭三丰懵懵懂懂地没什么感觉,执心负手立在窗前道:“正是此曲。”   “可不是么,”柳澜汐还怔怔地望着琴弦,“他听你吹了一夜的埙,翌日拿了这曲谱给我,施老爷不喜他舞文弄墨操琴,他说要我替他弹。”   执心嘴角一动,那厮确是个怪人,可惜当年不曾善待于他,一句温言都无……   柳澜汐突然如梦惊醒似的,对郭三丰道:“这曲子还是要你来弹。”   郭三丰连忙摇摇手:“……我忘了……”   执心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执心要带着郭三丰告辞,柳澜汐知道他们夜间还要在此处作法,便留他们在琴楼又亲自下厨烧菜。   子时过半,一轮圆月升上中天,执心与郭三丰潜入池塘中,玉暖在岸边为他们护法。   阴气正盛的月光照着碧绿的水面,整个池塘犹如一个巨大的灵体。郭三丰身处其中感觉神识有些恍惚,尤其是看到施兰亭的魂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他是打心眼儿里替这个可怜人觉得惋惜。   执心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灵体飘忽落进施兰亭的魂灵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的灵体与施兰亭的魂灵慢慢融合在一起,执心拿了聚魂钉从他灵体头顶刺入。   执心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又重新潜到池底,郭三丰眼睛动了动,终于不是之前那个空洞死气的样子,执心被他看得有点心慌意乱。   玉暖坐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忽然耳朵一动,猛地转头喊道:“什么人!”   他凝神静听,只有风吹过柳条悉悉索索地响,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什么动静。他转回头继续盯着水面,没多大功夫,郭三丰先上了岸。   玉暖面上一喜,张口叫道:“哥哥。”郭三丰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点点头。玉暖心里有点儿纳闷,哥哥怎么有点儿奇怪啊。   过了这一会儿,执心才上岸,他的道袍直往下滴着水,郭三丰面对着他说道:“多谢道长。”   执心喉结动了动,有些干涩地说道:“不必多礼。” 第13章 分道扬镳,孤身涉险   郭三丰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很费解,他不确定自己是真穿越了还是只是在做梦,他穿成了一只魂魄不全的鬼然后融合了人家正主的魂,他现在的症状只是有些精分,这不科学啊……   柳澜汐知道他们在城外暂住有心让他们搬去自己家,郭三丰拒绝了,他还要跟执心继续找施兰亭剩余的四魄,虽然他知道找齐了正主的魂魄他可能会成为一个与这世界再没关系的孤魂,但于他其实没什么差别,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干,既能跟执心道友学学道法也能成全施兰亭那可怜人与执心再见一面。   执心最近面对郭三丰总是欲言又止,此时他犹疑地说道:“我怀疑柳澜汐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不自知的事,可能与你的死有关。”   郭三丰不知道怎的突然觉得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以谁的身份而难过,只是觉得难过。   “你不能哭。”执心双手有些无措,竟然想帮他拭泪。   “道长,鬼哭了会怎么样?”郭三丰不想再这么多愁善感下去,也不想气氛再这么怪异下去,赶紧岔开话题。   执心思量了一会儿:“我只听师傅说过鬼魂的眼泪会引起地府动荡,具体如何情形我也不知晓。”   郭三丰突然想起他们上次在大街上被群鬼包围正是在他哭之后,难道他一哭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赶上郭三丰哭一哭地府抖三抖,那他岂止是一代宗师级别啊那得是阎罗王级别的才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因此他很谦虚地否定了这个想法,也就没跟执心说。   这日夜间,执心练剑,郭三丰找了根小木枝也跟着比划,幸而执心没说什么“本门剑法不能外传”之类的,偶尔还指点一下。   就在这当儿,破空传来一声古怪的鸟鸣,郭三丰心中一喜,陵散人回来了?他抬头一看却是一只小纸鹤。执心伸手把纸鹤抄在手里展开,原来纸上还有字。   执心看信的时候脸色变了几变,把郭三丰都搞得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执心捏着那纸一抖,纸就自己着起火来,他把手一松,那纸很快就烧尽了连点儿灰都没留下。   郭三丰心想,古代人,不,修道人真会玩儿……   “我师弟在离此处不远的高田县,他出了点麻烦向我求救。”   郭三丰感觉执心说这话的时候有种鼻子被气歪了的感觉:“道长,你要去高田县吗?”   执心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他盯着郭三丰看了一会儿,伸出食指在郭三丰额头上一点,郭三丰感觉灵体一阵发热,好像自己成了一团棉花糖接着被执心从中抽了一根丝出来。   执心放下手,郭三丰垂眼一看,还真是抽了什么东西出来,执心的手指尖发着淡淡的光:“这是你的魂精,有了它我在千里之外也能知晓你的状况。”   郭三丰胡乱地点点头,有点脸皮发烧的感觉。   执心进屋把自己的剑囊背上,郭三丰跟个小跟屁虫似的一直跟着他又出了屋,执心想了想又说道:“我不在你莫急着找那剩余四魄,就呆在这里,如果你想进城一定要让小龙随行有个照应。”   “我知道了。”   执心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口念咒语用缩地术赶去了高田县。   郭三丰拍拍自己的脸,妈蛋,刚才自己为毛跟个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儿似的,这太恐怖了……   翌日,郭三丰就带着玉暖进城找柳澜汐玩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融合了施兰亭魂魄的原因,他对柳澜汐大叔感觉挺亲近的,毕竟他也是他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   柳澜汐给郭三丰弹琴,玉暖趴在小几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翻小人儿书看。   “后来……我的家人去哪里了?”郭三丰早就有这个疑问了,二十年前施家还是秋棠县数一数二的土豪,怎么现在宅院破成了这个样子。   “你……死后不久,你大哥赔了一单大生意,家里能赔的都赔了出去,生意也一落千丈,他们变卖了家产到外乡另谋生路去了。你被那臭道士所杀死不见尸,你家宅子也没人敢接手,可不就荒在那里了。”柳澜汐说道这里唏嘘不已。   唉,可惜了施兰亭这么好的人,他一死他的整个家门竟然就败了。   柳澜汐手势一变,那琴音也变了,他似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祸因恶积,福缘善庆,要不是兰亭好事做的多,施家哪有那前二十年的富贵。”他本是儒雅君子,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感觉。   郭三丰此时看柳澜汐这个样子,心说,施兰亭前辈,这柳澜汐终身未娶还对你念念不忘不会是暗恋你吧,那知县大叔也多次试探,你的朋友圈儿有点儿乱啊……   柳澜汐斜眼瞅了一眼玉暖:“这孩子是?”   “偶遇的。”   “他也不是人吧。”柳澜汐手指一动。   郭三丰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如实相告:“何以见得?”   “呵,”柳澜汐一笑,“人间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懂得成家立业了。”   郭三丰迟疑地点点头:“他是小龙。”   柳澜汐扭头看了看玉暖:“原来这般有趣。”   郭三丰带着玉暖从柳澜汐的琴楼出来,二人商量着要不要去集*香*楼吃一顿,玉暖立刻流着哈喇子赞成,郭三丰点了点不多的银钱,心说与其跟这个小吃货商量还不如扔鞋科学呢。   “三丰道长,多日不见了。”师爷许季儒穿着件稍厚的夹袄,看着富态了一些。   郭三丰赶紧换了略高冷的表情,看着得有道长的样儿:“师爷好。”   “前次惊扰了道长尊驾,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在下就向道长赔罪,咱们集香楼请。”师爷一伸手,做了个请先的姿势。   郭三丰一愣,这敢情好,想吃饭就有人请,郭宗师立刻身心膨胀:“那就劳烦师爷破费了。”   “哥哥……”玉暖突然叫了他一声。   “怎么?小公子不想吃集*香*楼,你想吃哪家许某今日都奉陪。”许季儒一脸笑容堆积,很是豪迈诚恳。   玉暖摇摇头,许季儒又问道:“执心道长呢,我派家人去寻来。”   郭三丰摆摆手:“他有事离开了本县,不必找他。”   “这……”许季儒挑了挑眉毛,“那只能委屈执心道长等下次了。”说完爽朗地笑了几声。   他们三人进了集*香*楼吃东西,许师爷幽默风趣见多识广,讲些个稀奇古怪的案子,连玉暖也睁大眼睛一边往嘴里塞杏仁酥一边听着,这顿饭吃的倒也有声有色。   告别了师爷,他们二人就往城门走。   玉暖走着走着身子歪了一下,郭三丰忙出声提醒道:“玉暖!”   “啊?”玉暖晃了晃脑袋,冲郭三丰傻笑了一下,“哥哥,我想睡觉。”   郭三丰被他逗笑了,个小吃货,还是吃完就想睡的主:“再坚持一下,回家再睡啊。”   “三丰道长!三丰道长!”   身后有人叫他,听声音有点儿耳熟,郭三丰回头一看,哦,是知县大叔府上的裴关。   裴关走到他跟前作了个揖:“三丰道长,我家大人有请。”   “啊?知县大……大人找我?”郭三丰有点纳闷。   “大人说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亲自交给三丰道长,其余的小人也不清楚。”   郭三丰点点头:“那好,走吧。”   裴关走在前面,郭三丰跟玉暖走在后面,玉暖迷迷瞪瞪地走路都不稳,郭三丰皱起眉头,这个事情不对啊。他抬头再一看,这条路不是去知县府的路,他便停下脚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裴关转过身来拱了拱手:“大人现在不在府上,我这就带道长过去。”   郭三丰往四周看了一下,好僻静的场所,可恨的是自己早没察觉,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今日还有要事,你告诉你家大人我改日再去拿。”   裴关挑着嘴角笑了一下:“那可不行,大人是这么吩咐的,道长不去大人可要怪罪我了。”   郭三丰冲玉暖叫道:“玉暖!我们走!”   玉暖半闭着眼睛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了似的,郭三丰一咬牙在玉暖后背一推,玉暖感觉后脊背一凉才惊醒了一些:“哥哥,怎么了!”   裴关扑上来要捉郭三丰,结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从郭三丰的灵体中穿了过去,他吃了一惊,转而一手薅住玉暖的衣服往自己跟前一拖,另一只手亮出一把闪亮的刀子。   “你敢!”郭三丰吓得差点又要魂分魄散,他把手里的伞往玉暖身上一罩,自己却变成了常人看不见的鬼魂。   裴关反而笑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喊了一声:“施兰亭!”   “啊!”郭三丰眼前一黑。   妈蛋,我没回答啊,而且我也不叫施兰亭啊……   玉暖惊醒那一下类似回光返照,刚才被伞遮了一下就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裴关收好小瓶子,看着玉暖有点为难,他一咬牙举起手里的刀子便刺了下去,“吭啷”一声刀子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的东西,裴关心思一转,提起玉暖脖子上的小绳,并不是什么金玉宝贝,他顺手一扯就把那钉子甩到一边,起身快步离开了。   一只鸟从树上落下,叼起那颗钉子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14章 玉暖显形,误陷衙门   裴关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角门一开,里面有个人正等着他。   “办好了?”那人背着身子问道。   裴关把那小瓶子递了过去:“在里面。”   看不见那人如何动作,那小瓶就像有了意识似的自己飞到了那人手里:“小鱼杀了?”   裴关犹豫了一下,握紧双拳:“……没有。”   那人冷笑了一下:“留了活口你也活不成了。”   裴关双腿一屈,跪了下来:“我死可以,您能不能让我跟盈雪做一对鬼夫妻。”说着一头磕在地上。   “呵,你到是个汉子,好,我答应你。”   一粒小药丸慢慢地停在裴关眼前,裴关伸出手攥住了那小药丸,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大声道:“君子一言,先生定要守诺。”说着,他一仰头吞下了那药丸。   “呵,果然是好汉,”那人转过头,看着裴关笑了一下,“可惜脑子不好使。”   裴关突地睁大眼睛,瞬间断了气,身体也栽倒在地上。   那人又开了个小瓶子对着裴关,裴关的魂魄还来不及自己脱离身体就被吸入那小小的瓶中。   玉暖感觉头上一阵叽叽喳喳的,吵得他头疼,他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跳,上方围了一圈脑袋在看着他。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眼前都是陌生人,哥哥也不见了。他捡起伞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疯了似的往知县府跑,裴关把哥哥弄到哪儿去了!   知县府的门是关着的,他直接一跃飞过了高墙,然后直直地往里边跑,一边跑一边喊:“知县大叔,哥哥不见了!”   知县府上也有下人想拦他的,但是拦不住,他跑得太快冲撞得也厉害,他一直跑到内堂大喊:“知县大叔!知县大叔!”   “大胆,你这孩子怎能乱闯府衙!”知县夫人没见过玉暖,喊了下人要把玉暖拖出去。下人有见过玉暖的,但是既然夫人下了令他们就照办,立刻上来五六个家丁拽住了玉暖。   玉暖又气又急:“你们放开我,你们府上的裴关抓了我哥哥!”   裴虎抬手在玉暖脸上扇了一下:“裴关已经辞了差事,昨个儿就离开了知县府。”   玉暖被他打得一愣,大叫道:“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人,还我哥哥!”   夫人厉声喊道:“你们还磨蹭什么,还不给我把他拖出去!”   玉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几个壮年大汉齐齐上手居然把他整个身子举了起来,玉暖左摇右摆地挣了挣,可是被禁锢地动不了,他一咬牙变做了一尾小龙腾空而起,随即摇头甩尾对着这帮人一通甩。   “啊?妖怪!”   “还愣着作什么!找大网来!”夫人惊吓之后很快镇定下来,赶紧吩咐道。   夫人喊了话,有人去找网,也有几个胆大的抄起木棍条凳往小龙身上打。   玉暖在乱棍乱棒中挨了几下,痛得叫了两声,他尾巴一摆就要往外游去,两张大网甩在了他身上,他“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化作人形。   “关到柴房去,等老爷回来发落。”   柳澜汐到集*香*楼买了两壶酒,又想那玉暖喜欢这里的杏仁酥便要了两碟让人包好。   “我们府里来了个小妖怪,幸好哥几个都不是白给的,妖怪也照打不误。”   “你就吹吧,什么妖怪敢跑到县衙里去啊。”   “其实吧,我觉得那不是妖怪,看样子是龙也说不定。”   “哎,客官!”小二叫声响亮,不少人转头看过去,那小二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这人给了钱怎的不要东西。”   柳澜汐使劲儿敲着知县府的两扇大门,有人开了门:“柳先生,什么事儿啊?我家大人不在。”   “我找你家夫人!”柳澜汐也不跟他啰嗦,说着挤进门去。   “啊?”   柳澜汐径直进了内堂,知县夫人端坐着,丫鬟递了一碗燕窝粥给她,她见是柳澜汐,“吧嗒”一声把碗撂在了桌子上。   柳澜汐虚虚地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嗯。”夫人裴李氏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家大人不在,柳先生即便与我家大人是至交,也不该闯我内堂。”   “夫人,我听闻你府上进了个……妖怪,那并不是妖怪而是在下的一位小友,还请夫人网开一面,让我把它带走。”   “你说带走就带走?莫说它擅闯府衙就凭他是个来历不明的妖怪就不能放他在秋棠县为害百姓。”夫人端起燕窝粥碗又在桌子上磕了一下。   柳澜汐深深鞠了一躬:“夫人说的是,但是那……妖怪并没有为害百姓,他还是个小孩子,请夫人看在我与寿年多年同窗的情谊上让我带走他吧。”   “哼,同窗情谊,你们个个都与我家大人有同窗情谊,还有那个施兰亭,”裴李氏的脸上威严有度,“就凭着同窗情谊你们就可以罔顾法纪,你们让寿年在法理道义间如何自处!”   柳澜汐捂着嘴压抑地喘息了两声:“兰亭已死,请夫人莫要再论及他,我在此立誓此生再不登裴家的大门,夫人可满意?”   夫人定定地看着他,口中轻道:“好好好,你带那妖怪走吧。”说着,她叫来春兰领柳澜汐下去,她自己进了内堂再不看柳澜汐一眼。   春兰领着柳澜汐来到柴房,叫裴虎开了门,玉暖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破了,露出些许血迹。   柳澜汐上前扶起他:“玉暖,你怎么样?”   玉暖见是柳澜汐来了,扑进他怀中大哭:“哥哥丢了,哥哥丢了……”   柳澜汐一听大惊失色,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对玉暖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找哥哥。”   玉暖仰起脸问裴虎:“我的伞呢?还我伞来!”   裴虎听执心说过那伞对普通人有损,二话没说就把伞还给了玉暖,玉暖这才跟柳澜汐离开知县府。   柳澜汐带着玉暖回到琴阁,给玉暖上了伤药,这过程中玉暖一直抽抽噎噎地哭着。   柳澜汐问道:“知道疼了”   玉暖跟魔怔了似的,就知道说“哥哥丢了。”   “执心呢?你怎么找到府衙里去了?”   “是知县府上的裴关,我看见了,他还要杀我,哥哥用伞挡住了我,裴关就用个小瓶子把哥哥收了。”玉暖伤心又气愤地说着,转而又有点委屈地补充道,“道长有事到高田县去了。”   柳澜汐偏头思索了一下:“裴关怎会有这样的本事,他定然还有同党,又或者有个十分厉害的人指使裴关做的。”   玉暖着急地扯住柳澜汐的袖子:“那我们怎么办?”   柳澜汐在玉暖头上安慰的轻抚了两下:“我在县衙里有认识的人,且先打听打听裴关的下落,其余的只怕还要等执心回来再说。”   柳澜汐到街上找了个小童,给了他几个铜板,那小童点点头跑了。不多时,有个下人模样打扮的人登门,玉暖看着他到是个面生的,他在知县府里的时候没见过这此人。   “你府上的裴关请辞了?”柳澜汐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他说是要回乡去。”   “他平日与什么人来往?”   “大都是我府上的人,没见过他跟府外某人有来往,他在府里有个相好的叫盈雪,可惜前一阵盈雪死了。”   玉暖附到柳澜汐耳边小声咕哝了两句,柳澜汐面色一变,似乎觉得更加蹊跷:“盈雪的死你可知道什么?”   “仵作验过尸了,据说是自杀,不过……”那人犹豫了一下。   “不过怎样?柳澜汐赶紧追问了一句。   “裴关裴虎看过尸首的,据说死相有点不寻常,而且裴关与盈雪婚事将定,此时自杀确实让人费解。”   柳澜汐点点头,从桌上拿了几块碎银递过去:“多谢你了,若是再有裴关的消息务必告诉我知道。”   那人并没有接,他躬了躬身体,口中道:“先生可折煞我了,大人前阵子还念叨好久没跟先生下棋了呢。”   柳澜汐苦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话。   那美人被真火一烧“吱吱”两声露出本相来,是个长着两条尾巴的白狐,执心五指一收收起真火,那白狐“扑腾”翻过身子,对着二人直磕头。   “今次饶了你,以后好好修行莫在扰人。”执心道。   “这妖精好生厉害,我差点着了他的道,”一个穿着便衣披散着头发的青年拍拍执心肩膀,粲然笑道,“多谢掌门师兄救我小命。”   执心看了那只手一眼,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段绳索往身旁青年身上丢去。   “啊!师兄,你这是干什么?”转眼间,那青年已经被绳索五花大绑,本来挺英俊的脸慌张失措起来。   “这是师傅交代的,你要是再生事端就绑你下到后山的寒洞思过。”执心一板一眼地说道。   “好师兄,我再不敢了,你饶我这回吧。”   执心待要说话,忽然感觉周身如坠火炉,皮肤都要干裂的疼,他掐指一算,脸上大惊失色,把那旁边的师弟吓够呛,颤声叫道:“师兄?”   执心脚一顿地,已然消失无踪。   “啊!师兄你别走啊,先把我解开啊!” 第15章 千钧一发,羊在虎口   郭三丰是被烫醒的,他想起了之前怀抱被烧死的小妾那种炙热的灼烧感,现在的这种热远非那时可比,他睁开眼睛,妈蛋,来真的啊!   到处一片火红,他低头一看,脚底下火苗腾腾地往上窜,他再抬头,上面一片黑乎乎的,眼前的亮光正是被火焰照亮的,他大概真被某个人扔进了炼丹炉。   也许他能像孙悟空一样炼出火眼金睛,妈蛋,他宁可不要那么牛逼的技能也不想被这么烧啊!何况人家孙悟空毕竟是石猴,他连个人都不是,他只有被炼得死透的份儿啊!   “啊!”他大叫了一声,回音嗡嗡地把他自己耳朵震得难受。回音过后是短暂的平静,他听见呜呜地声音,哪儿漏风了?   他再仔细一听,像是人的哭声,从脚底下传来的,他低头看,刚才没注意,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漂浮在半空,而他下面还飘着数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样的东西。   他身体一翻转,大头朝下盯着其中一块儿,这一看吃了一惊,他从那东西里依稀能看出裴关的样子:“裴关?”   那哭声停了,也发出人声:“谁在叫我?”   郭三丰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还问小爷我是谁,我可是被你抓来的!”   “三丰道长?”裴关突然又痛哭起来,“难道我也被那个人害了,呜呜呜……”   他记得裴关挺是个大老爷们样儿的,哪知道是个哭包啊。郭三丰在他抽噎声中问道:“那个人是谁?”虽然他就要再死透一次,也得知道是谁害了他。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过他相貌,那个人说只要我按他的话做,他就能让我再见盈雪一面,那个天杀的不守信!”   郭三丰觉得这个裴关到也是个可怜人,还挺重情,那也不能为了他自己的相好就害本爷啊,看在他现在是个石头的份儿上没法再责怪他,不然非要揍他一顿:“你有脑子没有啊?你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听他的话来害我,见盈雪有什么难的?执心道长也可以——”   “咱两个如今都困在这里,你装什么高人?盈雪不就是被你们两个道士害死的吗?”裴关突然厉声问道。   郭三丰总算是明白了,他就说呢,他怎么惹了裴关来害他,原来裴关以为盈雪是被他们害死的,顿觉得十分无语:“这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至少咱们还算认识,你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话?我们害盈雪干什么——”   “你们没害盈雪?盈雪不小心拿了你的伞,你就怀恨在心用妖法杀了她,不然,盈雪本来要跟我成亲的,怎会无缘无故的自杀?那根本不是自杀,仵作都说了她一点儿伤都没有,也没中毒,除了你们还有谁能做到?”   “盈雪告诉你她拿了我的伞?”郭三丰好像抓住了一点儿头绪。   “不,盈雪自然是怕连累我,她什么都没跟我说,但你丢伞的事儿府里人都知道,难道还有假吗?”   “是,我是丢过伞,师爷还给我了呀,我为何要害盈雪,这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裴关好像是冷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害了盈雪,裴大人为什么不查案,直接当盈雪自杀了事?还有谁能让我家大人如此包庇,施小公子!”   郭三丰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被气得要噎死了,他狠狠揉了揉脑袋,这里面绝壁有问题,裴关说的虽然表面上证据确凿,但就是有地方不对,有人在中间搬弄是非……   郭三丰冥思苦想还是想不通,他突然发觉裴关没出声了,叫了两声:“裴关,裴关”   他浮到下面,下面漂浮很多好几块,他竟然找不到裴关了,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被炼成了真石头……   “啊,救命啊!执心道友!”郭三丰张开嗓子使劲叫道,可怜他未来的一代宗师就要交代在这锅炉里了。   执心回到秋棠县先找到了玉暖,玉暖立刻哭着扑了上来:“哥哥丢了……”他的眼泪把执心的道袍打湿了一片。   执心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莫要哭,把事件来龙去脉讲与我听。”   玉暖讲了事发当时的整个经过,柳澜汐也把他打听到的补充了进来。   “裴关?”听玉暖讲完,执心诧道,“事不宜迟,我去找裴关。”   “道长,我也去。”玉暖一听说要去找哥哥,眼泪也不流了。   执心犹豫了一下,只怕他不在时府衙的人又找这小龙的麻烦,便同意了。   “我……”旁边的柳澜汐刚要张口,执心转脸对他说道,“此事你莫再管了。”   柳澜汐轻轻拂了佛袖,好似一声叹息:“我能做的已经做了,确实再管不了了,兰亭他……”   执心侧过身,眼望着窗外:“我是为助他而来,自当负责到底。”   执心跟玉暖来到知县府外墙,玉暖看着执心:“道长,咱们冲进去吗?”   执心摇摇头,冲玉暖招招手,玉暖附耳过来就听执心交代了几句,他瞪大眼睛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跃入墙内。   执心贴在墙边静静听着,不消一刻,里面一阵呼喊喧闹,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找到施兰亭魂魄的时候,那时他也是站在墙外等着,施兰亭则是装神弄鬼地进去偷吃的结果也弄得里面鸡飞狗跳,短短几月,物是人非……   听着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执心也飞身跃进墙内,趁着人们都被空中忽隐忽现的龙身吸引了注意的时候,他摸进了裴关的房里。   里面有两张床,一张床上面有被褥另一张床只有空荡荡的床板,这必定是裴关的床。   执心一甩拂尘,裴关床板上飘起几根毛发,他展开一张箔纸那毛发就落入其中,他把箔纸折了将那几根毛发包好收起来,又打开裴关的柜子,里面只有两件破衣裳,他也收了起来。此外,再没发现其他东西,这裴关走得倒不匆忙,东西都收走了。   执心从原路跳出墙外,右手小指勾了勾,那里栓了根拂尘丝,玉暖身上也系了一根,他这里一动,玉暖那里就被扯动知道他已经完事便也隐了身形遁出墙外与他会合。   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找了个僻静处,执心把从裴关处搜罗来的东西烧了,同时点了一根寻踪香,那毛发衣物烧着了便腾起一阵烟,那烟受到寻踪香的牵引绕着香飘了起来,哪知那烟还不待成形突然就消散无踪了。   “嗯?”执心皱眉掐灭了香,“裴关死了……”   玉暖急得一跺足:“白忙了一遭,还能有谁知道哥哥在哪儿!”   执心心下也是一片茫然,他本以为带着施兰亭的魂精就万事无虞了,岂知那带走施兰亭魂魄的人必定也通道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封住了施兰亭的魂魄让他寻他不着。   执心沉吟半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裴关只有一个人,即使有神秘人给了他法器收施兰亭的魂魄,那小龙呢……   “当日你是怎么跑掉的?”执心问玉暖。   玉暖呆了呆,随即又开始落泪:“我不是故意扔下哥哥不管的,我那天好困,裴关要杀我,哥哥用伞罩住了我,后来我就晕了。”说完,玉暖用手背抹抹泪珠。   “你觉得困?你吃了什么东西?”   “就是集香楼的杏仁酥咯,那个师爷请我和哥哥吃的。”玉暖看着执心脸上的表情也突然醒悟了,转身欲走,“我去集香楼问问。”   执心面色沉着地拉住了他:“不必去了。”   郭三丰感觉自己的神魂也要坚持不住了,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如果他真是被人捉来炼丹,那炉底应该有其它丹药或者配料。   他咬着牙往火炉底下飘,一股热浪撩得他眼珠子疼,越往下越热,郭三丰感觉自己的灵体都要被烤化了,眼睛也被热浪灼得生疼,下面一片火红,简直跟蹦进了火山口的似的。   应该是到了炉底了,下面沉积着厚厚的一层渣子,他捻起来一撮。   “啊!”一股钻心之痛让他眼前一黑,手指上殷红一片,简直跟伸进了铁水里似的。   是朱砂!   郭三丰心中一喜,朱砂在手天下我有哇,但他现在是鬼,如何“用朱砂不伤手”是个问题。   他抬头看上面漂浮着的类似石头的东西,他握了两个石头在手,嘴中念道:“两位施主,小弟跟你们一样被困在这锅炉里,借你们一用可别怪罪,我出去以后虽然不能给你们塑金身,但一定选个风水宝地把你们好好安葬了。”   郭三丰握着石头在炉底沾了朱砂,摸索到炉壁上开始画符,炉壁烫,朱砂更烫,再加上他在这炉里呆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灵体虚弱得几乎要拿不住石头。   他花费好大的功夫在炉壁四个方位上画好符,灵体漂浮在中央,口中念着咒语,随即他聚集起剩余的全部力量大喝一声:“开!”   “嗙!”   金属嗡嗡作鸣,四分五裂,丹药火星四溅,郭三丰感觉一股铺天盖地的震荡撕扯着他的灵体,神魂控制不住地涣散。   “不愧是十世善人的魂魄,炼了两天两夜不化居然还能打破我的丹炉。”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怎的如此耳熟,好像他不久前才听过的!   郭三丰咬紧牙关,勉力集中起几欲涣散的神识,他抬眼一看,果然是他!   执心带着玉暖来到师爷许季儒的家,却被下人告知师爷这几日没住在府中。   “我不信他们不知道那师爷到哪儿去了。”玉暖一张小脸又急又气,涨得通红。   执心没说话,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师爷家的宅子,那些下人说的是真是假并不打紧,因为他们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关键是他找不到施兰亭的魂魄在哪里。   他不死心掐着手指又找了一遍,啊,找到了!   “我们走!”执心说完一伸手抓起玉暖,消失了。   郭三丰遭受炼丹炉爆炸的冲击,灵体虚弱地如同水里的倒影,他抬起头,冲来人笑了一下:“打破了你的丹炉真不好意思,可是我现在身无分文,不然我回家拿了钱再陪给你,许师爷。” 第16章 神魂将灭,小龙化鱼   许季儒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道袍,手里也像模像样地拿着根拂尘,果然是人靠衣装,他往日作文人雅士打扮看着挺清风朗月的人物,现在他穿着道袍一点都不像道士,看着不伦不类的有些可笑。   许季儒笑了几声,郭三丰感觉他看自己跟看碗里的红烧肉似的,带着一种仁慈的欲*念,就差说“到我碗里来”,个老变*态!   “施兰亭,没想到我能认出你吧,那裴寿年天天茶饭不思也不敢认你,呵……”许季儒似乎觉得那是件特别无稽好笑的事,笑容里带着十足的轻蔑。   郭三丰的灵体动了动,居然站都站不起来,他没办法,只好很是娇弱地偏坐在半边屁股上:“我可不叫施兰亭,哦,你们说的那个施兰亭我也有耳闻,不是二十年前被杀了么。”   “确实,二十年前我就看中了你的魂魄,可惜你被执心所杀还落得个魂飞魄散。”说到这里,他摇摇头,好像很惋惜似的,随即又笑道,“如果不是那把伞我也不确定你到底是旁人还是施兰亭,那把伞能让你现出人形来是也不是,既然上天又把你送到我跟前,我自然不能错过此等良机。”   “哦~”郭三丰感觉之前那些疑点突然就串了起来,他伸手一指许季儒,“我的伞是你让盈雪偷的,然后你又害了盈雪!”   许季儒很有涵养地点点头:“为了你我也算是费尽心思了,闲话少说,漫说执心会不会来救你,他就是来了也晚了。”   说完这话,许季儒甩了甩手里的佛尘,那些掉在地上的石头便都缓慢地飞了起来,他冲着郭三丰笑了一下,随即张开嘴,那嘴越张越大已经超越了人的极限,然后那些石头便排着队落进他的血盆大口中。   郭三丰看得目瞪口呆,很快,许季儒把所有的石头都吞下肚去,还抹了抹嘴角,然后一指郭三丰:“该你了!”   许季儒一双眼睛通红,嘴巴依然大大的咧着犹如蛤/蟆,郭三丰心说这哪里还是个人,不是妖怪就是魔啊。   “怎么,你还有十个八个的锅炉炼我?”郭三丰说着悄悄地动了动腿,妈蛋,居然还动不了,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坐以待毙了……   许季儒咧着蛤/蟆嘴笑出声来:“我看不必了。”说着话,他一张嘴,那嘴简直要把他整个头颅分作两半,一股强大的吸力直奔郭三丰的灵体。   卧槽,他是吸尘器成了妖怪啊……郭三丰控制不住自己的魂魄,神识也涣散了,他难受地十指扣进地面。   “啊!”许季儒突然惨叫一声,他的嘴被无数条银丝扎了个对穿,由于吃痛只好闭上了嘴巴。   郭三丰灵体一晃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鬼影淡地几乎要看不见了。   “哥哥,哥哥!”玉暖大叫一声,扑到郭三丰旁边,不断地喊着。   执心在地上缓缓地踏了几步,朗声道:“昔日炎帝雨官赤松子服用药石后跳进烈火中焚烧自己最终脱胎换骨成仙,能随烟雾上下而随风雨往来。不知阁下炼人魂魄服食又是哪家的法门。”   许季儒手握佛尘跟执心略一行礼,笑道:“道友岂知那药石品质直关乎生死,一不小心就引火烧身得不偿失,故此我才想了此法。”   他这边厢谈笑风生,如同跟好友切磋探讨,执心却是面色一沉:“知县大人那小妾就是误听了你的谗言才无故殒命,是也不是?”   许季儒含笑颔首:“道友好生机敏,难怪能找到施兰亭这十世善人的魂魄,不知道友拿他意欲何为?”   执心怔了一下,忍住没看郭三丰那里:“道不同多说无益,我今日定要带走他。”   “道友你尽可一试。”许季儒说着,口一张吐出一股黑色烟雾。   执心一边后退一边抬起袖子遮了一下,随即一手藏在袖子后飞快地掐诀,他再一挥袖,那黑色烟雾如同被狂风席卷,四下散开。   许季儒挑起嘴角笑了一下:“道友果然咒法娴熟,再试试这个。”说着话,他口再一张也不知吐了什么出来,那四散的黑雾突然就燃起火焰,,化作一个个火球如同被一只隐形的弓弹发,在这间屋里四处乱窜。   执心回头看了一眼郭三丰和玉暖,手上拉起自己道袍的衣襟一扯,然后往他们的方向掷去,那道袍在空气中被风鼓动,变作平日的两个大不止,罩在那一鬼一龙的身前替他们遮住飞窜的火球。   执心只穿着件中衣,火球打在他身上就烧出一片黑洞,他如入无我之境,闭着眼口中念咒,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随后他手中结印,猛地睁开眼清啸一声。   “砰砰砰”那飞窜的火球一一爆裂,只化作星星火光落在地上或者消失在空中。   郭三丰闭着眼,灵体胡乱地抖动,玉暖也无法,捡起执心的道袍盖在郭三丰身上,郭三丰的口鼻埋在执心的道袍中,眼睫眨了眨醒转过来。   “哥哥!”玉暖喜极而泣,大声叫道。   郭三丰见玉暖来了,紧接着看与许季儒斗作一处的执心。   许季儒净用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攻击,执心习的是正统茅山术,从刚才到现在只是一味防守,他的符纸全都在道袍里,可道袍被他丢过来罩了郭三丰和玉暖。   这么一会儿工夫,许季儒的外形又发生了变化,他的头发也变红了,一根根地立着如同个红针刺猬,他的肚子也鼓鼓的,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会儿吐烟一会儿喷火一会儿滋毒水,舌头也吐出多长来,红红的一截配合着攻击时不时地抽动,他嘴里发出笑声,那已经不能称为人声,桀桀地如同魔怪。   执心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但那身形兀自岿然沉稳,他用五雷咒破了许季儒的毒烟阵,将从不离身的降魔剑拔了出来,把剑囊扔到一边,那剑沉寂多年重见天光脉动了两下泛起一片萤光。   执心右手挥剑一招劈山,许季儒怪叫一声,五指指甲暴长,以利爪挡执心的降魔剑,五根指甲顿时被削了去。   许季儒后退两步,魔性立减,容貌也恢复了一些人样儿,他也不装道士了,把手里的佛尘一扔,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他叹了口气打开瓶塞。   执心一皱眉,大量的鬼气正从瓶口往外涌,也不知道这人伤害了多少性命,才积攒了这无数怨气。许季儒倾倒瓶口,立刻有无数鬼魂挟着鬼气奔涌而出。   执心不敢怠慢,立刻挥起降魔剑,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降魔剑也不知斩杀了多少怨鬼,剑气被浊得越来越弱,而那鬼气丝丝缕缕源源不绝。   “我窝在这秋棠县县衙十几年,十几年的心血都被你毁于一旦,”许季儒凄厉地说道,随即他邪邪的一笑,“你跟我有什么分别?”   “我不会滥杀无辜。”执心一边凝神对付百鬼,一边说道。   许季儒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伸出手一指施兰亭:“这个人本来是个十世善人可以飞升成仙的,却不知道被谁害了性命落得这样下场。”   执心心中忽然一痛,似被毒刺刺了一下,他攥紧手里的剑:“杀他确是贫道过错。”   “他现在马上要死第二次了,连魂魄都没了,你罪孽深重啊道友。”   执心皱起眉头,嘴角流出一道血线,手里的剑松了,光芒也暗淡了,百鬼立刻趁虚而入,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咬在执心身上。   郭三丰突地感觉自己莫名地伤心恨不得立刻死了,这感觉大概是来自施兰亭的魂魄,可怜施兰亭还没等到魂魄齐全见上执心一面就要跟着他一块儿烟消云散了,不但如此,执心也……   他掀开执心的道袍,看看自己的灵体,嗯,之前透明度百分之七十,现在看样子应该有百分之九十了,死就死吧,没准再死这一回他就能穿回去了呢……   “玉暖,借你的血用用。”说着,郭三丰拿过玉暖的手指一掐,然后在黄纸下画了个护身符咒。   郭三丰用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用那符咒罩住执心,不知道是因为玉暖的龙血还是因为他用了最后全部力量,那符咒力量惊人,从执心头顶罩下护住他全身犹如加盖了金钟罩,执心身侧的怨鬼尽数被除散了,其他的怨鬼想要再冲过来也被隔绝在外近不得执心的身。   执心吃了一惊,转头去看郭三丰,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一阵气血翻腾,顺着嘴角又蜿蜒出一条血线。   “哥哥!”玉暖不管不顾地抱着郭三丰几欲消失的鬼影大哭出声。   郭三丰在此刻很想说出一些胸怀家国英勇就义死而后已的话,譬如“我死后请把我的器官捐献给我国的医学事业或者更需要它的人”,又譬如“请把我的财产上交给国家”,可惜他郭三丰只是个穷鬼,一没身体二没钱财,他笑了一下说道“我拖欠的dang费只能下辈子还了。”   玉暖看着郭三丰还在变淡的鬼影哭道:“哥哥,dang是谁啊,你欠人多少钱啊?”   郭三丰正要享受彻底消失归于天地的感觉,被这小傻瓜给逗笑了。   “哥哥,张嘴。”玉暖把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塞进了郭三丰的嘴里,然后冲郭三丰一笑,“哥哥,你救我一命我终于能还上啦。”   郭三丰一惊,伸手想把嘴里的东西扣出来,可那小东西像是有意识似的咕隆一下滚进了他的肚子里。   “玉暖,你……”然而他的后半截话没说出来,因为玉暖已经变作了一条小鱼掉在地上扑腾起来。   这小鱼遍体红磷,只在头部和尾部有一块儿白,这不就是他之前救的那条小鱼嘛!玉暖叫他救命恩人没叫错,真的是他救的玉暖,郭三丰又想笑又想哭。   玉暖小鱼在地上蹦跶着,美丽的鳞上沾了不少尘埃,这可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玉暖要死了!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半空里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仙人,仙人!”郭三丰欣喜地叫道,这声音在他听来不啻于天籁,玉暖有救了,道长也有救了!   “咦?”陵散人现出身形看看郭三丰又看看小鱼,神色也很是诧异。   “仙人,你快救救玉暖!”   陵散人拿过随身带的酒壶,倒掉里面的酒然后盖上盖子晃了晃,再打开里面就盛着一汪清澈液体,他拿起小鱼,小鱼变做小小的一条然后被他放进那液体里。   陵散人皱着眉头冲执心喊道:“你快些解决了那魔物,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执心知道陵散人说的是施兰亭的魂魄,有了护身符咒的庇佑,他左手在降魔剑剑刃上一抹。这降魔剑在锻造的时候用了他的心头血,与他一脉相通,此时饮了他的血立时红光大盛。   他双手执剑在身前,许季儒不禁后退了几步,刚才他不停地攻击令执心自顾不暇捉襟见肘,哪知道那鬼还能使用护身咒,又有了一个正牌仙人观战,他立刻势弱了许多。   执心哪容他逃,一剑劈过来。许季儒故计重施又用了手上的利爪来挡,那只手臂立刻被灼得皮肤开裂血肉模糊。   许季儒看了看施兰亭淡得不成样子的鬼影,咧着猩红的嘴狡黠一笑:“道友你知不知道?当年施兰亭可是为了你死的!”   执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许季儒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一只手控制住了执心的降魔剑,另一只手猛地向执心刺来。 第17章 仙人除魔,道侣双修   执心被许季儒这一句震惊的心神涣散,正中许季儒下怀,他心中明知道会被偷袭,然后却躲不过了。   许季儒那手还未碰到执心,突然就灰飞烟灭了。   陵散人很不耐烦地收回手:“你与他啰嗦什么,还不快来救他!”   执心还怔怔地想着许季儒刚才所说“当年施兰亭可是为了你死的”,这是何意?许季儒又怎么知道的……他转过身看着施兰亭,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奔过去。   郭三丰只剩一个淡淡的影子,脸色又白皙又透明,嘴里因为衔着龙珠发出淡淡的莹光。   “上仙,如何能救他?”执心突地眼睛发热。   陵散人面色沉着,脸上也没有往日的笑模样:“给他修补元神,只能用……双修之法。”   郭三丰急得差点直接魂飞魄散:“仙人你别开玩笑,你收了我活生生的礼就这么回报我?难道玉暖也需要双修吗?你——”   他话还没说完,陵散人出手如电在他额头一点,在陷入昏睡之前,郭三丰挣扎地瞥了执心一眼:“道友你一定要挺住啊,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双洁啊!”   陵散人冲执心一使眼色:“你还愣着作什么吗?还赶快带他去双修?”   “这……”执心半信半疑的,一边在头脑里迅速地思索,虽然师傅曾跟他说过必要之时可找女修道士双修,但是他从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而且……还是跟施兰亭……   陵散人拔高音调,面色不豫道:“你等得他可等不得!”   执心看了他一眼:“小龙就劳烦仙人费心看顾了。”说完他把郭三丰的灵体抱在怀中然后消失了。   陵散人看着虚无的空气,而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貌岸然,死性不改。”   郭三丰醒来,首先自我感觉了一下身体,执心应该是拒绝了那个腐仙人的提议,他的小花花应该保住了。他抬眼一看,咦?这是哪里?   他身处在一个空旷的大殿里,两人合抱粗的大柱子上垂下白色帘幔被风吹得很风骚地摇摆着,这到像是一代宗师该有的住处,他站起身往外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   他低头一看,他的袍角上坠着几个小铃铛,刚才的声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而且让他觉得惊悚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不是之前施兰亭那套,而且他没有穿鞋。   他急忙奔出大殿,地上铺得大理石冰凉,他一直跑到大殿的门口就停住了脚步,这大殿所处位置好像十分高,外面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地面。   一个人踏着清风落在他跟前,正是执心,执心脸色有些僵硬地跟他说道:“开始吧。”   郭三丰张着“O”型嘴:“开始什么?”   “双修。”   郭三丰心中有千万头那啥撒着蹄子跑过来跑过去,虾米!?   在他晃神的功夫,执心已经带着他上了一张超大的软床,宗师的配置真是杠杠滴——啊喂,眼看着菊花不保你还有心情羡慕人家的床,你也是够了。   在郭三丰悲催地骂着自己的时候,胸膛被执心推了一把,他就躺平了,他慌张地攥住执心企图脱他衣服的手:“道友,我感觉自己很好,不需要双修。”   执心轻松地拿开他的手:“你现在在我的梦里,真正的你马上就要消散了。”   郭三丰最后争取了一下:“道友,既然是双修,你让我来吧。”   执心点点头:“也好,你得到我的阳*即可。”说着,他脱掉自己的衣服,看着郭三丰。   郭三丰扭过脸去眼睛下垂着两条宽面条泪,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还是我来吧,我们要快些。”说着,执心脱掉了郭三丰身上的最后一件衣物扔到床下,然后扳过郭三丰的身体。   那衣物在郭三丰眼前晃了一下,居然是女人的衣服,这位道友还有此等兴趣……   “啊!”郭三丰惨叫一声,妈蛋,这位道友,我看错你了,你绝壁是一腹黑啊你家一户口本都腹黑啊!   陵散人见郭三丰蔫头搭脑地坐在窗前盯着窗台上一盆菊花,笑道:“看你大好了,执心那小道士很卖力气嘛。”   郭三丰现在看谁都腹黑,执心道友腹黑,这位仙人是变态加腹黑,他突然想起玉暖来,只怕玉暖那么单纯的孩子遭了这变态仙人的毒手,忽略了陵散人不怀好意的笑容连忙问道:“玉暖呢?”   陵散人风骚地理了理头发,又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还在床上呢。”   “你,你,你……”郭三丰指着陵散人气得浑身哆嗦。   “哎~你跟那小道士急着双修把小鱼扔给我,小道士说了让我好好照看那小鱼,我是仙人,自然是有求必应。”   郭三丰觉眼前这位仙人不但腹黑加变态还偏爱戳人伤疤,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新仇加旧恨把郭三丰气得:“啊,你这个无耻仙人!”便想扑上去以凡人的肉血凡胎跟仙人比比牙口。   他还没扑到仙人跟前,就被一股力量提到了一边,然后一个纸包落在了他手里,他转过身来,执心一脸面瘫地说道:“给你吃。”   郭三丰打开纸包,里面正是集*香*楼的杏仁酥,他突然脸皮一红。   真实情况当然并不是郭三丰想的那样,玉暖是在床上躺着,但衣服齐整人也昏睡着。   陵散人无不心疼地说道:“为了让这小鱼重新化作人形,我可是把近百年得到的丹药仙草都给他吃了。”   郭三丰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玉暖到底是鱼是龙啊?”   “所谓鱼龙族,由鱼化龙。”陵散人盯着玉暖,一手摩挲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不是得跃龙门啊?”郭三丰随口说道,忽地一休哥附体,脑子里“叮”地一声,“是因为聚魂钉,龙潭里的鱼才能化龙?”   陵散人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怎么还不醒?”郭三丰问道。   “因为他的龙珠还在你肚子里。”   “那快点还给他,我怎么弄啊?”郭三丰把手指伸进嘴里打算扣嗓子眼儿。   “噗”陵散人被他逗笑了,对着郭三丰伸出手:“你这傻鬼,不是你这么个弄法”说着话,刚要把手点到郭三丰的嘴上,就被执心当空拦住了:“我来吧。”   “啧啧啧”陵散人摇头晃脑地啧了几声,一挑嘴角:“双修过了就是不一样。”   郭三丰就是个鬼都不免面红耳赤的,执心却是面不改色,伸手在郭三丰腹部隔空一推,然后郭三丰就感觉那颗圆滚滚的龙珠在他腹内移动起来,他有些呕吐感,把嘴一张,执心适时地伸手接住了那颗珠子。   郭三丰还一直盯着那珠子和执心的手,担心有自己的呕吐物就糗大了,然而陵散人和执心看起来都完全不担心似的,这个世界的法术他真的不懂……   这天,执心又收到一只纸鸟传来的信,上次的鸟是只活灵活现的鹤,这次这个勉强能看出个鸟的样子。   郭三丰也凑到他跟前问道:“你师弟?”   执心皱起眉头好像陷入了沉思当中,郭三丰以为执心不会理他呢,谁知执心面色很快恢复正常,对他说道:“是我弟子,我前次去高田县用捆仙索把我师弟捆了让他去后山寒洞思过,我弟子说我师弟失踪了。”   执心兀自说了很长的话,郭三丰却只管眼睛放光地臆想,这才是宗师级别的配置啊,有师兄弟还有弟子,他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光杆司令,要想成宗师他得收徒弟。   “等玉暖一醒,你们就跟我回山。”执心转过身对他说道,突地话风一转:“你记得许季儒吗?”   “啊?”郭三丰有点儿纳闷,他又不是间歇性失忆,刚从那姓许魔头手里逃出来,怎么会不记得。   “我说的是二十年你活着的时候……罢了,想来你是不记得的。”执心半垂着头,声音有点儿低。   “那许魔头说他二十年前就盯上了我,可惜没得手,过了二十年居然还不死心,多谢道长来救我。”郭三丰十分真诚的说道,因为这执心道友与他非亲非故,居然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人品确实没的说。   谁知,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完,执心居然背过身去,不知道是不想领受他的谢意还是不想看见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怎的懂道术,还会用护身咒?”   “呵呵呵,我有兴趣,”郭三丰眼珠子转了转,此处有必要装深情来蒙混过关,“爱屋及乌嘛……”   郭三丰从后面能看到执心道友的耳朵上现出一点可疑的红,“轰”郭三丰也立刻从脸热到脖子,卧槽,自己大概要娘炮了……   两天后,玉暖醒了过来,郭三丰感觉玉暖的样子变了,原来他五官虽精致却是个娃娃的样子,现在长开了些,而且身量也高了些,陵散人摸摸鼻子:“可能是补过了。”   玉暖醒来冲郭三丰张口叫道:“哥哥。”   好嘛,声音都变了,郭三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陵散人是病急乱投医下错了药量,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变态心理而故意为之。   许季儒成魔被杀,他毕竟是秋棠县县衙师爷,这要跟知县大人禀报清楚,而且之前知县小妾被怪火烧死的事情也水落石出了,总算能安定人心,具体这其中细节就要靠县衙的人去查办了。   上午执心才从县衙回来,下午知县大人就着便衣一个人找到城外他们暂住的农户家里。   郭三丰没打伞,陵散人不愧是仙人,居然提前隐了身形。知县大人只看见执心和玉暖,执心起身施礼,问道:“大人何故来此?”   “道长要离开秋棠县,在下自当来送行。”知县大人环顾四周,“三丰道长呢?”   执心看着郭三丰的方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到是玉暖人小言语无忌:“哥哥去茅房了。”   郭三丰无法,只得飘出屋去准备过上一时半会儿再打了伞以人形进屋来。   知县大人点点头,转身对执心说道:“此次道长又为我秋棠县除害,在下实在无以为谢。”   执心轻甩佛尘:“驱鬼除魔是贫道生平职责所在,大人无需介怀。”   “有件旧事在下希望道长知晓。”知县大人面色凝重,其中又夹着些伤感悲痛,“道长可还记得二十年前被杀的施兰亭,实不相瞒他乃是在下至交。”   执心点点头,一脸静默。   “他在被心魔附体之前曾找过在下,他说……”知县大人捏了捏眼皮,声音也有些哽咽,“他说他马上要被心魔附体,如果被你杀了叫我千万不要为难你。”   至此,执心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破裂,那厮竟然如此……   知县大人停顿了一下,情绪终于缓和了些:“在下一介朝廷命官本不该信这些道法仙鬼,可是因他之故,在下相信道长所杀之人必定是邪门歪道而非良善之辈。”   郭三丰打着伞从外面进来,脸上还作出一副刚刚排泄完十分舒爽的样子,看见知县大人很是惊讶:“大人怎么来了?”   妈蛋,郭三丰决定如果他有机会穿回现代一定要进军演艺圈儿……   他突然发现知县大叔还有执心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奇怪,而且屋里的氛围也不怎么好,他赶紧换了一副迷之表情,装作高深:“大人,你的师爷许季儒成了魔,他可不是我们杀的,是仙人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郭三丰与执心道友的第一次就拉灯了,毕竟还处于感情培养期嘛,以后再慢慢加,节奏是酱婶儿滴:污,污污,污污污…… 第18章 青羽山上,观名清风   郭三丰的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静了静。   知县大人与执心俱是一笑,没错,执心笑了,虽然那笑容淡淡的,但是却让郭三丰立刻就找不着北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玉暖小心翼翼地看了陵散人一眼,陵散人果然面色阴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玉暖赶紧把手里的杏仁酥递了过去,陵散人气哼哼地接过去“吭哧”一口。   知县大人冲他一笑:“三丰道长放心,执心道长已经与我解释清楚,我自然相信两位道长。”   郭三丰看看执心,十分想知道他刚才没在的这段时间他们说了什么,执心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三丰道长,我这里有样东西要送给你。”知县说着,从衣袖中抽出薄薄的一本册子。   郭三丰对这位知县大叔很有好感,毕竟这是位动不动就给他钱花的金主,他接过那小册子心想难道是礼单?不至于的吧,只要有白花花的银子他就满足了。   郭三丰傻笑着,打开那小册子,咦?这是神马东东啊?他完全不认识啊……   “这本曲谱是兰亭当年交给在下的,我并不知晓他当年的用意,现在我把它送给三丰道长。”   这不好吧……”郭三丰刚才随手翻了几页,他是一点都看不明白这东西,要来何用?   “也好,也算物归原主了。”执心突然开口说道。   知县大人似乎早就料到是如此,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神色激动眼泛泪花。   执心没有看知县大人,垂下眼睫淡淡地说道:“我们明日离开此地,大人一切保重。”   夜里,执心一个人敲响了柳澜汐琴阁的门。   “你怎的这个时候来了?”柳澜汐惊异道。   执心进了门,把知县大人送给郭三丰的那本曲谱递给柳澜汐:“你来认一认吧。”   柳澜汐见执心一脸正色,似乎是有重大发现,当下不敢含糊,仔细翻看那曲谱,良久道:“不错,这正是当年兰亭给我的那本曲谱。”   “这是今日知县大人拿来的,他说是施兰亭临死前交给他的。”   “这却奇了,怎么到了寿年手里。”柳澜汐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曲谱,“兰亭死后我本想把这曲谱烧了给他却没有找见。”   执心转身盯着柳澜汐,口中说道:“当年施兰亭被心魔入体可能与你有关。”   “啊?”柳澜汐呆坐在椅子上,目光似乎要透过执心的眼睛看见当年的旧事。   “你少了一部分记忆本就奇怪,而且你当年确实有一段时间与我交好……”执心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说是你我互生情愫也不为过。”   柳澜汐一张脸涨得通红:“不可能,我知兰亭心悦于你,怎的会……”   执心点点头:“这正是古怪之处,贫道猜想当年被心魔入体的应该是你。”   柳澜汐咬咬嘴唇:“难道兰亭他用自己替了我吗?”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倏然落下。   执心心中存疑却不敢与柳澜汐再多说,他不敢想象当年施兰亭如何用己身代替好友容纳心魔而最终招致杀身之祸,世间竟会有这样的人……   他从柳澜汐的琴阁出来来到秋棠县的大街上,突地眉毛一动,伸出一指,指风疾射向一棵树上。   陵散人落在地上整了整衣裳,不满道:“你这小道士好狠的心肠。”   执心嘴角轻轻一挑很快又恢复原样,对着仙人恭敬地施了一礼:“仙人恕罪,贫道不知是仙人尊驾。”   陵散人到也不恼,冲着柳澜汐的窗户一努嘴:“我打扰你跟老相好的幽会了?”   执心嘴角一抽,无奈道:“仙人说笑了,贫道只是想到当年的一些事来向柳施主问个清楚。”   陵散人哼出一声:“还说不是叙旧情,我都听见了,当年你俩互生情愫,何时摆喜酒定要请我喝一杯。”   执心忽然正色:“贫道一生求道无心情爱之事,仙人莫要再说了。”   陵散人不知道怎的,脸色也是一变,忽然就振袖遁走了。   翌日,执心带着郭三丰和玉暖启程回青羽山,陵散人没出现大家也不觉得奇怪,这仙人最擅长的就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正所谓仙踪难觅。   执心师弟失踪是在三日前,因此执心使用了缩地术顷刻间他们就到了青羽山脚下。   青羽山不高,两座山头并立形状犹如一对比翼,郭三丰拿手遮在额头往山上望去,妈蛋,将来他也要占这么个山头。   他掐着指头算了算,执心给他的这把伞算是他的法器了,要成为一代宗师他还需要几个硬件,降魔剑一把、徒弟若干还有这么一个山头以及盖几间房子当窝点,不,教址……   他们循着上山的路走了一刻才看见石板搭建的一级级台阶,台阶之下竖着一面鼓,执心手握佛尘在上面敲了一下,然后带着他们继续向上,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看见一处规格不小的建筑。   几十名弟子立在门外,一色儿的灰色道袍,郭三丰哼了哼,终于发现执心道友的短板了,审美不行,这教服选的太不时尚了。   他抬头一看,眼前竖着一面颇为巍峨的大门楼,上书“清风”二字,路上执心说了他们派名清风住在清风观。   郭三丰感觉这个名字很有槽点,他看过不少古装武侠片,里面那些个道家教派很喜欢这个调调,经常给徒弟取名什么“清风”“明月”的,还是头一次见把这个当教派名。   不过吐槽归吐槽,看着这么多个徒子徒孙在瑟瑟秋风中恭敬地等候,郭三丰很是羡慕嫉妒恨。   执心一身道袍还是之前那套,不甚干净甚至他还自己歪歪扭扭地缝补过,但是站在众多弟子前还是很有一教之主的派头,他在弟子脸上一一扫过,朗声问道:“明月何在?”   “噗!”郭三丰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还真有叫明月的,执心道友,你家门派真是烂俗到家了。   他这一笑不要紧,弟子中不乏年纪轻好奇心重的,早都有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他跟玉暖。郭三丰捂着嘴干咳了几声:“继续,你们继续。”   在刚才郭三丰说话的当儿,那个叫明月的已经出列了,垂头拱手等着执心的吩咐。   执心转头看了郭三丰一眼,并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意思,反而点了点头:“这两位是我的小友,你们切莫怠慢了。你们各行其是去吧,明月跟我到房里来。”   弟子们领命散了,只留下那个叫明月的年轻弟子跟他们一道来到执心房中。   郭三丰进了他们观中略有失望,远处看着清风观占地很广,进了观才发现并不是梦中那样高处生寒的仙境,也谈不上恢宏庄严,就是一个清清静静,这观里几十号人好像都不出声似的。   他们几个人穿过供着神像的大殿,来到中间住舍,院子很宽敞住舍也有很多间,其中一间就是执心的,貌似跟普通弟子的没有什么不同。   “你何时发现尘心不见的?”执心坐到榻上的蒲团,问明月。   那明月年纪不足弱冠,长得眉清目秀十分讨喜,执心一发问,他就跪了下来:“五日前,我晨起到后山寒洞给尘心小师叔送饭,看到先天晚上送过去的饭没有动,我进了洞发现……发现小师叔不在洞中,问了其他师兄弟,都没人见过小师叔离开。”   “你起来吧,你可在洞中看到我的捆仙索?”   明月摇摇头:“弟子没看到。”   执心点点头:“你去吧。”   明月告了退,执心又叫来大弟子本念。郭三丰又忍不住吐槽,徒弟也分亲的后的呢,大师兄的名字有多高档小师弟的名字有多敷衍,郭宗师暗暗立誓,将来他收弟子一定给他们取个狂拽酷霸炫的好名字。   执心叫了本念要到后山寒洞中查看,郭三丰也要跟着去,他一去,玉暖这个离不开哥哥的货也喊着要去。   于是,他们四个人出了道观的后门,那后门立在山边,不出百步即是一片断崖。本念从地上摘了片草叶放在嘴边一吹,那草叶霎时变作了一条弯弯的草叶船。   本念站在旁边躬躬身子,执心便抬脚踏了上去,郭三丰瞅了瞅,带了玉暖也上了草叶船,本念最后才上去,一声不吭地站在船尾,手里比划着。   郭三丰点点头,这船还是手动档的,他转念又一想,怎么不见执心用过这样的本事,难道本念这个做徒弟的比师傅还厉害?   这小小的草叶船在风里轻飘飘的,似乎无处借力,然而却在本念的引导下稳稳地落到崖底。   这崖底冷的很,不但寸草不生,山石面上还结着一层冰霜,地面上一个黝黑的洞口反倒十分鲜明。   “这就是寒洞?”郭三丰问道。   执心点点头:“历代祖师说这洞与大荒西极的一座仙山相连,却不知是真是假。”   洞口上钉着跟铁楔子,上面栓着跟绳子,他们几个人顺着绳子下了洞,这洞不是很深,里面倒宽敞,地面墙壁着也结着一层冰壳,地上散着些食物碎渣。   执心仔细查看,连石块也要翻开来看一看,终于他在一块石头下发现了异样。   一张黄纸被冰冻在冰壳之下,仿佛与这洞穴一起被冰壳覆盖了许多年,执心嘴角一挑,用指甲在这纸上方的冰面上画个圈,然后伸手一弹,那冰面就碎了,露出里面的黄纸。   执心打开看了一下,随即引出真火将那纸烧了干净。他转头吩咐本念:“本念,你来探查一下这洞里的结界在哪儿。” 第19章 仙山密境,雪妖横行   结界?郭三丰立刻睁大眼睛在洞里一寸寸扫视的,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钛合金的。   本念得了师傅的吩咐,他右手张开手掌向上,须臾在他手掌心出现一股小旋风。   郭三丰嘴巴张成“O”形,这不是他娘的螺旋丸吗?郭三丰立刻不明觉厉,扬眉吐气,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股旋风在本念手上盘桓了片刻,似乎还有指南针的作用,本念找了个位置,开始闭目念咒,那股旋风倏地变了形状,犹如水流从本念手上倾泻而出,变作了一片无形的气浪冲击着洞里的每一寸,气浪末端那无规则的气流好似一条条触角,在洞中探头探脑地一寸寸摸索。   郭三丰半天都没喘气,虽然他本来也不喘气,他的钛合金眼都要亮瞎了,收徒弟的念头先放在一边,他要不要先拜本念为师啊,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他赶紧掐灭了,不成,那执心不就成他的师爷爷了……   “找到了,师傅。”本念把风收起来,指着一小块儿比较平坦的洞壁。   执心点点头,抬起一只手覆在那洞壁上,片刻他手掌突地一推。郭三丰感觉气流一阵动荡,与刚才本念用气流探察不同,执心这一掌简直是冲击波,好像把这洞里的空气都拍散了。   郭三丰再抬眼一看,这洞好像还是之前那洞,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除了原先光秃秃的洞壁上又出现了一个洞。   这个新出现的洞口不是黝黑的,而是白的发亮,一股寒风从那小小的洞口吹出来,让郭三丰这个鬼都觉得灵体一寒。   “玉暖,你过来一下。”郭三丰走远了一些,然后跟条狗似的蹲在地上,朝玉暖招了招手。   “干什么,哥哥?”玉暖走过去,跟他一样蹲在地上。   郭三丰瞥了一眼执心和本念,那俩人就当他俩是隐形人似的,一同伸着脖子往洞里看。   郭三丰低声道:“玉暖,一会儿你不要进去,在洞口帮哥哥守着。”   玉暖急得连连摇头,郭三丰竖了根手指在嘴边:“嘘,你是哥哥最信任的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有你在外面接应哥哥才放心,明白吗?”   玉暖咬着嘴唇点点头:“哥哥,你放心,如果你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我一定不饶他们。”   郭三丰冲他笑笑。   郭三丰跟执心还有本念进入那洞口,执心往后看了一眼:“你让小龙留下了?”   郭三丰点点头。   执心一挑嘴角,这厮无非是不想小龙涉险,他大概知道这厮的路数了,没准要编排他或者自损来让小龙听话,施兰亭这人行为处事实在古怪。   “跟在我后面。”执心转头对他说道。   这通道十分狭窄,仅容得一人通过,而且刺骨的寒风被这小小的洞口一收,冲得人寸步难行。   执心走在最前面,他横抬起一只手臂,宽大的衣袖立刻被迎面的寒风鼓起,然而风声再怒号再骇人,走在执心身后的郭三丰却一点儿风都吹不到,那袖子居然把倒灌进来的风完全的阻隔了。   郭三丰被执心和本念一前一后夹在中间,不过他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作为一个从科技发达各路脑洞迸发的现代穿越来的……鬼,他当然知道,这种地道是各种剧情里的陷阱高发区,他琢磨着自己开金手指的时候到了!   然而,居他心算他们走了应该有半个多小时,愣是嘛事儿都没有,眼看着要出洞口了,他只好放下开金手指的念头,也好,不能暴露得太早,万一自己没有主角光环,更大的可能是提前领便当……   在郭三丰自我YY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一亮,执心已经带着他们走出了那个洞。   他为眼前一切所惊呆,情不自禁张大嘴巴,然后又敢紧闭上了,灌这一嘴风雪。   他们正处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寒风呼啸着夹着纷纷攘攘的雪花漫天席地的刮,毫无章法地往人脸上扑,直让人喘不过气,眼睛睁开一会儿就被雪花给糊住了。   郭三丰握紧手里的伞,它虽不像普通的伞被风一吹就七扭八歪,但伞骨咯吱咯吱地响,如同承受着某种重负。   “师傅。”本念不爱说话,此时他抹了抹眼睛上的雪花,叫了执心一声,“这风有古怪,我止不住它。”   在这大雪豪天的地方,人的声音相比之下显得十分微弱。   执心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到郭三丰身上。   他左脚一勾,右脚一划,在地上踩出星阵,他站在阵眼之中一抖手里的佛尘,那原本软绵绵的佛尘丝瞬时变作铁画银钩,他摇着佛尘,人也升到了半空里,周身散发出银光如同被结界包围,发丝衣袂皆不动。   “四荒无尘。”本念仰着头注视着执心,口中低声道。   执心忽地将手里的佛尘掷于地上,口中一声清啸。   本念连忙一错身,挡在郭三丰前面。   哎,郭三丰知道这大弟子一片好心,但是妨碍他偷师让他觉得略有不爽。一阵风起雪涌之后天地归于一片宁静,他跟缩头乌龟似的从本念身后露出脑袋,发现执心已经落到了地上,地上还插着那只佛尘,风雪好像被那佛尘锁住了似的,萦绕在周围形成了一个飓风状的漩涡,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了。   风住雪收,此处露出全貌完全是另一番景致,哪是什么冰原,他们正在一个雪积冰封的山巅上。执心也是一愣,他自地上拔起自己的佛尘。   “大胆!何人闯我仙山!”一个洁白的身影以仙人之姿缓缓降落。   还真是个穿着仙衣美丽绝伦的仙女,郭三丰和本念都有点儿看呆了。   执心眉毛轻皱,他自然看出了这女子的面目却有些不解,只怕是不能善了:“不知尊驾可曾见过一名道士?”   那女子一挑嘴角轻笑了一下,让这剔透冰雪上映照的阳光都黯然失色:“道士?我只见过一个登徒子,已经被我打死了。”   “啊?”本念一惊,满面惊异地看着这女子。   郭三丰当然也听到了,他只是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弟死得太草率了,耍个流氓就被打死了,能到这个份儿上要么便宜占大了要么根本占不上便宜就让人KO了。   “如果我师弟言语孟浪唐突了尊驾,我让他给尊驾赔罪,还请尊驾让我带走他,也免扰了仙地清净。”   “哼,他既来我仙山,就是死了也要留在我仙山上。”她美目一转,启唇道,“你们也一样!”   郭三丰裹紧身上披的袍子,好个刁蛮的美女,太不讲道理了,你美,但也不能你说什么都算……   说着话,她双臂一扬,仙衣广袖摇曳生姿,原本清澈的天地重新被风雪占据。   “她是雪妖。”本念惊道,“师傅,让我来。”   执心摇摇头:“她虽是雪妖,却已成了此处地仙,你切勿动手,护好他。”本念看看郭三丰,点点头。   而郭三丰对这些并不知情,因为那两人刚才的对话用的是秘音。   这风雪到也普通,但棘手在由这女仙子自由操控,止住了风它还会随心所欲的刮,停住了雪它还能漫天席地地下,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动作也受限。   本念护在郭三丰身前,心念一动,催起了御风之术与女仙子的风抗衡起来,他筑了一道风墙挡住那杂乱无章地风势,身体也受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女子瞥了一眼过来,伸出一只手又往前推了推。   就在这风势变化间,执心掏出几张符咒疾射向女子身边,然而瞬间就跟招了苍蝇似的被白软的雪花扑满了厚厚一层。   执心嘴角一动,那几张符咒在雪的包裹下依然炸了开来,居然是三昧真火,那火焰就在这风雪中熊熊燃着。   那女子的身体晃了晃,执心猜的果然没错,此处风雪受这女仙控制也与她本命相连。他继续运着那几团三昧真火。   女子也不慌张,双臂一挥,一双广袖倏然脱离了仙衣,犹如两条白练轻盈舞动,风雪虽不奈真火,却不知这□□是取自何种材料,缠得真火几乎要散了。   郭三丰看仙家斗法看得津津有味,都忘了自己也处在战场上,只见那女子舞着白绫逼退真火,又是浑天绫又是风火轮的,跟哪吒附体了似的……   执心手里佛尘一指,飞身近女子跟前,与她斗作一处。   女子身姿妙曼,一行一动翩然若起舞,她操着一对白练,那白练非丝非绸非铁非金,飘动之时绵软无形,碰到执心和佛尘却如蛇上棍,断之不得,韧比金铁。   执心的一把佛尘也是银白色的,他使得正是清风派的清心剑法,配合柔软的佛尘丝,虽若扶风弱柳却能断金铁,与女子的白练时而缠作一处,时而兵戎相交。   在本念与郭三丰看来,只见两条白光分分合合,若即若离,难分上下。   执心道友是不是放水了,跟这女仙子动手可不像跟许季儒那个魔头似的那么直接粗暴,这俩人是在斗法吗?简直是在舞池里跳华尔兹啊喂……   “啊!”本念叫了一声,从地底下突然伸出来数道冰刺已经戳穿了郭三丰和本念的身体。   郭三丰张了张嘴巴,也发出一声无声的痛呼。妈蛋,他虽然一直装失忆冒充人家施兰亭的魂魄,在找回两魂之后至今还没被人家正主赶出灵体,大约只是幸运或者因为人家正主心善,现在动不动就感觉魂魄撕扯的痛是要闹哪样儿……   本念口中“哇”地一声吐出血来,凡人的身体哪能架住这突如其来的重击,连郭三丰的灵体都表现出很难受的样子。   执心眼睛都红了,他怒目直视着女子:“我念你是一地仙人,只道你出了气放我师弟,我们就离开此地,你为何要伤我弟子!”   女子五指一收,那伸出冰面的数根冰刺就缩了回去,冰面完好如初,郭三丰和本念软绵绵的倒在冰面上。   “我说过了,既来我仙山就别想活着离开!”   执心怒目盯着女子,脖子上的青筋一寸寸暴起,额头上一个金印若隐若现。   那女子吃了一惊:“天师印!” 第20章 迷之白连,入我尘心   “……师傅……”本念半昏迷地眨眨眼睛,眼睛里现出焦急的神色。   郭三丰不知道执心怎么了,却心头一松,执心道友总算是要亮出本事来了,他还以为他看上人家仙子了……   那女子脸色一变,转身往冰原深处疾飞欲逃。   执心似有恃无恐,握着佛尘轻巧地往上一抛,佛尘再落下却变作了一把银光熠熠的剑,这不是他平日背在身后的降魔剑,而是他的本命法器。   执心举起剑高过额头,不是驱鬼除魔之时以血祭剑,现在他是在以天师印祭剑,以剑祭天,剑可诛仙。   女子已经远遁得看不太清了,执心面无表情地举剑掷去,女子听出后背的剑气风声,仓促地回头,甩袖抵挡。   “嘶拉”一声裂帛之响,袖子已然被剑切断,女子也被剑气一扫,轻飘飘的身子掉落在地。   在这瞬间,执心身影一晃已经到了她跟前,当空接住了剑。   女子尤不死心,十指没入冰面一抓,立刻从冰面伸出无数条冰刺,看不清执心如何动作,他的身影蓦地消失。   女子有些慌乱地四处寻找执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执心果然悬在高高的半空中。   他挥剑横扫,那冰刺就被看不见的剑气齐齐砍断。   执心手指在剑身上一弹,空气被剑气激荡,发生何种变化产生何种压力,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女子咬紧一口银牙,刚要再动十指,忽然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她脸色惨白,痛地扬起脖颈,她喘息了两声,仍旧一声不吭。   “如此,就得罪了。”执心突然开口道。   女子之前还觉得这个道士看着一派正气凛然有礼有节,比前几日闯进来的道士好多了,谁知现在突然变得无情冷漠,不似凡人。   执心睁着双目,好像什么都没看,又好像他眼中的皆是尘埃。他如仙人凌空而立,手中舞起剑来。还是那套清心剑法,但已然不能同日而语,一剑起,积雪崩落,一剑落,冰面开裂,高山大地在他剑下任凭切割。   女子身上也现出一道道血痕。   “师兄!”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与此同时,一条绳索被抛向执心。   执心浑然未觉,一剑挥出,捆仙索居然断了。   一张符咒迅雷不及掩耳地破空而去直射向执心额头。   执心觉得额头一烫,他晃了晃头,从空中落下。   “你为何不早点现身,本念被她伤了。”执心冲来人板脸说道。   “我……”尘心支吾了两声,看向另外一个人。   跟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青年,他扶起地上的女子,递给她一颗药丸。   那青年转过脸盯着他们几个人:“你们不是找他吗?人已在此,速速离开罢。”   尘心不顾这里几个同门伤得伤,气得气,立刻奔到青年身边:“我就不走,除非你答应与我相好。”   那青年似乎早就被尘心的厚脸皮缠得无法,一掌推开尘心:“我早说过了,不可能,你快跟他们走,别逼我动手。”   尘心受了他一掌一点儿都不恼,还耍流氓似的把自己的脸也贴了上去:“你打啊,我倒看你舍不舍得——”   那青年想都未想,反手又是一巴掌。   尘心捂着半边脸:“哎呦,心肝儿,你还真打啊。”   执心早都被这师弟气得脸红脖子粗,简直把他们清风教的脸都丢尽了,他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尘心!”   尘心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师兄,我——”   脚下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那青年把尘心一推:“我答应你!你还不快走!”他这里一推,尘心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轻飘飘地向执心飞过来,执心抬手一引,接住了尘心。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脚下震动愈发强烈,他们几个几乎要站不稳了。执心喊道:“我们走。”   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简直要天塌地陷天翻地覆了。   尘心突然脱离了他的手掌,瞬间移形到那青年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跟我一起走!”说完,不等那青年反应,尘心拽着他要追赶执心等人。   “师叔,小心!”本念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大惊失色地叫道。   那女子手里握着一把冰剑向尘心刺来,青年也发现了,他突然握上了尘心的双手。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执心回剑一刺,那女子手里的剑只差半寸就要刺到尘心,倏然连人带剑化作了一地碎雪。   那青年嘴巴张张合合,却没人知道他是否发出了声音,因为所有的声音都被地崩山倒的声音淹没了……   本念用风力打开来时的结界,他们快速地撤离,回到后山的寒洞。   “师兄,这里的结界变了。”尘心突然开口道。   原来的洞口彻底不见了,结界已破,后山寒洞只是个洞,再不能与那仙山相连。   执心给本念吃了一颗保元丹,此时也望着光秃秃地洞壁叹了口气。   “哥哥!”玉暖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后山再没有寒洞了,”尘心前一刻还在感叹后一刻忽而笑了,拿胳膊肘在执心身上撞了一下,“师兄再没有地方让我思过了吧,捆仙索也断了,呵呵呵。”   执心袖口对着他一张,捆仙索一出,又把尘心捆了个结实。   “这,这,这……”尘心双肩挣了挣,欲哭无泪,“不愧是掌门师兄,竟然能重续捆仙索。”   郭三丰直想翻白眼,与执心的这位师弟闻名还不如不见面,啥都幻灭了好嘛,简直一个臭不要脸的臭流氓。   “这位美人是……”尘心早就注意到了郭三丰,冲执心挤眉弄眼地说道,“师兄的道侣?”   执心脸色有点儿不自然:“住口!”然后,再没了下文。   尘心这句话一出口,不但本念目光包含疑惑,连那被尘心强掳来的青年也将视线在执心和郭三丰之间瞄了几眼。   郭三丰也跟吞了苍蝇似的,眼神四处乱瞟,不敢看执心也不敢看别人。没错,他跟执心现在的关系就是这么暧暧昧昧,欲说还休……   执心干咳一声,冲那青年问道:“这位是……”   “我的道侣。”尘心抢先答道。   青年瞪了他一眼,口中清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白连。”   “你答应我了的。”尘心跟威胁人家似的又说了一遍,白连扭过头去。   执心看着,眉间轻轻地皱了一下。   他们一行人回到观里,幸好观里房间足够,执心力排了尘心要跟白连住一间的不要脸提议,给白连单独安排了一间客房。   本念伤得挺重的,执心亲自照看了一下,而后才有机会跟师弟尘心独处。   “那白连并不是人。”执心道。   尘心坐在执心惯常坐的蒲团上,手里拿着一方黄纸,手指翻飞很快折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鹤:“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师兄那道侣是鬼。”   “他……是鬼不错,生前却是个凡人。”   尘心把那纸鹤往地上一抛,那纸鹤便长大犹如真鹤大小,一边鸣叫一边走动,只是动作死板,尘心有些气恼地“嘁”了一声,又道:“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有何不同,总好过无趣的同道中人。”   执心对那纸鹤佛了下袖子,那鹤便长鸣一声破窗而去:“你可摸清他的来历?”   尘心视而不见,又掏出一方黄纸继续折:“我既认定了他,又管他来历作甚。”   “……”执心看了尘心一眼背过身去,“你与他怎么相识的?”   “这还多亏了掌门师兄,罚我在寒洞之内面壁自省,我才有机会见到白连。”说到这里,尘心掀唇一笑,“我发现洞里有结界,就进去看看,谁知一个女子见到我就想杀我,我的亲亲白连对我一见钟情,是他把我藏了起来,可惜你们来得太快,不然……”   “你说那个白连救了你?”执心奇道。   “没错,我当时就想这人真是天下难得的好人。”尘心一脸春心荡漾。   执心背着身自然没看见尘心的表情,却不知道尘心的话牵动了他哪根弦,他脸上也带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郭三丰跟玉暖一个房间,玉暖只管抱着郭三丰不撒手,幸好郭三丰被他抱惯也不觉得奇怪,他忽地伸手按在了玉暖的胸膛上:“你的聚魂钉呢?”   玉暖有些惊慌地跳到地上,离郭三丰远了些,才怯道:“丢了……”   郭三丰急得在床板上拍了一下,吓得玉暖一哆嗦。   “什么时候丢的?你宝贝丟了怎么吭声啊?”   “在秋棠县的时候,”玉暖咬咬嘴唇,“不打紧,那东西哪算得上是宝贝。”   郭三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不靠它修道,我还要靠它聚魂呢,你个笨龙。”   夜里,玉暖早都裹着被子打上小呼噜了,郭三丰本来只打算在床上躺一躺,体验一下睡觉的感觉,可哪知他的神识真的进入了梦乡。   郭三丰睁眼一看,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还是那个大殿,那些白色帘幔以及大理石地面,之前的记忆立马一窝蜂的滚了出来,某个不能描述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你的魂魄即将齐全,怎的越发弱了。”执心清冷的声音带着叹息似的尾音,就响在他耳边。   郭三丰立刻感觉自己的身体跟过电了似的,猛地转过身来:“道……道……道长,你怎么……不是,我又跑到你梦里来了?不好意思,我这人路痴,可能做了鬼也受影响,你千万别见怪,劳烦你告诉我怎么出去啊?”   执心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郭三丰咽了口口水,举起手掌作发誓状,语气故作镇定:“我这次真的感觉很好,不需要双修。”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没有霸道总裁,有的只是变态臭流氓和不要脸的臭流氓,呵呵哒 第21章 清风做派,半仙半浑   执心依旧看着他,只是眉宇间神色似在思量。   郭三丰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执心以表示自己捍卫贞操的坚定,然而他内心其实很方,只要执心一念之差,他也只能被按着papapa,简直不能再苦逼了……   幸好,执心最终转身走了出去。   郭三丰说不上有多庆幸,他再睁开眼睛,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看来已经从执心的梦境里出来了。   他一扭头,差点儿魂飞魄散。   执心在他床边站着。   郭三丰悄悄瞄了一眼玉暖,玉暖看起来睡得毫无知觉,这条笨龙,要他何用!   执心抬起右手掌,在他灵体上从上到下虚虚地抚了一遍,这是在给他做CT?   “我虽没有定魂丹,但也可给你炼制一些正魂稳魄的丹药,你有任何不适都要与我说。”执心说道。   郭三丰胡乱地点点头,执心说完话已经消失了,他还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情不自禁地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埋到被子里,这种有点儿害羞的感觉让他十分抓狂。   理论上来说,这是他们宿在清风观的第一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奇怪的脚步声,而且还齐刷刷的。   郭三丰立刻从床上飘了起来,经验告诉他,该偷师时就偷师!   他却不敢以鬼的形态堂而皇之地出现,毕竟这里的人都是修道的,本念能那样厉害至少说明执心这个师傅当得相当尽心尽力,外面站的绝壁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帮葫芦娃啊。   郭三丰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然后就撅着腚偷窥起来。   宽敞的院子里,几十个小道士清一色儿的穿着道袍布鞋梳着道士髻,整齐划一地练着剑,那剑尖齐刷刷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架势跟早起公园里练太极剑的大爷大妈似的,但氛围不同气势也不同,郭三丰脑中突然回响起太极张三丰的插曲,哪天他也往一群徒弟前面一站,教他们做第八套广播体操,那画面简直能把他自己感动哭。   “梆梆”两声不算大的敲门声把郭三丰吓了一跳,他等了一会儿才把门打开,门外站的是执心。   “啊!”郭三丰突然想起自己没打伞,赶紧跑回去举了伞又重新站到门口,“道长。”   执心点点头,看了他手里的伞一眼:“你在这里无需打伞,随意走动即可。我带你们去用斋饭。”   郭三丰点点头,冲里面叫了玉暖一声,然后执心带他们往后面走。   后面的院子更大,用木栅栏圈着几个园子,还有几个道士在里面忙活着。郭三丰再仔细一瞧,那院子里种的菜他都没见过。   菜园后面还有几间小房子,执心带他们进了一间,里面的小道士见他们来了,就到后面的小厨房端出斋饭来,一人一碗米粥,还有几样小菜。   一直到吃完饭,郭三丰都没见别的道士进来:“你徒弟们呢?不吃饭吗?”   “他们在隔壁,你想与他们一起?”执心问道。   这算是开小灶?郭三丰想到这里颇喜滋滋的,今天吃饭开小灶,明天是不是可以偷师开小灶呢?   吃完饭,执心去了前院,玉暖出后门进山里玩儿,郭三丰没事做,就前后院逛荡着。   后院那两个小道士摘了菜拾掇好了就放在一个扁竹箕里晾晒,郭三丰这才明白过来那是药草而非吃的菜;他又来到中院,刚好碰见尘心鬼鬼祟祟地从一个房间出来,脸上还留着个鲜红的巴掌印。   尘心理了理衣服,对他一笑:“美人起得好早啊,我师兄晚上……”   郭三丰听到一半就连跑带飞地蹿了出去,这个尘心师弟臭不要脸的程度太让他无言以对了。   前院就是观中的大殿,郭三丰一看被吓到了,大殿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还有老人小孩儿。   明月和另外一个长得不错的小道士专门给人点香、上香;四个面相略带仙家气势的道士站在神像两边撑场面;有个看着比执心年纪还大的道士留着两撇小胡子,在门口支张桌子给人算卦解签。门外更是一片和谐,两个伶俐的小道士还知道扶老人帮人提篮子。   业务齐全,服务周到,执心还挺有商业头脑。他手底下这班小道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除妖魔也能忽悠大众,每个人都有用武之地。   郭三丰默默地在心里给清风观竖了个大拇指,真是不服不行,他也要重新规划一下,要想立派得先创收,待遇好能就业,不愁没有徒弟。   这帮道士都忙的很,院中还有一个扫地的小道士,郭三丰就站到他旁边,那小道士扫一下抬头看他一眼,果然是能看见他的。   郭三丰一笑:“这地又不脏,你扫地干什么?”   那小道士脸红了一下:“我入门才一年,不会做别的。”   “一年了啊,掌门都教你什么了?”   那小道士停下手里的扫帚,双手放到嘴边呵了口热气:“掌门?我的师傅是无念道长。”   我靠,执心已经是别人师爷爷了。郭三丰略尴尬地假装四处看了看:“平常也有这么多人进观上香吗?”   “平日没这么多人,只有家里不太平或者要做法事才有人来,现在快过年了上香的才多了。”   “那你怎么不去帮人点香,像明月似的。”   小道士好像怕冲撞了似的,连忙施了个礼:“我怎能跟明月小师叔比。我不懂上香,而且如果有施主供奉还要记薄的,我也不识字。”   这小道士怎么跟个小兔子似的,他随口又问道:“你家掌门呢?”   “掌门在观中各处巡视,以防有精怪趁乱滋事。”   “这里是道观,大殿里有神像,精怪敢来?”   “往常观里到处都贴了除秽符咒的,可是这次掌门回来把它们都揭了……”那小道士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闭了嘴巴,低头继续扫地。   郭三丰愣住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吗……也不知道执心道友去哪里巡视了,有幸碰上小妖小怪也好让他偷师。   想到这里,郭三丰抬头一看,前院大殿顶上最高,于是他飞身飘到大殿顶上,半空中他就有点儿后悔了,这下面供奉着真君,他这行为是不是大不敬啊,所以,他就采用了一个高难度的站姿立在了房檐上。   “你上来做什么?”   郭三丰吓得差点站不稳,扭头一看,执心盘膝坐在房顶的一条垂脊上,正看着他,就是不知道他是一直睁着眼睛的还是才睁开的。   郭三丰半天憋出来一句:“看风景。”   执心站起身掸了掸衣袍,走到郭三丰近前:“你若是觉得无趣,我观中有藏经阁。”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突地又问道,“裴寿年曾给过你他书库的钥匙,你可还了?”   郭三丰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执心随即把钥匙递了过来。   郭三丰接过钥匙,手指头无意识地捻动着,执心跟知县大叔学的套路?   “……玉暖的聚魂钉不见了,在秋棠县的时候。”郭三丰突然想起了这件顶重要的事儿。   “竟有此事?”执心沉吟半晌,他高大的身躯正立在郭三丰右侧,后面挂着一轮太阳,郭三丰看着有如神祇的道友眯了眯眼睛。   “你的魂魄正弱,现下又不知其余魂魄下落,在寻回聚魂钉之前,我会教你一些定魂之法。”   郭三丰心中一喜,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他也不想乐得那么明显可惜他控制不住他寄几,又听执心说道:“此外,晚上我会如期带你入梦。”   执心说完这话,就以仙风飘然之姿落到地上远去了,只给郭三丰留下一个有如神祇的背影。   然而,郭三丰已经无心欣赏和羡慕了……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是要定期啪啪啪自己的意思吗,他当自己是车说开就开啊,郭三丰又羞又气直咬牙,自己绝壁看错这货了……   白连站在窗前,看着弯弯的一角月牙挂在西天犹如银钩,几天前自己和那个混蛋在日月山上看过满月,那个混蛋满嘴胡言乱语还亲了自己,现在自己却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心中不免自怜自怨。   他把门窗关好,又自嘲了一下,早上才给了那混蛋一巴掌,那混蛋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道观坐卧深山本就安静,此时更深漏短,一丝声音也无。明月当空,在无人察觉之时飘起了细雪。   白连忽然觉得周身一寒,如同回到了日月山,这怎么可能,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屋子里飘着细细的雪花:“是你……”   两个字才吐出口,他再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一股寒凉之气顺着他的脚底攀爬,身体似被寒冰冻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凭那股寒气侵占了他全身。   他喉咙倏地一紧,身体犹如被千万根牛毛细针刺入骨髓,他痛得想嘶吼想打滚,却发不出声音也动不得,身体中的力量就被这种痛苦慢慢地抽干了。   他动动小指,身体终于能动了,他一个翻身跌落床下就此昏迷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面瘫道长的人设就是一本正经的耍流氓…… 第22章 穿上道袍,傍上仙人   执心道友真是说话算话,不但把藏经阁的钥匙给了郭三丰,让他自由出入本派的机密之地,而且还亲自向他传授心法,正如他所说,传授的多是定魂、守魂之法。   每天郭三丰都准时到执心的房间,执心房间榻上有两个蒲团,二人盘膝对坐,执心细心给他讲解,郭三丰也学得很认真。   “道长,依您看我这资质……如何?”郭三丰苦学了几天,却一个心法都掌握不好,有点儿丧气地问执心。   执心双目未睁,只开口道:“尚可。”   “哦。”郭三丰放下心,闭目继续练心法,道友既然说尚可那就是还行,肯定没蠢到像郭靖那份儿上,尽管人家际遇难得最终习得各种牛逼技能还迎娶白富美走上了人生巅峰。   “师兄!师兄!”尘心一边叫着,一边推门闯了进来。   “作什么如此惊慌?”执心不悦地睁开眼睛。   “师兄,你帮我看看白连,他又晕过去了!”尘心不由分说,上来扯执心的衣袖。   执心手臂一动闪了一下:“我随你去看罢。”   尘心还不放心地一路拉着执心的衣袖,跟拉着一头牛似的直往白连的房间走,郭三丰跟在后面飘。   开了门,他们三人进了屋,尘心又连忙把门关上。   白连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露在外面的肩膀赫然是光裸的。   郭三丰斜眼瞅了这尘心道长一眼,只感觉这臭不要脸的流氓又刷低了下限,你身为一个道士把一个妖怪做晕过去你还有脸找你掌门师兄,你怎么不帮你掌门师兄清理门户呢?   “你!”执心双眉一皱,扭头向尘心斥道,显然也是动了怒。   “我们双修嘛。”尘心低声辩解了一句。   郭三丰眼睛都直了,妈蛋,谁都别在他跟前提双修,谁提他跟谁急!   “师兄,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快看看他,我觉得白连很不对劲,他这几天晕了好几次了。”   执心和郭三丰仍旧默默地看着他,一脸看禽兽的样子。   尘心甩着双手急道:“不是我干的,我今天还没碰他呢,他就晕过去了。”   执心不置可否,掀起白连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点在白连眉心静静地体察了一会儿。郭三丰觉得执心道友的手指可能有听诊器的功能。   半晌,执心收回手,看着白连向尘心问道:“你可知他本体是什么?”   “本体?”尘心愣了一下,“他不是雪妖吗?”   执心摇摇头:“他不是雪妖,乃是一株千年雪莲花。”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白莲花?郭三丰不禁多看了几眼,这白连惯常穿白衣,气质清幽,现在昏迷在床上香肩半露脸色苍白,要多娇弱有多娇弱,还真有点儿白莲花的意思。   尘心脸色突地不大好看:“这几天我确实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草木的精气,可他之前明明是雪妖啊。”   “我想他是借了雪妖的妖气,现在雪妖……死了,雪妖留在他身上的妖气也就散了,自然露出他本体的精气来。”   “他的本体是不是受损了?”尘心一脸担忧地看着白连。   “失去了雪妖妖气的庇佑,他现在妖力很弱。”执心看了尘心一眼,问道,“你跟他双修过了?”   尘心有些狼狈地点点头。   “你借些真气与他吧,一来保他本体,二来以免他精气外露糟人毒手。他既是千年雪莲,借他人妖力掩藏自己恐怕是有缘由的。”   “我知道了。”尘心点点头。   执心与郭三丰离开,只留尘心照看白连自是不提。   郭三丰虽然跟白连没有过多接触,但一想到这是一朵娇弱的白莲花,不免产生了一些怜意:“他既然是雪莲花,应该呆在山巅寒冷的地方,跟咱们回来肯定会水土不服吧。”   执心侧脸打量了他一眼,低声道:“在担心别人之前先担心你自己吧,晚上等我。”   郭三丰立马原地石化,这位道友是不是看了别人基情四射然后才想跟自己双修,就跟看小黄片想撸管一样,郭宗师深深地对双修道表示怀疑。   自从执心道友说了这句话,郭三丰这一天跟背着□□似的,别提多紧张了,晚上玉暖叫他上床睡觉他直摇头:“你睡你的,哥哥不用睡。”   等玉暖睡着了,他偷溜到藏经阁,一来躲执心二来看书转移下注意力。他一边紧张地看书,一边期盼着时间快快过去,以往觉得冬天的夜晚很短,现在终于知道了,他妈的一点儿都不短。   “你果然喜欢这里。”执心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却让郭三丰本来就紧张的神魂都颤抖起来。   他慢慢地转头,看执心进来关好门,又走到他跟前。   “道长……”郭三丰仰头看着执心。   执心嘴角一提,似是笑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后颈上,他立刻感觉神识混沌起来,他挣扎地去抓执心的衣袖:“我不……”然后眼前一黑。   郭三丰神魂醒来的时候发现还身处藏经阁之中,差点以为刚才的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如果没有执心脱他衣服的话,他赶紧双手捂住重要部位:“道长,我们还是不要了吧。”   执心不语,广袖一挥凭空出现一张软榻,他转而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动作闲适优雅。   看往常稳重自持的道长在自己面前轻解罗裳,郭三丰虽说有点儿被撩到了,然而一想到吃亏的是自己就欲哭无泪。   其实他们双修是以灵体相交,身体上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身体被侵入这件事让郭三丰心理上很不舒服,虽然他在现代世界里称不上钢管直但也从没想过会穿越到一个不知名的时代跟同行这样双修啊。   甚至,在他趴着控制不住地颤抖时,他能感觉到执心在他背上轻轻地触碰,不知是唇还是手……   早上,郭三丰精神恹恹地坐在窗边看执心的徒子徒孙们在外边晨练,执心准时来敲门叫他们去用斋饭,郭三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没说话。   执心沉默地离开,不一会儿,他一手托了一个木托盘又走进来,托盘上放着几只碗盛着馒头稀饭小菜,他把托盘放到桌上就转身离开了。   玉暖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坐到桌子边,拿起一个馒头咬着:“哥哥,你跟道长怎么了?”   郭三丰跟触电了似的,立刻精神焕发地蹦起来:“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啊?道鬼不两立呗。”说着,他也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咦?外表看着是馒头,里面藏着红红的豆沙馅。   没几日就过年了,在这之前,郭三丰又被执心双修过一次。   反正不是真的身体被/插,说不定还能提高自己的法力修为,郭三丰给自己开解着,只不过执心道友一脸正气泰然处之的模样让郭三丰有点儿来气,这说的冠冕堂皇点儿叫双修但实质上不就是耍流氓嘛,这位道友怎能耍得如此正经如此理所应当……   除夕这天,观里所有道士包括执心都沐浴净身,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熏过香的。执心拿了两件新制的道袍给郭三丰和玉暖:“你二人在我观中习我道术,可愿穿此衣?”   郭三丰立刻跃跃欲试,他还从没穿过道袍呢,穿越到这个时代还是只鬼,他连衣服都没机会换,想到这儿他有点儿疑惑,问执心:“我能穿上吗?”   执心点点头,单拿了一件托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那道袍便在他手上消失穿到了郭三丰身上。   “哇!”郭三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还转了个圈圈儿,兴奋地都找不着北了。   “哥哥,你穿着真好看,比这里的道士都好看。”玉暖拍了拍手,也忙不迭地从执心手上接过道袍穿上了。   夜间,院中摆了桌案,执心率众清风派弟子以及郭三丰和玉暖拜真君祭列位祖师。然后,他们才如平常百姓家一样聚在一堂同食年夜饭,虽然这年夜饭无鸡鱼肉也无酒,但也算得上热闹了。   正要开席的时候,陵散人从天而降落在院中,一撩衣摆迈了进来,他穿一件月白袍子,上面有银线绣的暗纹,外面还披着一条银白的披风,也不知他这衣服是何质地布料织就,随着他行动间有如流水微波荡漾,在灯下更有银光闪耀,整间大厅都跟着亮了许多,竟然有蓬荜生辉之象。   厅里响起轻微的抽气与赞叹之声,执心站起身施礼道:“不知上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众弟子也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   陵散人挥挥衣袖,笑道:“我只是来噌食,何必多礼呢。”说罢,他目光一转,看到郭三丰穿了一身道袍,眼光微动,随即径直入了席间坐到郭三丰与玉暖中间。   陵散人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子,执心也未再多说。   开了席,厅里依然无甚声音,只听见碗箸相碰的声音,陵散人突然说道:“你们这帮小道士也太无趣了些。”说着,他双袖一敞,从中飞出许多五彩斑斓的鸟儿。   那些鸟儿盘旋在上空,嘴里发出鸣叫,却是模仿乐器发出高低不同的律调,竟然如同奏起了仙乐。   执心停下手里的竹箸看着对面,他与尘心坐在上首,然后是众弟子依照阶位坐在两边,郭三丰、陵散人和玉暖隔着长长的桌子坐在他对面,陵散人笑容如三月春风跟郭三丰说着什么,玉暖一边扒饭一边竖着耳朵听。   仙乐飘飘,众弟子也开始交头接耳地说起话来,大厅霎时热闹非凡,执心微微皱眉。   陵散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郭三丰:“来,送你个东西玩儿。”   郭三丰偷眼看了执心一眼,没伸手,低声道:“仙人,我不要这个,你给我留个联络方式呗。”   经过秋棠县与许季儒那一战,执心打架打到吐血,玉暖由龙化作鱼,而他自己也差点儿再次魂飞魄散,他觉得非常有必要傍上陵散人这位大仙,平常救急关键时刻救命。   陵散人一笑,低声回道:“也罢,我留只翎羽与你,你可随时唤我,但你切记要将它藏好不可让任何人看见,否则就不管用了。”说着,他在桌底下拉起郭三丰的手。   郭三丰只觉到自己袖子一动,似有东西飞了进去,他心中一喜,嘴唇张合无声地说道:“谢谢仙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有点儿晚了,开个小车,别问我为什么刚刚起步就刹车了…… 第23章 梅花晨露,道友套路   “聚魂钉不见了?”陵散人手指抵着下巴,目光落在玉暖身上。   玉暖身体一震,垂头不语。   “仙人,你能不能帮我们找找啊?”郭三丰恭恭敬敬地给陵散人递上一杯饭后茶。   陵散人点点头:“我且试试吧。”说完,他口中发出一声清啼,之前盘旋着奏仙乐的鸟儿便扑棱棱地飞了出去。   “有劳上仙了。”执心开口道。   不愧是仙人,还会说鸟语。郭三丰拢着袖子,一只手悄悄伸进袖子里,因为现下执心也场,他不敢拿出来看陵散人送他的翎羽什么样,但是又好奇,只能过过手瘾了,那根翎羽不大,摸着又软又滑如同绸缎。   “其余魂魄可有下落?”陵散人问道。   执心摇摇头:“说不得还要回秋棠县。”他想到尘心和来路不明的白连在观中,有些放心不下。   不消多时,一只鸟儿飞进来落在陵散人肩头叫了几声。   “哦?”陵散人张开袖子,那鸟儿就飞了进去,“聚魂钉现在南方一处仙家之地。”   “仙人要聚魂钉干什么?”郭三丰看了看玉暖,不禁有些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聚魂钉也不可能丢,居然还被仙家拿去了,这能要的回来吗?   执心倏地皱了下眉:“南方仙家?”   陵散人一笑:“无妨,我跟你们走一遭吧。”   “不!”郭三丰突然出声反驳,这是在场的人都没想到的。   陵散人也很吃惊:“怎么?”   “我看我们兵分两路才好,一路找魂魄,一路找聚魂钉。”郭三丰勉强找了个理由出来,幸亏他是只鬼,不然早都红透脸了。   郭三丰不是不想傍着仙人,而是不敢,现在他跟执心定期双修,他们能瞒得过玉暖哪能瞒得过陵散人啊,万一被仙人知道了他们的基情还得了……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执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就烦请上仙带小龙南行寻聚魂钉,我与他回秋棠县找剩余四魄。”   陵散人一笑:“也罢,我看你这清风观不要立真君了,便立我陵散人可好?”   郭三丰立刻狗腿地点头:“仙人,等我自立门派了一定供奉您,给您塑金身神像。”   陵散人一愣,哈哈地大笑了几声。   翌日,陵散人便要带玉暖动身,玉暖红着眼圈儿只晓得叫“哥哥”。   郭三丰有点儿心虚,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抚道:“你找聚魂钉帮哥哥的忙,也正好出去历练历练,这不也是你父亲让你离开龙潭的原因吗,有仙人跟着哥哥才放心。”   玉暖点点头,郭三丰又特意朝陵散人大声说道:“仙人会罩着你的,对吧,仙人?”   陵散人闻言转过脸,看着玉暖,脸上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自然。”   执心跟郭三丰在院子中送陵散人和玉暖,玉暖不住地回头,郭三丰心里也挺不好受。   陵散人带着玉暖腾云向南而去,他们却不能立刻动身,因为执心要处理观中的事。此外,尘心拜托执心帮忙照看白连,自己却一个人下山去了。   白连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执心要处理观中的事儿,现在只好由郭三丰照看着,因为执心说不想观中弟子知晓白连的存在。   郭三丰百无聊赖地坐在白连房中,白连在床上躺了两天,此时扑闪着白莲花标配的小刷子似的眼睫毛,终于睁开了眼睛。   郭三丰赶紧把脸凑到他跟前:“尘心道长下山去了,你怎么样?”   白连眼神有些空洞,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你睡了两天了,想吃东西吗?”毕竟是美人横陈在眼前,还是朵白莲花,郭三丰很是殷勤地问道。   白连转过脸盯着郭三丰看,直看得郭三丰都不好意思了,才开口道:“我想喝水,有劳。”   郭三丰笑了一下:“好,马上来。”   尘心不在,这屋里没有水,郭三丰飘到自己屋给白连倒了杯水来,然后在床边坐下,想扶白连起来。   白连摇摇头,自己坐了起来,从郭三丰手里接过水毫不犹豫地喝下,喝完他抿了抿嘴唇:“此水甚好。”   郭三丰愣了一下,水还不都是一个味儿嘛,这水是执心每天给他端来的,他怎么就没喝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啊。   然而,这毕竟是一句赞美,郭三丰谦虚地笑笑:“过奖过奖。”   白连起身要下床,郭三丰赶紧问道:“你干嘛去?”   “出去走走。”   “呃……这个不行。”郭三丰牢记执心的话,不能让白连出去,他头一回当“绑架犯”,深感坏人难做,“我知道你的原形,但外面的小道士不知道,所以你还是别出去的好,你……尘心道长也是这么说的,他肯定不会害你,对吧?”   白连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然没再动弹,然而他也不再理郭三丰,连看都不看他,气氛别提多尴尬了。   “那劳烦你让我一个人呆着吧。”白连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郭三丰却如临大赦,连连点头:“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然后,麻利地飘了出去。   白连见郭三丰脚不沾地飘着走,一点儿都不吃惊,反而在人走后提了提嘴角,这个笑容转瞬即逝,他忽地脸色一变,下床从门缝往外看了看,见外面没人,方转身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空落落地屋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怎么?你来得我便来不得吗?”   “你不是被那个道士……”   “这要多谢你了。”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   白连始终站在门口,随时注意着外面是否有人来:“你既然还活着,何必又来此处送死?”   “你错了,我是替大人来的,”那个声音清清冷冷的,听起来毫无感情,“上次入我日月山的几个人皆不能活。”   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再没出声了。   想来那人应该是走了,白连却依然浑身僵硬,手脚冰冷,大人的意思?一个都不放过?   过了十日,尘心一身风尘仆仆地回到观里,他直奔白连的房间,白连恰好是清醒的状态,见尘心的样子也不免吃惊。   尘心先问道:“我师兄给你渡过真气没?”   白连点点头,尘心把鞋一脱便上了床,白连条件反射地一缩,尘心嘴唇干裂,一笑就往外渗了些血丝,他抹了抹嘴唇:“我先渡些真气给你。”   说着话,他不由分说地拉过白连的双手,闭目引动自身真气。   白连与他双掌一接,体会到尘心温暖的真气顺着自己筋脉而入,他却也发现尘心真气不稳。   尘心给白连渡完真气,出门就扶住了廊柱,喊了一个小弟子搀扶着自己回房。   有人通知了执心,执心赶来,见尘心狼狈的样子,探手把了他的脉,眉间皱得愈紧:“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然后他替尘心调顺真气,又让他服了几粒丹药。   “这几日我观四方妖气渐弱,你下山就是为除妖?”执心问道。   “虽然我不心疼那点儿真气,但不把方圆几十里的妖怪除了我不安心,省得白连被无良精怪发现。”尘心无所谓地咧了咧嘴。   “净胡闹,那些妖怪不曾惹你,你平白无故地将它们除了有违天道。”   “师兄,你不要给我讲天道,我是从来不信的,”尘心忽然抬头,一脸正色,“收留白连事小,我恐他来的那山上还有旁的东西。当初我误入那座仙山,雪妖想杀我到也不容易,白连何必把我藏起来,只怕那里有更厉害的人物。”   执心知道这师弟虽然浑了些心里却不糊涂,自己确实对他收留白连有些担忧,此时不由得心中宽慰,他点点头:“这正是我的顾虑,那日的地动绝非偶然,我不知你与那白连到底如何境况,为了他你也该多加留心。”   执心跟尘心在屋里说话,本念早就得了执心的吩咐,替他把饭菜和水端进郭三丰房里,他才要走,被郭三丰叫住了。   玉暖不在,这本念也有些日子没出现过了,郭三丰连个说话的人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歹着个面熟的人。   “本念道长,好几日没见你了,你做什么去了?”   本念施了个礼:“小公子叫我本念就好,山下有人家求看风水,师傅便着我去了。”   “哦~”郭三丰点点头,本念还能提供□□,不愧是执心首座大弟子。   本念回答完又想离开,郭三丰赶紧把人留住:“唉,我有事问你。”   “小公子请讲。”   “你师傅的天师印是怎么回事?”   本念顿了一下,脸上神情似很为难,郭三丰赶紧补充道:“我只是觉得那次在雪山上你师傅的情形很不对劲,我就问问,如果这涉及到贵派机密的话,你大可不告诉我。”   “小公子言重了,这还是我入观之前的事,我只知道师傅多年前跟师公下山,回来后不久师公仙逝了,师傅封了自己一半的法力,在那雪山上我也是第一次见师傅的印。”本念不像是说谎话的人,看样子是真不知情。   “是这样,我怎么看着你师傅解开那印法力虽强了人也会变呢。”   本念脸上也现出忧色:“师公仙逝前也嘱咐过弟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师傅解印。”   郭三丰一惊:“你师公传了你什么控制封印的秘法没?”   本念摇摇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气氛有点儿沉重,郭三丰端着茶杯饮了一口,转了话风,“你们山上的水挺好喝的。”   本念一笑:“山里有泉眼,每天都有弟子们去打水,不过给小公子喝的水不是泉水,是师傅早上在山顶一棵老梅树上接的露水又用松木柴火煮过的。”   本念已经出去了,郭三丰兀自盯着自己茶杯里的一汪清水发怔。他是个鬼,日常吃喝不为果腹只是图个消遣解闷,不过就是水罢了,执心何苦费那么大的事儿……   晚间,郭三丰无事可做,自练执心教他的心法,他才一动念,门就开了。   他睁眼一看,是执心,不禁纳闷,他练的是心法不是一线牵啊喂。   执心坐在桌边,看了托盘一眼:“你用过饭了?”   “嗯。”郭三丰想再练下去也不行了,他放下腿,坐在床边没动,“……以后不必给我准备斋饭和……水了。”   “为何?”执心注目看着他,神情十分认真,求知欲很强似的,看得郭三丰有些不自在。   “因为你们观里净是素菜素茶,我不喜欢。”   执心沉默了一会儿:“我会交代弟子下山时买些荤食给你。”   郭三丰真的没辙了:“我不吃也不碍事,你不用费心了,也不要再……弄露水给我喝了,我根本喝不出好来。”   执心一笑:“原来如此,明日你与我同去山顶采露水,我教你御风之术。”   “真的?”   刚才拒绝斋饭的郭三丰有多坚定多义正言辞,现在听说有御风术可学的他就有多欢乐多二逼:“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难为执心开始套路,先让郭三丰傲娇一下 第24章 赤水之难,金翅相阻   陵散人带着玉暖驾云向南,到了赤水就落在地上,陵散人不言不语地直往前走,玉暖只得跟上,这么着又走了大半天。   “喂,你的鸟没告诉你聚魂钉在哪里吗?”玉暖毕竟还是个孩子,跟哥哥分开,被这个变态仙人带着走又累又急。   陵散人一笑,声音清脆在山间回响,山林中立时有无数鸟儿鸣叫着回应:“鸟是我的,聚魂钉可是你的,你的聚魂钉没告诉你它在哪里吗?”   “你!”玉暖被陵散人堵得嗓子直疼,可他又不敢说别的,怕这仙人一个不高兴会把他丢下。   “那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陵散人上下瞄了玉暖几眼:“我是有打算,可是带着你这个小娃娃着实不方便,不若你钻到我酒壶里来,你也可以歇上一歇。”   说着,他从腰带上解下一只酒壶,这酒壶不知什么材质,乌黑发亮,壶身上雕刻着细密繁复的纹路,看着只有成年人一手大小,玉暖却知道陵散人每天都喝却从没见他往里面倒酒。   玉暖心中生出些怯意,脸上却把眉毛一皱,嘴唇一嘟:“你若嫌我碍事,我隐了身形不出声便是,为何偏要我进你那乌漆抹黑的小壶?”   “我要见的人可是你的长辈,你隐身形不济事的,还要给人家磕头拜礼,你若愿意就当我没说。”陵散人笑意盈盈地拔出酒塞,仰头灌了一口酒,发丝缭绕,酒香四溢,端得豪迈潇洒。   玉暖一跺脚,脸上见了点红晕:“让我进去也行,可你那壶里还有酒,你要让我泡酒不成?”   陵散人喝了一口酒,随即放平下巴,冲他笑道:“你进来便知。”说着,他把酒壶对着玉暖叫了一声“收”,玉暖便化作小鱼被吸进了那酒壶里。   “咦?”就听玉暖在里面惊叫了一声。   陵散人顺着壶口往里面看了一眼,笑道:“又怎么了?”   “你这壶里怎的有颗珠子?”玉暖小声道。   “这下不黑了吧,那珠子便给你小娃娃玩儿免得你无趣。”说完,他把壶塞盖好重新别到腰间。   陵散人来到赤水河边,念动咒语,只见赤水河水慢慢从中间一分为二,从中钻出一个身穿白盔甲的小将。   “你家龙王呢?”陵散人问道。   “原来是上仙驾临,我家龙王上岸会友已有三日未归,我宫中水族尽上岸去寻了。”   “哦?竟有此事?”陵散人右手微微一动,对那小将说道:“让你水族守在宫中,凡化龙者皆不要上岸,我去寻你家龙王。”   那小将立即行了大礼:“多谢上仙。”然后又潜入水中,赤水河也恢复了原样。   陵散人用手指轻敲了下酒壶,对立面的玉暖说道:“你都听见了,赤水龙王是我好友,我本欲找他问问聚魂钉下落,现下他糟了不测,恐怕我要留在赤水一段时间,你意下如何?”   半晌,玉暖才回应道:“你是不是知道你那好友在哪里?”   “嗯,我知道。”   “那……我们去救他吧,救下他再去找聚魂钉。”   陵散人笑得很大声,玉暖身在酒壶里都能感动壶身震动,不用看他也知道陵散人现在笑的模样。   “是我,不是我们。”   “你还不放我出来!”   “你就呆在里面吧。”说着,陵散人对酒壶施了一咒,才急匆匆驾云而去。   郭三丰觉得自己真是衰神附体,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昨天跟执心说的好好的,今早要一起去山顶弄露水喝还要教他御风之术的,妈蛋,他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儿,电影小说中各种桥段都告诉过他,主角要开外挂前都得先挂掉半条命,这样先抑后扬才有高/潮才有爽点,然而落在他自己头上他觉得一点儿都不爽。   半夜里他就被人劫走了,好在该名绑架犯是熟人而且还是个美人。看这位美人举着一只白如凝脂的美手,两指捏着一颗乌黑的药丸:“吃了它!”   郭三丰撇过脸:“不吃。”   美人一笑堪比春花:“哼,不吃可有你受的。”然后也不管郭三丰会不会后悔,直接把那颗药丸收了起来。   同行的白连开口道:“停下歇一歇吧,他受不了日头万一有什么损伤,不怕大人怪罪了?”   那美人斜眼看了白连一眼:“不是有你在么,你切根手指给他不就成了。”   郭三丰低头没吭声,没错,带走他的是雪妖和白连,这一路上就听见这俩人对绑架他这件事怼来怼去的,他听得云里雾里,这俩人话里话外都在说尘心,郭三丰很不地道地想,你们有本事去劫尘心道长啊,劫我干啥……   虽然他发觉这雪妖和白连不大对付,但他也不敢造次,用挑拨离间计搞得两人不合然后趁机逃走神马的,他是敢想却不敢干。   他可没忘,这雪妖长得美手段更是高,不是黑化的执心都对付不了,还有武力值不明的白连,另外,听白连提到某位大人,想必这两个还只是小兵,背后还有一个大boss。   郭三丰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自己穿到这个时代简直是来历劫的,也不知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能不能让他取得真经,怕只怕这么一灾三难的他早晚要挂掉还得把执心连累了,也不知道执心道长能不能赶得及来救他,要不,还是别来吧,反正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的……   雪妖虽然那样说了,但还是听进了白连的话,他们落在一处怪石群里,呆在石头背后阴凉的地方。   白连拿出一个水囊来,递给郭三丰:“喝吗?”   郭三丰摇摇头,白连收回水囊,垂头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自己仰头猛灌了一通。   郭三丰偷眼打量着白连,白连的气色看着比在观里好了很多,完全不像是之前天天昏睡在床的人,他的眼光突然落在了白连的左手上。   一线牵?   这个术他只在书上见过,那是混合两人的心头血作成的咒,不知道白连的一线牵连着谁?难道是尘心道长?   如果真是这样,尘心道长肯定能找到他们的行踪,这白连既然参与了绑架又明知自己身上有尘心的一线牵,那为何要三番五次地劝雪妖停下来呢?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将近一个半时辰,雪妖已经很不耐烦了:“走!”   白连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看着郭三丰,郭三丰也看着他,十分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譬如正义的卧底该有的饱含讯息的暗示之类的。   白连开口道:“走吧。”   郭三丰只好蔫头巴脑地站了起来。   陵散人循着踪迹顺赤水一路到了汜天之水,这里人迹罕至,汜天河水拍打着岸边山崖,一声高过一声,水天相接望而无涯,仿若天尽头。   一个巨大的身影立在岸边,似人似禽,白身金翅,他双翅一震,河水立刻翻起巨浪,水中族类被迫跳出水面噼里啪啦地落在岸边。那人却只看着,并无任何其余行动。   “你这鸟儿到是快活。”陵散人落到那处山崖上,信步走到他跟前。   “你是何人?”那人转过头,一张脸看似人却长着一个铁钩似的鸟喙,开合吐人言。   陵散人没回答他,只笑道:“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我还识得你在赤水抓的那只老龙。”   这人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回答,眼睛一瞪,他那双目竟然是赤金色,隐隐带着怒气直如同射出了金光:“你是为了那龙而来?”   “不巧他正是在下好友。”陵散人迎风而立,白袍轻舞,在这巨大的金翅鸟面前气势依旧凌人。   金翅鸟口中发出一声厉叫,随即他双翅一震,天地立刻狂风四作,山石哀鸣,海面上涌起滔天巨浪,铺天盖地,涛声震天。   陵散人身姿挺拔傲立在狂风中,他的衣袍依旧轻轻摆动,竟然丝毫不受这怪风的影响:“你若不把他交出来,我可不客气了。”他的声音清脆,清晰地传入金翅鸟耳中。   金翅鸟看着陵散人冷哼了一声:“他已经被我吃了,有本事你便剖开我的肚子。”说完,他扇动翅膀扶摇而上,虽然他身子巨大,行动却敏捷无比,这一飞冲天,遮天蔽日。   陵散人哼了一声,双足一点,身姿如游龙紧跟而上。   金翅鸟的风能割人双目,然陵散人乃是得到仙人,他运出一股清气护体,连衣袍发丝都能不受其伤,他衣袖一动,手里已然有一只银鞭在手,一挥割裂风势破空打向金翅鸟。   金翅鸟翅膀上的翎羽犹如铜刃,鞭子一挨到便发出金属般脆响,竟然如穿了铠甲一般。他挨了这一下,俯身冲刺,双爪一亮,抓向陵散人。   那双利爪有两尺多长,一握之下就能将人整个抓住,陵散人连忙移动身形,堪堪躲过,手一扬,银鞭从下往上直冲金翅鸟的脖颈。   金翅鸟扇动翅膀,一鼓便脱离了鞭长所及,而陵散人被那风势一冲,身形反而往下落了几丈。他将鞭子再一甩,借着鞭力,人如同一道闪电,追着金翅鸟入了云中。   金翅鸟借着云雾的遮掩,挥着利爪横冲直撞,一时声东一时击西。   陵散人嘴边露出抹笑意,不愧是大鹏鸟,不但勇猛还很狡猾。他握着鞭子的手腕一抖,那鞭子便一寸寸波动变化,须臾暴长至几丈长,在他挥动间犹如银龙在云雾中蜿蜒舞动,迫得那金翅鸟近身不得。   倏地,他觉到鞭子一紧,笑道:“抓到了!”随即,他手臂用力一拉,竟要将那大鸟生拖过来。   这大鹏金翅鸟不愧是天地第一猛禽,被陵散人拿鞭子拖动,竟然顺势俯冲又来抓他。陵散人愣了一下,这电光火石之间,动作慢了半霎,他觉得腰间一沉,暗道“不好!”   陵散人立刻飞身冲向地面,那金翅鸟也聪明,虽然一只翅膀被鞭子缚住了,但是陵散人鞭一离手,它也挥着翅膀冲向地面,到比陵散人快了一步,他身形一变,化作个人的模样抢先拿到了那个酒壶。   “不知仙人这壶里装的什么宝贝。”金翅鸟化作人形,五官深邃,尤其一双赤金色的眼睛亮若星辰。   陵散人面上神情不变,手指一动,挂在金翅鸟身上的银鞭突地袭向他面门。金翅鸟脸庞一侧,竟然生受了这一鞭,手上已经把壶塞拔了出来。   玉暖立刻从那壶口冲出来,化成人形落在地上。   “他是谁?”玉暖立在陵散人旁边,看着金翅鸟问道。   陵散人脸色微变,对他低声道:“你一路往东,回赤水等我。”   玉暖被他用那壶拘了半天,外面的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谁知刚出来就要被赶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脸色涨得通红,冲陵散人生气道:“你为何总是如此待我?既然不喜我跟着,你又何必答应哥哥!”   陵散人眉毛一皱,拽过玉暖手臂把他的身子往东一抛:“那你便回去找你哥哥去!”   “好好,我自己找我的东西去!”玉暖的声音一路飘远,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到了,不知陵散人用的什么法术,这一抛便把玉暖抛到了数十里之外。   金翅鸟咧嘴一笑:“原来是条小龙,我刚吃了一条老龙,还需五百小龙,正好拿他来塞牙缝。”   陵散人忽地面容冷峻,右脚向前踏了一步,顷刻间天际色变,地动山摇,海水怒啸。   金翅鸟一惊:“你!”   作者有话要说:   郭三丰:……   废柴:又到了历(nue)练(nue)你的时候了 第25章 魂牵一线,火海难逃   “我不想杀你,你快把赤水龙王交出来。”陵散人一开口,声音响彻天地,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金翅鸟身体一震,居然有些腿软:“我已经把他吃了如何能交得出来。”   陵散人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金翅鸟所立之处:“你何必自讨苦吃,我知他还活着。”   金翅鸟咬了咬牙,突然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狗屁神仙,当神仙就了不起么?你要杀便杀,啰嗦个屁!”说着又纵身变作了大鹏金翅鸟的形态,向陵散人亮出利爪。   陵散人真的动怒了,他刚要动作,突地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东面。   一尾全身通红的小龙从东边天空迅疾地飞来,直撞向金翅鸟,金翅鸟扭头与那小龙缠斗起来。   陵散人面色铁青,一扬手取过掉在地上的银鞭飞身上前,一鞭子抽在金翅鸟的爪子上,金翅鸟拍拍翅膀,后退了一些。   陵散人一手攀住了龙身斥道:“不是让你去赤水等我么,你回来作什么!”   小龙也不理他,龙头一摆,龙尾一晃,张着龙爪去抓那金翅鸟的翅膀,谁知那大鹏翅膀一展,其上的翎羽根根竖起犹如利刃,竟把小龙的爪子给绞住了,随即利爪一捞把小龙捏在爪间,爪尖刺破龙鳞,疼得小龙发出一声稚嫩的龙吟。   陵散人震怒之下挥出一鞭,正打在金翅鸟的一只金瞳上,金翅鸟吃痛,爪子一松,小龙就从空中往地上坠落。   陵散人低头一看,那小龙大约是失去了意识,半空中就化作了人形,他只得放了金翅鸟不管,飞身向下接住玉暖的身体。   他以为金翅鸟受了伤会趁此机会逃走,谁知那猛禽尤不死心地跟着俯冲下来,一爪子抓在了陵散人的背上,陵散人身体一震,猛地扭头怒目瞪了金翅鸟一眼,金翅鸟口中发出一声唳鸣。   玉暖身体被金翅鸟抓破了,疼痛本来他意识涣散,突然感觉身体一紧,这一下疼得紧了便昏了过去。   一大早,执心来到郭三丰门前,他想了想,抬手敲了几下门。   看那厮昨天那样喜悦癫狂,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开门飘出来呢,谁知连敲了两次都不见他来回应。   执心伸手一推,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郭三丰不在屋子里。这却奇了,他人此刻会去哪里呢?   执心突然想到什么,右手手指掐算了一轮,居然算不到!   他扭头直奔白连的房间。白连的房间一向紧闭,他站在门外叫道:“尘心!尘心!”   尘心打着哈欠打开自己的房门,见师兄站在白连房间门口:“师兄,这大清早的,你作什么?”   执心瞪着双目,问道:“白连呢?”   尘心一愣,连忙奔出自己房间,伸手推开了白连的房门,跳进门去看了一圈,他扭头看着执心,脸上的表情也是少见的肃穆:“白连不见了!”   “施兰亭也不见了。”执心双目有些散乱,不知是悔恨还是愤怒。他倏然抬头冲尘心问道,“你在那白连身上下了一线牵没有?”   尘心犹豫地点点头,又急忙走到执心跟前:“师兄,不会的,不会是白连。”   “你还不快用一线牵!”执心喝道。   尘心被师兄这样一训斥,虽然有些委屈不甘,还是咬着牙伸出左手的小拇指,他那小指头上中央有一根浅浅的红线,一直向上延伸到手掌。   他右手两指顺着那红线慢慢滑动,闭目念咒,须臾,他睁开眼睛,对执心说道:“白连现下在往西两百里外的连霞山。”   执心点点头:“我并不是怀疑白连,我只怕他背后还有更厉害的角色,白连无可奈何做下什么错事也说不定。”   “只怪我粗心,竟然没想到……”尘心张了张嘴,没说下去了。   “事不宜迟,我们走。”   尘心与执心一刻不敢耽搁,立刻驾云赶往连霞山,他们落在一个山头上,连霞山连绵数里,高低起伏一眼望不到头。   “你再用一线牵。”执心道。   尘心念动一线牵完毕,脸上现出些惊讶神色:“他离开了,还在一路往西。”   “跟上去!”   尘心一面驾云一面操着一线牵探查白连的所在,他们一路向西飞行了足有半天光景,日头已上中天,尘心额上已经见了汗。   执心面沉似水,眼睛直望着西面:“难道他是要回大荒西极的那座仙山?”   “他说那山叫日月山。”尘心道。   日月山?传说中太阳和月亮落下去的地方,没人知道那山在哪里。执心紧握佛尘,如果真的是日月山,那山上确实应该有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们又停下了!”尘心脸色突地一喜,更加卖力地驾云飞行。   他们又飞了一个多时辰,白连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他们落于地面,这是一片茫茫荒漠,荒漠上矗立着奇形怪状的石阵,在一块大石头的阴影里站着几个人。   “白连……”尘心嘴巴一动,无声地叫道。   白连似有所感觉,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地像不认识他一样,尘心觉得心痛难当,半天没说出话来。   雪妖也看见了执心和尘心,娇俏一笑:“来的正好。”白连沉默了一会儿,手腕一动,手里便握了一把柳叶似的薄剑。   “那个登徒子交给你!”雪妖说完这话,揉身飞至空中,双袖齐发袭向执心。   执心佛尘一甩化解了这一击:“你还活着?”他心里自然有些惊讶,此外还有一些复杂情绪,这毕竟是一位女仙,当时他那一剑确是无可奈何。   “人各有缘法,我怎会被你这个臭道士杀死!”雪妖口中呸了一声,手下却一点不含糊。   郭三丰还站在原地,看执心简直跟做梦似的,之前那么一点点希望执心不要来的念想突然就消散了,来了也好,他心里实在欢喜。他不敢贸然说话,更不敢去给执心添乱,就喜忧参半地看着他家道长大战雪妖。   尘心只看着白连,却迟迟没有动作,白连紧了紧握着剑的手,刺向尘心。   尘心闪身躲过了,白连眼光微动,又接着一剑又一剑地刺过来。   “你伤好了?”尘心一边躲闪一边问道。   白连抿着嘴唇不作声,尘心忽地伸出手指在他腰间一点,白连闷哼了一声捂着小腹后退了几步:“你!”   尘心跟上前来,右手搭在白连手腕上,白连手腕一转,反手一剑斜刺向尘心的右肩。   尘心并没撒手,皱着眉挨了那一剑,他探了白连的脉,发现白连身体里有雪妖的妖气,法力涨了不少,他便松开手。   白连刺了尘心那一剑,怔了一下,收回剑没再动手,他看着尘心说道:“把你师兄带走。”   尘心突然笑得十分开心,几乎称得上欢天喜地:“你们捉了我师兄的道侣,我师兄不救下他肯定是不会走的,就好像我二人一样,你不跟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白连沉默了一会儿,突地咬牙切齿道:“那你就死在这里吧!”随即又拼了命地挥剑刺过来。   执心跟那雪妖打得正酣,雪妖突然双手一撤,撇了执心,飞到一块巨石上,喊了一声:“白连!”   白连彷佛没听见一样,还对着尘心步步紧逼。雪妖站在高处一甩袖子,一条长长的白练裹住了白连的腰,雪妖一震袖一边拉过白连,一边大喊道:“你还不现身!”   尘心怔怔地看着白连被那雪妖拉离他身边,白连脸上的表情本是淡漠,此时突然显出微弱的惊恐。   天空响起一阵奇怪的叫声,执心心头一惊,他本就奇怪雪妖刚才一直没用冰雪,现在听到这声鸟叫,他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大脑空白,只听得见自己怦怦地心跳,他都忘了用法术,跑着冲到郭三丰旁边,一把抱住了他。   一场大火从天而降,地面霎时变作一片火海……   玉暖睁开眼睛,他被鸟抓伤了脊背,那鸟好生厉害,仙人他……   他腾地坐起来,后背上还有隐隐的痛感,他咧了下嘴,抬眼观瞧不禁愣住了。   此间十分宽敞,好似是一处大殿,地面是深红色的光滑玉石,殿中生活器具一应俱全,皆是华美绝伦人间少见的不凡之品,半人高的黄铜香炉里飘出丝丝缕缕的清烟。   这是那大鸟的住处?   一个穿着红色锦纱的仙女似的人物走了进来,她身段柔软,走路似扶风弱柳摇曳生姿,她轻轻地把手里的金托盘放在黑琉璃桌上,见玉暖醒了便冲他一笑。   “这是哪里?”玉暖很是戒备地问道。   “这是朱雀神君的仙宫。”那女子的声音也轻柔得很。   “啊?我怎么到了这里?”玉暖从床上跳下来,背部被牵扯了一下,他不禁咧了一下嘴。   那女子从托盘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给玉暖看了一下,又放回桌子上:“自然是我们神君带你回来的。”   “我还有一位朋友呢?”玉暖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他也是神仙。”   玉暖用了十足的劲儿,可这女子似乎豪无感觉,轻轻一拂便挣脱了玉暖的钳制,她掩着嘴笑了一下:“那我可不知。”然后她一转身,又如来时一般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玉暖在这殿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朱雀神君救了他?可他不认识什么朱雀神君啊,不知道陵散人怎么样了?   他想起那女子给他看的那个小瓶子,他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瓶淡绿色的粘稠液体,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还挺香,便把这小瓶儿塞到了怀里。   他走出殿外,发现外面一间连着一间皆与他那间一般无二,空旷的大殿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知道刚才那女子到哪里去了。   玉暖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间大殿,终于走了出来,面前的是几丈高的台阶,还在一直往上,直觉告诉他不能往上走,然而他突然察觉到了聚魂钉的气息。   啊?聚魂钉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要问尘心点在白连身上哪一处,大概就是那些个具有不可描述的功效的穴位…… 第26章 情深情浅,似幻似真   玉暖犹豫了一下,又上下左右地看了看,确定这里半个人影都没有,便慢慢地往那长长的台阶上走。   他走了足有两盏茶光景,才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前神殿恢弘、仙气缭绕,无不告诉他这里不是自己这样下界的小龙能来的地方。   他隐了身形,也顾不得会被仙人一眼看穿,飞身进入神殿,殿高望不见头顶,屹立着四四一十六根几人合抱的鎏金柱子,柱脚雕着首尾相接的凤凰。最中央有一把高高的宝座,座上襄着不计其数的美玉宝石,流光溢彩,座前有一段台阶,台阶两旁各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黄金香炉,想来那神君必然要在高处俯瞰一切。   幸好,这神殿里也没人。玉暖轻轻松了口气,他循着聚魂钉的气息来到后殿,大约是那神君的寝宫,此间器物尊贵华美又不是之前那间小殿能比拟的,巨大的红玉桌子上摆着两只上古神兽的角,在那角上随意搁着几个鎏金的黑木盒子,不,聚魂钉不在其中,不知怎的,玉暖忍不住想,即便龙鳞龙角龙胆在下界被趋之若鹜却根本没有资格摆在这里。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玉暖猛地转身盯着进殿来的女仙子,那女仙子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他,红唇一启。   玉暖握紧拳头正要化作龙形,忽地被人握住了手腕。   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不知道陵散人为何会出现,他对着那女仙子遥遥一指,女仙子还保持着张嘴要喊的姿态定身不动了。   陵散人也不说话,一手抱住他,隐了身形回到下界。   “聚魂钉在那里。”玉暖很是纳闷,陵散人从出现到现在一句话没说。   陵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不是往常的笑模样,却也看不出是何神色。   玉暖看陵散人不言不语,心中说不出的焦急,这仙人往日总摆着神仙的架子虽骄傲异常却从不吝啬帮忙,哪有今日这样沉默过。   “你是不是受伤了?”他一手拽住了陵散人的衣裳,另一手从怀里掏出在朱雀神宫得的那小瓶儿递上去。   陵散人停顿了一下,看了眼那小瓶儿却没接:“没有。”   “我不信!我昏迷的时候——”   他刚要说下去,陵散人终于转脸盯着他:“如何?”   玉暖咽了口口水,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陵散人怎么打过那大鸟的,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朱雀神宫:“那好,你没受伤就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朱雀神宫,仙人你认识朱雀神吗?是他帮了我们?”   陵散人沉默了一会儿:“你莫要再问了,小心神君天眼天耳,他可是无所不知的。”   玉暖没闹明白,陵散人这么说的意思到底认识不认识朱雀神君,好像认识可又不想提起似的。   陵散人也不跟他废话,带着他驾云一路向西,玉暖奇道:“我们去哪儿?”   “找你哥哥。”   玉暖咬咬嘴唇,心中十分委屈,泪珠儿不禁慢慢盈满眼眶。   “小娃娃你哭什么?”陵散人似是叹了口气。   玉暖抹了把脸,抬头问道:“你真的没受伤?你救到你的好友了吗?”   陵散人点点头:“赤水龙王已经回了赤水。”他扭过脸望着西方,又说道:“你哥哥与小道士有难,你那聚魂钉既然有了下落,改日再去找也来得及。”   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陵散人是在为那时候他说了找哥哥的气话,却原来另有原因,顿时脸有些发烧。   他忽地又想到了那酒壶,忙问道:“你的酒壶呢?”   陵散人从腰上解下酒壶,他凑过去看,那壶上有两道划痕,难道是给那大鸟抓的?他口一张吐出颗珠子:“你的珠子,还你。”   陵散人一笑:“不是送你了么,怎的,你不要?”   玉暖看看那珠子,下一瞬又重新吞下肚去,脸也红了个透。   他们一路往西,已经超乎了玉暖所想,不知道哥哥他们到这么远的地方作什么。陵散人停下云头,地上是一片火海。   难道哥哥在里面?这可如何是好!不期然,屁股上挨了一下,玉暖“啊!”短促地叫了一声。   他抬头瞪着陵散人,刚才心中委屈泪水已经到了眼眶,这个变态仙人作什么打他屁股,他又痛又气,眼泪彻底涌了出来。   陵散人一笑,从他脸上揩下泪珠伸指一弹,那颗泪珠立时化作一阵雨浇灭了地上的火海。   刚才发生了什么,郭三丰感觉这几秒钟既漫长又神奇,执心道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外放这么不检点了,抱着自己很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撒手”的劲儿,还不待他有反应,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片火海。   真的是火海,他灵体一热,简直像肉身糟了火化,好在他被烧了好几回了,见惯了大场面。   他想抬头看一眼执心,但是执心的袍袖遮住了他的头,抱他抱得又紧,他只能感觉到执心身体发出的抖动。   隔着熊熊大火,他能看到尘心半扎着马步,双手在前掐诀念咒,火焰忽扇忽扇地燎着他的衣裳,那身衣裳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化作灰烬。   只怕执心也好不到哪儿去。郭三丰紧紧抓着执心的手指,心急如焚,然而在这危急时刻他居然什么咒都想不起来,他又把执心给连累了……   一场大雨从天而降,瞬间浇熄了周遭的火,他来不及喜极而泣,急忙扒开执心的袖子,一看之下,眼睛就热了。   执心一只手焦黑,指了指他的眼睛:“你不能哭。”   郭三丰眼睛一瞪,摇头示意自己没哭。   “哥哥!你们没事吧!”玉暖跟陵散人落在他们跟前。   郭三丰在地上跪爬了几步:“仙人,你看看道长。”   陵散人撇了撇嘴:“死不了。”   尘心放下双手,他身上的道袍都被火烧没了,露出的白色中衣也有火烧过的痕迹,他抬眼看着巨石之上的白连,白连的神色依然淡漠得让他爱恨交杂。   在白连和雪妖旁边站着一只奇怪的鸟,体型看着像鹤的样子,青色的身体,却只有一只细长的赤脚站立着。   “这是……”郭三丰十分诧异,原本只是雪妖和白连都够他们对付的,怎的又多了一个家禽?还是个会喷火的。   “毕方。”执心接口道,“怎的会在这里出现?”   “毕方曾随侍在黄帝的象车旁,解了蚩尤虫之难,已经消失了千年,难道它是躲在日月山?”陵散人一说出日月山,执心看了他一眼,这仙人知之甚广。   “多谢仙人出手相助。”执心施礼道谢。   陵散人看执心一副狼狈样子,摆了摆手:“不过是借了小龙的眼泪。”他转脸看着毕方,对执心说道,“这毕方在上古神禽中也是少见,万不能伤了它。”   雪妖看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一仙一龙,柳叶眉一蹙,她从腰带里摸出两粒小丸,递给白连一颗,自己吃了一颗,然后在毕方脖颈上轻轻一拍。   毕方升到高空盘旋着叫了两声,口一张,地上又重新燃起大火,方圆十里都成了一片火海。   都道水火无情,这两样便是大罗金仙也有所忌惮。陵散人举出颗珠子,那珠子徐徐升空,罩在几个人身上。   玉暖一惊,仰头看陵散人,只当是陵散人又要打他好逼他流出眼泪,陵散人一笑:“这毕方果然厉害,这样的大火须得一条善行云布雨的龙方能灭得,你这小娃娃的眼泪不顶用了。我这颗珠子是从赤水龙王处所得,能避水火,却也坚持不了太久,你们速战速决吧。”   后半句却是对着执心和尘心两人说的,雪妖与白连已经揉身扑来,他们连忙迎战。   那雪妖与白连不知得了什么法宝相助,在这大火里来去自如,反观执心和尘心却不敢离陵散人的珠子太远,动作束手束脚,很容易就落了下风。   白连柳叶剑一挥,剑风扫过助长火势,尘心往后退了几步,身上的衣裳瞬间就被火烧着了。   尘心一咬牙,伸手把白连拽进怀里:“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临死前再让我亲个够本儿吧。”说着,一低头便把白连强行吻住。   执心眼光一扫,心里急得比这火势还猛,头上的金印若隐若现。   郭三丰看的分明,心中警钟一响,立刻张口叫道:“道长,清心,清心!”   陵散人冷眼旁观着这二人的举动,脸上神色在火中晦暗不明。   玉暖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看不明白这仙人心中在想什么,他不敢想象这仙人不站在他们一边,对他们不闻不问甚至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尘心抱着必死的决心,长长地吻着白连,白连忽地把舌头伸到了自己嘴里,他心下又开心又难过,好不容易盼着意中人主动一回,却是在他将死的时候。然而,白连舌头一动,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舌底。   在他愣神的功夫,白连的嘴唇已经离开了,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他就看见白连的衣服燃起火来。   “白连!”一声娇叱从雪妖口中发出,雪妖撇了执心,双袖一翻,一股冰雪直奔白连而去,护住了他全身,暂时替他抵挡了火势。   雪妖眼里闪烁着怨恨的光芒,架起白连,狠狠地瞪了尘心一眼:“我们走!”   “白连!”尘心嘶吼着叫道。   然而,顷刻间,那两人连同雪妖便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已经放弃让尘心做个正经道士了,让他放飞自我去吧…… 第27章 襄王有梦,恰君来赴   “莫要追了,回去要紧。”执心开口叫住尘心,然后对着陵散人一施礼,“上仙可以法术灭了此火。”   陵散人摇头,执心不知他是何意,但又不能放任这火不管,他只得从袍袖上撕下一块儿布来当作请愿幡,沾了朱砂画下请雨篆文,然后引火烧尽,看那灰烬忽忽悠悠往高空飞去,只等行到此处的六丁六甲接到召请及时汇报天听降雨灭火。   执心本意是要亲眼看着火灭了才安心,陵散人袖手摇头道:“毕方现世,此处遭逢天灾也属天意,是福是祸由不得你我左右。”执心点头领教了。   他们一行人要回青羽山也是需要时间的,幸亏由陵散人驾云,比尘心快一些,半天时间他们就回到了青羽山。   执心和尘心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明月帮他们二人敷了伤药。然后执心也不顾旁人在场,伸指点在郭三丰额间,探查了他魂魄情况。   “我们尽早去秋棠县,行踪也需隐匿,以免雪妖再找来。”执心道。   本来侍奉在旁的本念,突然双膝点地跪了下来:“师傅,都是弟子的错。”   执心双眉一蹙:“你说什么?”   本念额头紧贴在地上:“弟子一念之差,在那山上时善用风使维持那雪妖本体不灭,但求师傅责罚。”   执心神色肃穆,透着淡淡的失望之色,半天没说话。   郭三丰对本念的印象不赖,有心调侃一句缓和下气氛,比如“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女仙了”,这话头在他脑子了闪了一下又灭了,眼前这些人都是道士来的,说句话大概会火上浇油罪加一等……   执心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欲伤她,也幸得你这一念之差,你起来吧。”   “谢师傅。”本念又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我自知违背了师傅,甘愿到后山寒洞自省一年,还望师傅恩准。”   “嗯,你去吧。”执心说道。   待本念和明月退下了,尘心忽然问郭三丰:“是雪妖……和白连把你掳走的?”   “是他们两个没错。”   尘心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面如死灰。   “不过,”郭三丰继续说道,这里面确实有点儿复杂,他也不想冤枉好人,“白连在路上让雪妖停下来两次,他应该知道被你种了一线牵吧,我觉得他可能是故意想让你们来救我的。”   “多谢。”   尘心心情还是有些低落,回自己房间闭门不出了。   陵散人和玉暖才从外边回来,玉暖捧着一包点心,这两人到好兴致,跑到山下游玩吃喝了一番。   执心和郭三丰都不约而同地望着这俩人,神色古怪。   “看什么看,今天是上元节,你们不过节也不准旁人过么。”陵散人有些不快地说道。   “啊?今天是正月十五?”郭三丰惊道,他连忙飘到外面,打算应应景赏一眼月亮,却发现头顶乌黑,连个月亮毛都看不见,只得怏怏地飘了回来。   执心看了他一眼,转脸向陵散人问道:“敢问仙人,聚魂钉可有下落了?”   。   陵散人不知道哪里不痛快了,点点头却没说话。   “嗯,找到了,在朱雀神宫。”玉暖插话道。   执心猛地转头看了陵散人一眼:“朱雀神宫?”   “对,我能感觉到聚魂钉的气息在那里,”还是玉暖人小鬼大的在接话,简直让郭三丰刮目相看,心说陵散人的仙丹果然厉害,不但能长身体还能长智商啊。   “这却难办了,朱雀神君仙颜岂是我辈能得见的?即便是上仙恐怕也……”执心对着陵散人说道。   陵散人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朱雀神君仙驾确是吾等小神小仙也难得一见,这个忙我是帮不上了。”   郭三丰只觉的后脖颈子一凉,心里也是哇凉哇凉的,执心道长怎么回事啊,怎么跟上仙说话呢,虽说这位上仙大概是属于小神小仙那一级别的,但人家不摆仙谱随传随到不传也会掐着时间到,在郭三丰心里,陵散人简直是雷*锋与消防员的合/体。   执心与陵散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玉暖开口道:“聚魂钉是我的,也是我自己弄丢的,我自会把它寻回。”   “玉暖?”郭三丰这下真糊涂了,难道这一屋子里只有他智商不在线吗,为什么他听不懂这帮人在打什么哑谜。   郭三丰滚到床里,无聊地拿起那本曲谱,既然都当他是透明人,他们开心就好。   屋子里突然一片鸦雀无声,郭三丰从书里露出脸来,只见那三个人都齐齐地盯着他,他是想透明到底的,怎么反而把存在感给刷上去了,他不明所以地问道:“干嘛?”   “哥哥,你的魂魄。”玉暖指着那本曲谱。   陵散人和执心看着那本曲谱,脸上的表情不一,却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   “好,我明天就去朱雀神宫偷聚魂钉,不,今晚上就动身。”玉暖小腰一拧,摊开一个小包袱皮,然后就把桌子上的点心吃食往上面放,应该是在包干粮。   郭三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个……”   正在这时候,尘心背着一个小包袱闯了进来:“师兄,我想过了,我要去日月山救白连。”   执心马上训斥道:“胡闹!”   郭三丰一扶脑袋,小孩子犯中二非要闹着离家出走,大人不省心一把年纪了还要玩儿个人英雄主义,眼看局面要控制不住,他朝着离他最近的陵散人讨好地问道:“上仙,您有何高见?”   陵散人一扭头:“别叫我上仙,我只是小神小仙。”   擦,这还有个耍小性子的……   “我跟尘心去日月山救白连,其余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执心话一出口,尘心是了解他这师兄的,私心便知道他师兄不会坐视不理,故此他脸上神色凝重中带着欢喜。   陵散人不置可否,居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神仙气性还挺大。   郭三丰心里莫名地不大欢喜,救白连自然是十万火急,找聚魂钉和他的魂魄只能往后放——他在心里赏了自己两巴掌,让他更加不欢喜甚至感觉五雷轰顶的是自己就因为执心一句话产生的这种类似吃醋的心思……   卧槽,难道他真要娘炮了……   一定是他受了施兰亭魂魄的影响,毕竟这个魂魄的原主人深深爱慕着执心……   他还TMD只是个替身?   郭三丰的思绪一路飚车,心里越来越堵了……   深夜里,郭三丰盘着膝飘在床的上方,模拟开车来回漂移,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以往都是执心搞偷袭,一言不合就把他拉进梦里,他是鬼啊,理论上来说他应该自带进入别人梦境的技能啊。   郭宗师想到这里立刻热血沸腾鬼气爆表,他飘到执心房里,对着执心闭上眼睛,引导自己的神识进入执心的脑中。   他睁开眼睛,还真成功了,这不就是他和执心经常鬼混的那个大殿么,那榻上的不正是执心和自己么,两人不正在双修……   怎么有两个自己?为毛还是在双修?   难道执心本来就在做梦跟自己双修?   郭三丰感觉自己好欠,全身都欠,他现在只想趁着执心没发现的时候立刻滚出去。   他紧张地闭上眼睛,刚要引导神识,突然被人抓住双臂,他“嗷”地叫出一嗓子。   郭三丰睁开眼睛,眼前是执心的脸,他双目赤红,表情有些狰狞又有些惊慌,郭三丰不敢往下看,因为用余光也能知道执心身体赤果且热气腾腾的。   “我……我在练心法。”他随口扯谎道。   执心点点头:“你会出梦吗?”   “我试试吧。”郭三丰的眼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执心身后那张榻,那上面还有一个自己……   执心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凝神,我送你出去。”   执心的话忽远忽近的就响在耳边,他听从引导从执心的神识中出来,再睁开眼睛,执心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看着他。   郭三丰立刻觉得面红心跳,执心道友居然梦见跟自己双修……   执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也罢,有句话你且听着,明日我跟尘心去日月山,你跟玉暖留在观里。”   “啊?我也要去!”郭三丰立刻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留在这儿,不管此行我是生是死,陵散人一定会想办法助你寻回魂魄,你若是与我去日月山,只怕希望会更加渺茫。”   郭三丰怔怔地看着他,觉得执心这点实在气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总是只说一半让人猜一半,他完全get不到这位道友的点啊。   “你帮我找魂魄是有理由的,陵散人为什么会帮我啊,我哪能放心,我跟你去日月山,哪怕再魂飞魄散一次我也决不怨你。”郭三丰这几话说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这位道友对他还不错,是他在这里唯一能抱紧的大腿,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执心微微扭开脸,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我确实有负于你,但我也许不了你什么,只要我活一日我就帮你找魂魄,若是你终不能投胎,便是忘了我也好。”执心缓缓地说道。   郭三丰一愣,这话从执心嘴里说出来简直可以理解为表白,这算是……被表白了?   但是,这些话应该是说给施兰亭的……   只可惜施兰亭苦恋执心到死都没得到过一星半点的回应,肉身早已湮灭,魂魄又被他占了,这迟来二十年的歉意和交代却没听到。   郭三丰这一夜更加辗转反侧,心思沉重。   天刚蒙蒙亮,他站在自己房门的后面,对面就是执心的房间,他看见执心拿了一个木盒子放在他门前,然后跟尘心腾云往西而去了。   他按着门闩立了好一会儿,开门拿起那个木盒子,木盒子像是新做的,还散发着新鲜的松木香味。   他打开盖子,里面空无一物,只是在暗淡的天光里发出柔的月白光芒,郭三丰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紧忙合上盖子。   “仙人,仙人!”郭三丰“咣咣”地敲着陵散人房间的两扇门板。   “何事?”陵散人懒懒地回应道。   他放低了声音:“仙人,你告诉我怎么去日月山。”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陵散人打开门,脸上是郭三丰从没见过的肃穆神情:“你不能去!”   “为什么?”   “去了就是送死。”   “我本来就是死的啊。”   “神魂俱灭。”   郭三丰把心一横,如果执心死了,这个世界再没人像执心那样帮他找魂魄,那他就不知道往哪儿死,如果执心能活着继续为他找魂魄,等施兰亭的魂魄齐全了,那他还是不知道往哪儿死,因此他觉得是时候该掉马了:“仙人,我不知道你与施兰亭有何交情,能让你一次次地帮我们。”   陵散人冷峻的剑眉一挑:“你这是何意?”   “仙人,我就告诉了你吧,我并不是施兰亭,我也不属于这里,所以你就当我是个陌生人,告诉我去日月山的路,我知道你是个慈悲的好神仙。”   陵散人面色倏然一变,转而出手如电,一手扣住了郭三丰的脑瓜顶。   郭三丰把眼一闭,便是现在死……不,神魂灭就神魂灭吧。   然而,他等了半天并没觉得有何异样,便睁开眼睛:“仙人?”   陵散人收回手:“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为了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也罢,我最后再帮你一次,此后我与你两不相欠。”   难道这仙人欠了施兰亭什么恩情?然而这个念头只在郭三丰的脑子里闪现了一下,他急忙开口道:“谢谢仙人,那赶快吧,我怕我追不上他们。”   “去拿你的伞来。”陵散人吩咐道。郭三丰把手一翻:“在这里。”   陵散人接过伞把伞一开:“进来。”   郭三丰依言灵体钻入伞中,然后他只能靠听觉感知外面,他先是听见一声清亮的鸟啼,有巨大翅膀扇动的声音从天而降,然后连他带伞就腾空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里隐藏的人物都要开始掉马了,先从三丰开掉 第28章 渺渺仙宫,熠熠天河   陵散人看着青鸾带着伞向西飞去,然后转身关好自己房间的门。   他再一转身,眉毛挑了一下,没出声。   “仙人,我哥哥呢?”玉暖不知何时来到了陵散人房间外面。   陵散人脸色有些不豫:“自然是去追他的心上人去了。”   玉暖半天没吭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陵散人斜眼睨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跟去?别再找我,我马上要离开此地。”   话音刚落,陵散人已然不见了。   玉暖惊了一霎,脸色变了几变,他双手握拳又松开,随即化作小龙腾空而起。   他龙身摇摆,拼了命地在云中游弋穿梭,终于看到了陵散人的身影,他一见之下更有了动力,一头撞向陵散人。   陵散人闻风色不对,转头发现玉暖的龙身,神色一动,落云降于地上。   玉暖随即落在地上化作人形,一把捉住了陵散人的袍袖:“神君,我求求你,把聚魂钉还给我。”   他语气有些僵硬,却双目含泪地直视着陵散人。   陵散人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些,玉暖的呼吸都落在了他的胸口上:“你为何说聚魂钉在我身上?”   玉暖摇摇头:“聚魂钉现在朱雀神宫确实不在你身上,但是你身上有聚魂钉的气息,你就是朱雀神君。”   陵散人微微侧转脸庞,嘴角一挑笑如春风:“不错,聚魂钉是在我宫里,你待如何?”   玉暖抿了抿嘴唇:“求神君把它还给我,我有龙心龙胆都可以奉上。”   陵散人面色一凝,随即从鼻子里嗤出一声:“也罢,那你随我回宫吧。”   玉暖乖顺的点点头头,抬手抹抹眼睛。   陵散人口中发出一声清啸,不消多时,从南方天空移来一片云,伴随着几声螭啸鸾鸣,隐隐传来铃音仙乐。   一道霞光直铺到陵散人脚下,陵散人扭头冲玉暖道了一句:“跟我走。”然后,他已经率先一步踏着霞光彩带直走上云间。   玉暖跟在他后面也走了上去。   云上停着一辆两只青螭拉动的红帐宝车,宝车旁有两只青鸾随侍,车前车后还有仙奴数十人,车前八女仙提着天灯,车后八男仙举着宝扇仪仗,宝车四周有四六二十四名男仙威严站立。   陵散人站在云头,一众仙奴仙兽俱躬身垂头迎驾,左青鸾翅膀轻扇,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车帘自动卷起,陵散人抬起仙足上了宝车,右青鸾啼叫一声,宝车随即起驾。   仙乐飘飘,仙衣渺渺,两只青螭拉着车驾在云中平稳而飞快地移动。   玉暖化作龙形要比那青螭小很多,且他还没能熟练在云中行走,眼看着最后面的宝扇仪仗都要远得看不见了,他只得咬紧牙关拼命赶上。   忽有一仙娥至,玉暖惊慌地看了她一眼,他认得,正是他在朱雀神宫中之时给他送伤药的红衣女仙,那女仙冲他一笑,一双柔荑朝他挥了挥,玉暖就觉得脖颈一重,他低头摇摇脑袋,却看不见脖子上多了什么东西。   那女仙也不说话,转身驾云向前,玉暖看到女仙手里拉着一根玉色丝绦,另一端隐在他的脖颈之下,竟如那仙家禽兽坐骑一样,他控制不住地被牵引着追上先前的车驾。   陵散人抬手挑起车帘,看到玉暖蔫头耷脑地跟在车旁,便又放下车帘,里面在无一丝动静。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青鸾一叫,车驾停住。   玉暖本来一直垂着头,任那女仙牵引着行走,此时骤然停下来,他方抬眼观瞧。   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耸立在云端,烟霞缭绕间,金黄宝顶层层叠叠,美玉宝树耀光闪烁,五彩凤鸾飞舞鸣啼,既有天上仙境的美轮美奂又有帝皇居所的富丽威严。   陵散人从宝车中出来,立刻有仙女引路飞向最高的大殿。   随即身边的仙人也都不知所踪,只剩下玉暖和牵着他的那名女仙。女仙双手一动,原本栓在玉暖脖子上的丝绦就不见了。   “走吧。”女仙说完,便袅袅婷婷地在前面带路。   他们一直向最深处走,走到最后玉暖就认识了,上次他偷偷进来过一次,不同的是此刻他是被人光明正大的‘押解’进来。   一声直冲九天云霄的凤鸣由远及近,玉暖回头一看,一只火红的凤凰如他龙身一样大小,翅膀一张,滑翔中带出一阵霞光十分瑰丽好看。那凤凰从他头顶飞过然后一路飞进了最高的那处大殿。   他也随着那女仙走上高高巍峨的台阶,进入了大殿。   陵散人,不,应该说是朱雀神君,坐在殿中最高的宝座上,他身穿一件火红天/衣似霞光织就,衣领袖口和袍底用金线绣着卷云花纹,外面披着一件缀着珍珠宝玉的大红鹤氅。   他头上戴着一顶神君金冠,面容隐在前头垂下的十二串南海红珍珠之后,也可能是因为他坐得太高太远了,玉暖看不清神君的神情,只在心里想着原来他喜欢红色。   那女仙引他进来之后就退下了,整间大殿只有他和朱雀神君,还有朱雀神君宝座的左扶手之上站着的那只火红凤凰。   朱雀神君左手手心托着十几颗鲜红剔透的小果子,他侧头看那小凤凰慢慢地啄着吃,口中问道:“你想要回聚魂钉?”   玉暖垂着头站在殿下:“哥哥还需要聚魂钉,我不知道你要它作什么,如果你想要,等哥哥魂魄全了你再收回去,行吗?”   朱雀神君听到这里,往下瞟了玉暖一下,嘴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无不可,你用什么来换呢?”   玉暖抬起头,双眼里依然有盈盈泪光:“你要什么?只有一样,我没有龙角。”   鱼龙族本是潭中鱼,只因沾了聚魂钉的万物灵气,才能化作龙形,乃是无角龙,这个朱雀神君自然知晓。   “你可知你早就被你那哥哥给了我了?”朱雀神君放下左手,那小凤凰吃饱了张口便要啼,他眼疾手快地在它喙上一点。   玉暖一惊,不自觉地上前两步:“你胡说!”   “我给了你哥哥一颗聚魂丹,你哥哥许了一件东西给我,正是他救你那日,他本该把你献给我却私自把你放了,我都没怪罪他。”   “那,你想……要我作什么?”玉暖说到这里,脸上一红。   朱雀神君闻言一笑,从宝座上站起来,缓步走下高台,一步一步都像踏在了玉暖的心尖儿上,让他浑身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朱雀神君来至玉暖跟前,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来:“可惜还只是个小娃娃,不然到也算得上美人。”他嘴角噙着笑意,说完话便松开玉暖的下巴,转身欲走。   玉暖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裳,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不要总当我是小娃娃,我……”他咬唇垂下脑袋。   “好,我就如你所愿。”朱雀神君倾身靠近玉暖的身体,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地说道,“跟我去拿聚魂钉吧。”   玉暖点点头,一只手还紧紧拉着朱雀神君的衣裳,被他带着走进后面的寝殿,一直走到床边。   玉暖不知所措地看看身旁的神君又瞄瞄床,口中不自觉道:“仙人,聚魂钉在哪里?”   陵散人突地一把抱起玉暖,玉暖顿时魂飞天外,好险叫出声来,一双胳膊紧紧地搂着陵散人的颈项。   “你搂这么紧,还说不是小娃娃。”陵散人轻笑一声,那低沉的声音直扑到玉暖里耳蜗里,激得玉暖一缩脖子,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陵散人屈起一条腿压在床上,把玉暖放入床的最里面,然后直起身再没了旁的动作,他手指一指,那最里面床角的云褥便自动掀开,露出躺在下面的一个小锦囊:“你自己取吧。”   玉暖立马扑身上去,如获至宝地拿起那个锦囊,取出里面的东西,正是他的聚魂钉:“多谢……”   他转头刚想跟陵散人道谢,陵散人已经不见了。   他忐忑地不知如何是好,知道自己不应该呆在神君的寝殿里,可是一想到之前陵散人跟他说的那番话,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床上等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手里握着一条胳膊,吓得他连忙睁开眼睛,他身旁正是陵散人。   陵散人仰面平躺,双手自然放在两侧,一股源源不绝的热度正从他身上发出来,玉暖的脸也跟着热起来,惊慌失措地放开陵散人的胳膊,然后一骨碌滚到最里面把自己的身体蜷了起来。   耳后传来陵散人坐起身下床的身影,玉暖身体一僵,就听陵散人冲他说道:“你暂且留在这里。”   玉暖立刻坐了起来:“这里?”   陵散人眉眼一挑,顺着玉暖的意思继续道:“不错,其余地方你可不能乱闯,否则我可要按宫规罚你。”   “知道了。”玉暖小声嘀咕道。   陵散人走出寝殿一直没回来,玉暖不敢再呆在床上,他爬下地来,找了个小凳子老实地坐着,没一会儿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两声,他只好揉揉肚子。   正在这时,红衣女仙端着食盘从外面进来,见到玉暖先是一笑,然后冲他招招手。   这个女仙子跟他已有几面之缘了,虽然之前被她用绳子牵着,玉暖到也没觉得生气,谁让自己飞得慢呢,故此他听话地走到巨大的红玉桌子旁边落座。   食盘中摆着几样点心他都没见过,只有杏仁酥他认得,便先吃了块杏仁酥,竟然跟集*香*楼的杏仁酥一样味道,他一口差点噎着。   女仙把一旁的白玉小碗往他跟前推了推,玉暖会意地端起来喝了里面的东西,甜丝丝的滑滑的喝下去暖洋洋的,他张口道:“多谢仙女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仙突然开口问道。   “玉暖。”   女仙嫣然一笑:“我叫红翡,你若有需要唤我名字即可。”   玉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想到陵散人许久未回寝殿便问道:“神君在何处?”   红翡还是笑,这次却是捂着樱红小嘴:“碧瑶上仙来了,神君陪她去天河岸边了。”   玉暖直愣愣地捧着一块杏仁酥,口中道:“天河?我还没见过,若是此生见过一次便心满意足了。”   红翡脸上露出些怜爱神色:“朱雀宫向南再行半盏茶时间就是天河,此处天河是云霞升落之处,此时去看是再美不过的了。”   红翡走了,玉暖把那块在手里攥了许久的杏仁酥放下,化作龙形飞身出了朱雀神宫,一路向南飞行。   果然如红翡所说,此地真的美极了,银色的天河泛着数点星光,河面云霞升腾,一抹抹艳丽的红色不断变幻,就像他的飘飘仙衣,他正与一名姿容绝美的仙子在河边信步走来,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便是云霞都比不过。   玉暖睁大眼睛,拼了命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要让自己此生决不忘怀。   然后,他一头冲下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陵散人掉马了,然而已经被小天使猜出来了,废柴好颓的说…… 第29章 齐聚一山,混战日月   本是美玉无暇的背上一片片红肿,白连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他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衣服一披,盖住了后背上的伤。   雪妖进来之后,反手一挥袖子,那两扇门门板立刻“啪”地一声又合上了,她走到白连跟前,玉手一伸就撕下他的衣服。   “雪舞……”白连有些哭笑不得地任凭雪妖夺过他手里的伤药,然后在他后背上涂涂抹抹。   “你看看你!我早说那个臭道士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时真该杀了他。”雪舞嘴上说话凶狠,手底下觉察到白连的颤抖却轻轻柔柔地不敢用力。   白连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凝眉:“你说的对,我真该让你杀了他,不然也不会沦落至此。”   雪舞闻言,似乎更加气不顺了:“有他在你早晚会被他害死!那个臭道士也真是卑鄙,知道你有炙火丹居然不顾你死活……”说道这里她突然停下动作,“他怎会知道那是炙火丹,莫不是你自己把它给了他?”   白连沉默着再没说话,雪舞气得在他伤处拍了一下:“你真是活该!我离开日月山去把他引了出来,这么好的机会只怕再不会有了。”   白连还背对着雪舞,身体未动:“我就知道不会是大人的意思,你又是何必呢,还把那毕方卷了进来,唉……”   他生于日月山,三百年方有智慧,五百年方化作人形,后又平平稳稳地活了五百年,山上只有大人和雪舞与他作伴。大人从天庭落到凡间,忍受数千年孤寂,实在可怜。他与雪舞怕有人误入日月山扰了大人,也是为了保命,从不让人活着离开日月山。   可是,偏偏这世间有个尘心,偏偏让尘心入了他白连的心思,他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尘心死的。   外面的毕方尖锐地叫了一声,白连伸出自己的左手,看着那条一线牵,他怎么又回来了!   同时听见毕方叫声的还有雪舞,他们两个飞出寒宫,循着毕方的叫声,来者正是执心和尘心师兄弟。   毕方盘旋着叫了两声,见白连和雪舞已经应声而来,便落地化作了一个青色头发的青年。   执心心下吃了一惊,这毕方前两日还是未通智慧的禽类,短短时间居然能化作人形,想到接下来一场恶战,不由得紧紧地握紧了佛尘。   “咯咯咯咯”雪舞银铃似的笑了几声,抬手一指执心和尘心:“你们两个胆子不小,还敢来我日月山,甚好,你们送上门来到省了姑奶奶我麻烦。”   “我是为了白连而来,只要白连跟我走,我们就即刻离开日月山,再不踏贵仙山一步。”说话的是尘心。   白连身体一僵,满目难以置信地看着尘心,脚下无意识地退了一小步。   “哼,竟敢要我日月山的人,先留下你们的命再说吧。”雪舞右手一动,刚要唤风雪。   天空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鸟鸣,一只巨大的青鸾鸟呼扇着翅膀由远及近,旁边是踏着一叶飞行的本念。   本念口中念咒,那绿叶倏然变小飘落,他本人已然纵身落于地面。   与此同时,青鸾鸟伸出双爪,原来它爪间擎着一把伞,它当空扔下伞,随即扇翅向上飞入云层不见了身影。   那一把破破烂烂的伞,被青鸾抛下空中,忽然自己撑开了,那伞柄被一只盈盈玉手握住,伞下突然出现一个身穿白衣的皎皎青年,青年握着伞飘然落下,张口叫道:“道长!”   执心脸色阴晴不定,只盯着那青年:“你怎的来了!”   郭三丰举着伞三蹦两蹦到了执心跟前:“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执心转脸对本念斥道:“你身为首座弟子,我不在之时你该代管门派护好弟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   “道长,你不要怪本念了,都是我的主意,本念是担心我才跟了来的。”郭三丰忍不住帮本念辩解了一句。   执心抿唇深深看了郭三丰一眼:“你我的账回去再算。”   郭三丰的脸轰地一下热透了,他不知道道友说的是不是那个意思,可他不由自主地就想歪了……   “喂,你们聊够了没?”雪舞不悦地蹙起两弯黛眉。   本念看到雪舞,眼神躲闪了一下,脸也微微地偏过一些。   “白连!”   尘心上前了几步,冲白连叫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你为何总是为虎……”尘心顿了一下,转过话风,“今日我就是来带你走的,你离开这个地方,我也会离开清风派,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作一对神仙眷侣何不快哉!”   白连脸色惨白,连连摇着头。   雪舞气得直咬牙,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她双手一分,手中便有一对冰刃长剑在手,她飞身直向尘心扑来。   一旁的本念两手一开,凝了风气幻化出一只长/枪,他举枪迎上来,架住了雪舞的双剑。   毕方被雪舞抢先动了手本就不快,他自然不甘落后,身形如一只青色的箭弩直冲执心而来,他到是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身手地位最高的人。   这一言不合就开打,郭三丰举着伞傻不愣登地站着,他看了一眼对面敌阵,只剩一个白连了,他总不能去跟白连动手,他们这边还有个尘心呢,不用问人家二人肯定有个恋爱要先谈一下,这场群架完全没有他用武之地啊。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看来他只能充当拉拉队摇个旗呐个喊了。   战况不可说不激烈,雪舞和本念用的都是自然系的风雪,一会儿狂风怒吼一会大雪迷眼,他二人手里的兵刃也是风雪所化,自由变幻形状,十足仙人斗法的气场,很有看头,不过破坏力太强,有碍其他几对选手的发挥,简直太犯规了。   白连和尘心两个人正如郭三丰所料,焦灼在一起还搂搂抱抱的,一边打情骂俏一边窃窃私语,郭三丰帮他们配着音“我跳男步”“我才不要跳女步”“乖啦,哎呦你踩我脚了”“我踩死你”……郭三丰玩够了连连摇头,这一对纯属友情演出打酱油的。   郭三丰转眼看他家道长和毕方,这俩人跑得好远,貌似已经打出赛场了。郭三丰举着伞轻轻一跃,便飞至执心和毕方附近。   他凝神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心惊,这毕方还挺厉害,行动十分敏捷,浑身好像刀枪不入似的,而且碰哪里哪里就焦黑一片,这日月山上有雪妖,常年冰雪覆盖,而毕方站立的地方冰雪尽消,露出下面的泥土依然干枯焦黑,这毕方伤不得碰不得更不能被它碰。   执心与毕方打斗了片刻,他已然看出毕方的厉害所在,他周身以真气护体,并不与它有直接接触,始终与毕方保持着两人的距离用符咒攻击,毕方刀枪不入,他便引了天雷落下,毕方到底是异物禽类,对天雷天生有恐惧。执心又召唤了两个高大的巨灵天将,毕方一边与巨灵天将相斗一边躲避天雷。   执心伸出手指指引着天雷,竟然用雷电作出了一个状似鸟笼的雷栅栏,毕方被两个天将逼得连连后退,正落入雷阵中,执心又连施天雷,便把那毕方困于雷阵之中。   郭三丰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道友不但道法高而且还懂战术,简直文武全才德艺双馨!   这场三对三的群架以执心胜出毕方而扭转了战局,我方已经占了上风,郭三丰美美地想着,他来这一趟虽然帮助不大,但是个人收获不少,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不介意以后多干几次。   忽然,他觉得脚底下一震,人家正在兴头上呢别来地震啊,他念头刚一闪,猛然记起上次来日月山也出现过地震,他握紧伞柄吸了一口气,身体便腾空而起飘在半空中,这是他这段时间勤学苦练想出的新技能,御伞飞行。   他把手搁在额头上四下观望,只见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白色建筑,飞檐斗拱蔚为壮观,那应该就是敌方的大本营了,他忽然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盯着更远处。   “道长,道长,又来了一个!”郭三丰低头冲地上的执心大声喊道。   地上的震动似乎很强,地面上的几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郭三丰复又抬头惊恐地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人,心中警铃大作,大boss出现了,而且是真的大boss啊,大得顶天立地如同天神!   玉暖化作龙身飞离了朱雀神宫一路向西,他虽然不知道日月山在哪儿,但是他能隐隐地感受到哥哥身上那一点点聚魂钉的气息。   按说这么远原本他不应该能察觉到的,可能是他在朱雀神宫呆过一阵,又吃喝了这里的东西,他感觉自身越发轻盈了五感也强了很多,朱雀神宫自然是好地方,可他不愿再呆了,那里也不该是他呆的地方……   玉暖正在飞行,忽然感觉脖颈一紧,他低头一看,是一段玉色的丝绦,是红翡?红翡追他作什么?   他想也不想,抬起爪子便抓向自己的脖颈,爪子毕竟不如手灵活,他一心想把那丝绦弄断,不经意间就弄伤了自己。   “你又耍什么脾气!”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他跟前。   啊,是陵散人?   陵散人腾云追上玉暖,眼见小龙的颈上被自己抓落了几个鳞片,便手指一动收回丝绦,随即强行揽住龙头落于地面。   “我要去找哥哥。”玉暖把头偏在一边,也不看陵散人,低声说道。   “你去了也无甚用处,那处实在凶险,你哥哥不带你就是不想你涉险你知不知道?”陵散人耐着心温言道。   “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命是他救的,我便陪他一起死也理所应当。”   “哼,你再好好想想,你的命是属于谁的。”陵散人提住玉暖的后领,刚想带他回去。   “是你的,”玉暖转过头,不知怎的脸上都是泪,声线有些沙哑但语气很平缓:“我生死又有什么关系,我若死了,哥哥也一定会把我带回来,你要龙心龙胆自取就是了。”   “谁要你龙心龙胆了!”陵散人脸色铁青,只觉得被这小娃娃气得七窍生烟,胸口都疼了。   玉暖一张口吐出龙珠,递到陵散人跟前:“好,我现在就把我的命给你,你不要再阻拦我了,我不想去你的朱雀神宫。”   玉暖的修为果然见长,他吐了龙珠依然维持着人形,他的龙珠只有拇指大小,红彤彤地如一颗红透的小果子。   陵散人不知是轻叹了一声还是轻笑了一声:“你的命既然是我的我自然不能让别人拿了去。”说完,他接过玉暖的龙珠,用三指捏了又送回玉暖的口中,大拇指又在玉暖双唇上点了一下。 第30章 山石无情,天师一怒   大大boss现身了!   郭三丰还保持着悬在半空中的姿势,他已经动弹不得了。   本念御风带着执心尘心也升到半空,执心冲郭三丰喊道:“施兰亭!”   郭三丰又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一声叫的是他,他眨眨眼睛,艾玛,头一次看到巨人天神,好激动!   这位敌方的大大boss身如巨山,一个成年人不过他一根手指头大小,他面目如刀刻斧凿,眉间有几条褶皱,眼神深邃忧郁,看起来一副苦恼神伤的样子,好高的逼格……   不过不能看脑袋以下,因为这个高逼格的忧郁老王子居然没穿衣服,只是像个野人似的在腰上围了几片巨大的树叶,不愧是大大boss,不知道从哪儿找的那么巨大的树叶,居然能完美地遮住他的要紧部位,真是一个大写的‘服’……   雪舞和白连都吃了一惊,紧接着如同小鸟回巢一样,飞身飘到巨人的肩上:“大人!”看来跟巨人沟通很费劲,说话全靠喊。   郭三丰心说,这还真是位大人……   “师兄,这难道是……”尘心也是一脸匪夷所思。   执心点点头:“应该是了。”   郭三丰连忙飘过来跟他们保持队形,同时口中八卦地问道:“是谁啊?”   “他是黎。”执心一直盯着那巨人,只侧过脸低声回答道。   梨?这名字简直朴素至极,而且郭三丰注意到执心说的是‘他是黎’而不是‘他叫黎’,难道这个黎很有名吗?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印下地。”执心说了一长串郭三丰都没怎么听懂。   这个巨人看到他们几个似乎变得更加忧郁了,皱着眉头把一只巨脚一跺,立刻地动山摇,响起阵阵轰鸣声。   幸好执心和郭三丰等人飘在半空中并没有受太多影响,只不过尴尬的是他们刚好飘在与巨人胸部等高的位置上,还没雪舞和白连高,谁让人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呢……   天雷阵脱离了执心的控制又因为刚才的地震有所松动,毕方立刻从阵中逃脱出来,也飞身落到黎的肩膀上。   黎大人烦恼地跺了一下脚,然后缓慢地坐在地上,摆出了一个思想者的姿势,看起来很有艺术家气质。   敌不动我不动,执心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尘心继续对着白连喊话:“白连,白连!”   白连突然转头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尘心愣了一下,随即喜不自胜,他一高兴便也飞身直奔黎大人的肩头。   “尘心!”执心又气又急地喊道。   黎大人转过脸来,一双忧郁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们,被这么一双巨大的眼睛盯着实在骇人,执心、郭三丰和本念三个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位黎大人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天生对他们这些渺小的人类怀有敌意,突然伸出手像抓苍蝇似的向他们抓来。   本念急忙操控风力,执心抓住郭三丰的伞,他们几个跟串在一根草上的蚂蚱似的,急慌慌地躲过了这致命一抓。   还不待他们喘息,天地间响起一声振聋发聩的重音,黎大人那庞大的身躯突然动了一下,然后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他们上空。   执心大声叫道:“本念,走!”   这一刻发生的事情,郭三丰想他两生两世都不会忘记,一座山在那黎大人手中就如同一件器物工具,随手抛了过来,遮天蔽日地罩在他们头顶,并以很快的速度当头压下,他什么都做不了,一会儿失神地看看黑压压地头顶,一会儿看看本念爆着血管的额头,濒死的时间不够短,逃生的时间又不够长……   视野越来越小越来越黑,郭三丰突地感觉一股风势从后面打来,把他和执心往前吹了出去……   还不够,郭三丰松开自己的伞,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在执心后背一推……   “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平息,弥漫的烟土尘埃也终于落定,日月山上平地多了一个山峰,执心狼狈地就地翻了几个滚,瞪着那突然冒出来的山峰目眦尽裂,他抓紧了手里的伞,张着嘴巴痛苦地发不出声。   “师兄!”尘心猛地扑到执心跟前,用力摇着执心,又连叫了几声,可还是眼见执心额上的天师印已经完全显了出来。他探手到自己怀中要拿符咒,却被执心一挥袍袖推了开去。   执心脚一点地,身姿已然腾空而起,他一直升到黎的眼前方停住,他手腕一动,手里的佛尘变化作了一柄银剑,直指着黎的眉心。   他全身上下隐隐发着一层金光,黎不由得聚焦视线盯住了他:“尔神仙乎?”   执心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黎的问话亦或是根本不想作答,他手中银剑一抖,一束剑气挟风而去直中黎的面门。   黎晃了晃脑袋,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一下显然是打疼他了。   他“嚯”地站起身来,一只大手如佛祖的五指山向执心拍来。   执心在黎站起来的时候将手里的剑向下一指,人也跟着拔高欲与黎正面交锋,半空里便受到黎巨掌袭来,他丝毫没有犹豫,手中剑向上迎向巨掌,正刺中了黎的掌心。   黎的身形实在巨大,他这一剑虽有一半剑身都没入了黎的肉里,黎并没有疼得发狂,反倒是提起手要看分明自己的手发生了何事。   执心倚着剑倒立在黎的手心,待黎翻过手掌置于自己眼前时,执心便如离弦之箭飞身直扑向黎的一只眼睛。   他的动作很快,但仍然没有快过黎眨眼睛,不愧是天神,只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眼睫一动竟然扇起了一阵风,执心剑锋一歪,只在黎的眼角划了一道小伤。   黎握紧一只手蠕动了两下,然后张开手一洒,立刻一阵飞沙走石。原来是黎搬动小山时手上留下了些土渣,对他来说不过是土渣,可对普通人来说那些土渣大如拳头,朝人劈头盖脸地砸来。   执心执剑在身前,口中念起开山咒,飞崩的石块立刻在他身前左右碎若齑粉。一时间天地间弥漫了一片烟幕,他一刻不停,趁着烟幕再次飞身逼近黎的面前,这一剑既快又出人意表,正击中了黎的一只眼睛。   黎抬手捂着一只眼睛后退了几步,“蹬蹬蹬”又是一阵地陷。他本就心中愤懑幽怨,积压了几千年的哀痛被这一剑挑得再控制不住,他仰天怒吼,声音直冲九霄。   在黎搬山之时,站在他肩头上的尘心与白连、毕方便从黎的肩上飞身落下。   未及落地,毕方五指一抓出其不意地攻向尘心,尘心还不待反应便被白连一把甩开替他接下了这一击。   毕方嘴角一挑:“你也没多忠心嘛。”随即反手攻向白连。   尘心刚才被白连救了一招,心中别提多欢喜了,立即和白连一起与毕方战作一团。   白连此时也没了顾忌,他本就打算与尘心一起死在日月山的,雪舞从刚才起就不知所踪了,黎大人也与执心鏖战正酣,这一场混战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毕方以一人敌他二人不免捉襟见肘,他得了机会变作毕方鸟原形张口吐火,幸好白连和尘心口里都有一颗效用未尽的炙火丹,他二人在火海中安然无恙,尘心召出他的飞剑念起口诀,纵剑追击毕方。   毕方见形势不妙,立刻振翅遁走,只留下被飞剑削落的几根羽毛。   执心和黎打斗已久,这几人站在地面上小如蝼蚁,免不了殃及池鱼,尘心一边忍受地动山崩一边想办法开山,本念和郭三丰被压在下面这么久不知是死是活。   他扭头发现白连怔怔地看着山壁,冲他喊道:“你快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   白连猛劲儿地摇头,声音里带了泣音:“雪舞,雪舞,雪舞也在下面!”   郭三丰只是个灵体,到没什么损伤,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这山底下何处位置,想飘出去都不知道往哪儿飘。   “本念!本念!”他喊一声停顿一会儿再喊一声,然而始终没听到回应,不知道是声音没有传出去还是本念已经……   他忽然想起了陵散人给他的那根翎羽,便把手伸进袖子,摸索到那根翎羽,心中默念道:“仙人,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大慈大悲再帮我一次,以后我就……帮您把妹子,随时随地做僚机直到您满意。”   郭三丰默念完,突然又迷茫起来,他来日月山之前告诉陵散人自己不是施兰亭,当时也就是头脑一发热完全没想后果,虽然早晚都要暴露,但是他不敢想象执心知道了会怎么样……   突然,他感觉压在灵体上的山石动了动,外面打得一直很激烈,他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山石撞在山体上的声音。   但是,刚才的动静不大一样,整座山体轰隆隆地动了起来,而且在他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线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大。   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是颛顼的孙子,颛顼是黄帝的曾孙,黄帝的妻子嫘祖养蚕织帛,所以自黄帝及以后的人应该是有衣服穿的,文里的黎大人之所以是这个造型完全是出于废柴的恶趣味,小天使们可别被我误导了…… 第31章 本念私心,雪舞之死   郭三丰只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连忙顺着那线光亮飘了过去。   “出来了!是师兄的道侣!”说话的是尘心。   郭三丰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楚了外面的情景。   陵散人和玉暖赶来了,陵散人一腿略弯,脊背挺直,用一只手扣住了山底便抬起了整座小山。   “哥哥!”玉暖扑过来,面脸都是泪。   郭三丰顾不得安慰他,只对陵散人说道:“仙人,你还能坚持住吗?我进去找本念。”   陵散人点点头,面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轻松。   郭三丰转身又钻进小山底下,尘心也猫腰跟了进去:“我帮你。”   陵散人见状,手上发力,把山又硬生生地抬高了一尺。   玉暖看到陵散人的脚已经深深陷进了地面里,便摇身化作龙身,用头顶着山底。   陵散人有些失笑,他原本只用了一只手便抬起了小山,此时他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立刻把山又抬高了许多,小龙抬起身体居然够不到山底了,怏怏地化回人形。   白连见没人注意他,便也一低头钻进了山底下。   “在这!”郭三丰叫道。   尘心抽出一张明火符,本想看看本念是死是伤,谁知光线一亮,他和郭三丰都吃了一惊。   本念被一层无色透明的貌似冰晶状的东西包裹着,一动不动。   “啊!”紧跟其后的白连看到这种情状,捂着嘴巴流下泪来。   他们三个合力把本念抬了出来。   那层无色透明冰晶见了光立即碎成了一地晶莹无暇的晶片,露出里面的本念来,本念似乎一直是睁着眼睛的,最后一片雪晶从他身上碎裂,他便大口地喘了口气,之前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知道逃不过了,便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将师傅和小公子推了出去,而他自己等着被山压顶的命运,谁知一道冰凉之气突然爬满了他的身体,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多谢你当初救我一命,如今我还你一命”,是雪妖……   尘心仔细地看了本念,一丝伤痕都无。   白连脱下外衣,慢慢拾起地上的晶片,本念一翻身,双膝跪在地上,虔诚又小心翼翼碰了碰那些碎片,口中问道:“仙子……还有救吗?”   尘心与郭三丰闻言目瞪口呆,这些雪晶就是雪妖?雪妖救了本念?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交情?   远处从天上落下一个事物如同流星正撞在了他们背后的小山上,众人定睛观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是执心!   执心的身体撞在山石上,从石壁上滑了下来,众人刚要上前,他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道袍上多处染了血色,左胳膊以一种古怪地角度扭着,竟然是断了。   执心面无表情地抬起右胳膊在左肩上一捏,“咔哒”一声,他便自行把臂骨接上了。   郭三丰颤声叫道:“道长!”   执心置若罔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的黎,他把手里的银剑一挥,身形一晃便在原地消失了。   众人扭头看向黎,果然,执心在那瞬间又飞至了黎身前与他战在了一处。   郭三丰一咬牙,把手里的伞往上一举,灵体便飘然飞到了执心身旁。他一把拽住了执心拿剑的右手腕,大声叫道:“道长,你醒醒!”   执心眉毛微皱,郭三丰心中便欣喜若狂,他知道这位道友一旦发动了那个流弊的天师印就会六亲不认面瘫透顶,因此这微乎其微地皱眉应该是有所好转的迹象。   执心微微侧脸,看了郭三丰一眼,郭三丰突地惨叫一声,松开了抓着执心的手,人也从高空落下。   原来是执心催动了身上真气,郭三丰毕竟是鬼,哪里受得住天师真气,整条手臂都被灼伤了。   郭三丰在下落的过程中,握紧伞柄调整平衡,终于没酿成一只鬼从高空坠落摔得魂飞魄散的千古惨剧。他弃而不舍地再次停到执心身边。   突然,他感觉脚下一空,似乎是空气被抽走了一样,执心身形一顿,郭三丰连忙一手撑着伞,一手揽住了执心。   修道人御空飞行乃是借用空气风力,执心本就不擅长此道,他全靠着天师印爆发出的全身真气和剑气,而郭三丰是鬼,本身灵体并无重量,自然不受限制。   此时,他们两个的姿势十分暧昧浪漫,郭三丰一手揽着执心的腰,一手举着一把伞,他们二人在漫天花雨中慢慢旋转,此情此景简直是狗血泡沫剧之撩妹撩汉必备。   只不过没有漫天花雨,只有漫天烟土尘埃碎石横飞,如果说刚才这位黎天神是因为装逼被打断略有不爽,一边黯然销魂一边不耐烦地赶人,那现在这位黎天神应该是被激起了暴虐之心,毁天灭地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捏过来生吞了。   郭三丰转了个身,用伞和自己的灵体遮住乱飞的碎石,朝执心的双眼吹了口气,执心虽然一直面瘫到还知道闭眼睛,郭三丰口中念起了清心咒。   这是执心教他的心法,希望管用。   白连包好雪舞的本体,急忙要走,被尘心拦住了:“你到哪里儿去?”   “雪舞或许还有救。”   一听说仙子有救,本念立刻跃至他身前:“真的?”   尘心真想把这个不长眼的弟子一巴掌呼死,转脸对白连说道:“我同你一起去,等这件事了结了你跟我离开。”   白连点点头,手上抱紧了用衣裳包的雪舞本体冰晶,转身向日月山深处飞奔而去,本念和尘心紧随其后。   玉暖一直紧张地盯着郭三丰,当他看到郭三丰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不自觉地抓紧了陵散人的衣袖。   他强作镇定地问道:“仙人,你为何隐瞒自己的身份?”   陵散人本来是抱着胳膊看热闹的,被玉暖拽着袖子问话略不爽,而且被问的这个问题尤其不爽:“自然是不想被人知道。”   “可是,我知道了。”玉暖仰头看着他。   陵散人也低头看玉暖,他眉毛一挑,嘴角的笑意似有还无:“小娃娃,你威胁我?”   谁知,玉暖点点头,随即把脸撇到一边,脸色略苍白道:“嗯,你救哥哥和道长,我发誓绝不跟别人包括哥哥透露你的身份。”   陵散人玩味地看着玉暖白皙的侧脸,半晌没回话。   玉暖却等不得了,他只得转过脸,迎着陵散人的目光焦急道:“不然,我现在就告诉哥哥你是法力高强却袖手旁观的朱雀——”   陵散人突然俯下身,贴到了玉暖的耳边:“你上次求聚魂钉时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呢就私自跑了,怎的又求第二件,小娃娃不守信让我如何信你?”   玉暖咬紧嘴唇,手指抓着胸前的衣服,哆哆嗦嗦地在陵散人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陵散人嘴角一挑,点点头,身形已然在玉暖身边消失了。玉暖身子轻轻歪了一下,然后脱力地靠在石壁上,看着陵散人远去的身影,心中却难过至极。   执心慢慢睁开眼睛,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郭三丰心里一松,清心咒果然好用,他暗暗窃喜又get到了一个新技能。   突然,他感觉后背一阵排山倒海的波动,他刚一回头,又一座小山迎面向他砸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来被一整面山砸中的感觉,难道山从他灵体中穿过去了?啊?道长!   他睁眼一看,他怀里是空的,执心何时不见了?他转身一看,陵散人与执心正悬在他背后,联手抵住了来势汹汹的巨石。   郭三丰从袖中掏出几张符咒,他也是有备而来的,两手翻飞,数张爆破符飞贴至那巨石之上,他念出咒语引爆了符咒,动作一气呵成。   巨石应声爆裂成碎块,陵散人和执心不约而同地亮出手里法器,又将碎石悉数打落。   陵散人还很有心情地扭头说了一句:“双修居然有如此功效,小公子真的作了小道士的道侣?”   郭三丰脸上一臊,这仙人一肚子淫/邪之念,简直了,便怼了陵散人一句:“你心知肚明,别叫我小公子。”因为他已经告诉过陵散人他不是施兰亭了,言外之意他本身就会道术。   执心也扭头看了郭三丰一眼,面色不豫地问道:“为何他心知肚明?”   郭三丰翻了个白眼,心中无声地哀嚎:大敌当前,你们认真点儿成吗……   陵散人手中银鞭一卷,对执心说道:“这个黎不过是力大不穷,你可有应对之策?”   执心略一思索:“制住他手脚。”   “切不可伤他。”说完话,陵散人将手里银鞭掷出,右手放在身前,引那银鞭缠住了黎的右臂。   执心收银剑变回佛尘,手中一抖,从中脱出数十根银色拂尘丝,遥遥地向黎飘去,落在黎的左手腕上顿时化作一束捆仙绳压制他动作。   黎发现自己的左右手都不受自己控制,更加恼怒,不断扭打着,双脚也不断地踢踏着想要把他们几个踩在脚底下,顿时又是一阵天崩地陷的动静。   他们几个只能分别躲闪,法器也失去了控制。   郭三丰大喊道:“绑他没用,得让他动不起来,关节,关节!”   作者有话要说:   玉暖还这么小,原谅废柴要给他安cp…… 第32章 霸道道侣,邪魅狂狷   陵散人与执心对视一眼,明白了郭三丰的意思。   郭三丰一边举着伞跳来跳去躲着碎石,一边对陵散人说道:“仙人,你会不会用冰?封住他关节。”   陵散人收回被黎脱落的银鞭,风姿卓然地摇摇头:“火到是能使得。”   执心侧头打量了陵散人一眼,陵散人略有不爽却没说什么。   郭三丰得了机会飘到执心旁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黄纸:“道长,你来作玄冰咒。”   执心却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手,口中问道:“你无恙?”   郭三丰虽然没有躯体,也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本念也没事,道长放心。”   执心点点头,接过黄纸,右手小指在佛尘手柄底面沾了几沾,连画了几张玄冰符,郭三丰拿空白的黄纸往上一抹,一张便作了两张。   他二人这边厢作符咒,陵散人只好在他们身前挡山挡石挡烟尘,时不时扭头抱怨道:“你们快些。”   郭三丰把符咒贴在自己的脚底,手里把伞一动,便飞至黎的肩上。   执心把佛尘一甩,缠住了黎的一只手,他手上用劲,把黎的整条胳膊拉了起来,黎马上要用另一只手去拉,另一边,陵散人银鞭一甩又缠住了他的这只手,用力一拉,这一仙一道让黎天神双臂平伸摆了个“T”,左右动弹不得。   郭三丰踏在黎的肩膀上,一手打伞,脚尖轻点,翩若惊鸿,轻快地绕着黎的肩周和手肘各踩了一遍。   他飞身从黎身上飘下,执心立刻催动玄冰咒,只听得“喀喇喀喇”一阵冰封的声音,黎的两只胳膊关节处全都被冰封住了。   陵散人抱起胳膊,看着被封住双臂的黎:“早知道我就不出手了,你们二人完全应付的来嘛。”说完,他扭头看了玉暖一眼。   郭三丰拉起执心的佛尘,自行沾了朱砂:“接下来是两腿,道长,让我来画符。”他兴奋地忘乎所以,都没注意到执心看他的眼神幽黑发亮。   天上飘来一道祥云,一个穿着宫服仙衣的青年出现在云上,他手里捧着一卷黄帛,眼神清冷地看着黎,嘴唇未动,却有一把清亮的声音从天而降:“黎,天帝念尔分离天地之功,又在人间忍受千年之苦,命尔即刻返回天庭。”说完话,他手里拿了件官服仙衣向地上一抛。   原本顶天立地的巨人倏然化作了普通人大小,身上穿着紫色的官服仙衣,垂头拜倒。   青年点点头,忽然眼光一转,看着某处,他手里一动又扔下一件东西,在场的人却没人看清这一动作。   陵散人刚才触到青年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惊,他一看那祥云便知是天人来宣玉旨,故此隐了身形,不想这青年身携两张玉旨,而这一张是给他的。   青年已经引着黎返回天庭,地上的日月山也恢复了原貌。   执心与郭三丰对视一眼,找到玉暖,执心问道:“尘心与本念呢?”   “他们跟白连去了。”玉暖左右看看,问道,“仙人呢?”   他们这才发现陵散人不见了,刚才还在的呀,执心和郭三丰很是无所谓,这位仙人总能在危急时刻赶来救命就可以了,谁还能管住仙人的腿啊。   玉暖心下却是一片茫然,难道仙人对自己允诺的事并不在乎,那为何三番五次地作弄他,这个无耻仙人……   他们三人走进日月山深处,本想找到郭三丰之前看到的白色建筑群,然而现在的日月山彷佛恢复了昔日的仙山景象,冰雪尽消,树木郁郁葱葱,仙鸟鸣啼飞舞。   半空里响起一声熟悉的鹤鸣,他们抬头一看,一只纸鹤在执心跟前盘旋了几圈,然后向林中深处飞去。   这应该是尘心留下来给他们引路的,于是他们会意的跟上纸鹤,穿过茂密的树林,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汪银亮的湖泊,而岸边正站着一个人,是尘心。   尘心听到脚步声,立刻警觉地转过头,手也按在自己的法器上,见是执心等人,脸上的神色才放松下来:“师兄,黎呢?”   “他已经回天庭了。”执心答道。   湖面上咕咚咕咚地冒出一串水泡,紧接着从水里浮出一个人来,是白连,尘心立刻伸出手去,把白连拉了上来。   执心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尘心施了净水咒帮白连把衣服弄干,答道:“雪舞为救本念本命受损,这里是她的生地,白连把她的本体冰晶放入这月亮湖中,希望能帮雪舞重塑。”   “本念呢?”   白连扭头看着湖面:“他还在下面。”   几人站在湖面静静等了片刻,本念也从湖底潜了上来,他看到执心便跪了下来:“师傅,弟子恳请留在这里。”   执心看着自己的大弟子,默然无语。   “仙子为救我修行尽毁,我便在这里护她重修,若师傅逐我出清风派我也无悔。”说完话,他已经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守护日月山也是我清风弟子分内之事,日月山已经恢复了旧貌,结界也已重开,后山寒洞与日月山相通正好可免了你两处奔波。”   “师傅!”执心猛地抬头。   执心微颔首,转身离开。   郭三丰自然跟上,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些感慨来,看本念平日木讷少言,居然能得女仙倾心相待,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尘心问白连:“你也想留在这里吗?”   白连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答应你的事自当守诺。”   在一旁的玉暖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而后垂头追上了郭三丰。   尘心紧紧握住了白连的手:“好,那我们就不回清风观了。”   执心扭过头来,远远地看了二人一眼,尘心便拉着白连走过去,叫道:“师兄,你都听见了,我——”   执心一扬手打断了他:“你何曾守过门规,来去由你自己,不过你莫要忘了自己是清风弟子。”   尘心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多谢师兄,我如遇到资质好的便诳他去青羽山补缺,师兄你多保重,门派就交给师兄你和你道侣了。”   尘心这几句话说得极快,彷佛生怕执心反悔似的,说完便拉了白连腾云而去,白连临别只来得及跟郭三丰点点头。   果然如执心所料,他们顺利找到了结界,结界后面正是后山寒洞,他们很快回到观里。去的时候人多势众,回来的只有他们三个,执心跟弟子们训过话,跟郭三丰一起用过晚斋便回了自己房间。   郭三丰在自己房间里转着圈圈,执心道友很伤心啊,最看重的弟子被雪妖勾搭走了,没事陪他玩捆绑的师弟被白莲花勾搭走了,此等大仇简直不共戴天,此等伤心……也许不撸一管不足以抚慰。   郭三丰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下,他虽说私心为了道法修为,但既然顶了人家道侣的名头总要干点实事,于是,他耐心并且羞臊地等到半夜里,便进入执心梦境中打算舍身成仁义务献身一回。   他一进来,执心就看到他了,这位道友在床边正襟危坐,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郭三丰差点羞愧地想撞门,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那些不要脸的妖艳贱货……   然而,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执心床边,跟执心并排坐下然后盯着自己的脚尖,半天说出一句:“长夜漫漫,道友也无心睡眠吗?”   “你在我梦里,你自己进来的。”执心说道。   郭三丰尴尬癌都要犯了,讪讪地点点头:“我就是担心你……在日月山上受了伤,你总是因为我受伤,我真的十分过意不去。”   “此次与你无关,尘心恣意妄为惯了,师傅只有我与他两个弟子,我理应看顾好他。”   对对对,你们师兄弟同门手足情深,他就是你费尽心血养出来的神兽,血也满了,技能也牛了,然后让个白莲花牵走了。   郭三丰突然想到了自己,执心帮他收集魂魄,给他法器,教他道法,跟他双修提升修为,等到自己魂魄集齐的时候要么穿回去要么去投胎,也就跟执心没什么关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是被执心养成的,这样想来执心道友真是有点儿可怜……   想到这里,郭神兽抬起一条腿,在执心的小腿上软软地噌了几下。   执心用余光瞟了郭三丰一眼,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郭三丰有点儿傻眼,他不知道执心是成功被他撩到了还是一身正气地拒绝了,他这里胡思乱想着,一件衣服递到了他眼前。   正是他前几次跟执心双修时所穿的女修道士衣服!   “换上。”执心说道。   郭三丰莫名地委屈愤怒,他以男子之身跟执心双修就罢了,凭什么让他穿女人的衣服,他把脸扭到一边:“我不穿!”   执心也不跟他啰嗦,手指一动,郭三丰身上的衣服就自动脱了出来,然后他把郭三丰一翻身按趴下,开始给他套衣服。   郭三丰真是下了死劲儿的挣扎,第一次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挣扎过。   执心扳过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灯泡们暂且退场,让道长和三丰度一阵蜜月 第33章 出走清风,妖鬼路窄   郭三丰的气顿时就很没骨气地消了,这次是他自己主动的,再纠结这些细节也没甚意思,他还没回味过来执心刚才那犹如蜻蜓点水的一吻,身体就被打开了,他不由得五指蜷紧。   手中居然什么都抓不到,他睁眼一看,身下的床褥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而他似乎是趴在一面巨大的银镜上,正对着镜中满脸春/情的自己,他被刺激得差点叫出声来。   这段时间道友发生了什么?他从哪学会了这种招数?   郭三丰岂止是被撩到简直是被撩得神魂颠倒活活羞死,他连忙挣扎地转过身体。   嗯,应该是他想多了。   执心道友在这个时候也依然正气凛然,坦然的眼神,坚毅的嘴角,郭三丰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方黄纸被道友捏在手里勾勾划划叠来折去。   等到一切平息下来,郭三丰恨不能立刻从执心梦境里出去,却被执心一胳膊揽在胸口:“睡。”   “不用了吧。”郭三丰刚把脑袋从执心的胸口上抬起来又立马被执心按了回去,紧接着,执心用手指在他额头一点,他的神识就陷入了沉睡。   郭三丰醒来的时候,一脸懵,他居然还在执心房里!   执心不在,房中的香炉燃着檀香,从镂空的炉盖中飘出袅袅清烟,另有一些纸墨香气,郭三丰轻轻吸了口气,觉得说不出的安心舒坦。   下一刻,他飘到房门旁,半蹲着身子往外偷看,不能让人知道他在执心房中过夜,这瓜田李下的他这张脸还得要呢。   他贼眉鼠眼地把外面看了个彻底,院子里OK,房顶上OK,树上OK,他这才灵体一动,隔着门板飘了出来。   “咦?小公子!”明月端着食盘,正站在执心的房门旁。   郭三丰一扭脸,妈呀,他下意识地脸朝里贴在了门板上一动都不敢动。   “小公子,你在干嘛?”   “我刚才要找你师傅,他不在,我这就回了呵呵呵。”郭三丰依然脸冲着里边,只留给明月一个后脑勺。   “师傅让我端斋饭给你,他在前殿,小公子要找师傅的话我这就去禀告。”   郭三丰连忙伸出尔康手:“不用。”   他转过身,接过明月手中的食盘:“谢谢你啊,我自己拿回房间就行了。”说完话,他正要与明月擦肩而过回自己房间,却被明月叫住了。   “小公子,师傅有命,让小公子呆在他房里。”   虾米?郭三丰万没想到,执心道友已经堕落到不要节操的地步了……   “呵呵呵,我知道你们清风派待客热情,既然你师傅有事我回客房等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明月脚步一错,拦住了郭三丰的去路:“小公子,实话说了吧,我们观里来了个妖怪,故此师傅才让你呆在他房中,让我来护你。”   “妖怪?在哪儿?”郭三丰眼睛圆睁,欣喜地问道,捡节操的事儿暂且放在一边。   “这……”明月清秀的小脸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十分为难,“小公子,你别问了,我要受罚的。”   郭三丰只好摆摆手:“好吧,我不问了,我去找玉暖。”   明月脚下一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公子在房中等候,我这就去叫玉暖。”   明月长得讨巧,礼数也全,郭三丰无法,只好返身飘回执心的房间,然后他又开始从门缝里偷窥。   这明月在他面前很乖巧,在观中辈分却不低,他喊了个弟子去叫玉暖,自己则提剑站在房门前。   没一会儿工夫,玉暖叫敲门进来了。   郭三丰开门的时候,故意露出脸来,还跟明月说了句话,然后把玉暖让进房间。   “哥哥,这两日你一直在道长房间?”玉暖仔细地看着郭三丰。   “啊?两日?”吃惊的是郭三丰,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会儿,原来已经过了两天。   玉暖点点头,脸色有些犹疑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跟道长……”   “没有,绝对没有。”郭三丰不等玉暖把话说完立刻矢口否认。   “是了,没有这个哥哥自然无法聚魂魄,”玉暖从脖子上摘下聚魂钉递给郭三丰,“哥哥保管着吧。”   郭三丰想自己大概是会错意了,小龙应该是以为道长给他聚了一夜的魂魄来着,嗯,差不多差不多。   他接过聚魂钉,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就差上嘴亲上几口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聚魂钉不是被一个南方仙家捡去了么,你找回来了?”   “嗯,是仙人……帮我找回来的。”玉暖垂着头,语气中有些低落。   “仙人就是仙人。”郭三丰喜滋滋地收好聚魂钉,凑到玉暖耳朵旁,“我想出去,但是明月不让,你帮帮哥哥。”   明月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前殿的动静,还要一边留心后面房间里的两个人,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立刻拔剑转身,正跟玉暖大眼对大眼。   玉暖把门开了一条细缝,把个小脑袋夹在中间,脸上神色十分慌张:“不好了,哥哥的魂魄散了!”说着,他还又把门合上了一些,差点把自己夹得出不上来气儿。   “是吗?”明月上来要推门。   “哎~不能开门,”玉暖看起来十分焦急,又有些恨恨地说道,“不然你在这儿看着哥哥,我去找道长!”说着作势要开门出来。   “好好好,我这就去!”明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万一这小龙说的是真的,这小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都必然脱不开干系。   好明月一路飞奔到前殿,大喊着:“师傅,不好了!师傅,不好了!”   执心眉毛微动,抬眼一看,明月前脚跑进大殿,郭三丰后脚跟着飘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执心问道。   “师傅,不好了,小公子他——”明月话没说完,忽然发现师傅以及殿中在站的人都在看着他身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到郭三丰,眼神透着几分怨怼与委屈。   “我就是来看看,听说有……”郭三丰从刚才进入大殿,眼神就一直乱瞟,终于让他看到了那个妖怪。   咦?这是妖怪?执心跟前跪着一人,穿着一身利落地灰色短打,郭三丰只能看到一个挺得笔直的脊背,还有一头扎着密密麻麻小辫的黑色头发。   执心没再理会郭三丰,对着跪在他跟前的妖怪说道:“你速速离开,我清风派断然不会收你,你若不作恶到罢了,否则下次见面便是收你性命之时。”   “师伯,我一心求道,请您准许弟子留在观里,做粗活也好。”   “那便等尘心回来你再来吧,无念,绑了他送下山去。”   无念原来就是那个逢年过节在观门口摆摊给人解签算卦的道士,他从手腕上解下一根墨绳,往那妖怪手上一搭,妖怪的双手便被束缚住了,他一拉绳子,妖怪硬生生地被从地上拖了起来。   无念前面走着,那妖怪双手挣脱不过,只能满面悲愤地被拖往殿外。   郭三丰终于看见了妖怪的正脸,呦嗬,还是一枚小鲜肉,长得有棱有角的,一点儿看不出妖气,如果说白连是白莲花款的,那这位就是愣头青款的。   他还在门口站着,无念看到他跟他施了个礼,然后牵着妖怪迈出门槛去,就在这一错肩的工夫,那妖怪看了郭三丰一眼。   郭三丰心头突地一跳,踏破铁鞋无觅处,徒弟不捡白不捡。   他正打算跟上去,执心突然开口道:“还站在那里作什么?过来。”   在场的清风弟子立刻垂着头鱼贯地出了殿,明月盯着所有弟子离开,还贴心地从外边把门带上了。   郭三丰一心惦记着便宜徒弟,正在踌躇不前的时候,执心走到他跟前,口气中带着些责备之意:“你莫不是诳了明月?你若想来让明月跟着就是了,不必如此。”   郭三丰胡乱地点点头:“刚才那个妖怪为何叫你师伯?”   “那妖怪口称尘心收了他作徒弟,谁知是真是假,尘心从不收弟子。”   “你给尘心飞鸟传书,一问不就知道了。”   执心背着手转过身去:“他是妖怪,怎能入我道门,若尘心真的收他作了弟子便把他带走自去教导就是了。”   郭三丰总算是明白了,执心道友这是种/族歧视啊,人家好好的一个妖怪不想着害人作恶一心想求道多么有上进心啊,这么强的正能量郭三丰都被感动了。   “与其把他放到外面还不如看在眼皮子底下,万一他是坏妖怪,把他拘在清风观里省得他出去作恶,如果他真是个好妖怪,便收了他又怎样,清风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郭三丰虽然有些惋惜徒弟是尘心收的,但还是忍不住路见不平张嘴相助。   “此事你不要再管了。”   郭三丰一路魂游似的回到房间。   这话执心说得很客气了,他算是什么人呢,在人家观里好吃好喝好住的,人人见他都礼遇三分,他居然想得寸进尺的参合人家的家务事。   他不由得心中笑话自己,他还真把自己当执心的道侣了。可惜,他是只魂魄不全的鬼,他要投胎的,即便他不想去投胎,执心也要让他投胎的……   执心是为了要成仙才帮他找魂魄的,不然人家堂堂一代宗师天天围着他一只鬼打转简直是自甘堕落,呵……   郭三丰立在房门里愣了片刻,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地回到了执心的房间。   明月不知道得了执心什么吩咐,这刻没在房外守着了,郭三丰避人耳目飘到山下,他一边飘一边想,自己是个具有道术和鬼术双重技能的人,想要干点什么这里谁能拦他……   哎~郭三丰猛地刹住车,这不是那个便宜徒弟么?   被执心赶下山的妖怪正坐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郭三丰:道长已经不是原来的道长了。   执心: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   郭三丰;…… 第34章 便宜徒弟,白马无名   那妖怪站起身来,绕着郭三丰转了好几圈,末了才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清风观?”   “在问旁人姓甚名谁之前,你是不是先自报一下家门?”郭三丰刚才想开了,这时候是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天庭地狱都潇洒走一回。   “我是白马妖,无名。”这妖怪果然是个愣头青。   郭三丰从腰间把伞抽出来,撑开,露齿一笑:“在下三丰,与清风派有缘在他观里作客。”   白马妖的眼神立刻由探究升级为崇拜,这让郭三丰很是享受。   “你说你认了尘心道长作师傅?”   白马妖点点头。   “尘心道长和他道侣在外游历,不知何时才能回青羽山。”   白马妖上前一步,脸上神情很是坚定:“我可以等。”   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郭三丰愈加地觉得执心是个老顽固:“尘心道长随心随性,可你要入清风派必要经过掌门执心的同意,他啊,可不好相与,冥顽不灵,食古不化,而且——”   白马妖突然指着他背后:“执心道长。”   郭三丰吓得浑身一哆嗦,刚才的豪情万丈顿时消失殆尽,他扭头一看,执心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而且还站在他的伞底下,这么近他居然没注意。   “你这白马妖为何还不离去?”执心却是先对白马妖说话了。   白马妖抱着胳膊后退了几步,然后站定了:“我不踏入清风观半步,我就在这山里结庐修行,道长也不容我么?”   执心仔细盯着白马妖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正在此时,郭三丰转过半张脸来,他的眼睛正对着青羽山另一个山头:“我的身份也不宜在清风观久呆,不若我跟你搭个伴吧。”   白马妖咧开嘴笑了起来:“好啊。”   郭三丰转过身,正对着执心施了一礼:“这些时日多有叨扰了,烦请道长告知玉暖一声。”   执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你。”然后,便转身一步一步走上山去。   郭三丰一直望着执心的背影,心说你不来无影么,你倒是去无踪一个啊,你倒是快用法术啊,他的眼睛都酸了,直到执心的背影小的看不见。   郭三丰把手里的伞一举,身姿便飘然而去,白马妖愣了片刻,随即开始撒开两腿在后面跟着跑。   郭三丰在山顶上坐着,寒风凛冽,他衣衫单薄却也感受不到凉意,对面山头上果然立着一棵老梅,黑色的虬枝上开着朵朵红花。他突然想起来,执心曾说带他一起采露水,教他御风之术,谁知造化弄人……   “你还真想跟我搭伴修行啊?”郭三丰头也不回地问道。   白马妖看着他的背影,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尘心道长并没有……收我为徒。”   “嗯,我知道,你不该说谎,没准执心道长收了你也说不定。”   “你,能不能作我师傅?”白马妖问道。   郭三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对道术只懂皮毛,你还是好好求执心道长去吧。”   白马妖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师傅。”   郭三丰带着他的首座弟子白马妖,找到山阴一处略平坦的地方,开始徒手盖房子。   白马妖变出真身白马来撞树,他力气到是大,没几下就能撞断一棵树。郭三丰御伞在山中奔走,找些干枯的树藤揉绳子。   也就半天的功夫,白马弄了一堆木头,郭三丰揉了数十条藤条绳,东西都堆在一起,他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啥了。   “哥哥!”   郭三丰扭头一看,是玉暖,他身后还跟着个面生的道士。   “我听道长说你不回清风观了?”玉暖看起来很生气。   郭三丰难免心虚,他当时就是一时想不开离观出走,到是把玉暖给忘了,执心也不拦他一下,还把玉暖也赶出来了,郭三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又听玉暖问道:“他是谁?”   事情已然至此,郭三丰把眼一闭:“他是我徒弟,你就叫他无名吧。”   不但是玉暖,连白马妖自己都吃了一惊,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师傅,我是没有名字,不是叫无名。”   “就叫无名好了。”郭宗师给自己的首座弟子随口就取了这个名字,内心觉得这名字逼格十分之高,兀自有些小得意,比执心这个念那个念的徒弟们有情趣多了。   “小公子,你们可是要结庐?”那跟玉暖一同来的道士忽然开口道。   “正是。”   那道士虽穿着道衣,身量十分魁梧,到像是个武夫,他脸庞周正,憨憨一笑:“贫道存念,今日是观中术法大试,诸位师兄弟皆脱不开身,便由贫道送玉暖施主下山,贫道不会术法,这些杂活却作得。”   说完话,他右掌一伸亮出一板斧头,上前一通劈,“劈啪噼啪”木屑飞溅中,这些木头便如豆腐似的被他切成一片一片。   “我来帮你。”无名撸起袖子,跟存念一起把这些木头立起来再用藤绳扎紧。   郭三丰与玉暖也加入其中,众人拾柴火焰高,赶在太阳下山前,他们终于搭出了房子的样子。   “器具慢慢置办吧,晚上有床睡才是正经。”郭三丰正打算叫无名再去撞树。   “天色已晚,现做来不及了,”存念似是蹙眉考虑了一番,然后一指山上清风观:“观里都有现成的,直接搬来给施主们用便是了。”   玉暖拍了拍手,他的眉目已经依稀有了青年人的样子,一颦一笑却还是带着孩子气:“那敢情好,我就要我睡的那张床。”   存念右手在身前掐诀,口中念起咒语,便有床铺桌椅从清风观里飞出来落到他们新盖的木头房子里。   “多谢存念道长。”郭三丰施礼道谢,存念还了礼便告辞回了清风观。   呵,不是说不会术法么,最后这一招明明是搬运之术。   郭三丰一把抓住玉暖,脸上故意摆出发怒的表情:“说,你是不是清风观派来的奸细?”   “哥哥……”玉暖很是哭笑不得,然而脸上带了些红晕,“谁让你扔下我不管,道长让我下山来陪你,刚才的存念就是来帮我们的。”   “好玉暖,这次是哥哥不对,但是以后不准你跟道长穿……沆瀣一气。”郭三丰差点要说成‘穿一条裤子’,话到嘴边匆忙改了口。   存念技术不错,这房子盖得有卧房有厨房还有半间小小的厅堂,两间卧房里摆着从清风观搬来的器具,厨房和厅堂还是空的。   所幸木头还有剩,郭三丰用了明火符生起火,无名捉了只山鸡烤了,他们三人分食。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郭三丰摇头晃脑地诌了两句,世外高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只可惜良辰美景没有酒,他吧唧吧唧嘴巴,“有酒就好了。”   玉暖低声接了一句:“只有仙人才爱喝酒。”   无名惊道:“什么仙人?”   “一个朋友罢了,他是一个散仙,为人还不错。”就是又变态又腹黑,郭三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郭三丰摸了摸袖子里的翎羽:“我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他,让他带酒来。” 玉暖听到这里,猛地抬头,略显紧张地盯着郭三丰。   然而,过了一会儿,迟迟不见陵散人现身,郭三丰半失望半尴尬地说道:“大概仙人睡觉了吧。”   翌日,郭三丰进山遍寻桃树,削下两根树枝,既然学道法自然要有桃木剑,正好他也温习一下执心之前教他的清心剑法,然而,回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好震精。   玉暖化作了一条浑身通红的小龙,在天上游来游去,无名也化出白马真身,跟在小龙后面摇头晃屁股的,这把郭三丰气的,你是马,学飞就学飞,你跟条龙似的那么妖娆是要闹闹哪样?   郭三丰把伞一打飞到半空中,对着马屁股就是一巴掌:“你给我跑起来,不许跟他学。”   白马扭头看了他一眼,双眼似乎含了泪花,便听话地撒开四只蹄子跑起来,他一跑身子就往下掉,郭三丰适时地把他提起来:“就跟在地上跑一样,来,我给你喊着节奏,呀二一,呀二一……”   无名跑两步就要往下掉,终于在郭三丰的无敌口号中掌握了节奏。   晚上,他们又幕天席地生了一堆柴火,吃饭取暖两不误。   “师傅,明日教我什么啊?”无名一脸希冀地看着郭三丰,他年轻的脸庞在篝火的映照下闪耀着光芒,让郭三丰都不忍打击他,飞还不会呢就惦记别的,你咋不上天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郭三丰撂下一句非常高深又装/逼的话就转身回自己的卧房了。   三更半夜里,郭三丰偷偷以灵体的姿态飞回清风观,他徒弟是收了,可如何教徒弟是个问题,这点执心应该比较有经验。   他贴在执心的房顶上,凝神听了一会儿,房里没人?郭三丰把个脑袋伸入房顶,执心果然不在,lucky!   郭三丰飘进房中,在执心的书案上翻找教材,诺大的一张书案放着笔墨纸砚,旁边只有两本书,其中一本他认识,正是那本曲谱,这里面还有施兰亭的一魄,可惜他如今不在乎了,反正不是他自己的魂魄,他还不如以郭三丰的残魂多过几天逍遥日子。   另外一本上面用纂书写着四个字“○○四经”,他翻了翻,里面的字都不咋认识的。   桌角还有一卷卷轴,郭三丰好奇地打开来看,顿时整个人呆住了,祖师奶奶! 第35章 夜入书阁,小贼走空   眼前的画墨迹很新鲜,显然是才画完不久,并没有装裱,像是随手画就。   祖师奶奶!   这张画不就是爷爷房里贴的那张吗?虽然那幅画年代久远再加上烟熏火燎的洇黄一片,人物五官不太清晰,但郭三丰是从小看到大的,一眼就认出来。   而且,让郭三丰更加惊悚和震惊的是,原来这画中人就是他自己!   眼前的画十分干净整洁,他一眼就看出了画中人的样貌,居然与他有五六分像,而且画中人穿的衣服郭三丰打死也不会忘,可不就是双修时执心逼他穿的那件么……   郭三丰险些瘫倒,信息量略大。爷爷房间贴的画就是执心画的?自己就是他们郭家的祖师?   太乱套了!   郭三丰慌忙地从执心的房间逃窜出来,他觉得自己得存档留着慢慢消化,抬眼一看,正是清风观的藏书阁。   他倒是没忘来清风观的目的,摸出腰间的钥匙,飘到了藏书阁之上。   这藏书阁在大殿的后面,是一座三层飞檐阁楼,从外观上并看不到门,执心告诉过郭三丰“门在第三层北面”。   郭三丰飘上来,才把这藏经阁看了个仔细,一扇扇红木上楔着黄铜榫卯,密密麻麻地排成了破邪除秽符。   怪不得执心要给他钥匙,像他这种鬼的确是进不去……   郭三丰不敢用明火符,幸好他做鬼以后目力与常人不同,他一寸寸扫视,终于在一片铜卯上发现了锁孔,□□钥匙。   “咔哒咔哒”,一阵金属机括响动的声音,郭三丰连忙回头四处看了看,毕竟是做贼的难免心虚肝颤,幸好这一观的道士都睡得跟死猪似的……   等他转回视线,一扇门板已经打开,他便闪身进入藏书阁。   不科学啊!   这藏书阁从外面看是三层,谁知里面是三层贯通的,也就是一整间三层高。   郭三丰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四面墙壁上点着长明灯,数排巨大巨高的红木书架庄严地伫立着。   这地方真不是给普通人逛的……   郭三丰随手抽出一卷竹简,这上面爬的都是什么虫子,他一个也不认识,他飞身升高了几米,找到一些纸质书册,一本一本翻看,嗯,能认识的字还是有限。   他本想找一些御风雨雷电总之牛逼技能的书就是了,看样子他应该先从认字开始,想到这里,郭三丰抬头望望看不到顶的书架,急得头冒青烟。   这地方真是太不科学了,居然不分类也不贴个标签啥的……   郭三丰跟踩着升降机似的飞上飞下,在他晕机晕书之前终于找到两本粗浅易懂的书,一本剑谱一本看图识草。   他拿着那两本书呆站了一会儿,心里念头翻了几翻,然后把书又放回了原处,反身出了藏书阁把门锁好。   他飘回执心的房间,执心还没回来,他把那把钥匙放在了执心的书案上。   无名既拜他为师,他怎能拿清风派的东西教徒弟。   在回自在庐的路上,郭三丰努力回想自己所学的道术,脑袋都要想炸了。自在派是他给自家门派起的名字,他们的那两间木头房子就叫自在庐。   他推开卧房的木门,正对着的是自己的木床,他愣住了。   执心正坐在上面,在他进来的瞬间,执心抬眼看着他,他立刻又有了做贼的心虚肝颤,还有一丝丝莫名的委屈怨怼。   如果是几天前,他必定会喜滋滋地凑上去道长长道长短的,现在,他得勉强忍住想跑的冲动。   见郭三丰靠着歪歪的木头门框没动,执心眉头微皱,施施然站起身走到他跟前,默默地抬起他的右手。   郭三丰轻微的挣扎了一下,然而执心动作很快,在他手腕上划了几下。   他好奇地翻过手腕,只见内侧腕根上浮着一个金印,这是?   “那白马妖虽无害人之心,但你与别个不同,仍需小心。”   “呵,他是妖,我也不是人。”郭三丰听执心一再强调无名是妖就来气。   执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往郭三丰嘴里塞了一粒丹药。   那药丸太小,郭三丰“咕隆”一声就咽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喉咙,到不是担心执心会害他,而是他们冷战阶段不应该有“肢体接触”,执心刚才碰到他嘴唇了,简直是严重犯规!   然而,还不待他反应,执心一抬手就把他扔到了床上。   郭三丰连忙爬起来,又被瞬移到床边的执心按了回去。   “你……你要干什么!”郭三丰连忙捂住屁股,想了想,又捂在了嘴上。   执心的脸隐没在黑暗夜色里看不太清,但郭三丰知道这位道友就是干着最下流的事儿也能正气凛然,别提多气人了。   果不其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执心温热的躯体就覆了上来。   卧槽,执心道友这是要疯啊,人设都崩地天崩地裂了!   郭三丰一脸懵逼地被执心怼在了床上,眼睁睁地看着执心的一双手在他灵体上轻轻抚摸,执心的嘴唇轻柔地落在他的鬓间,鼻头,嘴唇还有身体上数不清的各处,那触觉鲜活的让他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   他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如果是现实,执心怎么能碰到他的身体?难道是那粒药丸?可执心没让他穿那件女道服……   在郭三丰这么胡乱想着的时候,执心把他双修了两回……   执心穿好衣服,伸出食指点在郭三丰额头探查了一会儿:“我明日再来。”   郭三丰无声地躺在床上,又听执心说道:“我藏书阁中的一卷一册皆有价,一本一两。”   郭三丰“骨碌”坐了起来,啥意思?   执心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放在床边,另外还有那把藏书阁钥匙,然后转身消失了。郭三丰转过视线,看到那两本书正是他之前在藏书阁里选的,一本一两?他一张鬼脸都气青了,这算是嫖/资?   郭三丰第天一整天都气鼓鼓的,他费了半天劲在树林里找了两根桃树枝,然而那两本书扔在床头他根本没动,就让无名跟玉暖在天上飞着玩儿给他解闷,然后他自己拿着那两根树枝狠命地削削削。   他很忧愁,执心说今天晚上还来那就必定会来,他本来想削桃木剑的,结果削成了桃木钉。   郭三丰握着两枚钉子,他决定晚上跟道友好好谈谈,想想执心给他吃的那粒药丸,再想想最近几次道友人设崩的厉害,他觉得他们双修的姿势好像不对……   玉暖化成人身落在他身边,跟他一道默默坐着。   “哥哥,我想去朱雀神宫。”   郭三丰正在思索如何与执心道友友好协商双修事宜,听到玉暖这话,反射弧饶了好几圈才整明白。   “你去那里干什么?”实际上,他更想问玉暖哪儿来的勇气和胆量去神君的仙宫。   “神君把聚魂钉还给我,我还没有谢谢他。”   “啊!”郭三丰嚯地站起身,“照你这么说,我也得去谢谢那个朱雀神君啊。”   “不,哥哥你还要跟道长去秋棠县找魂魄,这件事情需我一个人了结。”   由于姿势的原因,郭三丰得仰着脸看玉暖,突然惊觉这小孩儿有点儿不一样了,不光五官身量长开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不那么蠢萌了,都是被那个变态仙人给带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郭三丰问道。   “我现在就动身,哥哥,我们秋棠县再汇合。”玉暖抿了抿好看的嘴唇,他脸颊瘦削了些,酒窝到还在,郭三丰真的发觉玉暖有些不对劲。   玉暖跟郭三丰说完话就腾云而去,郭三丰摸着袖子里陵散人的翎羽,想召唤出仙人,然而跟上次一样,陵散人并没有出现,郭三丰揪出那跟翎羽翻来覆去地看着,卧槽,难道陵散人逗他的?除了在日月山那次,就没见这根翎羽起过作用……   无名还没发现玉暖走了,一个人在空中飞得挺欢。到了晚上,这个孝顺徒弟还知道到点儿做饭。   郭三丰没滋没味地吃了个鸟蛋,然后早早地回到自己屋里,一边等着执心道友的“临幸”,一边暗自发誓今晚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小花花。   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地跟屁股上绑了二踢脚似的,直到二更天终于等来了执心。   门扇被轻轻推开,执心正站在门外,他穿着一件十分破旧的道服,还扎着黑色绑腿,头上束着个圆圆的道髻,脸庞十分洁净,他迈步进来,腰间系着的一个陶埙便轻轻晃荡。   郭三丰都看呆了,他一度猜测过执心的年纪,现在他发现不管这位道友多大年纪,都是十足的俊朗端方仙容严正。   执心走到郭三丰面前,一言不发先用食指点着他额头:“今日比昨日好多了。”   郭三丰还在发愣当中,一是执心道友的登场姿势不对,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那白马妖不懂得收敛妖力,你不可与他相处太久。”执心见郭三丰一脸呆样,遂又开口道。   哦,原来不止道鬼不两立,妖鬼也不两立,那玉暖不算是妖?他跟玉暖在一起这么久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啊。   郭三丰轻轻动了动,执心也没把手放开,他双目直视着郭三丰的眼睛,目光沾染了夜色显得十分深沉,深沉地郭三丰都恍惚了。   “你怎的是这副样子。”执心开口声音低沉,一句话后音还带着长长的叹息,好像带着电磁波。   郭三丰全身如同过了电,他伸手拍拍自己两边脸颊,傻不愣登地看着执心,心想,不管执心道友人设崩没崩,他自己大概要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除夕啦,废柴停更两天(除夕和初一),对不起各位小天使了,废柴在这里祝各位小天使以及家人新春快乐大吉大利,明年也请各位小天使继续支持废柴哦【鞠躬】 第36章 一夜春宵,两处闲愁   执心放下手指,袖子一动,手里赫然出现一个乌黑的小瓷瓶。   郭三丰的喉咙立刻条件反射地发出“咕隆”一声,难道自己病得药不能停了?   果然,执心从那小瓶里倒出一粒小药丸,外观上跟昨天的药很像。   郭三丰咽了口口水:“道长,我还有救么?”   执心闻言,浅淡一笑:“这要看怎么讲了。”   郭三丰一脸懵逼,执心这是在撩他?   “道长,你这药丸叫什么名字?”   “一夜春/宵。”   郭三丰如同被雷劈中,这名字简直不能更直接更粗暴了!   “……道长不开玩笑啊……”郭三丰由于惊吓过度声音都哑了。   执心的笑容很浅很浅转瞬即逝,一张端正的脸庞又恢复了一贯的正气凛然:“此药是一位师祖偶然从一对鬼夫妻手中得来,吃了它可在两个时辰内与生人无异。”   那么说这个药能让他暂时拥有生人的躯体,两个时辰,能有什么卵用啊,睡一觉都不够。   “哦,”郭三丰略微放下心,好好的正经药怎么取了一个春/药的名字,他随口便问了出来,“为何要叫一夜……春宵啊?”   执心目光如水清澈无垢:“因为此药是那鬼夫妻双修时所用,交/合时与常人无异。”   郭三丰噎了一下:“这个……不需要吧……”   执心目不转睛地看着郭三丰,目光更加深沉:“我想你吃了它,与我双修。”   我想你吃了它!   与我双修!   郭三丰猛地抬头,他们双修过多次,执心第一次这么直白,对于这位说话总说一半的道友已经算是放飞自我了一把,不但表示想跟他双修,而且居然开始追求双修的质量,不得不说,这简直是质的飞跃,道友人设崩坏的里程碑!   郭三丰心头一松,原来如此啊,他无意识地跟执心堵了好几天的气,终于找到症结所在了。   可不就是因为这个么?执心道友一言不合就要双修,他好着要双修,不好着更要双修,却从来没多说过一句解释,郭三丰差点以为自己三观要毁,人生无亮,感情被渣。   并不是钢管直的郭三丰被执心用一个不正经的药撩了一下,又被他直接粗暴地表白要双修,立刻没骨气地崩人设了,而且还,弯了!   “……嗯……好……”说出这句话费了郭三丰好大的勇气,他感觉自己面红耳赤,一身鬼气臊得都要烧起来了。   他之前为什么要跟执心闹脾气,就因为执心不肯收白马妖为徒?他自己知道答案不是的。   他是鬼,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发觉自己弯了的郭三丰决定立刻马上做起风流鬼……   在他微张着嘴呆愣的时候,执心捏着那粒药丸送进他嘴里。   郭三丰此刻脸上洋溢着荡漾的傻笑,乖乖把药吞了下去,想通了之后他胆子都跟着肥了,目光流转看着执心的脸庞,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道友的嘴唇上。   之前双修的时候,执心亲过他的嘴唇以及他身体上各处,他潜意识里故意忽略这些细节,现在突然一股脑想了起来,简直跟吃了一吨春/药似的。   郭三丰猛地抬手攀住执心的双肩,把执心怼在了自己的破木头桌子上,嘴也啃了上去。   执心抬手轻轻拥住了郭三丰。   俩人都有点儿干柴烈火的意思,很快就转战到了床上,顷刻间赤果相对,执心轻轻触摸着他,郭三丰也很饥渴地摸着自己,比执心还急切,那副傻样子到把执心逗笑了。   “此药只有三颗,待我再炼制几颗,却不知效用能不能比得上。”   郭三丰仰起脖颈,轻轻地吸气,真实的躯体真实的触感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果然比灵体双修时更够劲儿,他都要疼哭了。   他略抬起上身,努力地看向执心:“道长,你今年贵庚?”   执心犹豫了一下:“四十有二。”   好吧,执心道友的处子之身比自己多保存了二十二年,自己不吃亏。   郭三丰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一笑,执心便感觉到身下一阵颤动。   郭三丰偏头看着他,双目盈盈含泪,乌黑湿润让人心动,一说话便带着轻轻的喘/息声:“我也是四十岁的老鬼了。”   郭三丰神魂颠倒间,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年龄跟施兰亭的鬼龄加在了一起,就说出了这么一句。   “嗯。”   执心看着他神色十分认真地应了一声,随即伸手揽着他的身体让他坐了起来。   “……嗯……不行……”郭三丰慌乱地挣了一下,还是被执心抱在了胸前。   卧槽,四十年的童子鸡开了荤果然生猛……   郭三丰的眼角渗出点点泪水,执心一偏头吻了去,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甚好。”   郭三丰仰起脸,身体一缩,执心把脸埋在他肩头,重重地咬了一口。   操,郭三丰的眼泪紧跟着汹涌滚落。   他自然是喜欢执心的,却不知道是出于自己本心的喜欢,还是由于融合了施兰亭魂魄的原因,他更不知道执心这样对待他是因为曾经的施兰亭,还是因为现在的他。   他与执心不但是鬼与道的问题,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个施兰亭……   玉暖一连飞了几个时辰,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来到了朱雀神宫。   朱雀神宫依然威严华贵地让他望而生畏,自惭形愧。   他隐了身形,正欲潜进去,突然眼前金光一闪,身体一阵剧痛。   他浑身发抖地退了两步,吃惊地发现一层金光把整个朱雀神宫罩在了里面,闪了两下又消失了,玉暖试探地往前伸出左手,那金光被他一碰果然又再次闪现出来,他的左手也一阵剧痛被弹了开去。   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神不允许像他这样的小妖出入神宫了?   金光又不见了,玉暖看着近在咫尺的朱雀神宫,他咬紧嘴唇,化出龙身来向里面一头撞去……   火红的鳞片圆润剔透,如同一片片红色的小贝壳四处散落,有的鳞片根部还带着血迹,玉暖第无数次地被弹开,他又累又痛地化作人形,却依然不能踏入朱雀神宫半步。   玉暖呆呆地望着里面最高的神殿,心中又难过又失望。   忽地红光一闪,一个俏丽的身影立在了他跟前。玉暖抬眼一看,是红翡。   玉暖双眼一亮,张口叫道:“红翡姐姐,红翡姐姐!”他久不发声,一出声就如此急迫,声嘶力竭。   红翡冲他点点头:“你有何事?”   “我……我有事拜见神君。”   “神君不见客,你走吧。”   玉暖咬咬嘴唇,脸色愈加苍白:“姐姐,你能不能告诉神君,就说我……就说我是为了守约而来。”   “三界皆在神君眼中,神君自然知晓一切,他既不见你强求也无用。”   “姐姐,你帮我问问神君吧。”   红翡摇摇头,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玉暖的目光越过红翡,直直地盯着远处最高的神殿,朱雀神君一定在那里,锦衣玉食,高床暖枕,仙奴神鸟随侍,又有一只漂亮的凤凰给他解闷,想不起他来也是应当……   他心中酸楚难当,精神有些恍惚,就听红翡柔柔地声音传入耳中:“你走吧,神君不能见你。”   玉暖心思一动,红翡说的是”神君不能见你”,而不是“神君不想见你”,难道他有什么苦衷?   那金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红翡是站在金光里面的,难道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朱雀神宫出事了!或者说,朱雀神君出事了!   玉暖忽然就有了力气,他调息了一会儿,又重新化出龙身,通体红磷的龙身柔韧美丽,虽然有几处剥落了鳞片,但依旧掩盖不住它瑰丽的神采。   红龙口中发出几声龙吟,继续往里面撞去。   “你这小娃娃……”红衣飘动,朱雀神君正立在他跟前,伸出双手接住了他。   玉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上仙,待被放开,他已经进入了适才那层金光之内。   “啊!”玉暖连忙看向陵散人的双手。   陵散人一袭红衣的两只袖子都被金光灼化了,裸/露在外的一双手布满状貌可怖的伤口,深处可见里面的白骨。   陵散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看向自己的双手,了然地笑笑:“无妨,到我泉中一泡便可愈合。”   玉暖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心情几番大起大落,终于看到了上仙,他却又不好意思面对仙颜。   “你来这里作甚?怎的不陪你哥哥?”陵散人看着玉暖,但是玉暖一直低垂着的头,只能看到一团小小的发髻微微颤动。   “哥哥收了一个徒弟,不需要我陪。”   “哦~”陵散人呵呵地笑了两声,在玉暖发髻上轻轻抚了一下,“你哥哥又有心上人,又有了徒弟,你便吃醋跑了出来?”   “才不是!”玉暖猛地抬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陵散人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发髻也跟着上下颠动了几下,到是十足一副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   他这样又引得陵散人一阵发笑,玉暖低头盯着陵散人的手,闷声说道:“你还不快去你那劳什子泉里泡泡爪子。”   陵散人拉起玉暖的一只手:“也好,你这小龙也去我那劳什子泉泡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朱雀和小龙的手都是爪子,大爪子牵(gou)小爪子 第37章 落难神君,小龙情痴   玉暖小脸一红,也不挣扎便乖乖地被陵散人领着,偷眼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脸上的两坨红晕便一直下不去了。   陵散人领着玉暖走进一座宫殿,一进到里面便觉得一周身一寒,玉暖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殿中空无一物,中间砌着一方宽敞的水池,水池上水汽弥漫,冷气森然。   “这泉水十分寒凉,你可受得住?”陵散人侧头,笑问道。   玉暖一手被陵散人拉着,另一只手暗暗地捏住衣襟,眼睛瞪向陵散人,反唇道:“仙人你可受得住?”   陵散人愣了一下,随即挑起嘴角但笑不语。   他们二人来至寒泉边上,玉暖冷得牙齿直打架。   陵散人松开玉暖的手,一手扯开自己的仙衣,原本失去袖子的仙衣便飘然落在平滑洁净的地面上,他在泉边蹲下身,把双手浸在泉中。   玉暖的目光一直跟着他,却不敢盯着他赤果的上半身,便盯着他的头发,忽地心头一惊,往日这仙人总是风姿卓然潇洒不凡,连头发丝都生俱神采,现下看来却没了往日的神采,朱雀神君最近没理毛?   他这里盯着神君的头发发呆,就听见神君清朗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你的龙身不是受伤了么,怎的还不脱衣服?”   玉暖一惊,这才发现陵散人正瞧着他,嘴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才恍然想明白,陵散人伤的是手,只把手泡在泉水里就行,可他全身上下都有伤,要用这泉水疗伤就得整个泡进去。   只恨自己早没想到,抹些伤药便是,这神宫里自然有伤药,上次红翡就给过他一瓶的,自己干嘛要答应来泡泉水?   这个流氓仙人!   陵散人似乎很喜欢看玉暖被他逗得恼羞成怒窘迫不安的模样,不愧于郭三丰给他的评价“变态加腹黑”。   他索性坐在泉边的石阶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在泉水中活动着双手,一边面带笑意地看着玉暖。   玉暖更是羞恼无边,一咬牙,倏然变作龙身潜入池中,顿时一阵水花四溅,坐在池边的陵散人自然没能幸免,赤果的上身溅上冰冷的池水。   陵散人一点儿都不恼,将自己的手从泉水中拿出,对着池底的□□笑道:“这泉水也不可久泡,你若睡着了,仔细我把你抱出来。”   玉暖化作的小龙潜在池底下正浑身发抖,不仅因为泉水刺骨寒冷,还因为他身上疼痛难当。亏得陵散人还有心跟他说笑,他无甚力气地甩了甩尾巴,就当是回应了陵散人刚才的话。   过了一会儿,陵散人下到泉水中,摸到玉暖的龙背:“受不受得住?”   这池水不深,只有人半身多高,陵散人便背靠着池壁坐在小龙身旁,一手不断抚着龙背,才发觉了玉暖的异样。   一阵泉水波动,陵散人潜到水底扳过龙头来,发现小龙紧闭龙目,原来已经昏了过去。   陵散人低低地叹息一声,口中念咒,玉暖便变回了人形,但依然昏迷着。   陵散人剥下玉暖的衣服随手扔到池外,一边伸手给玉暖输入仙力,让他不那么难受,一边查看玉暖的伤势,白玉似的身体遍布着许多伤口,除此之外,背上还有聚魂钉刻下的“施兰亭”三个字。   这处伤时日已久,被泉水泡了这许久已经消褪成了很浅的印子,而今次被那禁制伤的伤口虽愈合了,却留下了一道道疤痕。   这禁制是天帝的命令,由天尊亲自下的,神佛难逃,伤不能愈。   这便是在日月山之时他收到天帝的玉旨,责怪他在下界妄为,命他回朱雀神宫自省百年。   若不是怕连累一宫的仙奴,他便是不回也可,只是自从二十年前他输给了白虎神君又受了伤,在人间养了一年,地上一年天上一天,这短短的一天天庭神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朱雀神君,真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了……   待玉暖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陵散人便将他抱出来,拿自己的仙衣裹了,又一路把他抱回自己的寝殿。   “红翡。”   陵散人叫了一声,红翡便立刻现身出来,她看到躺在神君床上的玉暖,脸上惊讶神色转瞬即逝,她垂头施礼:“神君。”   “将碧瑶仙子从昆仑带来的玉膏拿来。”   红翡愣了一下,随即玉手一动便拿了个白玉小瓶在手,她举高双手承上:“这玉膏所剩不多,只怕是不够用,若是碧瑶上仙再来我便通报神君。”   陵散人从红翡手上拿过那小瓶,侧脸看了玉暖一眼,半晌沉声道:“可。”   红翡又施个礼便告退了。   陵散人打开白玉瓶,沾了里面的昆仑玉膏,抹在玉暖的伤口上。   玉暖白皙的身体赤果果的横陈在前,陵散人手指轻触,顿觉细腻光滑比玉膏更甚,不知是不是涂了玉膏的原因,原本如玉的皮肤从里面透出淡淡的粉来,显得有粉又嫩十分可人。   陵散人愣了一下,抬头看玉暖的脸,果然见他睫毛轻轻颤动,眼珠子也在略显透明的眼皮下滴溜溜地转。   陵散人挑了挑嘴角,佯作自言自语道:“小娃娃皮肉到生得好,身子也好看。”可惜,落了这许多伤疤……   玉暖听到这句话再不敢装昏了,眼睛一睁,猛地坐起来,抱着膝盖蜷到了床角,只用一双乌黑圆溜地眼睛瞪着陵散人。   陵散人见他不装了,便把手里的小瓶子递到他跟前:“这是伤药,可还要我帮你抹。”   玉暖又羞臊又气恼,夺过那小瓶,大声问道:“我的衣裳呢?”   陵散人收回手,右手一翻,手掌上便托了一件衣裳,他将那衣裳放在床头:“你在我宫中需得穿我宫服。”说完这话,陵散人转身欲走。   “哎,”玉暖仰起脖子叫住了他,“你出什么事了?宫外的金光是什么?”   陵散人淡笑着摇摇头:“你这娃娃到聪明的很,此事与你无关,你真不该硬闯进来。”   陵散人走了出去,玉暖捏着那个小瓶,徒劳地望着那个方向,神色委屈不甘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欢喜。   神宫中不知日月,玉暖只用了那伤药一次,小瓶子却已经见底了,他想还给陵散人,可是陵散人再没有回来过。   这里明明是他的寝殿,可进进出出的只有红翡和自己。他问红翡”神君在干什么”,红翡从来只笑不答。   玉暖穿着朱雀神宫仙奴衣裳,在宫中四处游荡,只期盼着能遇到陵散人,可每次都落空,故此有些郁郁寡欢。   他在外面时一心要进朱雀神宫来见陵散人一面,可现在他进来了也见到了陵散人,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玉暖沿着神宫的外围慢慢溜达,那层金光虽不可见,但也能看到一些端倪,他正处在朱雀宫的南面,后面便是天河,现在只能看着却过不去。   玉暖本想远远地看一眼天河,谁知陵散人正背着身立在那里,他心中一喜,抬脚往那个方向跑去。   到了近前,玉暖才发现陵散人对面还站着一个十分美丽端庄的仙女。   玉暖停下脚步,躲在一棵五彩仙树后面。   他瞧见陵散人与那仙女隔着金光对视说笑,陵散人从手上解下一串红玛瑙手串,伸过金光去送给那女仙,那女仙含羞接了,纤细白嫩的手腕衬着红玛瑙十分好看,那女仙双手捧了一个白玉小瓶。   陵散人笑意盈盈地拿了那个小瓶又从金光那边收回手来。   这么一来一回,陵散人的手又被割得仙血淋漓满是伤口。   玉暖的手伸进袖口,紧紧攥着那个贴身带了许久的白玉小瓶。   原来这小瓶是那女仙之物!   玉暖慢慢地走回寝殿,一个人呆了许久。红翡给他端来食物时,果然还给他带了一瓶伤药,正是那白玉小瓶。   玉暖把之前陵散人给他的那瓶子拿出来,跟这新瓶一起还给红翡:“我不要。”   “这是神君赠你疗伤用的。”   玉暖摇摇头,脸上神色十分坚决,直把那两个小瓶递到红翡手里:“我不要。”   红翡再没言语,接了那两个小瓶转身走了。   玉暖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坐在仙味佳肴之前一点儿都不想碰,无怪陵散人一直叫他小娃娃,他真的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玉暖心中思绪奔腾翻涌,他突然站起身往外冲去。   “你要去哪里?”陵散人终于现身了。   玉暖这一头正扎进了陵散人的怀中。   玉暖的脑袋埋在陵散人胸前,他抬起双手一把搂住了陵散人,紧紧抓着他后背的仙衣。   陵散人惊了一霎,低头看着玉暖头顶颤巍巍的发髻,面沉若水地在那发髻上揉了一把:“你这样投怀送抱,本神君可要把持不住了。”   玉暖身体一动,终于仰起脸来,用他自己不自知的痴迷目光望着陵散人:“我本就是应约而来。”   陵散人这下子真的惊呆了,脸色变了几变,半天没说出话来。   玉暖也不知道害羞了,抓着陵散人的衣服摇了几下:“我不是小娃娃,我懂得君子一诺逾千金重。”   “你莫要当真,我那本是玩笑话。”陵散人跟这小龙说了无数句玩笑话,甚至故意羞臊他,只有今日这句话最真……   玉暖身体一僵,慢慢松开手,看着陵散人笑了一下,却像要哭出来似的:“是么,那……我就走啦。”   玉暖擦着陵散人的身侧要出殿去,陵散人一把抓住了他,声音有些发涩:“你现在还走不了,五日后,我送你出去。”   玉暖本欲点头,忽而疑惑地问道:“你会不会受伤?那金光好厉害。”   陵散人理了理颊边的发丝,笑着摇摇头:“五日后,那金光就没了。”   玉暖半信半疑,依他看那金光不是陵散人布下的,谁人能用那么厉害的金光拘禁朱雀神君呢,他不敢想,只等着五日后便能知晓了。   可是,天上五日人间五年,道长会不会已经帮哥哥投胎了,那他就见不到哥哥了……   就在这之后,陵散人又不见了,原本空荡荡的朱雀神宫却热闹起来,无数仙奴仙娥来回忙碌,本就富丽堂皇的大殿又布置一新,极尽奢华。   原本大殿中挂的红色帘幔都换了更新的,更红的,满目鲜红看得玉暖心慌慌。   红翡自然是极忙的,到还记得给他送日常吃用。   “红翡姐姐,神宫里出什么事了?”   “神君要娶碧瑶上仙,五日后成亲呐。”   作者有话要说:   洒狗血啊洒狗血,下一章写回三丰和执心一夜春宵,开个小车 第38章 春宵苦短,拿药来凑   郭三丰觉得他跟执心真的歪了,这一夜根本不叫双修,叫一夜春/宵到十分恰当。   在他吃了还生丹之后的两个时辰里,执心还真一点儿时间都不浪费,上下左右把他啪了个遍,他好不容易体验一下有身体的赶脚,结果他的身体都被执心体验了。   尤其是当他想换一下双修体位啪一下道友的时候,执心面色一沉,把郭三丰下午才削出来的两根木钉直插到木板墙上,一条腰带把他挂在上面开启了吊啪新姿势……   这不合理啊,执心不过就是童子鸡龄大些,道术高些,怎么就把他吊啪了呢?郭三丰没被啪服气,两个时辰一过,立刻喊cut。   “道长,你是不是没吃药?”郭三丰精神都恍惚了,心想有病的不是他而是执心道友啊,也不知道人设崩有救没救啊。   “吃了。”执心解开郭三丰手上的绳子,一边仔细瞅着那纤细的手腕,低声说道。   “啊?……什么药?”郭三丰愣了一下,执心的身体真出问题了?   “大阳丹。”   “……”   这药听名字就不像是什么正经药,郭三丰万万没想到,执心道友不歪则已一歪惊天动地……   不过,他吃惊感叹之余,更多的是害羞和暗爽,执心这一举动无异于宣告自己是个魅力无限的小妖精,不禁有些飘飘然。   郭三丰懒洋洋地歪倒在床上,眼波潋滟,眼睛微眯,活脱脱一副慵懒餍足模样。   执心转头从自己的衣物中找到那个陶埙,递到郭三丰跟前:“此物送与你。”   郭三丰很心奇地接过来,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东西,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就翻来覆去地摆弄着。   “这是你我初见之时我随身带着的。”执心的口气十分柔和,就连一贯板正的脸庞都柔和了下来,“你还写了曲谱,让柳澜汐弹琴与我相合。”   “……”郭三丰垂下脖颈,缓缓地转动着陶埙,原来这是执心和施兰亭的定情之物……   他刚才光顾着风情万种了,这会儿想起施兰亭来,心头立刻堵起了一座楼。他不说话,执心也不开口。   “道长,我们何时去秋棠县?”郭三丰明知道问这个话让自己心里更不好受,还是忍不住找虐。   “我也正想与你商量,我们尽快动身,我会让弟子轮值教导白马妖,你可放心。”   果然,执心还是希望他早日找齐魂魄去投胎……   郭三丰点点头:“道长有心了。”   看来一切都在执心道友的掌控之中……   “可有何不妥?”执心盯着郭三丰忽然问道。   郭三丰将那陶埙放在一边,眉眼一挑笑了起来:“道长,你觉得当年的施兰亭为人如何?”   “……”执心沉吟半晌,似乎在斟酌,“你我初见时,我确实对你不喜,也幸得如此,你的事我都记得。”执心抬手,将手掌贴在郭三丰的脸颊上,“现下你这副模样我甚喜欢。”   执心这句‘喜欢’到是说的坦率,郭三丰只怕他不知道真相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因为……我做了鬼你发现我与生前不同?”郭三丰一步步作茧自缚,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执心放下了贴在郭三丰脸上的那只手,转而牵起了郭三丰的一只手:“非也,我已知你本就是很好很好的。”   “他就那么好吗?”郭三丰的喉咙憋得生疼。   谁知,执心闻言猛地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握:“你说什么?”   郭三丰心中本就难过,再被执心这么一握,眼泪险些飙出来,反问道:“怎么了?”   执心脸上现出些欣喜神色:“这是你生前最后一句话,你想起前尘往事来了?”   他就那么好吗?   原来,这句话是施兰亭的遗言。   “你中了我的降魔剑,手握剑锋问我‘他就那么好吗’,此后我思索多年也不知你是何意。”执心道。   执心思索多年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郭三丰不是施兰亭本鬼,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穿成的这只鬼留下了这么句遗言。   然而,经过秋棠县发生的一切,他们两个人都已经知晓了这句话的含义。   执心目光深远,却没再往下说。   郭三丰垂头,看着执心与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   那个‘他’应该是指柳澜汐。   他们在秋棠县初遇柳澜汐时,柳澜汐与执心争执无意中双手相碰,他不自觉流泪,灵体也如落入阴冷冰凉之境,而施兰亭生前就曾经失足落入柳澜汐琴阁外的池塘,现在想来那一幕必定是施兰亭生前所见所伤。   施兰亭因为看见执心与柳澜汐执手相握而失足落水,至死的时候也以为执心喜欢柳澜汐……   郭三丰感觉自己堪比名侦探柯南与福尔摩斯合体,凭借蛛丝马迹就拼凑出了施兰亭与执心还有柳澜汐之间的三角恋,然而他心中一丝高兴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酸楚。   这个圈子太乱,而他自己也被卷了进去,现在三角变四角,更乱了……   再不理一理他就要走火入魔了!   郭三丰自执心掌中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执心说道:“施兰亭残魂差的不止四魄。”   执心面有疑色地伸出食指点在郭三丰额头上,这个动作是执心每天例行公事都要做的,郭三丰都怕自己哪天被执心一手指头戳破了。不过他现在一心破罐子破摔,老实地等着执心完事了他好继续掉马。   执心收回手指头:“你现在三魂三魄,还有一魄在琴谱里。”   郭三丰摇摇头:“我不是施兰亭,我也魂魄不全,不知道什么原因跟施兰亭的残魂融在了一起,所以我不知道施兰亭生前与你之间的事。”说完这一长串的话,郭三丰忽地觉到一股快意,呵。   “我叫郭三丰,只怕要等道友你把施兰亭的魂魄寻齐了他才出的来了。”   郭三丰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施兰亭,他坐到床边翘起了二郎腿,还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支在了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执心道友的脸由黄转白再转黄。   他等着这位道友伸出尔康手大喊一声“不,你说的不是真的”,或者痛苦地双手抱头摇成拨浪鼓。   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不管这位道友如何反应做出什么事来,他自己都会不好受,所以他偷偷地紧张得头上都要冒鬼气了。   实际上,执心除了变变脸色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郭三丰,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然后他站起身走了。   郭三丰神思一片空茫,在执心走后还保持着那个坐姿,一直枯坐了一夜。   “师傅,吃早饭!”无名推开郭三丰卧房的木门走进来,大声说道。   他这屋子安全系数太低了,任谁都是推门就进,郭三丰十分不爽地终于换了坐姿:“不吃。”   “师傅,那是什么?”无名这个做徒弟的孝心也就是给师傅准备饭点到为止了,他一进门就看见正对着门的木板上钉着两根钉子。   郭三丰一扬手,那两根钉子就自动掉落在他手里,他递了一根给无名:“今日教你剑术。”   “好!”无名十分高兴,两条长腿像马蹄子似的在地上刨了两下,手里拿着那根钉子似的木剑。   “哎——”无名还没仔细看清楚呢,就被郭三丰一个鬼把戏将那小木剑给调换了。   “怎么了师父?”无名不解地看着郭三丰。   郭三丰却贼眉鼠眼地盯着无名手里的剑,还伸手翻了个个儿:“这把才是你的。”   无名疑惑地看向被郭三丰换走的剑:“有何不同?”   “……唔……”郭三丰手一动,把手里的小木剑又往身后遮了遮,眼珠子乱转,终于憋出一句,“那把是执心道长开过光的,给你。”   “多谢师父!”无名十分感动,双膝点地,直接给郭三丰跪了。   郭三丰心虚地让无名起身,把他赶出去吃饭。   幸好这愣头青徒弟好糊弄,郭三丰一阵唏嘘,从身后拿出那把剑来,在床单上蹭了又蹭。   操,这把小木剑上还沾着两滴那啥,这把才是被执心开过光的……   执心这一消失就一个月没再出现,郭三丰琢磨着得给道友冷静的时间,故此他就守着自在庐教导自在派唯一的弟子无名。   无名特别看重那把‘执心道长开过光’的小木剑,每天每夜都拿着比划,把郭三丰给的那本剑谱都练熟了。   郭三丰时不时地会借着考验的名头,让无名潜进清风观偷各种吃的用的。   直到春回大地,树枝绿了,野菜长了,郭三丰开始让无名去菜园子偷菜。   这天,郭三丰用徒弟从清风观偷来的黄纸朱砂画符,他打算开始教无名用符咒。   “小公子何在?”屋外有人高声叫道。   郭三丰推门出来,外头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道士,他认识,是上次他离观后帮他盖房子的存念。   郭三丰心中一喜,脸上也露出微微笑意:“原来是存念道长,何事来此?”   存念胳膊底下夹着一截什么东西,他把那东西轻轻往地上一放。   郭三丰这才看清,正是他那愣头青徒弟,无名。   无名这会儿大概也知道给师父丢人了,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只有白白尖尖的耳朵上有点红。   郭三丰了然,这准是偷菜被逮住了,他冲存念拱了拱手:“我这劣徒管教不严,都是我的错,但凭道长处置。”   无名脚底下一蹦,存念一手扶了他一下,一脸歉意道:“小公子误会了,近日我菜园屡糟破坏,我一时气愤不过,找山下猎户要了捕兽夹子布在菜园里,不想却伤了他,实在是我之过错。”   无名蹦哒着一条腿,半靠着存念,脸都红了,低低地叫了一声:“师父。”   郭三丰瞄了无名一眼,心想果然是春天到了,他这白马徒弟是到了发/情期了啊。   基久了,自然看什么都基。   郭三丰转脸看向存念,这存念到是一脸坦荡镇定,颇有他师门风范,他徒弟的感情之路要坎坷了。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行解决吧。”郭三丰心说,徒弟,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存念果然大气,转脸问无名:“你床榻在何处?我扶你进去,以后我每天来帮你敷药。”   无名支着一条腿站定了,对存念大声道:“我自会处理,不劳你。”说完,奋力地往自己房间蹦去。   存念看着他背影,到也没进一步动作,向郭三丰告辞。   “哎,存念道长,你家师父近日可好?”郭三丰犹豫了一下,豁出去老脸问道。   “师父已于一月前闭关了。”   啊?   存念已施礼离去了,郭三丰还愣在原地。   执心道友不管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郭三丰的两把小剑,执心‘开过光’的他自己留着了,无名那把没有。 第39章 地府装鬼,明镜照魂   郭三丰当初离开清风观时一心想做个逍遥鬼,不想为施兰亭集齐魂魄而奔波了,结果被执心‘表白’之后就放飞了自我想做个风流鬼。直到他觉得自己被执心‘渣了感情’,在自在庐中做了一个月的黯然销魂鬼。   听存念说执心在那之后闭关不出,他才惊觉自己总是因为执心悲欢喜乐大起大落,现在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无名伤了脚,整天蹦着一条腿,练剑做饭到不耽误。   郭三丰不知道无名跟存念之间解释清楚没有,存念到是每天都来,不但帮无名疗伤换药,还带食物来与他们一起吃,看无名练剑还指点一二,有时候还接过剑直接给无名示范,这回到不装不会道术了,果然是清风派教出来的四好青年。   郭三丰一边在山中熬着岁月,一边看自己徒弟跟清风观存念道士一步步发展基情,颇有些不知世事心如止水的意思。   他手握清风观藏书阁的钥匙,却没踏入一步,上两次陪执心‘一夜春/宵’执心都留了‘嫖/资’,前后共有七本书,郭三丰算明白了,执心说‘一本一两’,按照他的身价三两三(魂魄)算,两次该是六两六,嗯,执心还多给了四两小费。   郭三丰都佩服自己这样勇于自嘲的精神。   其中有一本手抄本御风之术,郭三丰一直很觊觎的,甚至起过要拜本念为师的念头,后来执心说过要教他他还高兴地要死,现在终于摆到了他跟前。   郭三丰只私吞了这一本,剩余的都给了无名。   无名一点儿都不知道避嫌,经常拿着那些书找存念参详,存念大概不知道那些书出自自家藏书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三丰很放心地把徒弟交给了别人,自己每天早出晚归在山巅上练习御风之术,对象便是那株老梅树上的晨露。   从春到夏,花落了发了新芽长了新叶,郭三丰天未亮之时便赶到山顶,御伞从此山头飞到对面山头,再练习操控风力收集梅叶上的露水,由制风到御风,起初风力忽小忽大,露水要么岿然不动要么落如瀑雨,直到他能熟练掌控风力。   他左手执伞,右手操控风力吹起叶片上的露水,再吹送至放在树顶的一只小壶,一滴一滴从细细地壶口流入壶中,郭三丰感觉自己跟杂技高手似的。   最后一滴坠在壶口,满了,郭三丰一伸手,那装满露水的小壶便飞到他手中,这御风之术他算是练成了。   郭三丰一高兴,手再一挥,梅树上的露水便落如瀑雨,他在树下举起伞一转,露水沿着他的伞缘斜飞出去,他眼望着树下的露雨眉眼含笑。   郭三丰志得意满地拎着小壶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啊——”   最后一个音卡在了他喉咙里。   执心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头上发髻扎着一根木簪,清矍挺拔地站在路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郭三丰也回望着执心,这位渣了自己的道友好像瘦了一些……   “御风之术你学的到快。”执心先开了口。   郭三丰提起手里的小壶:“道友为我煮茶吗?”   “去清风观?”执心走到他跟前,接过小壶提在手里。   “去我的自在庐吧。”   他们二人慢悠悠地一路下山来到自在庐,无名与存念正在一道练剑,飞闪腾挪都同步,偶尔视线交汇,总之看着十分基。   “师父,执心道长。”   “师父,三丰道长。”   存念每天都来自在庐打卡,郭三丰既然已经掉马了就开始光明正大的以三丰道长自居,还让存念改了口。   他二人同时点点头,然后一起迈步进了自在庐的前堂。   他们不知道,在两位徒弟面前,他们这样默契地同步行动看起来也很基。   说是前堂,就是一间木屋隔出去半间灶房,当中摆着从清风观搬来的桌椅。   郭三丰在椅子上坐下,执心径直到灶房,把那小壶放在土泥小炉上,地上放着无名每天劈好的木柴,他引火用木柴生起火,又控制火力,用慢火将那露水煮开。   郭三丰拿两个粗碗,往碗里各捏了一撮茶叶,粗碗是他自己烧的,茶叶是无名在山里采的。执心提了小壶出来,往碗里倒了水,然后放在一边,也在桌边坐下。   没有茶杯盖,郭三丰把碗挪到自己跟前轻轻吹着。   执心看着氤氲水汽里他的眉眼:“你就是施兰亭。”   郭三丰抬眼看他,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叫郭三丰,生辰二月二十四,我……爹叫郭宇,我爷叫郭战齐,我家代代都学茅山术。”   “……施兰亭生辰也是二月二十四。”   郭三丰摇摇头,这位道友闭关闭疯了么?非要证明他是施兰亭么?人都死了二十年了,现在才接受不了吗?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便可真相大白。”   半夜,执心带郭三丰寻了一处极阴之地,郭三丰揉揉眼睛,他感觉眼前特别花,跟裸眼看3D电影似的。待执心摆案桌做完法,他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人世间极阴之地藏着地府的入口,他是孤魂野鬼,也就是没到地府报道入鬼籍的,地府大门冲他敞开着,所以他本就能看到,刚才执心做法祛除阳气,隔绝人间,现在他们看到的便是阴间。   “咱们就这么进去?”郭三丰问道。   执心点点头:“你我身上没有生气,不会轻易被发现,但切勿轻举妄动,也莫要说话。”   他们二人进入地府,执心定住了两个鬼差,他们二人换上鬼差的衣服,然后才继续深入地府深处。   执心本就一副生人勿近的相貌,鬼怪都不敢直视他。   郭三丰脑袋一耷拉,再把腿一撇,走路内八,还走一步拖一步,嘴里不时地发出‘痛苦的低吼’。   在被几个鬼盯了之后,执心捅捅郭三丰:“你作甚?”   “装鬼啊。”   “……你无需如此。”   郭三丰一拍脑门,卧槽,他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鬼啊,真的不能再真了,僵尸片害人不浅……   他们经过忘川黄泉奈何桥,经过阴曹十殿。   传说中的阴曹地府果然名不虚传,满眼都是酷刑现场,极其血/腥凶残,全须全羽的鬼几乎没有。偶遇牛头马面的时候,执心拽着郭三丰急忙走开,郭三丰还不住地回头看那牛头。   这牛头不对啊,完全不是之前他遇见的那个高冷男神,这是怎么回事?   忽地,郭三丰瞪大眼睛。   咦?这地方很眼熟。   “道友,这是哪里?”郭三丰指着一片灰色的迷雾。   “五浊之处,通过此处才能去往轮回台投胎。”   这不就是他在现世世界最后呆过的地方吗?他就是在这个所谓的五浊之处迷了路然后掉到了这个古怪的世界!   也许他现在冲进去就能穿回去……   “怎么?”执心望着他问道。   这也许是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历史性时刻,郭三丰转头看着执心。   “……没事,走吧。”   他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到这里来,为什么能穿成施兰亭的魂魄。   他们进入第十殿,与阳间的府衙差不多,只不过处处透着阴森鬼气,即便空无一鬼也够瘆人的。   “道友,你带我来这里作什么?”   “照明镜。”   郭三丰琢磨道友这话什么意思,刚要迈步进去,执心一伸手拦住了他。郭三丰抬眼看执心,发现他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道长也知道害怕?   郭三丰一脸懵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这殿里并不是没有……鬼。   殿里左侧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应该就是执心说的明镜,镜前站着一个身穿皂衣的细高挑鬼差,估计是专门守着这面镜子的,这打扮这身材搁这阴森森的鬼殿里,眼神儿不好的还真看不见他。   执心由于隔绝了自身的阳气和生气才能进入阴间,此时的他用不得道术,护在郭三丰身前一时间没有动作。   “这位大哥,今天你当值啊?”郭三丰眼珠子一转,绕过执心,哈着腰走上前去。   “你是何人?”那鬼差到是爱岗敬业,还老实地站在镜子前身姿不动,光张着嘴说话。   “小弟是第五殿的,今日在阳间行走出了岔子。”郭三丰一手□□袖子里,从中拿出几块碎银,“大哥帮帮忙,这些银钱请您喝茶。”   细高挑看着几块白花花的银子,眼光一闪,鬼差在阴间拿的俸禄也是冥钱,何时见过真金白银。   郭三丰心中暗喜,有门,他不容分说地把手中的一捧银子一股脑塞到细高挑的腰带里:“小弟我经常被派到阳间行走,大哥有需要就去第五殿找我,我给你捎过来。”   “这位是?”细高挑突然问道。   郭三丰回头一看,原来是执心走到了他身后,不待他编出瞎话来,执心开口道:“我乃王真人座下。”   “啊?原来是大人,小的见礼了。”细高挑点点头,奇长的脖子居然打了个弯儿。   郭三丰心说,厉害了我的道友,编瞎话都能比自己高一等,真是不服不行。   “大人与这位小弟是一起的?”细高挑想起刚才收了郭三丰的贿/赂,立刻更小心翼翼了。   执心点点头,不再多说,拉过郭三丰往明镜前一站。   那细高挑连忙背过身去,大约是觉得不能窥探上差机密。   过了半天都没有动静,细高挑再转回身来,那两人已经不见了,他立刻伸手摸摸腰间,发现银两还在,一脸懵逼。   郭三丰跟着执心又一路偷摸摸原路返回,他最后看了眼五浊之地咂咂嘴,只能有缘再见了……   他们出了地府回到阳间,郭三丰又恢复了裸眼看3D电影的视觉,执心很快地收好东西,冲他伸出手。   郭三丰以为执心递给他什么东西,伸出手去接,就被执心一把握住:“你可看清了,你就是施兰亭,否则魂魄不可能相融。”   郭三丰也迷惑了,刚才执心带他照了明镜,镜中显示的确实是一个人的魂魄。   阴曹地府第一殿孽镜台能照人善恶,第十殿明镜台能照人魂魄,明镜照过的自然错不了……   难道自己是施兰亭魂魄转世成的?可施兰亭魂魄不全,魂魄都散落在阳间,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投胎啊。   这施兰亭果然非凡人,身世悬疑,际遇奇特,把郭三丰整得不但怀疑自己的人生,还怀疑自己的出生……   “道友,魂魄不全的人能投胎吗?”   “如施兰亭这般魂飞魄散者,若有魂魄进入轮回道也不无可能,但魂魄不全投胎为人必有缺陷,或口不能言或耳不能闻更有甚者神识混沌痴傻不堪。”   郭三丰心想,自己能好好的长成个正常人原来这么不容易啊。   “只怕这其中另有缘由。”执心眉间皱出了好几个褶,显然也十分困惑。   “道友,如今我们干什么?”郭三丰觉得这事儿太匪夷所思。   “去秋棠县。”   这次执心没用缩地术,靠郭三丰御伞飞行,凉风习习,视野也好,郭三丰颇有些自得。   再次回到秋棠县,已经隔了一年,他们来到之前那户借住的农家,这家新添了一个男婴,刚过满月,小小的院落充满了暖暖的奶香味,家主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给他们端了一碗红皮鸡蛋。   郭三丰也高兴,另外给小娃娃封了压岁钱。   半夜里,人都入睡了,鸡犬也倦了。郭三丰和执心趴在房顶上,看着院子里偷偷摸摸钻出来的小妖精。   “他干什么呢?”郭三丰很纳闷,转头问执心。   “……刷茅厕。”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存稿了,过年还在家里,这段时间可能要两日一更,但是不会坑滴,没有存稿的废柴跪在这里,哭唧唧 第40章 妖鬼道士,闹集香楼   执心和郭三丰一进这家院子就发现了这里有妖气。半夜不睡觉,就趴房顶等着捉妖。   果然,一个小妖精趁着这户人睡着的时候出来……打扫卫生。   这小妖精个头不大,身高只有十五六岁孩子般,穿着一身乌黑,皮肤到白,脸上一对豆大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嘴里哼唧唧地哼着小调儿,手里拿着水桶刷子,刷完鸡圈刷狗棚,刷完茅厕刷院门。   “他不是个耗子精吗?”这小妖精的面相辨识度太高,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变的。   执心点点头:“两百年的小耗子。”   这小耗子是有洁癖还是怎么着,大晚上的该害人害人该修炼修炼啊,花这闲功夫给人打扫院子,想当个老鼠姑娘给鼠类争光吗?   “道友,用定身咒定他,咱们审审他,看他想干嘛?”   执心转脸冲他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学定身咒?”   郭三丰有点儿懵圈,他刚才说那话并没多想,但是经执心这么一问,他还真起了那么点儿心思,于是扭扭捏捏道:“……想是想……”   执心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传授咒语。   郭三丰一边忍住悸动一边认真听着,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执心问道:“记住了?”   他点点头,目光汇聚看着那个正在嘻唰唰的小耗子精,口中念出咒语。   那小耗子正在井边打水,把水桶拴上绳子扔到井里,然后就那样趴在井边往下面望着,一动不动。   卧槽,成功没成功啊?那小耗子是被他定住了还是本来就没动啊,郭三丰和执心对视一眼。   执心刚要起身,“哎”郭三丰一巴掌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按趴下了,“他还动呢?”   小耗子精终于看够了,站起身费力地摇着轱辘。   执心抬起头,额头上顶着一块儿灰:“你再试一次。”   郭三丰自然不用执心说,对着那小耗子精把咒语念了一遍又一遍,在那小耗子打完水把水烧热开始脱衣服的时候,终于成功地被郭三丰定住了。   “等等,道友。”郭三丰拉住想要蹦出去的执心,拽着自己的一角袖子擦去执心额头上撞出来的灰,“你的仪容。”   俩人这么磨磨唧唧地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携手从房顶上蹦下来。   小耗子精一动不能动,眼看着两个道士模样的人走到他跟前,眼泪立刻流得哗哗的:“两位……两位道长……容秉,打我爹娘那辈就生活在这家,从来……没害过人,道长饶我性命啊……嘤嘤嘤……”   郭三丰差点要笑场,但是为了配合面瘫道友,也端着高冷的气质,扬扬下巴:“你这小妖半夜三更作的什么勾当?”   小妖精使劲吸吸鼻子,嘴唇直哆嗦,一说话都出机器音儿了:“我……作活计……换……换米油。”   “哪个跟你换?还不是偷人家的?”郭三丰斜眼瞅着他,‘厉声’问道。   小耗子精立刻缩了一下脖子,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光哭唧唧。   这小可怜样儿搞得郭三丰于心不忍了,对执心道:“道友,解了他的定身咒吧。”   执心嘴唇一动,小耗子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举着两只爪子求饶:“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好啦,别哭了,”郭三丰伸手把瘫软一团的小耗子扶起来,“我们不收你,你以后继续保持,做个好妖精。”   小耗子精抬起头,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看着挺清秀,嘴唇中间露着一点点白,应该是门牙,正顶在两嘴唇间,看着很蠢萌:“我能吃饱就行,不知道怎么做妖精。”   郭三丰真的无语了,这么个小吃货怎么就成了妖精,好不如老实地做个小耗子过一辈子呢,存活了这两百年应该挺艰难的,光是一天三顿饭都够他愁的。   郭三丰一伸手,取来两个红皮鸡蛋,一脸同情地递给小耗子精:“我们还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呢,肚子饿了来找我。”   小耗子精仰脸看着郭三丰,白净的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道长,你要养着我吗?”   这话说听着好像有歧义啊,看着一脸单纯的小妖精,郭三丰有点惭愧了都。   “你快变回去,莫要再扰人了。”执心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郭三丰本来因为晚上要捉妖精神十分亢奋的,谁知没捉到妖只遇到个不成器的吃货,这落差简直无法形容了。   这家新添了人口,只余一间空屋租给他们,屋里只有一张床板。   郭三丰贴墙站着:“道友,你上床休息吧。”   执心无言地看着他,盘膝坐在床板上。   居然就这么过了一夜……   早上,郭三丰一开门,抬起来的那一脚愣是没落下去。   因为啥,门前的地上放着一片绿生生的叶子,叶子上齐齐整整的码着四块玉米饼子,黄黄的玉米面里还夹着黑红色的小豆子。   郭三丰在院子里四处望了望,这应该不是人为的,是昨夜里的小妖精?如果真是,那个小耗子精还挺好玩儿的。   郭三丰小心翼翼地连叶子带玉米饼子一块儿捧起来,转身回屋搁到桌子上,一想起那个小耗子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不忍心吃,没准是那小孩儿一天的口粮……   这天,他们进了秋棠县城,郭三丰直奔集香楼,叫了两碟杏仁酥。   “可惜玉暖不在,”郭三丰跟饿鬼似的连吃了几块才放慢了速度,“也不知道那个朱雀神君待他好不好。”   执心给郭三丰倒茶,闻言放下茶壶,言语中隐藏不住吃惊:“小龙在朱雀神君处?”   “嗯,玉暖说他要去拜谢神君还了聚魂钉。”   执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冷言道:“平白拿了别人的东西又还回来,这朱雀神君着实无聊。”   郭三丰差点噎着,贼眉鼠眼地四处看看,双手作揖口中念道:“神君千万别责怪,道友说着玩儿的。”   “哼!”执心道友这回是明目张胆地狠狠地哼了一声。   郭三丰差点儿吓得心脏病发作,这位道友对朱雀神君意见略大啊。   执心就喝了半壶茶,郭三丰吃了两碟杏仁酥,又另外叫了一碟让店家用纸包了。   他们起身正要离开,突然酒楼一楼传来一阵喧哗,郭三丰从二楼廊上探出身去看。   一个看着挺年轻挺正派的道士正在一楼大堂中撒野,一会儿在客人头顶上乱窜,一会儿哐哐掀桌子,客人有出声叫骂的,店小二跟在后面根本拦不住,因为那道士动作太迅猛,表情太凶悍。   那道士大概也厌烦了,疾射出一道符咒,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一张桌下滚了出来,四周客人立时被吓得四处逃窜,跑了出去。   “妖孽!”那道士提剑便向那蜷作一团的乌黑身体刺去。   “哎!”郭三丰身形一晃,挡在那个妖孽跟前,把伞一倾挡住了剑。   那小道士愣了一下,收回剑:“你这凡人看不出妖孽,休要多事。”   郭三丰撤回伞,打在头顶上,这时候执心走到他身旁,冷眼看着那小道士。   “哎呦,几位道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店小二眼见客人都跑了,食钱没收上来,还把店里搞得一团糟,已经有机灵的伙计跑去后堂叫老板。   郭三丰一手扶起小耗子精,那小孩儿果然又被吓得不清,他转脸冲那道士问道:“敢问道友,他作什么恶了?”   那道士看了看执心,拱手施了一礼:“既然二位道友也是同道,何必包庇一只小妖。”   “你——”郭三丰被气得一噎,这个小道士不但愣,说话还不中听,特别的不可耐。   执心冲那小道士还了礼:“道友,在此处难免牵连无辜,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罢。”   那道士一指小耗子精:“他不能如此放任不管,把他绑起来。”   执心眉间微皱,也不出言反驳,嘴唇微动。   只见那小耗子精的两只手忽地在身前作了个合十姿势,小孩儿吓坏了,睁着一双圆溜溜水盈盈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郭三丰。   郭三丰摸摸他的头,算是安慰。   “哎,几位道长留步,”一个穿着华美的中年人快走几步上来,“我今日生意算是砸了,道长们须得给在下一个说法,如若不然只能公堂见了。”   那个年轻道士的一张脸顿时通红:“我没钱!”说完,理直气壮地看执心和郭三丰。   执心道长的神情十分深沉淡定,然而就是不开口。   “我……我可以擦擦洗洗……我在店里作活计……行不行呀?”小耗子精缩着脖子,轻声说道。   那年轻道士古怪地看了小耗子精一眼,一张脸更臊红了。   “你们店里闹妖怪,这两位道长是来捉妖的。”郭三丰一指执心和小道士。   “几位客官不要说笑了,在下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妖怪,到见过不少想吃白食的,咱们好说好了,不然在下只能得罪了。”   几个伙计得了老板的眼色便抄了家伙围上来。   郭三丰把伞一收,四下顿时响起一阵惊叫声,郭三丰在那几个大汉颈后一拍,那些人顿时倒地不起。   “你!你!”那老板一脸震惊地看着不知为何倒了一地的伙计,又看看执心,“妖人,你们都是妖人!”   郭三丰走到店老板跟前,跟他脸对着脸,然后打起伞显出形来:“这回你信了?”   “啊!”那老板吓得瘫软在地上。   执心脸色不大好看,突地走上前去,握着郭三丰的伞一收,把郭三丰也收进了伞中。   “啊?道长……你作什么?”小耗子精看到郭三丰被收了,又害怕又伤心,眼睛含着泪珠子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伞看。   “好好好,我不用你们陪钱了,你们快快离开吧!”那店老板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们几个说道。   执心拽着被缚手的小耗子精往店外走,那小道士也大步流星跟着出了集香楼。   他们一前一后直往城外走,刚至人少之处,那小道士突然发难,一剑指着执心:“你个妖道,不但包庇妖精,还带着一只鬼招摇撞骗,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担当登场了,是让他当徒弟还是给他安cp呢?考虑ing…… 第41章 花前月下,翻墙被撞   执心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复杂,他觉得这小道士很像二十年前的自己,眼里不容沙子,只想着妖魔鬼怪就该除尽。   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了……   “既然如此,我们让这小妖自己说吧。”说完话,执心佛尘一挥,解了小耗子的禁制,“你进城来干什么?”   “我……我……”小耗子精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执心手里的伞,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我跟着你们来的,我没想捣乱,我就想看看哥哥,哇……哥哥……”   “好了,”执心眉间微皱,转脸看向小道士,“你若执意要收他便动手吧。”   忽然,执心手里的伞一阵突动,他轻轻拍了两下。   那小道士戒备地看着执心,手中的剑突地一刺,直取小耗子精的心窝。   小耗子精脸色苍白,两唇间的点点白牙若隐若现,泪光盈盈地看了小道士一眼,随即把眼睛一闭,垂头等死。   只听得“喀喇”一声,随即又是一阵唰唰的剑声,小耗子精睁开眼睛,呆愣住了。   两位道长打起来了!   这位道长是想要救他呐!   小耗子精半是欣喜半是紧张地看着他的两位“天敌”大打出手。   执心与小道士周旋,这小道士到是出身正统,使的是苍无派的叠翠剑法,符咒用的是玄雷咒,根基不错,误在心浮气躁不够沉稳,招式后劲不足,一套剑法都耍完了,连执心的衣角都没碰到。   执心把佛尘一收,等着看小道士把剑法再耍第二遍。   那小道士到是气性大,看明白了执心这一举动的含义,一张脸立刻成了猪肝色。   他把剑插入剑囊,双手空空,开始掐诀。   执心脸色微变,这小道士要招阴魂?   这应该算是禁术,一个不小心容易被所招鬼魂反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小道士简直是不计后果的胡来!   执心把手里的伞交给小耗子精:“你们先回去。”   “啊?道长……”小耗子精的一张嘴巴两只眼睛同时张得圆圆的,“那你呢?”   执心无暇与他多说,一把推开小耗子,自身后抽出他的降魔剑。   一股阴风鬼气席卷而来,执心挥剑挡住。   小耗子被这股邪风吹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幸好他还紧紧抱着伞没撒手。   “小孩儿,小孩儿!”伞里传出郭三丰焦急的叫声,“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啊?”小耗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前方打在一起的两位道长,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伞,“哥哥,跟你一块儿的那位道长让我带你离开,他跟另外一位道长打起来了。”   唉,郭三丰在伞里听见了,可是执心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菜鸟小道士吗?为什么要让他和小耗子逃命呢?   “小孩儿,你把伞撑开!”   “啊?这……”小耗子眨巴着小眼睛,这位哥哥和那位道长都是好人,他到底听谁的呢?   “小孩儿听话,我怕道长有危险。”郭三丰心急如焚,他上次就吃过许季儒的亏,只怕这秋棠县里还有什么厉害人物,就他这个招倒霉体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小耗子精一张脸紧紧皱在一起,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伞撑开。   郭三丰一溜烟从伞里飘出来聚成人形,他定睛观瞧,天地色变,道长挥着降魔剑踏着步法,而在他上空正盘旋着一团十分不祥的云涡。   郭三丰御伞飞至近旁,看清楚之后不由得骇然,远看是云,近看却似打开了阴间的一道门,不断地有鬼影从里面爬出来,执心正在跟那些东西做着斗争。   这一幕似曾相识,许季儒当初也放过百鬼,但显然不如今天这个小道士牛逼,居然能打开阴间之门。   秋棠县还真是人杰地灵卧虎藏龙啊……   郭三丰闪了一下念头,冲执心大叫道:“道友,我来帮你!”   执心见到他并没有太过惊讶,相反露出些微欣喜的笑意,他把手里的降魔剑递给郭三丰:“给你用!”   郭三丰接过执心的降魔剑,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沉,然而这份意义却非比寻常。   战场之上,没有闲功夫给他感慨,执心递剑的时候停顿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声“小心”。   执心握着手里的拂尘一挥,佛尘已然变作了他的本命法器银剑,郭三丰骇了一跳,不由得往执心额头看去。   金印没解锁啊,执心道友的法术提升了?   郭三丰分心了一下,立刻又有不少冤魂从那阴间缝隙中钻出来,他连忙挥着执心的降魔剑一一斩杀,免得让这些恶鬼逃了危害无辜。   有了郭三丰的帮忙,执心可以专心对付这条被打开的阴间裂缝,只怕这小道士不得不受些教训了。   年轻的小道士眼见跟前这位年长些的道友跟个鬼还有妖精“狼狈为奸”,深感自己责任重大,誓要除魔卫道。   他心神眼口不敢有一丝懈怠,头上冒出一片豆大的汗珠,忽地他瞪大眼睛,看向执心,果然见执心正在闭目念咒与他对峙,招阴魂打开的阴间缝隙已经闭合了大半。   他一把撕下自己的道袍,抽出把匕首,在自己身上划出数道血迹,竟然要用自己的血肉来招阴魂。   执心有些怒了,手下不再留情,催动真气闭合了那缝隙,随即移动身形出现在小道士跟前。   小道士骇了一跳,手中捏着一张符咒便向执心袭来。   执心嘴唇一动,那符咒还未离手便自行燃了起来,小道士慌张地松了手,他真气乍泄,哇地吐出几口血来。   执心出手如电,在他身上几处要穴连点几下,又拿出一颗丹药要塞到小道士嘴里。   “道友,他怎么样?”郭三丰把降魔剑一收,也走上前来。   执心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如何?可有损伤?”   郭三丰摇摇头,把降魔剑插入执心后背的剑囊。   小道士忽地睁开眼睛,他的右手刚才一直紧紧握着,突然朝着郭三丰张开。   他手里有一张拘魂符!   执心手里的丹药掉在了地上,眼看着郭三丰的魂魄一点点飘进符咒里,他猛地抽出降魔剑。   “道友!”郭三丰剩余的残魂鬼影握住了他拿剑的手,“把我弄出来……”   “你这个坏人!”小耗子精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一张,露出两颗白白的门牙,扑到小道士的身上,上嘴就啃。   执心终于恢复了神志,他面色铁青的夺过小道士手中的拘魂符,放入郭三丰的伞中收好。   “好了!”执心把小耗子精从小道士脸上薅下来,怒目看了小道士一眼,从怀中又拿出一颗丹药,不容分说塞到他嘴里,然后一巴掌把他拍晕了过去。   执心把那小道士扔在路边不管,带了小耗子精回到借住的农户家,夜里借着月光的阴华把郭三丰从那拘魂咒里放出来,喂他吃了几颗自己炼制的定魂丹。   但是,他们二人谁都没有提双修。   郭三丰从怀里掏出那包杏仁酥,经历了一场恶战,好在没有碎掉,递给小耗子精:“你在这里呆得好好的,跑到城里干什么?”   小耗子精瞪大眼睛看着杏仁酥,试探地伸出手指头沾了一点儿放进嘴里舔了舔,随即缩着脖子吐了吐小舌头:“真甜。”   他捧起一块来,用两颗门牙慢慢地啃着:“我跟着你们去的,那个道士看见我就一直追着我,吓死我了。”   “以后别乱跑,别说碰到个道士,碰上只猫你的小命都难保。”   小耗子精吃着吃着,突然从嘴边冒出几根胡须来。   “哎呀!”他跳起来,抱着头就要跑。   郭三丰轻轻松松地用定身咒定住了他,然后气定神闲地踱步到小耗子精的正面我,用‘小妞给大爷笑一个’的口气说道:“放手,给我瞧瞧。”   小耗子举着两只手紧紧捂着两个腮帮子,郭三丰解了他的定身咒,他委委屈屈地放下手,露出嘴边的三根胡须。   郭三丰被他这个鼠样萌了一脸血,正要上手捏人家脸蛋子的时候,执心站在门口咳了一声。   “我在这户下了符咒,方圆五里都不能察觉你的妖气,你莫要再乱跑了。”   小耗子精一看到执心,吓得又变回了人样:“多谢道长。”   晚间,小耗子精回了自己的洞,执心道友闭目入定了许久,郭三丰拿着伞飘到知县府上。   知县府郭三丰路熟,他找到书房,裴虎刚添了灯油出来,窗户上烛光映着知县大叔的剪影。   郭三丰打起伞敲了敲门,门一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口道:“寿年。”   郭三丰提了钱袋飘出知县府,他也不想冒认施兰亭的名义骗钱,但是他们所剩不多的银两都交了房租,今天在集香楼吃饭是执心结的账。   执心掏出一块麻布小包,层层打开,里面包着一贯钱,串钱的线是一根银白的佛尘丝,不知道是执心攒了多久的……   因此,郭三丰豁出去一张老脸来,用两张护身符跟知县大叔换了些银两。   他用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掂着鼓鼓的钱袋,一边转着脑子想说辞,怎么告诉执心,钱从哪儿来的……   他一出巷子,就看见执心负手立在墙下。   郭三丰差点吓尿,他心虚地几乎想魂飞魄散遁走天上九重地下十八层,他偷摸出来招摇撞骗简直丢进了执心道侣的脸,他开口伸手向别人要钱实在有辱道家风范,而且这要钱的对象本就跟他暧昧不清。   郭三丰简直有一种偷会前任被现任抓个正着的尴尬和惊吓。   夏夜里温风习习,蝉鸣虫叫,端的是花前月下良辰美景。   “你来见裴寿年?作甚偷偷摸摸的?有事瞒我?”执心道友面色清冷,开口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道友的小金库被三丰给吃了,宠一发   感谢KG和豆角的地雷,啾 第42章 同行盯梢,施家祠堂   郭三丰条件反射地把钱袋藏到了袖子里:“没有啊,我就来……来看看故人……”   “故人?”执心一挑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郭三丰一直拿眼偷瞄着执心,见执心脸上并没什么不悦的表情,立刻又恢复了底气,腰板儿也挺直了:“毕竟咱认识知县大人,先跟他打个招呼也好办事不是?”   “你不是姓郭,名三丰么?”   卧槽,在这儿等着他呢。   执心这句话怼得郭三丰无法反驳,吭哧了半天没出声,摸着袖子里的钱袋才勉强咽下这股委屈。   他低头看着脚下,月光的清辉映照在光滑的石板路上反射出一片柔柔的月白色,把他们二人的影子长长地笼在光里,寂静的巷子里只有他二人的足音,他有些烦躁地踢开一块小石子,那小石子一路滚动发出连串的“咚咚”声。   “明日我再去一处……往日你常去的地方,你无需跟着,你可去见见柳澜汐……”执心突然开口道。   “好啊。”郭三丰垂着头,随口答道。   又过半晌,执心从袖中掏出一方黄纸,拿在手里悉悉索索地摆弄了一会儿。   “唳,唳”几声响亮的鸣叫,郭三丰扭头一看,又惊又奇,一只半人多高的纸鹤,抬着两条细长的腿跟在他旁边,动作神态活灵活现,比尘心的小纸鸟不知高了几筹。   他不禁扭头看向执心:“这是?”   执心并未作答,握着他的胳膊一提,郭三丰便觉自身轻盈似燕,已然坐到了那鹤的背上。   紧接着,执心也跨了上来,温热的身体贴在他后背,伸出胳膊在纸鹤的脖颈上轻拍了两下,这鹤便扇动翅膀腾空飞翔。   “哇!”郭三丰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招也太牛了!   郭三丰好奇地摸了摸身下的鹤,明明是纸折的,却没有纸的绵软,又不似金木那般硬,坐着还挺舒服。   “想学?”执心在他耳边问道。   郭三丰呆了一会儿,点点头,他听见执心轻轻地呼了口气。   只是,执心道友未免也太说话算话了,立刻拿出一张纸,两条胳膊环抱着郭三丰放到他身前的手中。   郭三丰晕晕乎乎的,被执心握着手翻折手里的纸。   他心中想着,这大晚上的即便把动作一步步分解他也看不清学不会啊。可是,他说不出话来,他的灵体嵌在执心怀中,除了手,全身一动都不敢动。   纸鹤驮着他们飞过城门,一直飞回城外借住的农户家。   郭三丰手里拿着一只折好的鹤,晕乎乎地从纸鹤上跳下来。   执心一挥袍袖,那鹤便悠悠地变回纸片飘落在他手上。   “还有一句口诀——”执心刚要说出来。   “妖道!恶鬼!”一声暴喝响起。   执心与郭三丰同时扭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从土墙上跃了下来。   诶?那身影落下的时候好像踉跄了一下……   待那人走到亮处,他一脸鼻青脸肿,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原来是白日里那个小道士,要不是他一口一个‘妖道’‘恶鬼’,几乎认不出来是他。   “你们又要作甚恶事!”那小道士一走路脸上就呲牙咧嘴的,看样子伤的不轻,就这副尊容还敢来挑衅,多麽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精神啊。   执心一看见这小道士,胸中就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二十年来的克制几乎要破功。   郭三丰从袖中拿出钱袋晃了晃:“道友,这里是我们租的住处,你要是没地方住,我们把柴房借你。”   这小道士跟踪他们来的?不过没地方住也应该是真的,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忌惮地盯着执心。   农户家两个壮男手持锄头铁耙冲出来对着那道士:“道长,这是你同伴?”   执心略一迟疑,点点头。   那道士半惊半疑地看着这两个膀大腰圆的农户,又转过视线看了看执心和郭三丰,悻悻地施个礼,反身跃出墙去,生硬地用密音说道:“我就在此地,如若你们作出什么不轨之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知道这小道士来干嘛的……   “你还有一魄在曲谱里,先与你聚合吧。”   郭三丰点点头,心里不由得起了别样的心思。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次聚魂或者受伤之后,执心都要与他双修几次,最后一次就是他向执心坦白身份之前,在那之后无论是他还是执心都没有提过了。   这次执心却主动提出要给他聚魂……   “曲谱呢?”执心见郭三丰还在发愣。   “哦。”郭三丰从自己的小包袱里翻出曲谱来递给执心,然后从胸前衣衫里拿出聚魂钉,“幸好玉暖离开前把聚魂钉交给了我,也不知道他在朱雀神宫如何了……”   由于婚事将近,陵散人有意无意地没出现在玉暖面前,只靠一面水镜知晓小龙的动向。   红翡承上送给碧瑶的礼单才退下,他看了一眼便放在一边。红翡办事牢靠多半不需他过目,而且他与碧瑶亲事本就是红翡有意促成的。   这确实能助他解了现下之困,可他心中隐隐地不甘,神仙之流本来□□寡淡,自从天条放宽以来结侣成亲的神仙也在极少数,想他神君之尊,却要在这种情况下与一女仙成婚。   可这禁制着实棘手,又碰巧小龙无辜受累被困在此处……   陵散人一挥衣袖,面前水镜立刻现出玉暖的行踪来,他一看之下脸色大变,身形倏忽消失。   玉暖先伸出了一只脚,那脚一触碰金光立刻皮开肉绽痛彻心扉。   他不会自大的想,陵散人与碧瑶成亲是为了解除禁制或许多多少少有他的关系在里面。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让自己成为绊住陵散人的可能,一丝一毫都不想。   他举起双臂护住脸,如果自己变成丑八怪,本就低到尘埃的下界小龙更无颜面对神君仙颜了。   “你快过来!”   陵散人忽然出现,冲玉暖喊道。   玉暖瞥了他一眼,咬紧牙关冲出金光去,陵散人脸色大变,解下随身的鹤氅抛向他。   大红的鹤氅被金光绞了粉碎如同飞雪坠落一地,玉暖出了金光禁制范围便跌坐在地,他双臂双足上净是露骨伤口,而被鹤氅包裹过的身躯伤口则浅许多。   他怔怔地转头,去看陵散人。   陵散人一手扶着棵玉树,脸色惨白,隐约带着怒气:“你怎的总是乱来,如有下次不要让我看见!”   玉暖的眼泪流了一脸,自己本就没用,还总是在陵散人面前一塌糊涂,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该作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连一句‘你要成亲了?’都说不出口,更何况内心深处那更自大更无理的一句……   前一日执心本欲自己出门,可因为那小道士一直守在外面,他不放心郭三丰一个人,索性带了郭三丰一起大摇大摆地进城去。   那小道士倒也学乖了,不敢上来鸡蛋碰石头,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   郭三丰才融合了曲谱里的那一魄,头上插着聚魂钉,手中打着伞:“道友,你说还有一处没找过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看过柳澜汐的记忆,这里极有可能与施兰亭生前有很大关联。”   他们来的是施家老宅,虽然破烂但也保留着原本的房屋不倒。   郭三丰一开始是出现在施兰亭的卧房里的,书房么?据说施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往上翻几辈都没有读书人,有书房那也只能是个充门面的摆设;花园么?整个屋子连带院子长满野花杂草,根本傻傻分不清楚啊。   执心一直往里走,走到一间房子跟前,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里面洞黑,一股阴风冷冷地吹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   “施家祠堂。”   他们二人进了祠堂,从外面看黑咕隆咚的,进到里面依然是黑咕隆咚的,房间不大,四壁空无一物,只在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两排木龛,上面摆着一溜木牌,想必就是施家的列祖列宗了。   阴气不是一般的重。   郭三丰站在门口问执心:“道友,有没有我的魂魄?”没有最好赶紧出去,万一碰见施家的老鬼,郭三丰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打招呼。   “你走近些。”   郭三丰没办法,只好又往前噌了几步,正好走到一个破烂的蒲团跟前:“咦?”   “如何?”执心听到他的叫声便走过来。   郭三丰用脚拨开那个蒲团:“你看,这些是什么?”   原来那个蒲团下的地面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痕,是符咒?两个人蹲下来,脑袋左歪歪右歪歪地仔细辨认起来。   嘁,不过是些胡乱的涂鸦,应该是小孩子刻下的。   “这不是祠堂吗?跪在这里的人也太大不敬了吧?”   “施兰亭生前经常跪在这里。”执心道。   郭三丰想了想,点点头:“那怪不得了,长在这种为富不仁的家里,施兰亭这个十世善人跟整个家族站在对立阶级,不被他父母打死就不错了。”   执心怔了一下,低声道:“应是如此吧。”   这里又阴冷又孤寂,成天跪在这里的人应该有权怨恨……   “这里没有。”执心说完便走出门去。   郭三丰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跟在后面迈出门槛,他忽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有些熟悉,再仔细想却抓不住那一点点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月余,不知道还有小天使在等废柴不,啥也不说了,开更! 第43章 施家后人,有人有妖   执心和郭三丰二人顺着施家方圆几里寸土搜寻,十几天都无所收获。   那小道士也够执着的,也雷打不动地跟了他们十几天,但是再没其他动作,二人也就视而不见当他是空气。   这几日农户家全家出动,在屋前屋后下药放兽夹,只因女主人抱怨最近米油少得蹊跷,怀疑有黄鼠狼之流偷盗。   这还得了,半夜郭三丰把小耗子精叫出来警告他收敛些,更要小心鼠药兽夹。   小耗子精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眼泪掉得吧嗒吧嗒的,搞得郭三丰内疚死了,好言安慰他几句,还承诺给他带好吃的才把小孩儿哄好。   隔天,郭三丰就撞见小耗子精把一碟玉米饽饽放在了墙头上,他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那小道士能白天黑夜地盯他们的梢,原来是有这个后勤,郭三丰真是无语,气小道士厚颜无耻,又气小耗子胳膊肘朝外拐,对着那道士更没好眼色。   夜里吃过饭,郭三丰正给小耗子精上一堂思想政治课。   忽然,小耗子精指着郭三丰,眼睛睁得提溜圆:“哥哥,你的衣服!”   郭三丰纳闷地往自己身上看,卧槽,大变活人!   眼看着他身上原本的外袍焕然一新,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件簇新的月白色织锦袍子,布料柔软光滑,灯光下照来又有绣花暗纹若隐若现。   他惊奇地站起身来,他因是鬼魂行动间本就空灵飘渺,现在看来更是俊逸无匹,尽显风流。   不过郭三丰可没功夫臭美,他跟见了鬼似的跑到院中找执心,一边跑一边喊:“道友!快看我!”   今夜是十五,执心手里拿着一只陶埙正在赏月,闻言看过来,晃了一下神。   “今日是中元节,大约是你的亲朋在祭拜你吧……”执心忽然闭了嘴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郭三丰,“我们离开秋棠县。”   “啊?为什么?”   “我们已在秋棠县寻了数次至今都未能找齐你的魂魄,或许根本是在别处。”   “施兰亭离开过秋棠县?”   “不,现世上还有施家后人。”   翌日,他们便用缩地术来到百余里外余城的一处宅院。   这户宅院仅有一进,看起来也是有年头的了,只怕这施家后人的日子并不富庶。   郭三丰只余三魄还不见踪影,只得在夜间才寻得着。他们故技重施,打算以除妖的借口在这家过夜。   敲门不多时门便开了,里面是个三十出头的小妇人,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二人:“你们找谁?”   “施主有礼,贫道路过此地讨碗水喝。”   那妇人脸色不大好看:“我家大奶奶是吃斋念佛的,你们还是到别家去讨吧。”说着便要合门。   “且慢!”执心抽出桃木剑往院里一指,“我观你家里有妖气罩了财神爷的门,如不除去只怕人丁再多也难聚财。”   看不出来执心道友还挺会变通,知道看人下菜呢。   那小夫人一愣,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摆出个将信将疑的模样:“容我问过我家老爷,你们明日再来吧。”然后“啪嗒”把门关上了。   没想到施家人还挺不好糊弄,不愧是经历过脱欧转非的。   夜间,执心和郭三丰蹲在树上,守着人家的门口。快到二更天,两个中年男人才回了施家院子。   “这便是你的两个哥哥。”执心说道。   古人也有加班狗啊,不知道他这俩哥哥干什么的工作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执心冲他说道:“进去看看。”说着便跳下树去。   夜闯民宅?这要被人逮到了会不会被活活打死啊,郭三丰对此作法深表怀疑,执心道友这么急着给他找魂魄?   到了门口,执心指着门口:“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卧槽,原来是让他一个人去送死,这位道友只是放风……   执心根本就没给他反驳甚至考虑的机会,在他后背轻轻一推,郭三丰就被迫穿门而过。   施家后人的日子果然不大好过,这院子跟他们借助的农户家差不多大,低门低户,人住的屋子跟鸡圈柴房共处一院,院里堆着各种生活用具。   郭三丰还没想明白要做什么呢,院子墙角处突然亮起两盏红红的小灯,这里有两个狙击手还是怎么的,他正纳闷儿呢,那两盏小灯突然就到了他跟前。   妈呀,哪里是小灯,分明是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下面就是一张血盆大口!   郭三丰只能拼了鬼命的逃窜。   漆黑的屋子里相继亮起烛火,有妇女尖着嗓子喊:“当家的,院里有动静!”   郭三丰管不了那么多,连忙从门里又穿了出去,一头扎进执心怀里,哎呀妈呀,吓死爹了。   执心便张开手臂环住他:“那东西不会出来的。”   原来执心知道这院里有东西……   后半夜他们二人都没找地方睡,就窝在那棵树上,一人占着一根树杈子。   郭三丰很忧桑地靠着粗大的树干,望月惆怅,忽然神识就恍惚了。   执心正坐在床边等他,往日肃穆严正的面容多了一丝表情,郭三丰心里一酸,迟迟没有走过来,这位道友在这个时候拖他进梦是什么意思?   “你别恼。”执心走过来牵了他的手,引他坐到床上。   郭三丰垂着头没说话,他知道执心是想闹出些动静好让施家人找他们除妖,虽说他跟执心第一次除鬼的时候也被当过诱饵,可是他以为现在他们的关系早已不是当初能比的,道侣的小船说翻就翻,真的有一点点受伤的赶脚。   “我以为你能应付的来……”执心低声说道。   “……我没那么中用。”郭三丰眼睛有点儿湿,撩了执心一眼。   执心轻轻抽了口气,动了动喉结:“我去去就来。”他这两句话语速很快,气息很急促,说完便消失了。   郭三丰神识一晃便从执心梦境里出来了,他越过重重树杈去看执心,执心已经跃进了施家院子。   郭三丰一惊,连忙移动身形跟到他后面。   “妖孽!还不快快现身伏诛!”执心当庭大喝道。   诶?道友这是要自曝?郭三丰打起伞现出身形。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亮着两盏小红灯如同一辆风驰电掣的小车车朝他们撞了过来,执心脚下一动挡在了郭三丰身前,口中念咒,浑身罡气凝结在身前形成护盾。   那黑影撞上无形的护盾居然分毫未受阻拦,一头撞在了执心胸前,执心也讶异地后退几步。   “啊!”郭三丰大惊失色,什么妖物这般厉害,执心的罡气居然不起作用?   那黑影撞上执心便飞快地弹开,半空里又重新冲将过来,郭三丰一手扶住执心一手举伞去挡。   伞面上“噗咚”一声,郭三丰感觉到伞面先是一重而后又轻了,紧接着一条凉凉的东西缠到了他手臂之上。   “道友,它是……”郭三丰如果还是活人的话早都汗毛倒竖了。   执心也是一愣,好在他反应够快,从袖中掏出放黄纸的布袋,一手抓了那东西塞到布袋里打上结系紧。   施家人起先听到院中有动静可是没看到何人所为早就人心惶惶的了,现在都掌了灯火从屋子里出来聚集到院中。   “哦!我认识他,他白天来过!”白日里给他们开门的小妇人指着执心叫道。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体态瘦削,脸色白皙,五官尚可,可惜两边颊上颧骨隆起显出些狡黠之相。   “你们是何人竟敢私闯民宅?”中年男人梗着脖子厉声问道。   执心看着他并未答话,只问道:“你是施玉舟?”   施玉舟怔了一下,脸上疑惑神色一闪而过:“是又如何?”   “我与令弟施兰亭是旧相识,我有一件东西在他处,今日我是来取回这件东西,碰巧你家中有个成了气候的小妖。”说着,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那妖精在袋子里还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施家众人中有女眷孩童发出惊叫,众人本能地纷纷后退。   施玉舟虚虚地拱了拱手:“我弟弟早已不在人世,他的东西也已尽数烧毁,如果真如道长所说有东西放在我弟弟处,恕在下无能为力,道长若是真有神通便去问他岂不是更好。”   这话说的不是很客气,甚至有些讽刺意味,执心也未生气,他用密音对郭三丰说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郭三丰也有心吓吓这群对客人毫无礼遇之心的施家人,他把伞一收便隐去了身形。   “啊!”众人中又响起一片惊叫。   施玉舟面色镇定,高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了,你们要么速速离开要么等着官爷来抓人吧。”说完,反身冲家人吼道,“你们进屋把门关好!”   执心拎起地上兀自乱动的布袋子,不管这一院子人如临大敌似的戒备,他走出施家等郭三丰。   刚才郭三丰现了身形他并未阻止,奇在这施家人上下十来口竟然没一个能认出他来的,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不愿认二十年前死去的施兰亭,这一糟怕是白来了。   果然,郭三丰很快就出来了,冲他摇摇头:“没发现魂魄。”   他们用缩地术回秋棠县。   “这施家人怎么这样,都不留我们吃顿饭,我应该暴露我的身份好好的吓他们一吓。”郭三丰忿忿不平。   “你已经暴露了。”   “这施家大概也就出了施兰亭这一个好人。”郭三丰说完便自觉失言。   执心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手捂住胸口,郭三丰才发现他道袍胸口上红了一片,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被执心拉进梦里的三丰很羞射,可这位道友什么都没干就出去了,求三丰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44章 往事难追,故人难觅   郭三丰觉得自己真的失言了,执心居然被他弄吐血了?   执心见他目光定在自己胸前的血迹上,便把那个装了小妖的袋子扔在地上:“被它咬的。”   郭三丰脑袋轰地一下,声音都颤抖了:“会不会有毒?”   “不过是条家中蛇,应该没毒。”   没错,他们在施家遇见的妖精便是一条蛇,怪不得执心的罡气护盾对这条爬行动物不起作用,这蛇只是咬了执心一口。   郭三丰一想起那条蛇缠在他手臂上那冰凉凉的触觉,到现在还有点儿毛骨悚然。   那蛇听见他们的对话,好像意见很大似的使劲儿挣动起来,袋子被它撑得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郭三丰惊道:“它这是要变身啊?”   “施小公子,你不识得本座本座可识得你!”那袋子里忽然发出人声。   郭三丰与执心面面相觑,这条蛇是施兰亭的故……蛇?   执心解开那布袋子,一阵青烟立刻从袋口飘出,落地化作个青衣男子。   不愧是蛇变的,他双眼瞳仁竖成一条细线,化成人形便牢牢地盯着郭三丰不放。蛇这种爬行动物本就让人类惧怕,郭三丰被他这种视线盯得心里直发毛。   执心轻咳一声,用道家清音说道:“你认识施兰亭?”   青衣蛇妖身体一抖,怨恨地瞪了执心一眼,迈步走近郭三丰,行动间腰肢扭动看起来有些放浪,他伸出一条胳膊蜿蜒在郭三丰肩上:“自然,本座不但识得他,施家上上下下本座无所不知。”   “道友,你伤口不要紧吗?”郭三丰身体动了动,想走到执心跟前。   “不碍——”   “你怎么还跟他搅一起,你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蛇妖身形很快,一把拖住郭三丰揽进怀中。   除了美人在抱的青蛇,另外两人都有石化的倾向,执心面色突变,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他不是施兰亭。”   蛇妖停顿了一霎,突然抬起郭三丰的右小腿,摞起他的裤脚。   “啊!”郭三丰不禁叫出声,虽然他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新新人类,露个小腿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现在已经弯了啊,被个陌生同/性扒裤子这种事,他有一种被糟蹋了的感觉。   当然,他叫了一声之后就闭了嘴,他恨自己这种感觉……   “他就是施兰亭,这里便是被本座咬的。”蛇妖指着一块痕迹很淡的伤疤得意洋洋道。   “你既然识得施兰亭,便应知道他魂飞魄散,现在的他魂魄不全,他并不记得生前之事,我正在帮他找魂魄。”   “所以你们就找到了施家人?”蛇妖放开郭三丰,脸上现出个嘲讽的笑容,“施玉舟没有骗你,施兰亭的东西都被他们烧光了,什么都没留下。”   郭三丰逃也似的几乎是从蛇妖胳膊下爬出来的,他躲到执心身后:“我们并非要找施兰亭的东西,主要是想找魂魄。”   蛇妖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想法,冷哼了一声:“魂魄会留在他生前眷恋的地方?可惜过去的施家不是,现在的施家也不是。”   啊?郭三丰睁大眼睛,他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难道……   一时间,执心和郭三丰都各自陷入了思索。   一个小脑袋从门缝伸进来,轻声说道:“哥哥,道长,你们肚子饿吗?”   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那蛇妖眼睛毒辣,小耗子还不待把脑袋缩回去,便被他提进屋里。   蛇妖伸出舌头,长长的信子几乎要舔到小耗子的脸上:“本座确实饿了。”   小耗子浑身哆嗦,紧紧闭着眼睛,颤巍巍的睫毛下源源不断地滚下泪珠子,他跟小猫似的叫道:“……哥哥,救我……”   “哈哈哈”伴随着蛇妖的笑声,他的身子被轻轻放到地上,小耗子差点瘫软在地,心脏都要从肚子里跳出来了。   “吃的在哪儿?”蛇妖的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   “我去拿来。”小耗子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   郭三丰没有饿的感觉,殊不知他们折腾了一天没进食,现在都到后半夜了。   小耗子很快端了两盘吃食回来,无非是粗面馒头、玉米饽饽,郭三丰开玩笑道:“不是外面那个小道士吃剩的吧?”   小耗子臊了个小红脸,脑袋都要垂到胸前了,蚊子似的说道:“他没再打我,我看他也不像坏人又没有饭吃……”他从衣襟里拿出个小铃铛,“他还说谢谢我呢,看。”   那蛇妖似是嫌弃吃食寡然无味,瞥了一眼碰到没碰。   执心拿了个玉米饽饽啃着,闻言看了一眼他的铃铛:“他还说了什么?”   小耗子呆呆地摇摇头。   “你管他一日三餐他就给了你这个?”郭三丰拿过铃铛摇了摇,根本不响,竟然是个哑的。   执心冷然说道:“此铃铛一响便是你性命攸关之时。”   小耗子送完吃的,收好自己的铃铛就回他的耗子洞去了。   蛇妖自称黄快,说‘本座既见故人自然要叙旧在此盘桓几日你们理当觉得蓬荜生辉’,然后就盘到了房梁上。   执心未处理胸前被黄快咬伤的伤口,盘膝而坐,好像睡着了。   郭三丰却一直睁着鬼眼,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今日去此处。”执心在他手绘的秋棠县地图上点了点。   郭三丰摆弄着自己的伞:“我便去找柳澜汐叙旧。”   执心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霎:“随你。切要小心。”   在为施兰亭找魂魄这段时日以来,执心心中的结早已越节越多,从柳澜汐泣诉施兰亭爱慕于他开始,柳澜汐对施兰亭的记忆,裴寿年说出当初施兰亭为心魔所害的真相,他已知施兰亭确是难得的极好极善之人。   而且,以找到的施兰亭魂魄所在之地来看,无一处不与他有关,施兰亭偷看他练剑所呆过的槐树,在柳澜汐的琴阁前因为看见他与柳澜汐执手相握而落入的池塘,为了与他的埙相合而写下的曲谱,他真的没想到曾经为自己所不齿的人竟然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   可惜,这个人早已冤死在他剑下,而他再也无从弥补,现在这个魂魄不全的鬼自称是郭三丰,完全没有施兰亭的记忆,等他为施兰亭找回魂魄之后呢?即便郭三丰有了施兰亭的记忆还是要去投胎的,这个人也不会是施兰亭了,那么他现在为施兰亭找魂魄到底为什么呢?只是让自己心里好过?   他仰头望着一品茶楼,就是在这里,施兰亭扔下茶壶茶杯,那时他为找心魔整天在街上游走,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喝茶,当时他满心以为这个富家子弟是在捉弄他,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施兰亭独有的乐善好施之举,亦或是因为爱慕自己……   执心指尖有一点从郭三丰魂魄中抽离出来的魂精,他一直从楼下走到楼上,又走到施兰亭当时坐的那个位置,可惜,那魂精半点反应都没有。   已经过了晌午,他要了两碟点心让小二包好然后揣到怀中,他走出一品茶楼,眼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心中突地一动,动身赶回城外农户家。   小耗子精正在门口踱来踱去,看见执心回来立刻焦急地跑到他跟前:“道长!不好了!你们房间里有个浑身是伤的妖,还有还有,两个妖打起来了!”   “你哥哥回来没有?”执心皱起眉头,脚下生风地往房间冲。   小耗子精跟在后面跑:“没有啊。”   执心一脚踢开房门,只见玉暖一身是血地晕倒在地,黄快正骑在他身上扒衣服。   执心屈指一弹,黄快立刻旋身闪到一边,口中骂骂咧咧道:“臭老道,你别不分青红皂白。”   执心根本无暇理会他,把玉暖搬到床上,输真气到玉暖体内顺便探查他伤势,气息还算平稳,看来只是外伤。   他往玉暖身上扫了一眼,怎的去朱雀神宫伤得这样重,他捏了两颗丹药塞进玉暖口中,又扳起他脑袋捏了捏喉咙助他下咽。   小耗子倒了杯茶水端过来,他一走路身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着。   “无量寿佛,里面的道友请出来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用的也是道家清音。   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蛇妖,你看着他,你们两个都别出去!”   “臭老道,竟然敢吩咐本座!”黄快呲出两颗尖牙,在后面嚷嚷着。   执心拿过自己的剑囊,理了理道袍走了出去。   外面站了两个道士,一个年长一个年轻,年轻的就是在这里蹲守了十几天那个愣头青。   年长的那个与执心年纪相若,他向执心行个拱手礼:“道友见礼,贫道华真。”   执心拱手还礼:“执心。”   华真嘴角一动,浅浅笑了一下:“前几日你打伤了的是我师弟华青。”   执心转视线看了华青一眼,华青略微垂下眼角。   “我师弟技不如人本该心悦诚服,我这作师兄的也该勤加教导才是正理,只不过听闻道友养鬼怪在身侧,你我同属道门,道友何以堕落至此,故此恕贫道不能袖手旁观。”   “道友此言差矣,鬼怪乃是应天道而生,并非贫道所养,贫道之所以与他们同行皆因道缘。”   华真甩了甩手中佛尘:“荒谬!身为修道之人理应以铲除天下鬼怪为己任,怎的与鬼怪有道缘,你的道已经脱离正途,你再冥顽不灵莫怪我同道相煎!”   执心冷笑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是!”华真话音未落,便出手疾射出数道符咒袭向执心。   执心一边撩道袍疾退几步,一边符咒出手,两股符咒碰撞在一起,空气立刻受到激荡,一波波地震荡开来,他们二人五十步以内的空气如遭受雷电冲击噼里啪啦作响。   “师弟,屋里还有两个,你还不快去!”   华青闻言,飞身跃了几步直奔房间而去。   执心蹙眉望过去,玉暖伤势严重还在昏迷之中,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小妖最好能抵挡阵子,郭三丰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不在也好……   可是,以往每次在他对抗强敌的时候,那只鬼从来都会站在他身边不会退缩。   执心只觉得一阵心慌意乱,此事有蹊跷! 第45章 妖弱病残,同道相煎   然而,当前的形势不容他分心,他才一恍神的功夫,华真的另一波符咒又出手了。   他之前跟华青交过手,华青资质在同辈中已算得上是上等,可见苍无派道法正宗教导严明,实力不容小觑,而这华真比之华青又胜了不知几筹,咒法娴熟且变化多端,定是经过潜心钻研苦心修炼的结果,他只得全力迎战不敢大意。   华真用的是风咒与雷咒,且两相承辅,应付起来着实棘手,他本也擅长用玄雷咒,只怕他们双方雷火相较会危及附近平常百姓家,只得用金与土,一时间两人相持不下难分伯仲。   执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见他们房间里传来打斗动静,不由得分神。   “师兄说的果然不错,你们又收了个蛇妖!”华青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指着小耗子的鼻尖很是痛心疾首地问道。   “我……我……”小耗子的小脸也是通红的,不知是臊得还是气得,反口问道,“你……你怎么还带个人来收我,我可……可不管你们饭啦!”   黄快轻舒手臂揽过小耗子,随着他身形婀娜地一转,张口冲华青吐出一口烟,华青慌忙掩着口鼻连退了几步。   “本座乃是仙家,岂容你一口一个妖的乱叫。”黄快又连连张口,一股一股的烟看似飘渺却如同有灵性似的,专往华青的要害处缠去。   华青一直退到门口,却堪堪在门口处停下略显狼狈地与那些烟雾周旋着,他一手掩着袖子一手挥着桃木剑,瓮声瓮气地冲小耗子大声说道:“他是蛇妖,你跟他在一块儿简直是送到嘴边给他吃,你个傻子!”   黄快听到他这句话似是怒极反笑:“小道士,他与我才是同道,他不跟我在一块儿难道要等着被你除亦或看着你除同类吗?”   华青愕然无语,心有不甘地看了小耗子一眼,掏出符咒两指一捻射向黄快,口中喝道:“散!”   黄快的烟一沾到那符咒便消散无踪。   黄快不惊不惧,细腰一拧在空中如风般自由来去,渐渐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华青焦躁地眨眨眼睛,冲小耗子叫道:“你跟我走,师兄答应我教化你,引你修行。”   “我……不信你了……”小耗子缩着脖子退了两步,随即仰头关切地寻找黄快的踪影。   华青脸一板便要上来拉他。   “看你往哪儿走!”   半空里传来黄快的声音,华青抬头去看,只见黄快吊在房梁上头朝下,冲他一咧嘴露出两颗尖长的蛇牙,随即他身躯一扭落于地下,不知何时手里拎着根青色绸子,黄快挑着眼睛冲他笑了一下,拉动绸带。   华青只觉身上一紧,连呼吸都困难,他正欲低头,胸前的一截绸缎如同有生命般蠕动起来,忽地勒紧他的脖子:“啊!你这蛇妖好卑鄙!”   “技不如人还出言不逊,本座看你这道士才是真小人!”黄快把手里的绸子一扔,那绸子便“倏倏”地爬到华青脚下,把他双足捆了个结实。   黄快冲小耗子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那道长他们怎么办?”小耗子犹豫着看向床上躺着的玉暖。   “傻子,他们要想找你还不容易?”   黄快走到床边看着玉暖,歪头琢磨了一会儿:“唉,本仙家不能见死不救,屈尊驮你一回,过后你可别忘了本座的恩情。”   小耗子瞥了华青一眼,在他身前绕着道飞快地跑到墙角,缩身钻到个小洞里拿出个小包袱,黄快提起玉暖正要背在身上。   “不许走!”华青眦目欲裂,脸部通红,似乎是全身的血液都灌注到了头部,脑袋上竟然冒出丝丝清烟。   黄快蹙了下眉,随即森然一笑:“小道士,本座劝你别逞强,你这点儿罡气还不如个屁多,你强逼出来也只会自伤。”   小耗子拽了拽他衣角:“快别说了。”   他们这边厢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一股气流震得整间屋子都颤了几颤,青色的绸子断裂成片片碎布崩得满地都是,黄快提着袖子掩住小耗子,凝目看过去。   华青浑身热气腾腾,道袍也随着青绸被自身罡气震碎了,下/身只剩下中裤,上身赤/裸,隐约可见的肌肉还在兀自颤动。   他上前几步,突然捂住嘴动了动喉结。   黄快怔了一霎,抽了抽嘴角:“都告诉你别逞强了,本座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小耗子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这蛇不是好心办坏事,而是嘴贱坏了事才对……   华青目光锁住小耗子,口中喃喃好像自言自语似的:“我都求过师兄了,你怎么这样?”   他们不比执心和华真二人在外面设了结界,他们这一折腾,隔壁有小儿哇哇地哭着,听声音还有个小妇人战战兢兢地哄着。   华青好似突然惊醒了似的,突然双目露出精光,他出其不意地一把薅过黄快扔到屋外。   黄快身体轻盈,几个翻身便风姿绰约地落于地上,口中大骂道:“这个挨千刀的小道士,胆敢对本座不敬,小心你狗命!”   华青气得嘴唇直哆嗦,可惜没有这蛇妖口条利落,竟是说不出话来,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吼,从怀里掏出一把符咒照着黄快劈头盖脸地扔过去。   “你是道士还是泼妇,打不过就扔东西,简直把你门派的脸都丢尽了,快回去找你师傅从头练起吧……”黄快眼见这小道士被他戏弄地神智不清了,愈加心情舒爽,仗着身姿轻盈,一边化解符咒一边继续口不饶人。   一道道符咒散落在地上,华青心里一动,平下心来,他手指凌空点动,口中咒语不断。   黄快惊觉有异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些被他化解了的符咒又重新发出威力,本来散落满地此时连成一片竟成了拘妖阵法。   他马上想到从上面冲出去,于是迅速腾空而起,谁知这阵法好生厉害,竟是个上天无门,他恨恨地立在当中再寻他法。   “黄快!”小耗子从屋里出来,慌乱无措地站在阵法边上,一边叫着他一边试探地伸出手去。   “你快回去!”   “你别碰!”   黄快与华青不约而同地出声阻止他道。   “师弟做的好!还不快快动手把那两个妖孽打成原形!”华真眼见师弟得了手,笑着指点道。   “他们修成人形乃是机缘,道友也该明白,何必痛下杀手!”执心从华真施的雷阵中破出来,他的发稍衣角皆有灼烧的痕迹,华真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执心却担心受伤的玉暖以及两个小妖,他跳出结界之外,正欲阻止华青,突地感觉身后风声不对,连忙转身提剑抵挡,却是华真也从结界中追出来从后袭击。   两人胶着在一起,华真冲华青吼道:“你还不快动手!”   “师兄!你不是答应我教化这小妖吗?”华青一张脸焦灼不安,如同苦瓜。   “你先收了他再教化也一样。”   华青呆住了,他慢慢转过视线看了看黄快和小耗子。   “岂有此理!”执心握紧手中剑,全身罡气流转,剑身随之搏动,震得华真喉咙发甜,一口真气差点儿提不上来。   华真后退几步,喘着气调息。   执心本来胸前有伤,适才这一遭他自身由于血脉搏动加快,伤口撕裂,胸前道袍也见了血。   华真看着执心胸前的血笑了一下,背手而立:“呵,道友,你何必为了两个小妖拼死呢,我们同道相煎到要让他人痛快了。”   执心略加思索,随即摇摇头:“彼此彼此,若非道友执意为难贫道也不想与你道法相拼。”   华真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往当空一掷,一面妖灵幡正对着黄快与小耗子。   “师兄!”华青大惊失色。   执心也是心下一骇,双足一点便要去收了那幡,华真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从半空里将他截下:“道友莫怪我出此下策,等我收了这两个小妖再向道友请罪。”   华真这算盘打得到好,他与执心交手多时,自然知道自己胜不过执心,索性先发制人,收了两个小妖,到时候执心总不能杀了他吧。   随着妖灵幡的转动,黄快呲牙瞪目,一张脸早已失去了先前的俊逸,小耗子比他更难受,手脚抽搐眼看着便要化作鼠形。   “噗!”   是华青飞身而起,咬破舌尖,一口血吐在了妖灵幡上,妖灵幡失了威力“咚”地一声掉落在地,随即“噗通”一声,华青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师兄!”   半空里交手的两条人影倏然分开,华真落在地上踉跄了几步,对着华青怒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白教了你这么久,你这是要我陪你死在这儿吗?”   执心冷眼看着他二人:“今日已是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华真只一味地瞪着华青,似是极为失望:“若不是你怎害我今日颜面无存,你回去禀告师傅,华真十年内再不回苍无派,免得给他老人家丢脸!”说完,把眼一闭旋身遁走了。   华青一时间很是茫然,他转头看着小耗子,半天欲言又止,最终他冲执心一施礼,然后也失魂落魄地离去了。   执心收起剑,道袍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口中念咒破拘妖阵放出黄快,又一手拎起早已昏死过去的小耗子。   终于打发了那棘手的师兄弟二人,两个小妖一个不少,玉暖也回来了,可他心里那股不安依然没能消失。   黄快从阵法里出来后又活蹦乱跳的了,在房梁上爬上爬下。   执心沉默地为小耗子和玉暖疗伤,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在桌子上,然后便枯坐着。   “喂,臭道士,施小公子给你留了封信。”黄快从房梁上吊下脑袋,正跟坐着的执心脸对脸,他看见执心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执心: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三丰:我也母鸡啊,蠢作者又放飞自我了   蠢作者:…… 第46章 南海莲子,五浊之处   执心不怪黄快没早点儿交出信来,也不恨华真师兄弟绊住他让他没能早点儿去追郭三丰,更不怪郭三丰不辞而别,他只是突然觉得心中茫然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未见过施兰亭或者郭三丰的字迹,但他直觉那封信确是郭三丰所留,那字笔势奇特,不甚端正,其中还夹杂着他不认识的怪字,但彷佛写得极为认真,每一笔都不遗余力。   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包银两,正是郭三丰用两张符从知县大人那里换来的。   玉暖昏迷了数天还没有醒的迹象,执心只好把他托付给黄快照看,被黄快挤兑了几句又要了拘他的布袋方答应。   那布袋便是道门中人常用的乾坤袋,可大可小伸缩自如,虽说用处很大却算不上什么宝物,他也管不得黄快要来何用。   执心缩地成寸,回青羽山闭关密室中取出清风派至宝——一颗南海莲子,师傅临终前告诉他此物待得道飞升之时方可用,他将莲子衔在口中,飞身直上九霄而去。   朱雀神君闭着双目将赤/裸的身躯泡在冰冷的池水中,舒展的身躯如同冰玉雕成,只不过其上布满伤痕却是白璧微暇。   红翡跪在一旁,拿着把翠玉梳子为他梳发。   他突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个自嘲的笑容:“我这朱雀神宫还真是人想来就来的方便之地。”   执心静静地站在朱雀神殿里,他等了半个时辰,整个朱雀神宫寂静无人,竟也无人阻他遣他,这一遭实在容易得古怪。   “你来此作甚?”空无一人的殿上突然传来陵散人的声音。   “施兰亭不见了。”   “……你去找便是,你来我神宫难道是怀疑本神君拘了他来不成?”   “非也,我知上仙高义,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废话少说!”陵散人有些不悦地打断他,被道破糗事不免又气又窘,“你可知施兰亭魂魄散落异处另有际遇?”   “……是……”   “那不就结了,何处来的便向何处寻。”   执心面有疑色却不敢不敬,恳切道:“还请神君言明。”   “这么笨!你若寻不着他便放他去。”   执心突地觉得陵散人的气息消失了,复又开口道:“神君留步,我还有一事?”   陵散人静了一霎:“我已知,你去吧。”   执心不敢再多言,只得出了神殿,却蓦然发现外面有一个红衣女仙。   红翡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也不说话,一张手,便有一个酒壶和一个玉瓶飞至执心面前。   执心把那两件东西接在手上,这酒壶他识得,便是往日陵散人常带在身边的。   “壶里是玉泉水,只怕到了下界效力会少许,你可辅以极寒之药物,浸泡伤处便可愈合,玉瓶里的玉膏涂在伤处。”   执心向红翡一施礼:“多谢女仙。”   红翡朝他略一点头,又道:“我这里还有一句话,你们莫再来朱雀神宫了!”   执心拱手施礼而后飞落下界,他回望南方天空,正是七宿黯淡无光……   他给尘心飞鸟传信,借白连的雪莲花瓣,加入玉泉水中,玉暖泡了三日才醒转,得知哥哥不见了,先是无声地哭了一通,而后说出一番话来到是让执心对郭三丰的去处有了计较。   “在去日月山之前,我听见哥哥和……”玉暖停顿了,把脑袋埋低了些,“哥哥和陵散人说话,他说他不是施兰亭也不属于这里。”   执心突地想起郭三丰曾问过他魂魄不全投胎会如何,他不是不相信郭三丰的存在,只当是施兰亭的魂魄没了生前记忆在世间飘荡久了生出来的另一个人的神识,如今想来,难道施兰亭的残魂投过胎?   现下郭三丰不在,他居然事事不如意,刚进入地府,便被一群小鬼拿铁链锁了拉到十殿阎王跟前。   转轮王上下看了他一眼,屏退两旁,板着一张幽黑的脸孔:“真人闯我地府所为何事?”   执心一躬到地,抬起身子又拱手施礼:“贫道执心,今日贸然来此乃是有事相求。”   “我观真人仙根已满,可是想知今世寿岁?”   执心再次一躬到地:“我有一故人二十年前投胎,我是为了他的下落而来。”   “哦?”转轮王从殿上下来,走到他跟前,“我也并非不通人情,若是为着真人我倒可以通融,若是为着他人么,却通融不得了。”   执心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物,此物一现,本来阴森的阎罗殿立时光明普照,转轮王的脸都亮了。   “贫道着实想知道这位故人的下落,还请转轮王通融。”   转轮王的脸并不是被那颗莲子照亮了,而是他换了一张脸,如白面儒士般,他接过那颗莲子,一笑也是如沐春风:“真人对故人的赤诚之心到也难得,不知是何人能得真人如此垂青?”   “秋棠县施兰亭。”   “哦?是他!”转轮王面上很快滑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随即又换了张脸孔,“此人我到识得,今世当是他的第十世,本该寿终正寝飞升得道。”   执心垂头,低声答道:“正是他。”   转轮王沉吟半晌,脸孔“唰唰唰”跟翻书似的又换了好几张:“他寿命未尽便魂飞魄散,确有一缕魂魄来我地府,我便遣人送他回去,但是那缕魂魄不知怎的又不见了,我道是他另有机缘呢。”   “怎的会不见呢,在何处?”   “该是五浊之处。”   “啊?”执心怔了一霎,思绪转得飞快,他冲转轮王一施礼,“多谢!”随即身形一动,便往五浊之处寻去。   “魂魄会留在他生前眷恋的地方?可惜过去的施家不是,现在的施家也不是。”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黄快这番话突然就让郭三丰醍醐灌顶了,他又回想起施家祠堂里的那点抓不住的感觉,就把这些东西串起来了,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那就是在他来的地方啊!   他使用分魂术之时,是留了一小部分魂魄在肉身里的,怪不得在他穿到这里之前曾看见爷爷正在拿他的肉身作法,如果他肉身里没有生魂的话那他早就shi定了,爷爷也不会作法啊。   对,肯定是这样!   这样条理清晰抽丝剥茧,郭三丰想通了这点简直想对着镜子膜拜自己,他一脸兴奋地望着执心张了张嘴,却突然又闭了嘴巴。   即便剩余的魂魄在他穿越来的那个时空,那他怎么穿回去呢?其实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过,这要感谢在地府遇见的那位男神牛头,牛头当时说了两句十分富有辨证哲思的名言‘哪儿来的往哪儿回’和‘怎么来的怎么回’,虽然这话又高深又臭屁而且还带了敷衍的意思在里面,但是郭三丰觉得靠谱度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只不过实践起来难度系数太大。   所以,也就是说,郭三丰知道怎么回去,但是‘知道’跟‘回去’中间差了N个‘徒步上月球’……   再者说,他为什么能穿越过来?他一没被车撞二没摸电门,唯一的可能便是受到了施兰亭魂魄的吸引,那执心呢?执心可是根正苗红的古代人,他穿不过去啊……   所以,也就是说,这事儿得他一个人去……   主角在去干一件大事之前必定要留封信,让大家知道这个事儿是自己干的,做英雄得留名。   于是,他拟了个腹稿,再按照御风术秘籍上的繁体字,这是他身边唯一有字儿的书,一个字一个字找出来再写到纸上,费老大劲了……   然而,这只是前/戏的准备工作。   接下来,他要混到地府找到五浊之处,幸好执心带他到地府认过门,再来一遍呗,找到地府入口,再装鬼来到五浊之处。   他深吸一口阴气,壮了壮鬼胆,然后走了进去。   “爸,你别固执了,小丰不能摆在家里了,再不入殓只怕……”郭宇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堂屋的儿子。   郭战齐熬了一个星期,本来挺精神的老头儿,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我说不行就不行,他是你儿子啊,你怎么就不盼着他活呢!”   郭宇都快被他家老爷子折腾疯了,儿子郭三丰刚去大学一星期,学校就打电话让他们去领人,医院也看过了,没心跳没呼吸,脑电波也没有,就说是人没了。老爷子死活不信,非要弄他那一套,儿子在家里摆了好几天,今天都是头七了。   郭宇站起来往外走,郭战齐冲他吼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殡仪馆!”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老爷子踉踉跄跄地扑到郭三丰跟前,摸着他的脑袋:“我的乖小丰,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再不回来爷爷也没辙了!”   郭战齐把桌案摆好,穿上自己的道袍,拿出那本压箱底的古书,符咒盖满了郭三丰的全身,他盘膝坐下,口中念起咒语。   太阳落山了,月亮挂起来,郭宇说明天殡仪馆就把人拉走。   月亮落了,太阳又要出来了……   郭三丰猛地坐起来,‘嗬嗬’地捯着气儿,他眨眨眼睛,眼睛里滚落一颗颗泪珠子。   “小丰啊!你可算……”郭战齐欣喜地看着他,脸上也是老泪纵横。   郭三丰愣了半晌,才开口叫道:“……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洒狗血了…… 第47章 商场撞鬼,偶成网红   这简直是个奇迹!   郭家上下自然是高兴疯了,郭战齐整天笑得合不拢嘴,郭宇面对儿子既高兴又有几分愧疚,差点就要把儿子烧了埋了……   郭战齐啧啧赞叹:“小丰因祸得福啊,人也醒了,魂魄也全了。”   “爷爷,我现在魂魄真的全了?”郭三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成功了,道长……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更加惊讶地问道,“我原本魂魄不全吗?”   郭战齐本来十分高兴,突然说漏了嘴,面色便沉郁下来。   “爷爷,你告诉我,这事儿很重要。”   郭战齐咂巴咂巴嘴,缓慢地说道:“你出生的时候魂魄是不全,咱们家有一门炼魂之术,历代学茅山术的人都会抽取自己的一小部分魂魄留给后人,你的魂魄就是用他们的补起来的。”   “这么说,真的是……”郭三丰喃喃道,眼泪又倏倏地往下掉。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施兰亭剩余的四魄就是在他这个郭三丰的身体里,他一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种神识相交、魂魄相融的感觉,好像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一切突然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身体。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痛苦,他不再是他一个人,但又不同于心理学上的精神分裂,他同时是郭三丰也是施兰亭,他拥有了他们两个人的欢乐和悲苦,以及来自记忆深处的一切。   “这是好事儿啊,你哭什么?”   郭三丰破涕而笑:“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高兴。”   “学校不着急去,反正已经办退学了,你先在家好好歇着。”郭战齐给孙子作主说道。   “……嗯。”   一天过去了,又该到睡觉时间了,郭三丰却不敢睡,他害怕自己睡着了醒不过来或者又不知道自己会身在何处。   他敲响爷爷卧室的门,指着墙上那张画:“爷爷,能不能把这画儿给我?”   “行啊,”爷爷披衣服起来,用工具拔起钉画的钉子,“这画儿是你太爷爷藏着的,给了我我才把它钉墙上了,你可得好好放着,你的名字还是照着他取的呢。”   郭三丰轻轻地笑了一下,拿了画把它挂在自己床头,然后自己躺在床的另一头就那么看着。   这是执心画的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每次双修时执心都让他穿的,大概是清风派传下来给他们道侣穿的。   郭三丰的笑容慢慢收敛,他真怕这些只是一场梦。   他熬得双眼通红看着天一点点变亮,等到爸爸早起来做饭,他连忙跑到厨房帮忙,他需要不断地确认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祖孙父子三人吃饭,郭战齐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郭宇闷不吭声地吃饭,偶尔给郭三丰夹个菜,然后早早地撂下碗筷出门去上工。   郭战齐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郭三丰在厨房一边洗碗筷一边泪水直流,操,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哭……   他陪爷爷说了会儿话,略去穿越到古代这段没讲,就单讲了他用分魂术失败到地府参观了一趟,还问爷爷作法的事儿。郭战齐就把郭三丰没醒这段时间,自己是如何拼着一把老骨头钻研法术然后在郭三丰身上一一施术的。   郭战齐很快就倚着沙发睡着了,大概是这段时间太耗精力了。   郭三丰帮他盖了个毯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跨在自行车上,狠狠地吸了口现代钢筋水泥城市的pm2.5空气,本想骑自行车再回味一下御伞飞行的感觉,然而运气特别背,不管他紧蹬慢蹬总是遇上红灯,搞得这种爽感只能一小截一小截的,完全爽不起来……   他其实没什么目的地,看到市中心新开的商场,又感觉有点儿口渴,便停了车进去逛一圈。   一楼卖化妆品,二楼卖中老年服装,他仰着脖子看了一眼指示牌,妈蛋,三楼女装四楼男装,喝个饮料还要上五楼,他乘得可是扶梯……   他只得认命地继续往上走,他一抬头,突然一个小孩儿迎面跑下来。   郭三丰惊了一下,谁家小孩儿,大人怎么不看着啊,这么在扶梯上逆着跑多危险啊,他往旁边让了让,但是那小孩儿跑得太快,转眼就贴着他跑了下去,郭三丰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他赶紧去摸身边的扶手,能摸得到,又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疼。他没有问题,那么,那个孩子……   他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跑到下面楼层去了,他觉着自己可能有点神经过敏,哪那么容易出门就撞鬼呢?   他转回身,操,那小孩儿又从上面跑下来了!   郭三丰犹豫了一下,继续上到五楼,买杯冷饮找了个地方坐下,狠吸了一口,透心凉!这就是现代社会,他想起跟执心总去集香楼,每次都是喝茶,一年四季都是热的,虽然那里的杏仁酥不错,而且天然有机无添加。   周围好像变得热闹起来,很多人围在天井的栏杆上往下望,是有演出还是cosplay?   郭三丰站起身也走过去往下看,他看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然后是人头攒动的人群,出事了,是扶梯!   郭三丰后退了几步,然后惊醒了似的,把冷饮往垃圾桶里一扔,往出事地点飞奔。   是那个小孩儿!   三楼扶梯处聚集了很多人,最外层是看热闹的普通大众,里面紧紧围着的有公安局消防队的人,还有商场的保安和经理,最里面,一个母亲搂着孩子血肉模糊的身体嚎啕大哭。   郭三丰眨眨眼睛,四处寻找,终于在扶梯下面看到一个伸出来的脑袋,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在扶梯上跑的小孩儿。   郭三丰愤怒了,他伸手一指那小孩儿,小孩儿看见他咧嘴笑起来。   郭三丰身上并没带什么工具,连张纸片都没有,他突然瞥见商场开的小票用的黄纸,连忙从身边货架上拽了双袜子让人开了张小票。   他拿着那张小黄纸,没有朱砂,只能伸出舌尖在纸上划符。   突地后背一痛,他扭身一看,那个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他后背上,正张口咬他。   郭三丰赶紧伸手在后背上一抓,把小孩儿扔了出去,啧,这张符没能一气呵成已经不能用了!   那小孩儿动作十分迅速,四肢着地,张着小嘴,身体一纵,像个灵活的小猴子,又扑到了郭三丰的身上。   郭三丰“腾”地一声撞在墙上,四周有人发现了他的异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郭三丰哪有功夫为自己的行为掩饰,这小孩儿牙尖嘴利,咬得又凶,他浑身疼痛难忍,随着他身体动作,腰间挂着的车钥匙“叮叮当当”地响着。   他一手扳着小孩儿的脑袋,一手摘下腰间的钥匙,钥匙串儿上有一把他爬山时在庙里买的小铜剑,不管是不是被开过光的,只要是铜剑就能用。   他咬破舌尖,把小铜剑放在嘴里舔了舔,然后虚空画了个驱鬼符。   小孩儿突地退后几步,又惊又惧地看着他,然后转身便跑。   郭三丰自然不能容他再去害人,把那张黄色的纸片翻个面,重新用舌尖画了个符,折成一只小帽儿形状往那小鬼头身上掷去。   终于有惊无险地把那小鬼收了,郭三丰摞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上面有好几个黑牙印,他走上前去,刚要把那个黄纸小帽儿捡起来,一个大脚丫子把它踩住了。   郭三丰皱了皱眉,抬头冲那人不悦地说道:“喂,抬脚!”   那也是个年轻人,手里横拿着个手机,可能是在拍照,听见他说话,赶紧把腿收了回去。   郭三丰捡起那个黄纸小帽儿转身就走了。   他本来是出来散心的,结果闹了这么一通,立刻啥心情都没了,他骑着自行车到了护城河,拿出小帽儿把小鬼超度了,然后蹬车回家。   这个晚上,郭三丰不打算再瞪着眼睛熬夜了,上网刷剧酝酿下睡意。   他一开机,浏览器自动刷出一溜新闻来,虽然他穿越到古代呆了一年多,可这边儿才过了一个星期,但是现代社会日新月异,一个星期的花边新闻也够他刷半天的。   “某商场惊现怪人,疑似茅山驱鬼”   操,谁拍的视频!   视频里正是郭三丰跟个神经病似的瞎折腾,这应该是手机拍的,像素不高,看不清脸,但是郭三丰作为当事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点击量都破千了,下面还有网友评论。   ‘这人犯羊癫疯了吧,傻diao’‘每天一睁眼都被小编标题震精’看到这种留言郭三丰还能舒口气,接着往下刷,有一个昵称‘朴居士’的人留言‘一看就是业余的,商场小票能画符鬼都出来了,常识有没有,用黄纸朱砂啊’。   尼玛,谁逛商场带黄纸朱砂啊,你才业余你全家都业余!   郭三丰在心里把这位‘朴居士’从头到脚鄙视了一遍,然后把网页关了,上床睡。   一个身穿白衣披散头发的人背对着他,看身形好像是个美人,琴音铮铮,是他写的那曲谱,是澜汐吗,那美人回首一笑,正是柳澜汐,可是他的脸笑着笑着突然间变得狰狞起来,他想要上前去,执心来了,一剑刺穿了柳澜汐的胸口,他嗓子嘶哑着却发不出声音,执心看见他,收了剑,冲他伸出手。   郭三丰突地醒了,他睁开眼睛,脸上全是水,有汗有泪,他攥着胸前的睡衣,心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问三丰童鞋成为网红的赶脚怎么样?   三丰:你这是在搞事……   嘿嘿嘿,洒狗血完全停不下来 第48章 变态上门,求做道侣   郭三丰只要睡着必然会做梦,梦境里时空错乱五花八门,但总是有柳澜汐和执心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在梦境里是郭三丰还是施兰亭,每次惊醒时脸上都满是汗和泪。   老爸这段时间特别忙,往常下班了正好买菜回家,这阵子因为要住工地上,郭三丰只好扛起了家庭煮男的重任。   要说让他斗一群鬼他也许不会皱下眉头,但要让他跟大妈小姑娘们讨价还价就有点儿困难了,尤其是早市上人挤人,所以他都是等着快中午了才去菜市场。   他抓抓头发,套上爷爷的白体恤穿个大裤衩脚上再趿一双凉拖,提上菜篮子出了门。   郭三丰正走着呢,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小偷?   他赶紧摸摸裤兜里的手机和钱包,都在,怎么多了个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方黄纸,打开来,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郭三丰猛地抬头四处看,是谁放的?   现代人一般都是看生日,没人讲究生辰八字了,但是懂道术的人很忌讳被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因为被人掌握了这两样东西就等于被人扣住了命门!   很快,郭三丰发现在小巷子转角有一个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下巴上蓄着一撮小胡须,身上穿着青色的太极服。   那人看着郭三丰笑了笑,冲他招招手。   郭三丰把那张黄纸撕得稀碎,转身便走。   他觉得碰见了个奇葩,并没有当回事儿,谁知道他买菜回来的时候又被那人拉住了。   “操!你要干什么!”郭三丰后退几步,很是戒备地看着这个奇葩。   奇葩举起手机让郭三丰看:“这是不是你?”   郭三丰扫了一眼,就是那个他在商场里被人拍到的视频,他瞪着奇葩:“你是不是有病?”   “敢做不敢认?”奇葩笑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意味。   这人长得还不错,可惜了脑子有病。   “别再让我看见你,你再骚扰我我就不客气了!”郭三丰脚下一错步,就想绕过他去。   奇葩一动,又挡住了他:“怎么个不客气法?你打得过我?”   郭三丰真被这个神经病惹极了,上手推了他一下,却被人反握住了手腕,他突地觉得身体一软,竟然没了力气,操,这是碰见人贩子了?   “你放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郭三丰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头也昏沉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   “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非不听话。”   然后,郭三丰就被这个‘人贩子’架着走,他脑子里仅存的意识期盼着哪个好心的路人拦住他,把他救下来。   ‘人贩子’把他弄上出租车,他刚想暗示司机,‘人贩子’在脑袋上揉了揉,操,郭三丰愤恨地蹬了蹬。   等到郭三丰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不知道采光不好还是太阳落山了,这屋子有点儿黑,墙上贴的都是黄纸朱砂的符咒,案桌上供着天师像,屋子里还点着檀香。   郭三丰稍微放下心来,应该不是人贩子。   “我叫张铭,也是茅山术传人,难道是我跟你搭讪的方式不对?非要我采取非常手段。”   张铭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张符咒,就在郭三丰面前把那符咒烧成灰化在碗里,然后向郭三丰走过来。   郭三丰口一张,念出执心教他的定身咒,不知道在现代社会里管不管用,姑且一试吧。   张铭顿住身体,眼睛一亮,笑了:“你还蛮厉害的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郭三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瞪着张铭骂道:“变/态!”   “嗯,我确实被人这么骂过,因为整天搞这些道术,”张铭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所以我看见你那个视频很高兴,现在真正懂茅山术的人很少,难道这种心情你不能理解么?”   郭三丰发觉张铭在说话的时候身体没有动,看样子定身咒真的管用,他不敢耽搁,咬牙站起身来,他不问张铭给他下了什么药或者解药在哪儿,只怕又被这个神经病算计了,当务之急就是跑。   他摸摸口袋,手机和钱包都在,可以出门打车再报警,他拖着两条软脚虾似的腿往门口走。   “喂!我给你下了符,你现在脑子清醒了是因为闻了檀香,我手里这碗水就是解符。”张铭在他身后叫道。   郭三丰头也不回地反问了一句:“你当我傻?”   “郭三丰!”   郭三丰回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张铭。   张铭笑着说:“我真挺中意你的,你当我道侣吧。”   郭三丰拼着命走到张铭跟前,一拳头打他眼眶上:“滚你妈的!”   郭三丰打了出租车回家,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没报警,算了,那个张铭神经是有点儿不正常,倒也不算是坏人,如果有下次他是一定会报警的。   过了一晚上,郭三丰觉得身上那股软劲儿还没下去,难道张铭真给他下符了?他把家里的书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关于给人下符的书。   爷爷遛弯儿回来,递给他一本书:“我碰见一个你的朋友,说是送你本书。”   “谁啊?”郭三丰接过书一看,考研数学宝典,这书?   “他说他叫张铭。他跟我聊了一会儿,嘿,他家也是跟咱家一样,不错不错。”   “你有没有点儿警觉意识啊,别跟陌生人瞎聊天。”   郭战齐本来挺高兴的,忽然也有点后怕了,问道:“那你到底认识不认识张铭啊?”   “……算是吧。”   郭三丰把书拿到自己卧室又琢磨开了,送这本书是什么意思,完全不理解张铭想的什么,他顺手翻了翻,在里面发现一张符咒,还有一个小纸条。   小纸条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大意是告诉他这张真是解符,如果不信的话就到**图书馆查《***》的第几页。   翻过来,纸条背面还有一句话:昨天对不起了,我只是想找个道侣。   郭三丰真被这个张铭搞得哭笑不得,说他是怪人吧,小看了他的变/态,说他是变/态吧,又没到变/态的程度,真的是不好形容。   他并没去那个图书馆查书,依照纸条上张铭写下的使用方法,把解符水喝了,果然到下午就好了。   那个张铭真给他下符了,郭三丰一想起来就憋气,妈蛋,他要是再来绝对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谁知道说那个变/态那个变/态就到了,郭三丰隔着铁门看见门外站着张铭时,也顾不得警惕不给陌生人开门了,他摞起袖子拉开铁门栓,就想给他眼眶再来一拳。   张铭赶紧把铁门拉住了,不让他开。   “你松手,我保证不打死你。”   张铭笑眯眯地:“你别怕,我不进去。”   “谁他妈怕你了。”郭三丰从鼻子里喷出粗气。   “我找你帮忙,我发现一个闹鬼的地方,”张铭比划了一个‘V’,“有两个,你有兴趣没?”   郭三丰犹豫了一下问道:“哪儿啊?”   吃过晚饭,郭三丰借口跟同学聚会出了家门,骑着自行车沿着护城河转了两圈,然后再骑到跟张铭约定的地点。   那两个鬼似乎在这地方占据很长时间了,张铭曾经接触过但是没敢动手,他先下了饵把那两个鬼引出来,然后他们一人对付一个。   鬼跟人一样,资历越老越厉害,这两个老鬼确实厉害。   郭三丰用的是执心除知县小妾那一招,他收拾完这个,又帮张铭搞定了另一个。   等他们收拾完战场都半夜了,郭三丰跨上自己的车子,却被张铭叫住了。   张铭一屁股坐到了他后座上:“我认识不少学茅山术的,还有几十岁的老头子呢,但真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   “……哦……”   “我不是看你厉害才这么说,我是真的挺……”   张铭的手臂揽上了他的腰,郭三丰一把抓住把他甩了下去。   张铭站住了,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儿难受:“虽然我们才见过两面,但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吗?”   郭三丰转过视线,避免跟他对视:“……你别再找我了,我……有道侣……”   “喂,你这借口也太老套了吧。”张铭看着似乎更受伤了。   郭三丰看着他的眼睛:“没骗你,真的。”   郭三丰脚下一用力蹬上车子,他奋力地蹬着,终于在除完鬼的半夜里感受到了御剑飞行的感觉。   自从他与最后的魂魄融合,他便有了施兰亭的记忆,自然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中了心魔的是柳澜汐,施兰亭作为柳澜汐的好友是最先发现的,而那时他以为执心喜欢柳澜汐,于是心甘情愿地代替柳澜汐成了心魔的宿主,执心除掉心魔施兰亭魂飞魄散,那深厚的从不曾吐露的爱意也随之淹没终无回应。   郭三丰自己呢?不过是误打误撞穿越了一回认识了执心,仰慕他道术高超仙骨□□,欢喜他细致体贴温柔深情,却不知道执心是真心喜欢自己还是因为对施兰亭有愧。   那种深深的爱慕与悲伤无时无刻不席卷着他侵蚀着他,不管它到底源自施兰亭还是自己,都让他痛苦不堪。   可是,他居然想再穿回去,想让施兰亭跟执心见一面,想……跟执心道友一起…… 第49章 何去何从,人生难题   他原本一心要找齐施兰亭的魂魄,所以一时冲动,背着执心一个人跑到地府五浊之处,那时觉得能不能穿回来是个未知数,可是谁想到被他误打误撞,竟然真的回来了,那么现在问题更大了,他还回得去吗?   “爷爷,我想再试一下分魂术。”   郭三丰趁着老爸不在,跟郭战齐商量着。   郭战齐立刻急了,在他后脑勺上赏了两个脑崩子:“就那一回差点把我吓掉半条命,你个小兔崽子还想来第二回 !”   “这不有你这郭家第二十六代传人呢么,爷爷你帮我护法不就成了。”郭三丰先给老爷子戴上一顶高帽。   郭三丰之所以穿越到了那个时空就是因为用了分魂术,所以他想再试一次,老实说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第一回 差点儿把他小命玩儿没,心里还有阴影呢。   郭战齐的脑袋还是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   郭三丰进自己卧室把门锁上了。   郭战齐一听见锁门的声音,立马冲到他卧室,“咣咣”地敲门:“你把自己锁里面是要干什么?你别胡来!”   郭三丰没答话,就掐着时间。   “你再不开门,我就叫人来开锁了啊!”   “开锁的来也要一个小时。”郭三丰拉动桌子,准备东西。   郭战齐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终于忍耐不住了:“好好好,我在门外给你护法,你把门打开,不然你真出了事儿我都来不及进去。”   “谢谢爷爷。”郭三丰捂着嘴偷偷笑。   郭三丰已经准备就绪,他平躺在床上,列好符咒阵式,闭上眼睛念起了咒语。   他放空神识,待觉到身体轻松便睁开眼,正是施兰亭的魂魄,分散在房间里,魂魄间也有感应。   咦?分魂术成功了?可是,魂魄都好好的呆在这个房间里。   他不甘心地又等了一刻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有一魂正飘到床尾,看见床头的画像,突然流出眼泪来。   啊,他受到那魂魄感应也要流泪了,赶紧念咒语,聚起魂魄回到身体里。   他疲惫地打开门,“你成功了?”爷爷舒了口气。   郭三丰点点头,却没有多少喜悦的感觉,分魂术是成功了,他所期望的穿越却失败了。   难道分魂并不是他能穿越的原因?   比较这两次分魂术,区别就是他的魂魄变了。上一次照爷爷所说是他本身的魂魄加上郭家历代人的魂魄炼化的,属于他自己的这一部分魂魄受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吸引到了地府,而这一次他的魂魄是完整的,那不知名的力量不见了。   郭三丰一拍脑门,问题就在这里,他穿越到那个时代是因为施兰亭魂魄的吸引,那么他能成功穿回来也是因为他身体里有施兰亭的魂魄,就好像一块磁铁的两个磁极,可现在他魂魄全了,磁极只剩下一头了,他只能用离魂术去地府五浊之处碰碰运气了。   施兰亭真是好眼光,投胎成我郭三丰,不但聪明绝顶道术高超,还是侦探小能手。   但是,等他详细地看完离魂术,却久久没能把书合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离魂者不能脱离肉身超过三天,否则魂魄不能归位,身死!   他能理解,一个人的魂魄不可能长期脱离肉身,否则肉身不就坏了么。   也就是说,如果他想穿越回去,必须在三天内回来,不然他就没命了。   郭三丰怔怔地想了一夜,他回家已经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按照那边儿一年等于这里七天来换算,那么执心已经等他大半年了……   郭战齐哼着小曲,打外边遛弯儿回来,一看郭三丰的房门又关着呢,他这心里就不放心。   他觉得孙子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很怪,按说劫后余生应该特别高兴特别激动才对,可孙子整天魂不守舍的,看起来心事重重,还总琢磨有关魂魄的道法,很有古怪啊。   他伸手一推,门就开了,郭三丰平躺在床上,符咒列阵,他踉跄地扑到床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摸,那身体都冰凉了。   他看见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连忙打开,只盼着是郭三丰一时作法给他留了什么交代。   他戴上老花镜,细细地看着,没一会儿工夫,脸上泪水滚落,连纸都拿不住了。   郭三丰魂魄离了身体,飘飘荡荡地来到地府,可这一次他没那么幸运,一到地府就被小鬼拿住了,绑到了阎罗殿。   阎王一皱眉,问旁边牛头:“哪儿捉来的野鬼?不送去用刑绑上殿干什么?”   高冷的牛头没吭声,视线一转,冷冷地盯着鬼差。   “boss,他不是我们在阳间捉的,是他自己跑来的。”   “啊?你有毛病啊?你叫什么名儿?”阎王更稀奇了,问道。   “郭——”   “我知道,”牛头男神终于说话了,“我处理他吧。”   牛头下堂来,拉过锁郭三丰的铁链把他带走了。   “谢谢啊。”郭三丰脑子里拼命转着,还是决定先跟牛头套套近乎。   “你的魂魄很奇怪。”牛头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从哪儿来的?”   郭三丰怕牛头送他回阳间,那他不白忙活了么,于是他灵机一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好像是一片迷雾似的。”   牛头脚步一顿,随即又拉着他走:“我送你回阳间。”   “唉,别啊,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如果不去那里我回不去啊……会不会?”牛头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郭三丰担心自己表现的太激动了让他起疑,又临时补充了几个字。   “……那里不能去。”   牛头拉着他一直向上走,离五浊之处越来越远了,郭三丰心急如焚,张口对着牛头念起定身咒。   牛头猛地转过身,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闯入地府有什么目的!”   “我跟你说了啊,我就是从那个地方来的,我必须去那个地方才回的去。”   “你说的地方是五浊之处,最近已经有人闯入了那里。”   郭三丰心中一动:“什么样的人?”   牛头摇摇头。   “带我去,我知道是谁!”郭三丰攀住牛头的胳膊,恳求道。   “是谁?”   郭三丰一咬牙:“你带我去,如果是他,他会带我离开地府,如果不是他,我随你把我送到哪里去都行!”   牛头看了他半晌,拉起他的锁链往五浊之处飞奔。   他与执心曾经一起来过地府,那时候他一点儿都不怕,现在鬼哭狼嚎的阴森血腥场面依旧,然而郭三丰什么都看不见,他只知道离五浊之处越来越近了。   其实,他根本不认为闯入五浊之处的人是执心,执心就是有再大的本事,能上天入地却也不能穿越时空啊,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说服牛头带他来五浊之处罢了,没想到牛头真的答应了,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他高兴不已。   牛头停下来:“这就是五浊之处了,你是从这里来的吗?”   “嗯,就是这里。”郭三丰牢牢盯着眼前的迷雾,迈步走了过去。   “五浊恶世,为时所囿,为苦所逼,为邪智所缠,为无常所吞。”牛头在他背后说道。   郭三丰回头冲他笑笑:“真的谢谢你。”   这里不受空间时间限制,一团迷雾中没有任何东西任何声音,走在里面如同丧失了五感。   郭三丰故意咳嗽了两声,周围立刻回应似的传来几声呜咽,能听见声音,郭三丰安了安心,唱歌给自己壮胆。   一首接一首,他都开始唱儿歌了,嗓子也冒烟了,还没走出去,也没发生任何事情,难道他要被困在这里了么?   想到这里,郭三丰心里十分害怕,执心还不知道施兰亭魂魄已经全了,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但他没理由怨执心,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郭三丰抹抹眼睛,他怕自己哭出来,一抬头,前面的迷雾中现出一个人影的轮廓,难道是另一位闯入五浊之处的勇士?   但是,不清楚对方身份他不敢贸然过去,于是,他非常不雅地蹲了下来,等着那个人影走近。   那个人影没发出一丝声音,慢慢走到了他跟前,郭三丰瞪大眼睛,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道长!”   执心冲他一笑,朝他伸出手。   在穿越回现代的那几天里,郭三丰没少梦见这一幕,没想到成真了,道长真的来找他了,郭三丰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把手递到执心手中。   执心另一只手在他眼睛上一抹,郭三丰本能地闭眼,然后就感觉身体腾空而起,执心的手一直劳劳地抓着他,有风吹过他面颊。   他睁眼一看,执心已经带着他飞离了地府。   “道长,你的道法又精进了!”郭三丰喜滋滋的,与有荣焉。   执心看着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确有情义,郭三丰臊得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道长,施兰亭的魂魄全了,你能看到吧。”郭三丰才想起这件顶重要的事儿来,说的时候忍不住雀跃,还有那么点儿邀功的意思。   执心点点头,身子一转,与他身体相贴,伸手把他轻揽进怀中。   郭三丰的鼻子埋在他道袍上,慢慢地面红耳赤,他有些不舍地抬头,往下看了一眼:“我们去哪儿?”   执心松开他的身体一笑,拉着他的手更快的向前飞去,不一会儿,伸手一指。   郭三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座巍峨的山峰,突出地伫立在天地间,竟有齐天之势。   执心带着他落在山巅的大石上,他们并排迎风而立,秀丽山川就在眼下,正是一览众山小。   “你是郭三丰还是施兰亭?”执心突然问道。   “啊?”郭三丰不明所以地转头看着执心。   执心虽然一贯的表情寡淡,但此时现出些迷茫神色。   郭三丰明白,这个问题不光困扰着他,也困扰着执心,所以他如实答道:“虽然这个魂魄是施兰亭的,我有他的全部记忆,但我也是郭三丰。”   “不可能的,一个魂魄不能被两个神识占据,除非……”执心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但郭三丰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除非是有心魔作祟。”执心嗓音很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伤。   郭三丰心下大骇,执心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郭三丰只是施兰亭魂魄里的心魔?他活了二十多年,一朝穿越被卷入了执心和施兰亭的爱恨情仇里,最后连他也陷了进去……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二十年前我没能彻底除了你,害得施兰亭无辜丧命,今日我不能再放过你了。”执心的嗓音很低,动作很温柔,郭三丰几乎感觉不到降魔剑□□了胸口,但是他好疼……   好疼…… 第50章 魂归故里,一步之遥   这一定是假的!   郭三丰神识一阵翻江倒海动荡不安,他念起执心教他的清心咒,念过三遍才睁开眼睛,果然四周迷雾还在,他还处在五浊之处根本没离开,更没有执心。   郭三丰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迷雾,突然失去了气力,他可能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他眨眨眼睛,迷雾好像浅薄了一些,从中传来一声声有节奏的声音。   一个人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声音也随着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郭三丰面前。   是执心……   郭三丰仰头看着,不禁苦笑,还来?那么他被困在这里到也不无聊,可惜痛苦总是比开心多些。   执心看见他也是一愣,目光中隐约的惊喜到让郭三丰迷惑了。   “你魂魄全了?”执心问道。   郭三丰没说话,身子也没动。   执心忽而神色一变,似是不安又似是窘迫,连手脚都不大协调了,他双脚无意识地动了动,双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松开,看起来十分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是郭三丰还是施兰亭?”   郭三丰心里一沉,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他抬起眼皮看着执心,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有何不同?”   “无何不同,”执心神色更加无措,嘴巴张合半天似是不知说什么好,最终用力地点着头,“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这下郭三丰到愣住了,张口问道:“为什么?”   执心踌躇地向前走了几步,朝郭三丰伸出手,停在半空又犹豫着收了回去:“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   郭三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眼睛还一直盯着执心:“道长,真的是你吗?”   执心动作一顿,好像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然后点点头。   难道是真的?郭三丰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只见执心从怀中掏出一段指节长的碧绿东西,周遭迷雾顿时消散不少。   “这是什么东西?”郭三丰好奇地问道,能在五浊之处有这么大的威力,简直是宝贝中的宝贝至尊宝啊!   “莲心。”执心别过头去,终于伸手牵住了郭三丰。   执心一手掌中托着那碧绿的莲心,莲心散发着绿色的微光,却能将他们身侧十几步都照亮,他另一只手拉着郭三丰,慢慢走出了五浊之处。   黑脸的转轮王正在外面等着,见到执心带了一个人出来,神色一变,换成了白面儒士的脸孔:“看来真人已寻得故人。”   执心手里还托着那颗莲心,见了转轮王也没有隐藏的意思,略一施礼:“多谢转轮王借我宝物,待我们离开地府即刻奉还。”   转轮王一挑眉:“怎的?施兰亭不投胎吗?”   “待阳间之事了结,我必送他来。”   “我自然信得过真人,”转轮王很是儒雅地笑笑,“我便好事做到底送你们离开罢。”说完,他手指虚空一划,便开了一扇通往阳间的门。   “那就多谢转轮王美意了。”执心把手里的莲心交给转轮王,拉着郭三丰走进阳间。   一回头,那扇门已经闭合了。   “道长就是借了转轮王的宝贝才在五浊之处找到我的?”郭三丰问道。   执心默然无语。   郭三丰不是不相信执心的本事,但这也太戏剧化了吧,认识地府里的大领导,人家还那么好心借宝贝。   “你可有何心愿未了?”执心突然问道。   郭三丰思索了一下:“便去天下最高的山顶看看风景吧。”   执心点点头:“这到非难事,最高的山莫过西方昆仑,我们这便动身。”说完转身欲走。   “哎,道长,还是御伞飞行快些,我的伞在吗?”郭三丰仔细地盯着执心,只见执心往背后一伸手,便拿出郭三丰的伞来。   郭三丰点点头,笑了,果然方便。   他撑起伞,伸手揽过执心,御风而起,直奔西方昆仑山。   传说西方昆仑是王母的地盘,若是他们这样两个凡人能上去那就有趣了。   郭三丰以为很快就能到,谁知直至太阳落山,他们才落在昆仑山上。   这里并不是他在五浊之处见到的那样高处生寒,此时火红的太阳正落在山顶,遍地珠玉华树璀璨,树上和凤鸾鸣。   郭三丰愣了一下:“我们会不会被天兵天将围攻啊。”   “凡人自然也上得昆仑,你我一不偷盗二不求药,谁能管得着。”   这到像是执心会说的话,而且执心道友的话也变多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郭三丰笑眯着眼睛看执心,“我的魂魄。”   执心也回望着他,太阳的光晕罩着他魂魄,看起来似乎要化去了似的,半晌,执心开口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郭三丰点点头,问道:“那么我是施兰亭?”   执心抿唇,似是极难开口:“自然。”   “可我也觉得我是郭三丰。”郭三丰一笑,带了点挑衅意味,他盯着执心的手,只待那穿心一剑。   执心的脸色蓦地变得难看起来:“你不是郭三丰。”   什么?郭三丰愣愣地看着执心,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竟然抹杀了自己的存在,他捂着胸口,挤出个笑容。   好,好得很……   执心察觉了他的异样,蹙了蹙眉:“你的际遇着实罕见,我只能把我的猜测告诉你。”   “你是不是认为你是施兰亭投了胎?”   郭三丰眨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施兰亭魂飞魄散之后,不知怎的有一缕魂魄到了地府,转轮王本欲把你遣回,不想那缕魂魄却不见了,你知它去了何处?”   “难道是五浊之处?”   执心点头:“正是,五浊之处时间空间混乱,想来是那魂魄掉落到了异世。”   郭三丰惊呆了,指指自己:“那不是投胎吗?”   “非也,凡魂魄投胎必要入转生台,你误入五浊之处,掉落异世大概是占了别人的身体,便是郭三丰了。”执心说完又补充道,“这不过是我根据所知做的猜测,或许还有我不知道的。”   其他细节已经不需要知道了,其实,他也曾怀疑过,他用分魂术突然就穿越了,屡次到地府都没人收他,因为他一直是个黑户……   他的魂魄是施兰亭的,因为机缘巧合一缕魂魄占了郭三丰的身体,被郭战齐用郭家人的魂魄补起来便成了‘郭三丰’,他之所以同时拥有施兰亭和郭三丰两个人的记忆,不是因为有两个人的神识,而是因为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是施兰亭而不是郭三丰……   郭三丰舒了口气,执心就是牛头口中那个闯入五浊之处的人,是为了找他,而自己与施兰亭确是一个人,那他就没有白来……   他们回到秋棠县,玉暖的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黄快也守约,还赖着没走。   “那两个道士可有再来?”执心问黄快。   黄快嘴里啃着小耗子从山上摘来的野果,‘噗’地吐出果核:“老不正经的没来,小不正经的来过几回,想要把小耗子勾搭走,都被我打出去了。”   “我……我才没有……”小耗子急得脸通红,口齿结巴道。   黄快冲他一呲牙:“你要是想跟他走我就先吃了你。”   “你不是吃素的吗?我记得你因为吃竹竿被一帮小孩子打,我好心救你你却咬了我一口,看到血你还昏了过去。”郭三丰笑着,亮出右腿上的伤疤。   玉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耗子也笑了,唇间的一点白牙一闪一闪的,黄快气恼地从窗户钻了出去。   小耗子睡他的洞,黄快本来是睡房梁的,现在人多了起来,便也挤到耗子洞里去了。   玉暖跟郭三丰叽叽咕咕地聊到半夜,执心从房顶上下来进到房间。   “我把聚魂钉与你插/上。”执心说。   郭三丰把聚魂钉递给执心,冲玉暖说道:“很快就可以还给你了。”   “哥哥,你要去投胎了吗?”   执心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稳稳地把聚魂钉自他头顶插/入。   郭三丰没有回答,他已经把这个选择交给了天命,如果当时他没能穿越过来的话他就继续当郭三丰,可现在他成功了,那么他就放弃属于郭三丰的人生……   “我看我去睡柴房好了。”玉暖留下这话便出去把门关上了。   郭三丰用桌上的笔墨,在一张纸上划了条杠杠,要转世投胎,他大概要喝孟婆汤然后变成另外一个人吧……   “你还有何心愿,我都尽力帮你完成。”执心站在窗前,冲他问了一句。   郭三丰想了一会儿:“我想见澜汐和寿年一面。”   执心垂下眼眸:“想你该是如此。”   “我先去跟他们约个时间。”郭三丰拿过伞来便要起身。   “不急在这一时,待三日后拔了聚魂钉再见他们不迟。”   “如此甚好。”郭三丰一笑,拿出刚才的纸,又添上了三条杠杠。   执行见了,转过头去。   节气该是秋分了,玉暖撺掇黄快爬到树上拾蝉蜕。   “要去你去,本座没有兴趣。”黄快跟没有骨头似的缠在小耗子身上。   “我来!”郭三丰身形一动便跃到了树尖上,不管是施兰亭还是郭三丰都没少干过这些勾当。   “哥哥,这里。”玉暖在树下仰头指着。   一个一个摘得太慢,郭三丰运起了御风之术,玩儿得不亦乐乎。   小耗子指着站在不远处的执心:“道长在看我们吗?”   黄快懒懒地瞥了一眼:“那些臭道士最会假正经,别被他们骗了。”   玉暖跟小耗子搭了个小灶,在器物里涂了层蜂蜜然后把蝉蜕放在里面烤,刚好干透了又有甜香气。   郭三丰夹了几只烤好的奔向执心,却在半途中停住了,转头自己吃起来。   执心看了一会儿,缓步走到他跟前:“……你方才可是要……”   郭三丰忙把嘴里的咽了下去:“本来是……我怕道长不愿看到这些。”   执心从他手上捏了一只放进嘴里:“无妨,你不知存念每年要摘多少晒干作药。”   “看来是我多想了。”郭三丰尴尬地笑笑,嘴边上还沾着一点蜂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执心突然说道:“上次教你叠的纸鹤,还有一句咒语,你可还想学。”   郭三丰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点头。   执心把咒语教给郭三丰,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只叠好的纸鹤:“你来。”   郭三丰连念了三遍,纸鹤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禁有些泄气,执心把纸鹤一抛,那纸鹤瞬间活了过来,他拉着郭三丰上了纸鹤,纸鹤便腾空而起。   “道长……”   纸鹤驮着他们一路飞行。   郭三丰不解地问道:“道长,去哪里?”   半晌,执心才开口:“当年你到底为何?”   郭三丰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脸冲执心笑了一下:“过去了便不要再提,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道长切勿自责。”   执心没有说话,伸出手轻触他面颊,将他嘴边的蜂蜜抹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三丰已经不是原来的三丰了,之后他都会在文绉绉与吐槽帝之间随意转换,来啊,造作啊…… 第51章 田间地头,野鸭一对   待过足了三日,执心把郭三丰头顶的聚魂钉□□:“若是你自觉魂魄有何不妥,定要与我说。”   郭三丰点点头:“我知道,总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坏了事。”   执心抿了唇,在他后颈上捏了下,轻轻叹息一声。   “总算是成了,宝贝还你。”郭三丰把聚魂钉给玉暖,笑嘻嘻地说道,“你谢过朱雀神君了?”   玉暖垂眸,手里把玩着聚魂钉:“谢是谢过了,只是神君大人哪里会在乎这些呢。”   “……也不尽然。”说话的是执心。   玉暖猛地抬头,恍然问道:“道长是不是见过他了?”   执心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你怎么进得去,那金光好厉害。”玉暖眼神中透漏出异样的急切。   “金光?我并未看见,不过那周围似乎是有一股古怪的气,大约因为我是凡人的缘故。”   玉暖似是若有所思。   “喂,你们都认识朱雀神君?”郭三丰惊异道。   执心浅笑了一下,并未回答,他们有秘密自己却不知道的认知令郭三丰隐隐地蛋疼,心想他改日定要偷偷地叫陵散人来问问这位朱雀神君。   郭三丰写了两张帖子,分别送到柳澜汐和知县府上,约定八月十六在柳澜汐琴阁一聚。   每天一日三餐都是粗面馒头玉米饽饽,别说是黄快,郭三丰看着执心面无表情地干噎馒头都觉得嗓子疼。   施兰亭从小是个富家公子,自然是君子远庖厨十指不沾阳春水,但郭三丰幼年丧母,没少围着锅台转。   一上午,郭三丰跟玉暖在河中捉了几条小鱼,又管农户要了几个鸡蛋,借灶做了几碗面,鸡蛋打在里面,扔上几片水灵灵的青菜叶子,又将小鱼拾掇了煎得脆且酥,一嚼骨头都碎了,再加上农户家腌的小菜,有红是白的往桌子上一摆。   首先来的是黄快,他怔了一霎:“你何时会下厨了?”   郭三丰一笑:“自然有仙家你不知道的。”   而后,玉暖和小耗子也来了,黄快才要下手,郭三丰咳了一声:“且慢,我去叫道长。”   黄快咽了咽口水:“臭道士好会拿腔拿调。”   “喂,我知道你讨厌道士,但是道长不是别个,你再说小心哥哥恼了。”玉暖拿筷子在黄快夹向煎鱼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道长,吃饭了。”郭三丰在门口叫道,执心身体一动,随即从容不迫地把一截香塞进了自己的剑囊。   执心看到桌上的饭菜也愣了愣神,连面带汤吃了两碗,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鸡蛋和煎鱼。   吃过饭,玉暖和小耗子抢着去洗碗,郭三丰撑起伞。   “我送你去罢。”执心站起身。   他们慢慢行走在城外,正是天高云阔,百姓都挥汗如雨地忙着收庄稼,田里垛起了一堆堆柴垛,家禽家畜放肆地在田间奔跑,咄咄地食着落在地上的粮食。   一阵嘈杂地翅膀扇动声,其间还有“嘎嘎嘎”古怪刺耳的叫声,他们循声望去,霎时间又不约而同地转回视线,竟然是……两只鸭子在柴垛上旁若无人地交gou戏耍。   好尴尬……   附近也有劳作的百姓听见了动静,停下手里的活计望了过来,郭三丰骇了一跳,拉起执心慌张地急行了数十步,身后果然传来男人们骂骂咧咧地调笑。   非礼勿视,若是让人看见仙风道骨的执心窥视那种场面不知道心里要怎么想。   他们二人进了城,来到柳澜汐琴阁外面才止了步。   “道长,你进城是否有事要办?”郭三丰问道。   执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与他们约定晚间赏月,道长你办完事且先回去。”郭三丰向门口走了几步,忽又折了回来,从身上掏出几块碎银交给执心,“累了渴了记得找地方歇脚。”   郭三丰复又步伐轻快地转身离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柳澜汐早已把琴阁收拾妥当,酒菜也已备下。他魂魄不全时与柳澜汐见过多次,现在魂魄全了,有了施兰亭的记忆,再见柳澜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免心思激动,说了许多体己话。   柳澜汐眼眶泛红:“你都想起来了?”   郭三丰笑着点点头。   “也好,不然我总觉得你是别个,”柳澜汐感叹了一番,突然脸色又变了,“想必执心先于我知道罢?”   “自然,若不是他我还四处飘荡人事不知呢。”   柳澜汐放下茶杯伸手捞了捞他的手,空荡荡的另人心酸:“你真是无药可救,若不是他你怎会这般光景!”   “人生无常,怎能把所有过错归到他一个人身上。”郭三丰笑嘻嘻地喝了口茶,“寿年怎的还不来?”   “你不知嫂夫人多厉害,只怕是藉口难寻,若是让她知道寿年来见你我定要闹一通了。”柳澜汐微叹了口气。   “家有河东狮,那就怪不得了。”   “我自然比不得两位贤弟逍遥。”正说着话,知县裴寿年掀了竹帘进来。   “你可来了,先罚一杯罢。”柳澜汐拿起酒壶倒满一杯,往桌边推了推。   裴寿年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目光落在郭三丰身上:“……三丰道长……”   柳澜汐抚掌笑了:“寿年啊寿年,你莫不是一直不敢认他是兰亭罢?”   郭三丰摆摆手:“叫我三丰也好,全当改名换命了罢。”   一时间,柳澜汐与裴寿年俱是无语。   郭三丰绕到柳澜汐的琴桌旁,手指轻拨,琴弦颤动。   柳澜汐脸上露出淡淡苦楚:“自那之后再没听过你弄琴……”   郭三丰转头冲他一笑:“此话合该是我说的,澜汐你来弹一曲吧。”   阁楼上琴音袅袅,有人打着拍子轻轻和唱,其间又有觥筹交错,正是一片诗情雅意。   不知不觉已渐黄昏,郭三丰比常人耳聪目明,早听见外面沙沙雨声,只怕晚上赏不成月了。   柳澜汐和裴寿年以诗斗酒不亦乐乎,他凭栏远眺,感叹二十年光阴弹指一挥,昔日同窗已经两鬓斑白老态渐现,而他也将投胎转生,今世缘分当是尽于此了……   郭三丰忽地目光一顿,转身冲屋里二人歉意地抱抱拳:“今夜有雨是赏不成月了,小弟先走一步,改日再赔罪罢。”说完话,他拿了自己的伞,急匆匆地出了门。   现在天光尚亮,路上行人匆匆,郭三丰只得老老实实地用两条腿,一路小跑到池塘对面的柳树下。   不知道执心在这里站了多久……   虽说雨下得并不大,树冠又遮去了不少雨水,执心的道袍却已湿了大片,袍角和一双布鞋上也沾了不少泥水。   执心见他跑来反倒有些惊诧:“你怎的出来了?”   郭三丰反问了一句:“你怎的来了?”   执心垂下眼眸,默然无语。   郭三丰举起伞罩了执心头顶:“我们走罢。”   “……也好。”   用不得缩地术也用不得御伞飞行,他们二人徒步走出城门,天都黑了,雨还不见停,城外只见农户家灯光点点。   “道长,我来御伞飞行吧。”郭三丰伸手正欲揽执心,却不料反被执心握住了手。   “道长?”郭三丰不解。   执心没有回答,拽着他的手向前急行了半晌,然后又突地停下,手掌一翻托了一颗药丸递到郭三丰眼前。   “这是?”   “ 一夜春/宵,你……吃了它……”   “……道长,可是要……那个……双修……”郭三丰并不确定执心的意思,虽然他还记得前两次吃了这药与执心做的那些个没羞没臊的事儿,但是因为前段时间不确定魂魄到底是郭三丰还是施兰亭他们有很长时间没提这事儿了……   “……唔……”执心的声音几不可闻。   郭三丰心里的感觉其实有些复杂,但是又不想扭捏,拿了那药丸吞了:“那我们快些回去。”   执心从袖中掏出一把符咒一抛,作出一个结界来,随即目光闪烁地盯住他。   在外面?要不要这么劲爆?郭三丰想到这个脑子里顿时一片灼热,几乎不能思考,执心也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上前抱住他,把头埋到他颈窝里,吐出一片灼热的气息,这样的热度里外呼应,郭三丰全身都要化了。   执心安抚似的摩挲着他的背,不多时动作就变得急切起来,剥了他外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推,另一手扶着他的后腰一托,郭三丰便被他轻轻放倒在一处。   “嘶——”郭三丰动了一下身体,身底下不怎么舒服的。   “道长,我们还是回去吧。”   “家里耳目太多。”执心轻手轻脚地将郭三丰的衣服尽数除了,在他腰间流连抚弄。   “嗯……”郭三丰忍不住哼了一声,随即捂住嘴巴,心想道长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一边轻喘一边说道,“不换……嗯……那件衣服吗?”每次双修执心都会让他穿那套衣服,他猜想那可能是清风派道侣的指定服装。   闻言,执心却做了一件打死郭三丰都不敢相信的事儿,执心拉着他的手放到身/下,郭三丰顿时吓得一缩。   原来是……道友忍不住了?郭三丰咧嘴笑笑,心中那股复杂的感觉又涌了出来。   “嗯……”   是执心进来了。   一下又一下地,郭三丰不禁挺起背来。   执心伸手摸索到他的后背:“不舒服?”   郭三丰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啊——”   执心搂着他翻了个身,郭三丰短促地叫了一声。   “好些了么?”   “……唔……”   郭三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体/位实在是没羞没臊到了极点,简直超过了他脸皮的薄度,牙齿腿/根都在打颤。   而后,执心又抱着他的身体换了几次双修姿/势,无一例外地都没让郭三丰着地。郭三丰已经无力吐槽执心从哪儿学来的花样儿。   执心贴在他耳边叹息了一声,郭三丰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胸中那股复杂情绪翻滚着都要沸腾了,他伸直脖颈闭上眼睛。   执心收了结界,合起伞插在腰间,然后打横抱起郭三丰。   郭三丰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方才设结界的地方,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原来是白日里看到的柴垛……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上点肉渣,请慢用…… 第52章 再遇华真,法器被毁   这段时间,郭三丰不是跟玉暖、小耗子、黄快在野林溪水旁嬉戏作耍,便是跟柳澜汐、裴寿年聚会小酌,简直是把每天当成末日来过。   这日,柳澜汐约郭三丰进城一叙,郭三丰在他琴阁里水都没喝上一杯,就被柳澜汐开门见山的话惊呆了。   “你陪我去绮香楼。”柳澜汐说。   绮香楼,这名字如此露骨如此香艳,一听就是妓院啊,郭三丰两辈子加一块儿都没去过这种地方。   依照他对柳澜汐的了解,他觉得是他听差了更有可能,于是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去哪儿?”   “绮香楼。”   “……”   郭三丰觉得自己的嘴应该加个消音装置,他没想到柳澜汐人到中年还有这个心啊,再想他二十年清清白白的人生和鬼生……   “早听闻绮香楼姑娘色艺双绝,有生之年没去见识也是憾事,咱们走!”郭三丰突然就心血来潮,一脸荡漾。   “你怎的不问我是去做什么?”柳澜汐的神情有些楚楚委屈。   “不论你去作什么我相信定不会辱文人斯文,再者我也确实想去见识一下。”开阔下眼界,陶冶下情操么。   柳澜汐轻轻一笑,顿时如春风吹过泸沽湖,他转身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布包,当着郭三丰的面打了开来,一堆碎银,足有几十两:“我要给一个姑娘赎身。”   郭三丰险些被自己的吐沫噎到,这不是打他的脸么,他以为柳澜汐顶天了就是去喝喝花酒听听小曲呢,没成想却是书生与名妓这一千年老梗啊。   “那姑娘是你的旧相识?”郭三丰问道。   “她原是我的学生,家里有一远房亲戚是朝廷命官,不知那官员犯了什么大罪,连她们家都遭到了连坐,她被打成了奴籍,现在就在那绮香楼中。”   居然还是师生禁/忌恋,厉害了我的哥!   “为她赎身之后呢,你有何打算?”   柳澜汐沉吟半晌:“我只想助她脱离火坑苦海,之后便看她自己罢。”   “只怕她一时间无处去,少不得你照顾,你不怕他人飞短流长?”   “我……”   见他语塞,郭三丰话题一转:“你与那老鸨谈过赎金了?你银两可够?”   柳澜汐苦笑着摇摇头:“这些已是我毕生积蓄,若是不够,我再与她讨一讨。”   郭三丰想了想:“也好,且先与她周旋。”他记得施兰亭生前在卧房地砖下藏了银钱,那时候他总是借着惹是生非给贫苦人施钱,施家老爷让他三天两头地跪祠堂,还一度断他的零用,于是他只得自己想法子藏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却不知这二十年间是否被旁人盗了去。   郭三丰拿过自己的伞,却被柳澜汐按住了:“绮香楼酉时才开。”   啊?那岂不是天都黑了,他出来的时候可没跟执心说要这么晚回去……   不知道执心会不会来接他,不为别的,至少为了保证他的魂魄在投胎之前不出差错……   “也好,我出去一趟,酉时再来与你会合。”郭三丰道。   郭三丰从柳澜汐的琴阁出来,他要去施家老宅挖出埋在地下的钱,因现在是大白天他不想被人看到,于是寻到一个无人处把伞一收,才来到施家老宅。   这里他来过许多次,只有这次来才有些别样的感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是他的家。   郭三丰找到自己的卧房,上面房屋有些歪斜,里面地上也是堆满了砖石瓦块,上面又长着杂草,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嗯,大自然造成的痕迹很均匀,埋下的钱还在的几率很大。   床架子已经没有了,他只能凭着记忆找到床的位置,然后数着步子找到埋钱的地方。   他随手捡了块儿瓦片刨开土面,又向下挖了一尺来深,才露出一个陶罐,塞在罐口的布团已经烂没了,果然还在。   他把陶罐拿出来,沉甸甸的,他找了一块破布,把陶罐里的东西倒出来,几乎一半是银钱一半是泥土,他又清理了半天,才把银钱弄干净用布包好,他掂了掂,至少有一百两。   他记得他自己当年还埋了一件东西,不过那东西不禁岁月,应该烂没了罢……   突然,他觉得灵体一热,几乎要站不住了,他吃惊地往自己身上看去。   “想不到秋棠县竟有如此多鬼怪,今日撞上我华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一个道士捻着几根胡须,洋洋得意地从房梁上跳下来。   “这位道长,我虽是鬼,这里却是我的家,我并不曾——”   “你既是鬼就该去阴曹地府,青天白日在阳间现身还想狡辩!”华真嘴角一挑笑了一下,随即把手里的拘魂符向郭三丰一抛。   卧槽,自从他魂魄全了他这招倒霉的体质也增强了啊,这拘魂符的厉害郭三丰是吃过一次亏的,难道眼前这个道士跟那个愣头青是一个门里出来的!   郭三丰勉强镇定神识,在胸前作了个护身咒,心中思索着应对之法。   “华真!你竟然还在秋棠县!”   郭三丰心头一松,是执心来了。   华真脸色立刻不大好看,说不上是气弱还是谴责:“难道这只鬼也与道友你有道缘么!”   执心把郭三丰扶起来,递给他一颗药丸,转头看向华真,脸上竟然隐藏不住怒气:“正是,你为何还没离开秋棠县,不怕丢你师傅的脸了!”   郭三丰一愣,这俩人认识?而且说话怼来怼去含沙射影的,看来早就结了梁子的,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执心这样动怒……   华真拔剑一指执心:“上次我师弟阵前倒戈,今日你我定要分出个胜负!”   “道长!”郭三丰有些慌张地拽住了执心的袖子。   执心轻握了一下他手指,低声道:“你且离远一些,这道士心术不正。”   “我……”   执心冲他一笑,将手里佛尘向上一抛化作本命法器,跃至了华真跟前。   郭三丰知道执心这样交代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他却不愿做阵前缩头乌龟,再者他还可以帮执心掠阵外加偷学道法,灵魂偷师贼郭三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御伞飞至房梁上,也就是华真呆过的那个地方,果然视角绝佳。他看了一会儿,心中既是雀跃又是惊讶,这华真有两下子,与执心拼道法多时竟然毫不费力。   华真同时抛出几张玄雷符,执心把法器往地上一/插,口中念动咒语,那银色长剑便倏忽一把变作数把,在地上列出引雷阵,化解了玄雷符。   在这空当,华真跳出阵外,褪了半边袍袖,露出赤/裸的臂膀,他身体上竟然有朱砂纹身,他一手握着自己的剑刃一抹,在空中一划,瞬间卷起阴风阵阵,鬼哭哀嚎声不绝于耳。   他要招阴魂!   郭三丰认识,因为华青也用过这招,当时执心虽然很快就破解了,但也是消耗极大的,只怕这华真使出来的会更厉害!   执心拔出降魔剑的动作顿了一下,郭三丰看得清楚,道长怎么了?   只见执心迎风而立,运罡气到降魔剑上,在百鬼涌动中岿然不动,他人却低下头,不知在寻找什么东西。   华真手中举着一面黄幡,他把幡一卷,数百只鬼受到吸引,凝结成了一道鬼气,华真挥动幡卷,带动那道鬼气竟然如运鞭一样,直打向自顾不暇地执心。   郭三丰暗道不好,不待细思,他跳下房梁,把伞一举,替执心挡下了这一鞭鬼气。   他只觉伞面上像有万马奔腾而过,又似百丈瀑布滚滚冲击而下,双手如举千斤之力,伞面‘喀喇喇’居然裂了!   他双臂顶在肋下,忽然爆发全身的力气把伞往前一顶,伞面顺着惯性被撕开了一条尺长的口子。   他怔怔地看着破掉的伞,这是执心送给他的,在穿越过来的两年里不知道为他挡了多少劫难,又让他如同正常人一样跟柳澜汐裴寿年把酒言欢,居然在此时破了……   郭三丰还沉浸在丧法器之痛里,执心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然后把他推开,用自己的血点在眉心解了天师印,用法器与华真殊死一战。   郭三丰打开手掌,发现执心塞到他手里的是一截香,又细又软,就是这个东西让执心在战场上失神差点战败,执心如此看重大概是什么宝贝,他想到这里妥帖地握好那截香,回过神来。   招阴魂大概是华真门派压箱底的绝招,执心斩断鬼气,关闭了华真撕裂的阴间缝隙,华真果然如华青一般,受到反噬重伤。   执心在自己额头一抹,天师印又隐没在他皮肤里,他对华真说道:“我无意与你缠斗,奈何你欲除的鬼怪皆是我重视之人,家师与贵派玄清子乃是旧识,我会修书给他说明此事,若是你今后再找他们麻烦,便让玄清子处置吧。”   华真抬手掩口,从手指缝间漏出些血丝,他苦笑着摇摇头:“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你根本不必说这些,告辞!”   华真已经用不得缩地术,踉跄地转身离开,执心手里捏了颗药丸弹向他,华真反手接了也不道谢,自行离去了。   “你无恙?”执心转身向郭三丰问道。   郭三丰摇摇头,痛心地看着手里的伞,低声道:“我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伞。”   “待我找个篾匠修一修,让你现出人形还是可以的。”执心帮他把伞收起来,插在自己腰间。   “哦,道长你的宝贝。”郭三丰把那截香递给执心,执心拿出个纸包仔细把它包好放入怀中。   “这是干什么用的?”   “……待日后再告诉你。”   执心居然也有藏私的时候,郭三丰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在意,他拾起地上的银钱布包,突然惊道:“啊!坏了!澜汐让我陪他去绮香楼,没了伞我可怎么去啊?”   执心眼色一沉:“绮香楼?”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华真,出来打两次酱油都被殴,然而废柴没有更多的戏份安排给他了,就酱~ 第53章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郭三丰无法,只得详细跟执心解释了一遍柳澜汐与绮香楼里一女子如何师生情深,柳澜汐要给无辜少女赎身。   “我代你把银两给他便是。”执心道。   郭三丰拍了拍胸脯:“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君子怎么能不守约?”   “若是他等得,待修好了伞你陪他去便是,若是他等不得便找旁人罢。”   郭三丰一想,执心说的很有道理他完全无从反驳。   于是,他们二人来到柳澜汐的琴阁,柳澜汐正在授课,见到执心一挑眉毛,竟然无任何表示。   执心便站在外面等。   郭三丰不由得怨起自己的这位好友,虽然以前执心也吃过好几次柳澜汐的闭门羹,但那时是执心有求于他,现在他魂魄全了,执心居然还要遭受这种待遇,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他飘到琴阁里,站在柳澜汐旁边说道:“澜汐,是我。”   柳澜汐浑身一颤,郭三丰差点儿笑出来,但见柳澜汐看了一眼桌案上燃得半截香,冲着虚空点点头,然后又继续授他的课。   好吧,看来他这位好友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了,他只得丧气地飘到外面跟执心一起等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柳澜汐从琴阁地窗户上喊话:“喂,那道士!”   执心冲他一点头,缓步走上琴阁,倒是郭三丰用灵体比较方便,听见柳澜汐语气不善,提起一口气便从窗户飘了进去。   “澜汐,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不要再因为我苛待他了罢。”趁着执心还没上来,郭三丰说道。   柳澜汐不知道郭三丰的确切位置,只冲着虚空道:“好得很,原来是我枉作小人咯!”   “不是,你别恼,当年之事你也知是我自愿的,落得如此下场也该我一人承担,你莫要因我记恨他,毕竟你与他——”   “如何?”执心的声音突然传来,郭三丰赶紧闭了嘴巴。   执心自楼梯上来,走到跟前与他对视着,却又不说话,似乎在等着郭三丰的回答。   “好了,你二人之间的事别在我跟前提,我跟兰亭之间的事也用不着你这道士管。”柳澜汐似是说了句气话,却也解了眼下三人的尴尬。   “你们所为何事?”柳澜汐问道。   执心说道:“如你所见,他不能在人前现身,陪你去绮香楼一事可否暂缓?”   柳澜汐一张白脸透出些红来,气恼地瞪了虚空一眼:“你刚才不还在我学堂上说话吗,怎么现在又要这道士来传话!”   郭三丰一噎,好吧,弄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都是他自找的……   “你的……魂魄怎么了?我因何不能看见你?”柳澜汐气了一会儿,又无不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等修好伞我就能出来了。”   “那好,待你好了再陪我去罢。”柳澜汐说道。   郭三丰正要张口说话,突然发不出声音来,他看向执心。   执心对他下了禁言咒,这个道貌岸然地道士对柳澜汐说道:“那恐怕要劳烦你久候了。”   “咦?为何?”   执心一笑:“那伞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的。”   回去的路上,执心路过城外柴垛踌躇了一霎,而后又快步走回农户家中。   郭三丰不禁有些肝颤,执心不会又想……   玉暖白日里又捉了不少小鱼,央郭三丰煎鱼,吃过饭,小耗子和黄快到是早早地回洞了。   玉暖在他们房间与郭三丰下五子棋,连输了五局还要再下。   执心本来在打坐,忽地睁开眼睛,对玉暖道:“你且回去,我与你哥哥有话要说。”   玉暖很是丧气和不甘,离去前定要郭三丰告诉他下五子棋的秘诀。   郭三丰心里正乱成一锅粥,含糊地应付了他。   玉暖走了,执心开了窗子,晚秋的小凉风立刻滚了进来,他冲郭三丰招招手:“今日白天没有伞护持,你魂魄受了阳气只怕有损。”   郭三丰稍微放松了一口气,来到执心指定的地方晒起了月亮,执心一手放在他肩上,一手点在他眉心探查他魂魄。   “道长,你说那伞不是一般人能修的?那要找谁去修?”   “普通篾匠虽能修,修好了它也只是把普通的伞了。”   “啊?”郭三丰不禁有点儿伤心,他唯一的法器没了,他离宗师又远了一大步。   “你该担心的不是伞,而是你的魂魄。”执心另一只也放在了他的肩上,“那伞一日修不好,你便要谨慎行动少出门。”   “吃定魂丹不行吗?”   “……我给你吃的定魂丹用的皆是下界草药,自然比不得陵散人那颗。”   “那……再定期……双修呢?”天知道,郭三丰说出这个词儿来是多么困难。   “……也只能如此了……”   靠,郭三丰终于意识到他对执心道友的了解还不够深,这位道友是人品正派仙风道骨没错,可也十分懂人情世故,不愧是比他多吃了二十年的人间烟火,竟然给他玩儿迂回,非要他自己说出口。   有一句关于爱情的至理名言说得好:谁先表态谁就输了。想到这个,郭三丰有点儿郁闷。   执心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动作,郭三丰的神识开始昏昏,他更加郁闷,这位道友真是闷坏闷坏的,为了干/大人们要干的事儿还把玉暖赶出去,真是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大人……   郭三丰神识还不清醒,执心却从中醒来,他从怀中掏出那截返魂香点燃,然后再次进入郭三丰的神识……   郭三丰清醒的时候,发现执心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如同一座小山般静默不动,十分古怪。   “道长?”他叫道。   “……”执心还一动不动地坐着,半晌头也未回地说道:“你收拾一下,我们去杭州。”   “为何?”他们一向是在青羽山和秋棠县两地活动,仅有的两次外出就是他被白连和雪妖拐到日月山,还有便是去余城看施家人。   “修伞。”   郭三丰恍然,他这把伞疑是白蛇传中的定情之物,也就是说产地正是杭州,所以坏了要拿到原产地去修,没毛病。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自古美丽富庶,又以苏州杭州更负盛名。碧天春水,丝竹画船,不管是郭三丰还是施兰亭都对此很是想往。   “我去叫玉暖。”郭三丰从床上飘下来,兴奋劲儿溢于言表,“小耗子和黄快怎么办呢?”   “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妥,可是若叫他们同行,只怕这大妖小妖的一路又不太平。”郭三丰觉得有他跟玉暖都够让执心操心的了,再多带两个妖怪,执心会不会被同行千里追杀啊。   “无妨。”执心说。   最终,黄快听了立刻拒绝,一来入了秋他便不喜欢活动,再者他只能留在人家中,小耗子也不愿离开这家。   黄快呲牙笑了笑,缠在小耗子身上:“莫怕,哥哥护着你。”说完,伸出长长的信子,口水直流。小耗子脸皮一红,却也不怕他。   执心在周围布了阵法,又给了黄快一些保命符咒,安顿好这两个妖怪,他们便动身去往杭州。   百余里的路程,执心缩地成寸,直至杭州城外才停下。赶在关城门之前,他们入城寻了店家。   虽说郭三丰挖出了自己的小金库之后,只留了一半给柳澜汐,自留了一半作他们三人的盘缠,但是他也没想到执心居然要住客栈,而且一要要两间房。   旁人看不到郭三丰,执心和玉暖两人一个道士一个青葱少年要两间房也很正常,可是郭三丰不由得暗自琢磨开了,如果他和执心一间,玉暖一个人一间,大人间这点龌龊事儿简直昭然若揭,如果他和玉暖一间,执心一间,双修的话他还得半夜穿墙,也够丢人的……   谁知,玉暖站在一间房门前,对执心低声说道:“让哥哥与道长一间吧,若是哥哥……有何不妥,也好方便道长行事。”   执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郭三丰的心理活动十分复杂,他又琢磨开了,他和执心双修的事玉暖是知道呢还是知道呢……   杭州城果然繁华,郭三丰和玉暖看什么都新鲜,看见什么好吃的都嘴馋,执心貌似也不急着修伞,安然做好保镖工作,陪着他们二人吃喝玩乐。   一到晚上就少不了要双修几回,谁让郭三丰忍不住天天都要去外面晃呢。   郭三丰趴在执心胸前,喃喃道:“道长你身体好热,我……我受不住了,你降降温……”   鬼是贪凉的,郭三丰动动身体远离了执心,却又被执心一把抱住了。   郭三丰轻轻地叫了一声,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早上,执心从房间出来,准备到一楼叫些吃食,他反身把门带上,正巧隔壁房间也出来一人,做着与他相同的动作。   执心侧头看了一眼,那人同时也看了过来。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各自的前任和现任欢聚一堂,场面尴尬得感人   柳澜汐:喂,跟我有毛线关系,劳资清清白白四十年的处好嘛 第54章 月老祠前,伞归原主   执心面上表情看不出有多高兴,反倒是因为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儿而面色难看。   果然,尘心拿胳膊肘撞了撞执心:“师兄,看不出来啊,你这样折腾,你那鬼道侣受得住么?”   执心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别在他跟前提起,否则我——”   尘心举起双手,乖觉地点点头:“师兄放心,我只是替师傅老怀安慰啊。”   “你——”执心被他气得耳朵都红了一块儿,又生生压下声音,“你还不住口。”   “尘心。”房间里有人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尘心立刻伏低做小,对执心讨好地说道,“劳烦师兄帮我叫两份包子两碗粥,内子晨起定要我伺候沐浴更衣呢。”   “砰”地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砸到了房门上,尘心讪讪地笑着:“白连脾气是大了点儿,可偏偏对我胃口。”   说完话,尘心只怕白连又砸东西,到堂下叫小二送水上来,然后进了房门。   执心叫了几份吃食,正在犹豫要不要回房去叫郭三丰,却见玉暖下楼来,郭三丰呢?   玉暖走到他跟前,低头说了句“早”,脸上表情不大自然,执心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更加不能回房看郭三丰了,虽然他面上神色不变,额头上却出了一层汗。   尘心与白连下楼来,尘心自然是神清气爽,白连想必是梳洗了一番,发稍还是湿的,不知他得了多少尘心的真气,竟然一点也察觉不到他的妖气,行动间淡然出尘,已有了成仙之兆。   白连拱手对执心施了一礼,执心还礼,他二人落了座。   饭过中旬,郭三丰终于飘了下来,坐在执心身边伸手拿了个肉包子,气鼓鼓地塞进嘴里。   尘心挑着眉眼,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把郭三丰气得,包子都快吃不下去了。   执心放下筷子,道袍一动,轻轻地在他指尖一握,用密音对他说道:“昨夜是我疏忽了,你别恼,我教你禁言咒可好,若是旁人说了什么你让他闭嘴就是了。”   郭三丰勾起手指在执心掌心挠了几下,算是答应了。   郭三丰勉强咽下嘴里的包子,他早上醒来听见执心与尘心的谈话,只道是尘心与执心师出同门,执心的结界瞒不住尘心呢。谁知,他穿墙到玉暖房间,却见玉暖也是用一副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懂的羞臊表情看他,他才想明白,难道是昨天执心没设结界?   他立刻有一种丢人丢到北冰洋的感觉,不,是丢人丢到了全宇宙!   即便执心交他禁言咒,也只能勉强弥补一点点……   “师兄,你们来杭州作什么?”尘心问道。   “修伞。”   “我看他魂魄已经全了,早晚要去投胎的罢,还修什么伞啊。”尘心果然是快人快语。   “是啊,早晚要去投胎的,多停留些时日也不打紧。”   “唉,师兄你好糊涂!多贪这一刻危险便多一分,你为着他这魂魄已经两年了吧,南海莲子是清风至宝,乃是留给后人登仙所用,也被你囫囵用了,而且你的天师印已经越来越封不住了,师兄,你再不把他送走,我担心你成仙不成反倒……反倒……”尘心没有说下去。   “你不知,我负他良多,至于成仙……也无甚重要……”   “师傅早告诫过你,你太过执妄难得大道,依我看,那施兰亭就是你的劫难,你不放他走你也成不了仙,你们两个难道就图这一世了么?你便把心一狠放了他去罢,待他投胎做人,你也已成仙,此后你再来补偿他哪怕护他几世岂不更好?”   执心摇摇头:“……”   郭三丰后面没有再听,便轻悄悄地离开了。   “哥哥,你问过道长了吗?”玉暖问道。   郭三丰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他脑袋:“我没问他,咱们悄悄地去又何妨。”   原来,郭三丰跟玉暖在城中游玩儿,听说月老祠有庙会,他们很想去,郭三丰便回去知会执心一声,若是有执心陪着就更好了,庙会上人多热闹,要玩儿也得小心点儿。   谁知,他回去便听见了执心和尘心说话……   他随口敷衍了玉暖,玉暖自然高兴,拉了他便来到月老祠。   这里果然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或有老人替儿女上香求姻缘,或有年轻女子结伴同行,遇到年轻男子便掩面退避,偶有大胆地偷看几眼,也有男女成对的去姻缘树下绑上同心结祈求美满,其间各色小贩高声叫卖,只盼引得路人停步问询。   郭三丰与玉暖只是贪吃贪玩儿,旁人看不到郭三丰,走路的时候难免有挤着的时候,郭三丰很无奈地看着自家身体时不时地被生人穿过半边。   “哎,小公子。”一个略年迈的声音从道旁传来。   “小公子留步。”这声音又响了一遍,音量不高却真切地如同响在耳边。   玉暖与郭三丰正一人啃着一串糖葫芦,他们转头看去,原来是路边一个摆摊算卦的小老头,这老头身形佝偻矮小,脸上皱纹堆积,嘴唇上两撮胡须长过下巴轻轻飘荡,容貌着实怪异。   小老头冲他们笑笑:“小公子来算一卦吧。”   玉暖摇摇头:“我没什么可算的。”   那老头抬起手指拨了拨胡须:“我说的是你旁边那位贵公子。”   郭三丰与玉暖不由得愕然,贵公子?难道是在说郭三丰这只鬼么?这老头看见他了?   “岂有此理,我说不算就不算!”玉暖佯装生气地大声说道,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刚才那个老头好奇怪。”   郭三丰点点头,他本来就心绪不宁,再加上碰上刚才那古里古怪的老头儿,也觉得尽快离开此地才好。   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二人逆着人流往回走着实不顺利,不断地碰撞到生人,且速度很慢,越是这样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盛。   “玉暖!”人头攒动中有人叫道。   “啊,是道长!”玉暖高兴地指着前面人群。   郭三丰只顾着躲闪行人,被生人穿过魂魄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他闻言抬头去看,执心已经穿过人群来到了他们跟前。   执心头上满是汗,道袍后背也湿了一些,他在郭三丰耳边低声问道:“你要来此地怎的不跟我说,你还受得住?”   郭三丰咬紧牙,一张鬼脸惨白惨白的,灵体一晃几乎要倒了。   执心一手从腰间抽出伞来,替他打起来,趁着伞面遮挡了旁人的视线,执心拥他入怀拿了颗丹药轻扣他嘴唇,郭三丰张口吞下。   “伞修好了?”郭三丰睁开眼睛,看到了打在头顶的伞。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神识受到阳气侵袭正是虚弱之时,郭三丰忽然觉得周围异样地安静,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帧帧地掠过。   与此同时,他感觉执心放在他后背上的手悄悄地收紧。   他抬起头顺着执心的视线看去,于人群中,出现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在周遭热火朝天的场景中,他衣袖摇曳轻轻走来。   这么出色的人突然出现,过往的路人却像没发现似的依然各行其是,但他们丝毫影响不到这人的动作,转眼间这人便来至他们跟前。   果然是厉害角色!这人不但拥有男主角的颜值和装扮,登场也华丽唯美,分分钟秒杀了穿越而来的自己,郭三丰真是被这人现身的排场震惊了,很有心情地腹诽着。   “道长,小生这厢有礼了。”那白衣青年一开口,口气清新,声音清越有韵味,全身上下闪耀着完美的主角光环,这上哪儿说理去。   “贫道见礼。”   “小生徐慕白,”青年微微一笑,颜色倾城,“实不相瞒,道长手里拿的乃是我家家传的一个物件,小生厚颜向道长讨回,阻道长去路万望见谅。”   郭三丰简直不敢相信,这人说什么?伞是他家家传的,难道他是?   “这……”执心无言地捏紧了手里的伞。   “我观道长也非常人,想必是知晓这伞的来历,落入道长手中即是有缘,若我强行讨了也是于理不合,我愿与道长做个交换,道长提个条件,我办到了便请道长把伞还我。”   执心略一沉吟:“施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急着讨回,待它与我缘分尽了自然会回到施主身边。”   那青年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若等着与它的缘分,还要它来何用?”   “既然无缘,公子难道要强求吗?”   青年终于不笑了,他双眼本是剪水秋瞳顾盼生辉,此时现出精光来:“不试试又怎能知道呢!”   说完话,青年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冷冷地看着执心。   执心也将手插如袖中捏起符咒。   他们二人眼看着剑拔弩张,玉暖紧张地靠近郭三丰。   “且慢!”   执心吃了一惊,转头看郭三丰。   郭三丰把伞收起来,递向那青年:“拿去吧。”   青年也怔了,还没伸手去接。   “你!”执心却一把握住了他手腕,“你把伞给了他你就再也……”   郭三丰冲执心一笑:“道长,没关系的。我家乡有一句话‘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上仙不是也说过吗‘死物尚知情深义重’,这伞的确对他很重要,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们就还给他罢。”   执心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颤,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郭三丰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把伞递到那青年跟前。   “……多谢你。”那白衣青年接过伞,冲他们一施礼,转身飘然而去。   “哥哥,你干嘛把伞给他?有道长还有我,我们定不会让他抢了伞去的!”玉暖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郭三丰抚弄着玉暖的发髻算是安慰,他轻轻说道:“道长,你送我去投胎吧。”   执心身体僵立,脸面向旁侧,许久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也知道,这样的慢文现在可能没太多人喜欢了,但是还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完,谢谢追文的小天使[鞠躬] 第55章 秋雪夜话,衷肠谁解   郭三丰之所以能在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紧要关头瞬间做出决定,并不是草率使然,那是他经过认识自我否定自我进一步认识自我而最终下的决定,而真正痛苦纠结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从他抱着非生即死的决心离魂到地府,再到现在成功穿越完完全全地成为了施兰亭,他便决定接受这一切,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道理不甘愿。   回客栈的时候,玉暖一路哭丧着脸,执心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道长,那伞原是你的,却被我给了别人,我——”   “莫再说了。”执心面上神情说不出的复杂,甚至,包含了一种介于生气和悲伤之间的极度难受的表情。   执心转过脸:“我出去一下,你若要出门便到隔壁叫尘心陪你去。”   “这……不好吧……”郭三丰感觉这个事情很不靠谱,尘心是谁啊?执心的师弟,清风派的二把手,活生生的比他大好多岁呢,怎么好使唤人家老人家,再者人家跟爱侣正在度蜜月呢,他不管是拆散人家还是当电灯泡都得天打雷劈吧……   执心却没再说别的,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紧跟着,玉暖便跑到他房间,不多时,尘心与白连也敲门进来。   郭三丰不禁感叹,还挺像那么回事,一个人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亲朋好友都围在他周围,抱头痛哭互诉衷肠,你舍不得我我舍不得你,你舍不得我死我也舍不得自己死……   “哥哥,等你投胎之后我再去找你,到时候我比你大,你可得听我的话了。”玉暖说。   “你早就该去投胎了,也不知道我师兄留着你干嘛,攒阴气啊。”尘心说。   白连起身坐得远了一些:“你身上鬼气太重了,执心道长没帮你泄泄吗?”   郭三丰瞬间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他点点头,嗔怪地冲白连说道:“玉暖还小,你讲话注意点。”   “抱歉。”   “唉,谁让我师兄觉得自己欠了你呢。”尘心倒了几杯茶水,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往自己和白连的水里滴了两滴。   “尘心道长好小气,什么好东西不给我和哥哥喝。”玉暖盯着尘心手里的小瓶子。   尘心一笑,三分神秘七分猥琐:“这是白连——”   “咣当”一声,尘心就被白连扔了出去。   “你们喝不得。”白连正襟危坐,看都不看尘心一眼,尘心自己爬回来还笑嘻嘻的,看得出果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你见过我师兄的天师印吧。”尘心重新落座,忽然问道。   郭三丰面色一凛,他自然是见识过,据说是二十年前他们师傅给执心封的,一旦解开执心虽然厉害得不像人却也会失去神智,就在之前对付华清和华真时,执心居然自己把印解开了。   “神魔只在乎一念之间。师傅早就说过,师兄如果执妄不灭难成大道,二十年前他铲除心魔,不想你也魂飞魄散了,他一直耿耿于怀,师傅作了天师印,将他的妄念连同法力封了一半,而现在你又出现了,我看他的天师印越来越封不住了,他若是能飞升成仙自然无事,怕就怕他还未成仙那印就解了。”   “啊?这可怎么办?”郭三丰早知道那印不简单。   “你无需担心,我师兄苦修了二十年,那封印一时半会儿还解不了,只要你去投胎,于你们两人都好。”   郭三丰淡淡一笑:“我知道的。”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是执心回来了?白连去开了门,门外站的是小二,手里提着根铁夹子,铁夹子上夹了一个炭盆。   “客官,外面下雪了,给您房里填个火盆取暖。”   “多谢。”白连闪身,小二把火盆放到房内地上又出去了。   “下雪了?可够早的。”玉暖打开窗户,他们一众人都伸着脖子往外望着,果然从天飘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地上都落了一层了。   “道长到哪里去了?”郭三丰问道。   尘心握着白连的两只手帮他搓着,一面答道:“这我可不知道,你想出门吗?我可以陪你走一遭。”   郭三丰摇摇头,转头看着外面的雪,道长给他的伞已经被他给别人了,不知道道长还有没有伞可打,他忽而又觉得几分难过,他就要去投胎了,秋天居然就下起雪来,道长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直至掌灯时分,尘心与白连还有玉暖下去用饭,郭三丰一个人坐在房中。   突然门被敲响了,郭三丰无法开门,要是让普通人看见房门自己打开了就闹大了,于是他将脑袋伸出墙来看。   啊,是道长回来了。   执心的头发眉梢还沾着雪花,肩上也落了雪,布鞋鞋尖上也是连雪带泥,他背上还背着一件东西。   执心看着郭三丰探出来的头,郭三丰察觉了自己的姿势多不雅观,连忙把头缩回去把门打开。   执心进了房间,把背着的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那东西块头不小,外面还包着一层布。   “你打开。”执心说。   “哦。”郭三丰有一种当着人面拆礼物的感觉。   随着布一层层打开,里面的东西逐渐露出来,这是……   郭三丰惊讶地呆立半晌,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执心:“……这是……你从哪里……”   “你埋在施家老宅自己卧房里的,对不对?”   郭三丰抹抹眼睛,复又笑了一下,垂头看着那件东西:“我以为它已经烂没了……”   他抬起手顺着那木沿轻轻抚摸,手指一动,琴弦震颤,正是他从前的那张琴,余休。   那是他跟柳澜汐学琴的时候自己偷偷买的,弹过几次被他爹发现了,差点当着他的面砸了它,那时候他最爱跟爹对着干,爹让他跟大哥学着管家里的生意他偏不学,不喜欢他作画弄琴他却偏要学。   那次又因为他盖朱雀神祠捐粮食,被他爹家法打了一顿,然后也不准他弹琴,他就把琴埋在了卧房地下。   郭三丰神思突地一动,疑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对你用了返魂香,便是你上次看到的那根香。”执心如实答道。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郭三丰一方面感觉自己的隐私受到了赤果果地侵/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甜蜜欢喜。   他垂着头,忽然发现一路湿淋淋的脚印从房门口直延伸到执心的脚下,执心的鞋袜都湿透了。   “道长,你快些念净衣咒,叫小二打热水来。”郭三丰催促着。   执心看着他微微一笑,转身下楼去。   郭三丰不由得纳闷,道长是没来得及用净衣咒?还是忘了?还是故意没用啊……   不多时,有两个伙计抬了一个大木盆来,又轮番提了热水倒进去。   道长这是要沐浴?   执心端了一叠点心进来放在桌上,等那两个伙计离开,他便开始脱起衣裳。   “……道……道长……”郭三丰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今日的道长好奇怪,简直让他承受不住。   执心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体都不像四十岁的人,他身体挺拔,完全没有中年人发福的赘肉,若说是他常年食物寡淡的关系,却又不是瘦弱的样子,薄薄的一层肌肉线条流畅,简直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郭三丰仰起头,怎么感觉鼻子有点热还有点湿滑呢,难道他已经弯到看着男人的身体就能喷鼻血的地步了么……   他暗自颓废着,却见执心坐进浴盆里,朝他招了招手。   啊?郭三丰又再次地仰起了头,勉强从睫毛下看着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你也脱了衣裳罢。”执心声音低哑。   郭三丰终于体会到了何谓听声音耳朵都会怀孕的感觉。   他狠狠地吸溜了一下鼻子,迅速地脱光了衣服,然后扒着盆沿以一种很不雅的姿势蹲了下来,用盆子把他脖子以下的部位遮住了,扭捏道:“道长,水好热,我怕我受不住……”   执心听了他这话,也吸了吸鼻子,还抬手在鼻梁上捏了一下,眼色深沉地看着郭三丰,口中道:“还不进来。”   靠!听到这种话,不上简直不是男人!   郭三丰当下不在犹豫不再扭捏,男儿气概爆棚,他抬起光/溜溜的大腿跨进木盆里。   然后,抱膝缩到了另一边角落里。   执心居然笑出了声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瑟瑟的郭三丰,半晌,他身体动了动,朝郭三丰靠过去。   郭三丰不知道是惊吓得还是害羞得,身体抖得更厉害,都要哭出来了,执心将一条手臂搭在盆沿上,郭三丰终于像小动物一样,把头靠在了他胸口。   执心胳膊一收,反手搂住了他。   “道长带我来杭州,是不是也因为用返魂香知道我一直想来此地?”   “嗯。”   “道长,那琴你是不是找人修过了?”   “嗯。”   “……可惜,我也只能看它这一眼了。”   “等你……投胎之后,我会一直带着它。”   “还有你给我的埙,你也一并带着吧。”   “……嗯……”   “道长,我……”郭三丰后半截话没说出来,连忙稳住神识,他怕自己临到关头却要后悔。   “……不管你投胎成什么人,我定会去找你。”   “……唔……”郭三丰垂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56章 曲终人散,天上地下   郭三丰没详细数过这是他第几次来地府,反正那些血腥惊悚地场面他已经见惯不怪了。   非常热爱变脸这项民间艺术的转轮王热情接待了他们,和颜悦色地安排了几个下属为他们办理各种相关手续。   “你跟着牛头到孟婆那里喝杯茶,然后再回来跳转生台,这事儿就成了。”转轮王现在是白面儒士的形象,十分和蔼可亲。   牛头走上来,带着郭三丰下堂去。郭三丰最后看了执心一眼,执心也在看着他。   “走吧,你到孟婆那里痛快地把汤喝了,就不记得他啦。”牛头说。   “……”   牛头带着他走过的地方堪称风景不错,波澜不起的忘川,河边静静地泊着一条小船,戴着斗笠的艄公坐在船头静静地看着河水,火红火红的彼岸华如同一片片火海。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   他们来到奈何桥,桥边搭着一个棚屋。   “孟婆,又来一个!”牛头高声喊着,然后对郭三丰说道,“你进去吧。”   郭三丰感觉自己进了一个小黑诊所,豆大的油灯昏昏黄黄,旁边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佝偻人影。   郭三丰刚要张嘴,那个人影转过身来,他这一句‘婆婆’愣是没叫出口。   看这张脸明明是个形容艳丽芳华豆蔻的美女。   这个美女把一个茶碗塞到郭三丰手里,郭三丰低头去看,碗里是黑乎乎的液体,随着他颤抖的手轻轻晃动。   “……我……”   靠,郭三丰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要怂……   “不想喝?”美女似乎是不愿郭三丰再三犹豫,直接把碗从他手里拿走,“不喝也罢,想忘记的人无论如何都能忘记,不想忘记的人无论如何都忘记不了。”   这位美女不但思想超前,说话很有现代感,而且还能张口喷爱情鸡汤。   郭三丰感叹了一霎,更大的感触是,啊~好幸运,这么容易就混过去了……   “你跳了转生台也是一样的,在那里才是真正的重生,来世你记得或不记得……”   他都在那里?郭三丰条件反射地在心里接了一句。   “便是天意。”美女冲他嫣然一笑,年轻的脸骤然堆起褶皱如同老妪。   不管怎么说,没喝孟婆汤这个事儿让郭三丰七分庆幸三分不安。   他出来,牛头在外面等着,他琢磨着要不要装着喝过孟婆汤的样子。   “她没让你喝?”   靠,要不要这么快识破,能不能让他发挥一下演技天赋。   郭三丰选择不回应,牛头便喋喋不休的说开了……   “转轮王,不知我这位故人要投胎何处?”执心问道。   “真人可是要本王通融一二?”   “正是。”执心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朝转轮王亮了一下。   转轮王脸庞一亮,职业病,是他又换了一张脸孔,他叫出堂后的崔判官,崔判官交给执心一张纸,上面写的正是郭三丰即将投生的人家和生平。   “真人信不过本王?”   执心恭顺地摇摇头,把手里的锦盒交给了他:“这是贫道最后一件至宝。”   转轮王点点头,将锦盒纳入怀中。   恰好牛头带了郭三丰回来,他冲转生台一指,郭三丰便飘飘忽忽地往转生台上走。   执心立在下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郭三丰站在转生台边,阴风阵阵吹动他头发衣袖,他神情空无,正是准备投胎重生的模样……   执心身形一动,跃至转生台上,拽住了郭三丰:“……我定会去找你……”   郭三丰张着茫然的双目看了他一眼,身体一倒便掉下转生台。   执心怔了一下,望着下面郭三丰离他越来越远。   “啊——”他猛地发起狂来,纵身跳了下去,伸手想拉住郭三丰,却怎么也追不上。   郭三丰仰面朝上,一滴温热的液体掉在他脸上,他伸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口中道:“开!”   执心被那开山之力一弹,不管他如何悲痛欲绝地狂叫,他被迫落回了转生台上,眼看着郭三丰不见了踪影……   终于送走了那时不时就来地府发癫的二人,转轮王从怀中掏出执心给他的锦盒,笑逐颜开地打开来。   转轮王瞬间换上了黑脸,咬牙切齿道:“居然被那厮诳了!”   盒子里是空的!   执心先回了趟秋棠县,把郭三丰与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如何?你可愿到我清风观中?”   黄快正抱着肩膀斜倚在门框上,执心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观中香火如何?”   “尚可。”   “我能带着他吗?”黄快一把拎过小耗子。   “甚好。”   黄快若有所思地盯着执心的背影,这道士很不对劲啊,自打他一个人从地府回来,不但仙根有损,人也变成了这副死样子,虽然这道士一向摆着一副死人脸,但现在简直是死透透的死人脸。   玉暖说要回龙潭去,于是,执心带了黄快和小耗子回到青羽山。   “……执心道长?”无名惊讶地发现出现在门外的执心。   执心背对着无名负手而立:“你还想去我观中修行吗?”   “我在这儿也挺好,等师傅回来——”   “也好,以后我每日午时来。”   玉暖化出龙身腾云驾雾,来到天河岸边,他化作人形,口一张吐出拇指甲大小的龙珠,藏在了天河里。   他之前从执心话风中得知朱雀神君眼下处境不妙,已是星弱人衰,想那人毛发枯糙的不像样子,可惜他自己不懂事,又屡次害他受伤……   如果执心一介凡人能出入金光,他便冒险吐出龙珠试一试。   玉暖来到朱雀神宫,果然看不见那金光踪影。他进得金光无暇高兴,直奔神殿。   殿上空无一人,寝宫里也没人,云床上堆着朱雀神君的衣裳,看起来应该是……   他凭着记忆来到玉泉宫,果然见那泉边沿上搭着一条胳膊,玉暖心脏怦怦直跳,他轻轻靠近泉边。   陵散人整个身体泡在玉泉里,头发披散着搭在外面。玉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仙人一身的伤痕,无论数量和位置居然跟自己身上的一摸一样,却比自己伤得更重。   陵散人睁开眼睛,忽地站起身来,水珠不待从他身体滑落瞬间便被蒸干了,他拿过一旁叠得整齐的衣物披在身上,转头问玉暖:“你怎么进来的?”   “啊……你这朱雀神宫里又没人看守……”玉暖说到后面声音低得都要听不见了,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陵散人一笑,俯身看向玉暖:“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我问的是那金光,你没被它伤着?”   “……我……我吐了龙珠就进来了。”   陵散人敛了笑意,手指勾起玉暖的下巴:“你把龙珠放哪儿了!”   “……天河里。”   陵散人被他气得简直要不顾威仪地暴跳了,最终他狠狠地在玉暖发髻上揉了一把:“你这小娃娃好不知事!龙珠能是随便吐得吗!”   玉暖看着陵散人气得扭曲的俊脸,偷偷地伸手捏着他的头发捻了捻,虽然糙了些但是好暖……   陵散人貌似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口一张发出一声清啸,那只火红的小凤凰便飞了进来,他指了指玉暖,小凤凰绕着玉暖飞了两圈又飞出宫外去。   “你……还要成亲吗?”玉暖鼓足了勇气问道。   陵散人目光一转,看着玉暖:“你想喝喜酒?”   “……”玉暖眼神一黯,垂着头,嘴唇动了几动,心中那隐秘的情愫涌动着都要破出心脏破出他身体了。   “成亲之事暂缓,我有其他事要办。”   “真的?”玉暖猛地抬头盯着陵散人的眼睛,只怕这仙人又是说了句玩笑话。   陵散人一笑,长长的凤鸣声响彻,小凤凰飞了进来,将口中衔的珠子放在他掌心。   他捏起那龙珠,送到玉暖口中。   玉暖木然地张嘴,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陵散人,在陵散人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臂。   “干什么?”陵散人一惊。   玉暖胡乱地摇着头,突然痛哭出声,合身扑上来抱住了陵散人。   陵散人身体一僵,呼吸都错乱了。   “……你松手,你有什么伤心事到是说啊……”   玉暖松开他,几下脱光了自己的衣裳,又不断地往陵散人身上蹭,又握着他的手臂胡乱地贴在自己脸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急切地呢喃着:“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眼见玉暖神智不清,又光/着身子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陵散人实在无可奈何,口念咒语封住了玉暖的动作。   “你自己把衣服穿起来,等到明日,那金光自会消失,到时候你便离去吧。”陵散人背过身去,迈步离玉暖远了一些,“……以后你不要来了——”   “求求你……”玉暖定在当地动弹不得,脸上泪水兀自流着,嘴里翻来覆去地就是这三个字。   陵散人叹了口气:“我已推了与碧瑶的婚事,明日之后我便到下界历劫,你来我却不在宫中,你可懂了?”   “……你要去下界何处?”   “你已知晓甚多,莫要再——”   “我知道,”玉暖止住了眼泪,“我知道神君你喜欢美人,我只是下界的一条小龙,不,只是半鱼半龙,又不是美人,我什么都没有,可是……可是我……”   “你年纪尚幼,根本不懂何为情爱。”陵散人已经迈步离开了玉泉宫。   不多时,玉暖身体一动,跌坐在地上,他抱起自己的衣服把头埋在里面又忍不住痛哭,衣服上沾染了陵散人身上的熏香,简直要让他心碎了,或许他不懂情爱,可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好喜欢仙人。   玉暖哭了睡睡了哭,恍惚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出朱雀神宫,果然如仙人所说,外面的金光已经没了,那就是说仙人马上就要去下界了……   他回到龙潭,带着聚魂钉,他们鱼龙族的宝贝哥哥没要仙人也没要,他便每日带着,有时候修炼执心给他的御风之术,有时候化作龙形,与族人一起在龙潭里游上一游,有时候他也化作人形找管绳和小石头。   这天,他正在与管绳下五子棋。   突然,一声长长的凤鸣冲下天际,直奔向他们的方向,玉暖抬起头,是小凤凰!   他张开双臂欲接,小凤凰便冲到他怀里,口一张吐出一个金球。   “这是……神君口谕?”管绳惊道。   果然,那个金球一脱离凤凰的口,便在空中现出两行金字。   玉暖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刻在自己的心口上。   不多时,那金球失去了光芒飞落在他手掌变作了一颗普通的珠子。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小凤凰也变了样子,一身火红的翎羽变得如山林野鸡般。   玉暖惊道:“它这是怎么了?”   “凤凰落了地便不再是凤凰了。”管绳道。   “山鸡!”小石头盯着小凤凰,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不许叫它山鸡!”玉暖扔下管绳、小石头和下到一半的棋,抱着变作山鸡的小凤凰放肆地在林间奔跑起来,他心中觉得无限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陵散人和玉暖大概就是这样子了,还没想好要不要写番外,但不打算另开文写这俩了,一来在这文里篇幅已经够多了,二来写出来很可能又是一篇不太讨喜的冷文,哭唧唧 第57章 朱门贵人,郭三公子   京城郭家真真是大富大贵之户,父子三人皆当朝为官,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公子进士及第,之后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有乃父之风,二公子刚过弱冠便被皇帝亲自指婚作了驸马,谁知,郭家老爷老来得子,第三子出生时天空霞光流彩,天际隐隐传来仙乐,一时轰动京城人人称奇。   三公子满月之时,郭府宝车华轿络绎不绝,直至第五天,来了一个道士上门。   一介布衣道士胆敢要求面见贵人,从门房到内堂,竟无一人能拦得住他,传闻他见了小公子一面,留下一卷画轴便走了,小公子哭闹了几天,郭家派人满城找那道士,那道士却像插翅飞了似的无影无踪。   小公子父兄皆为朝廷效力,京城中人无不认为郭家将来必会再出一个身份显赫的贵人,谁知小公子越长越歪,身娇肉贵的拿不动刀枪棍棒便罢了,只盼着他能像他大哥一样走科举仕途,可他从十四岁开始参加科举,年年落榜。   人人道就凭郭家的势力,无论如何都能给郭三公子谋个好前程。可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郭家再显贵也拿家里儿子没办法。   “爹,你把家中的田地交由我管理,如果能再收购些就更好了,我要种田。”   郭老爷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种田能干什么?能安国兴民么?能报效朝廷吗?”   “种田兴农业,农业乃是民生之根本,生存之大计,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头等大事。”郭三公子读的那点儿书都用来跟他爹打嘴仗了。   谁不是读书人呢,前些年的时候郭家老爷还能跟小儿子理论理论,现在年纪大了,再加上被小公子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郭小公子看自家老爹脸色铁青却不说话,得意洋洋地以为在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言说下,父亲已经妥协了只是拉不下面子,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拿出几个本本,蘸了蘸唾沫准备再给爹讲一讲他的种田大业。   郭家老爷在听他讲了两页之后,被气憋的那口气才终于缓了过来,从喉咙中吼出一句:“你种个屁!”   隔天,郭三公子便失踪了。郭家上上下下都要急疯了,直到郭老爷碰巧来到几日没去的书房,才发现小儿子留的书信,郭老爷放话了:“不找了,让他去!”   话说郭三公子卷了些细软银钱便离开了家门,一路上游山玩水,欢喜哪里便在哪里多停留些时日,帮人代写书信或者做乡绅家里的西席,心血来潮了跑堂的粗活也做得。   他一路走走停停,好在平顺无阻,在第二个年头上正来到江南一处小城镇,唤作钱塘镇。   钱江水穿城而过,经年潮湿中生长的绿苔映得一江水碧,垂柳飞花中掩映着白墙绿瓦,郭三公子如同魔怔了似的,竟然正正经经地安顿了下来,还在书院做起了教书先生。   这日里,学堂下了课,郭三公子慢慢地晃出来,却见学堂门口站着一个道士,那个道士正看着他。   郭三公子一怔,对着那道士远远地施了个礼。   恰好有一个叫齐闵的学生,跑到他跟前:“郭先生,我娘说明天要做包子哩,问先生爱吃猪肉馅还是羊肉馅?”   郭三公子凝眉细思了半晌,笑道:“先生我只吃素馅哩。”   “啊?”那学生皱着两条眉毛,“那待我回去问问娘。”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郭三公子弯着眉眼笑了笑,转身欲走,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正是刚才的道士。   他只得道了一句:“……道长有礼了。”   “……施主见礼。”   “道长可是要问路?”   道士相貌周正不凡,只是衣袍破旧风尘满面,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喉头滚动得急:“……非也……”   郭三公子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长可要到我家中歇歇脚?”   “那就……多谢郭施主了。”那道士说。   郭三公子摆摆手:“道长请跟我来。”   郭三公子在前面带着路,路过张记熟食店买了只烤鸡,又从旁边太白酒肆打了二两烧青酒。   他从酒肆出来却不见了道士,这倒是奇了,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在原地等了半刻,果然见那道士从街角拐过来,手上提了一个黄纸包。   “登门礼。”道士说。   郭三公子一笑:“道长有心了。”   他们二人又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一户门口有棵大槐树的家宅。   “这便到了。”   郭三公子取出钥匙开了门:“道长请。”   那道士却仰头盯着门外的大槐树,郭三公子问道:“道长可是也觉得这树对家宅不利?”   “……非也,贫道……”那道士眉间紧皱,面上神情很是异样。   “还未请教道长仙号?”   “……执心。”   “执心道长,请进来说话吧。”   郭三公子把执心让进院子,这小院不大却很雅致,地面干净整洁,一看便是累日打扫的,露着白白的地面。院子东南角生着一棵桃树,现下正是桃花满树的时候,树下地面上落着些粉嫩的花瓣。   树下斜卧着一把藤椅,椅旁有木头小几,几上摆着茶盏。   “道长稍坐,待我下厨作几个菜,我们便在院中吃罢。”   “客随主便。”执心提起手里的纸包给他。   郭三公子进了屋去,执心走到躺椅跟前轻轻坐下,一抬眼正对着院外的槐树,可见此间主人对它的喜爱。   日头渐渐西斜,正是暖风熏人的黄昏,郭三公子单手提了张木桌子放到院中,又陆陆续续地端上饭菜,两个素菜加上买的烤鸡烧青,还有一碟执心买的杏仁酥。   “道长何故经过此地?”   “寻人。”   “哦?道长可找到了?”   执心看着他点点头:“我便是一路跟着他来到此地。”   郭三公子正欲倒酒的手一顿,随即放下酒杯,爽快地大笑了几声:“道长当街拦住在下,莫非……”   执心的额头上似有金光闪动,转瞬即逝,他见郭三公子吃了一块杏仁酥便再没去碰过了,他并不爱吃……   他拿了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杯,猛地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郭三公子一怔,与执心沉默对坐再无言语。   夜里,郭三公子将往日堆杂物的房间清理干净,面带歉意:“家中寒陋,委屈道长了。”   “不,是贫道叨扰了,多谢施主。”   郭三公子睡在自己的硬板床上,胡乱的梦一个接一个,让他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他迷糊地睁眼,床前竟有一个黑影,他吓了一跳再仔细去分辨,那黑影却又没了。   早上,他挂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生火做饭,给执心留了清粥小菜,便夹起书去了学堂,一整日里他都魂不守舍的。   旁晚从学堂回来,他磨磨蹭蹭的回到家,一推家门,执心正在赤膊劈柴,劈的可不就是自家的柴么。   他脸上摆出个合适的表情,便迈步上前要制止执心:“道长,这怎生使得——”忽地视线一转,瞥见自己的躺椅上有东西,他瞪大眼睛,竟然是一条筷子粗细黑底黄花的小蛇盘在上面,蛇盘成的窝窝里还卧着只小耗子。   “啊——”郭三公子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耳边“嗡嗡”地似是有不少人在说话,他睁开眼睛,果然发现上方好几个脑袋,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看着他。   “你们是何人?”郭三公子有些气恼地问道。   “他们是我的道友。”执心立刻坐到他旁边,探手到他被子里欲为他把脉。   一个面相白嫩的少年,比他学堂里的学生大不了几岁的样子,素白的手里拿着一方湿帕放在他额头上,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哥哥,你发热啦。”   “嘁,见了本座的真身就吓成这个样子,臭道士你是不是弄错了,这真的是他?我看只是长得相像,性子却半点不像。”一个身穿青色绸衫的青年说道。   “不会错的。”执心垂眸,替郭三公子把了把脉,又拿出一颗药丸才要塞到他嘴里。   郭三公子却捂紧嘴巴,瓮声瓮气道:“你……你要给我吃什么?”   白嫩少年和青衫青年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执心。   执心置若罔闻,伸手拿开郭三公子的手,将药丸塞进他嘴里,一手轻柔地托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在他喉咙上轻轻一拂。   “咕噜”一声,郭三公子咽下了药丸,脸色惨白。   执心将他的手轻轻放进被子,然后转身离开了,然后离开的是那青衫青年,最后是那个白嫩的少年,在他床边哭哭唧唧的,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郭三公子呼了口气,拿下额头的帕子,放到眼前端详,这帕子并非是他之物,便收了起来。 第58章 恩怨难断,相见难欢   自此,郭三公子的小院子一下子挤了起来。   早上晨起,院子里热闹非凡,执心在院中练趟剑法,面相白嫩的少年做好了饭菜摆在桌上。   青衫青年便喋喋不休地教训那少年:“带你来是让你做饭的吗?天天清粥饽饽小菜,在清风观你没吃够啊。”   白嫩少年轻声细语地还嘴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啊,道长还要劈柴嘞。”   青衫青年立刻不干了,把筷子一甩:“难道要让本座也干粗活吗?”   执心放下碗,清咳了一声。   青衫青年双瞳中央细细地一条线,瞪人的时候特别吓人,他瞪了执心一眼,自己把筷子捡了回来。   “要让哥哥煎鱼也要有鱼才行啊,吃过饭我去河边看看。”白嫩少年转脸冲郭三公子道:“哥哥,我捉了鱼你给我们煎鱼吃好不好?”   “……我不会。”郭三公子几口喝光碗里的粥,夹了书去书院。   每日里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执心要么劈柴要么打扫院子,他的躺椅上总盘着一条蛇,蛇身上还驮着个小耗子,遇见几次之后他就不好再晕了。   小耗子还好,那黄快总是动不动化出蛇形突然出现在他房间,有时候突然从房梁上垂下来,有时候半夜爬到他被子里,甚至,还在他洗澡的时候藏在木盆里。   执心“哐当”一声踢门进来,一张脸气得又红又白,把黄快从水里捞出来就往窗外一扔。   然后就听见黄快在外面的吵闹声:“臭道士,你当本座没看过,早他上辈子不穿衣服的时候本座就都看过了,你有本事也让本座统统忘掉。”   执心气息不稳,额头上金光闪烁,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鬓角滚落,郭三公子一惊:“道长,劳烦你先出去罢。”   执心手握着门框呆立半晌,然后反身出去了,那木头门框居然被他握进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郭三公子看着门框上的掌印,脑子里百转千回,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翌日,执心对黄快和小耗子交代了一番,然后他便离开了。   郭三公子稍微松了口气,哪知那黄快从早起竟然一直贴身跟着他,直到他进了学堂教课,他耳边还时不时地听见“咝咝”声,黄快竟然就盘在房梁之上。   午后从学堂出来,不晓得黄快何时化作人形在门口等他,看样子又要跟他一路回家。   他慢慢地在街上溜达着,看到太白酒肆便转了进去,黄快似乎闻不得酒味,只能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站在门外直盯着他。   郭三公子一笑,打了二两烧青,又交给掌柜两封信嘱托一番。   是夜,郭三公子正在熟睡当中,忽然感觉脸上有微微粗糙且冰凉的触感,他猛地睁开眼睛,一个人影坐在他床边。   “啊——”   那人影手指一动,捏住了他的嘴唇:“是我。”   郭三公子只觉得执心放在他脸上的手奇凉无比,他把脸一偏,问道:“道长,你为何半夜到我房中?”   执心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拿出里面一件东西,那东西自身散发着白白的光亮,竟是一株小草被包裹在厚厚的冰晶之中。   郭三公子顿时感觉自己的房间如同冰窖,浑身发起抖来。   拿着那件东西的执心却浑然不觉似的,他开口道:“你吃了它。”   郭三公子沉默着,执心托着那株草也不动,寂静的房间中只有二人交错的呼吸声。   “执心道长,请你明日便离开我家罢。”   “你要赶我走?”执心的声音发颤。   郭三公子狠下心:“正是,我本是好心留道长在我家歇脚,可道长你行为实在怪异,恕在下礼数不周不能再留道长了。”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郭三公子觉得整个房间都要被执心和这株小草抽干了空气似的,好半天,执心开口道:“你先吃了它罢,之后若是你还要我走,我……走便是。”   “好!”郭三公子毫不犹豫地从执心手上拿过东西一口吞了,一股极寒极冷之气顺着喉咙顷刻就到了腹部。   “不可!”执心额头上的金光又开始闪烁起来,他焦急地说道,“你张嘴!”   啊?郭三公子真糊涂了,到底是让他吃还是不让他吃啊……   执心不再多说,伸出右手覆在他口上,郭三公子只觉得刚才那股气又逆了上来,然后他就看见执心整条手臂迅速地被一层冰晶裹住了。   郭三公子大惊失色:“你没事吧?”   “不妨事。”执心额头的金印完全显现出来,他左手顺着右臂一划,那冰晶便消失无踪,随即他垂下右臂。   郭三公子的额头也吓出了一层汗,他问道:“是不是不该那样吃下去?”   “绛草长在昆仑采下即枯效用尽毁,故此我用冰晶封住保它鲜活,食用时只能在口中除了冰晶。”   郭三公子又恼又气:“你怎的不早些说清楚!”   执心不言。   “依道长所言我已经吃了,道长可以回房去了罢。”   “你才吃了绛草,容我再看顾你一夜。”   “……随你。”郭三公子不愿与他多说,面朝床里背对着他躺下身。   这一夜却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他每次翻身的时候都能看见执心坐在床边的身影,愈发心烦气躁,后怕那绛草有蹊跷。   不知几时,院子里传来小耗子摆弄锅碗瓢盆的声音,同时还有黄快那副‘惟我独尊别让本座不痛快’的数落,一会儿听见小耗子轻声细语地辩解几句,外面就传来黄快一边叽歪一边劈柴的声音。   不醒也要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郭三公子睁开眼睛,执心的脸几乎立刻就从旁侧探了过来,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道长。”他叫了一声。   “嗯?”执心的表情似乎十分激动,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你醒了?”   “我吃了绛草该会如何?”   执心一怔,沉吟半晌:“传闻昆仑绛草可让人起死回生恢复前尘记忆。”   郭三公子笑了一下:“传闻?”   执心迟疑地点点头。   “那看来是不管用了。”郭三公子说道。   吃罢早饭,郭三公子夹着书站在自家院门旁边。   小耗子背着个小包袱眼泪模糊地看着他:“哥哥,我们走啦。”   “嗯。”郭三公子把脸一偏,低低地应了一声。   脖颈上突然传来让人齿根发寒的触觉,是黄快化作蛇形蜿蜒在他脖颈上,抬起一个蛇脑袋对着他的脸先“咝咝”了一会儿,然后张口吐人言:“你这人好没道理,你不记得那道士也该记得本座,不然你就不是他!”   郭三公子脸上完全没有惧意,只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与我无干。”   “哼!”黄快身体一弹,缠到了小耗子的胳膊上。   最后出来的是执心,他左手拿着佛尘,右手无力地垂着,似乎被那冰晶伤得还不能动弹,郭三公子咬着嘴唇,把视线转到一边。   “你当真想不起前世之事?”执心问。   “……唔。”郭三公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已经是前尘往事,道长何必再耿耿于怀,就请道长放下罢。”   眼见执心额头的金印又若隐若现,郭三公子转身关上院门落了锁,冲这一道两妖拱了拱手:“在下赶着去学堂,恕不远送了。”说完话转身便走。   郭三公子觉得心中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即便执心真的说话算话,自打那天离开他的家之后再没在他眼前出现,他却也不敢放松,毕竟执心从京城一路跟他来到江南他都不曾察觉。   他到太白酒肆打了酒,算日子掌柜去京城也有十余天了,待二哥收到信再帮他打探消息却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执心来找他的时候后背背了很多东西,离开时拿走的东西却少了很多,留下了一琴一埙。   那张琴的琴尾刻着‘余休’二字。   多情自古空余恨,不若醉醒万事休。   郭三公子手指一拨,琴弦颤动,想他活了二十来年竟如同做梦一样,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的……   他突地双手一停稳住了琴弦,然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月色中,执心打着一把伞站在院中。   他果然不曾离开……   执心转过身与他对望:“这琴可合施主心意?”   郭三公子急步走回桌案边,胳膊一挥便将那琴打落至地上,不想,“铮”地一声,琴弦竟断了两根。   他怔怔地转身看了执心一眼,果然执心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额头上金印闪烁不休。   郭三公子心中大骇,只怕刚才的举动不妥反倒惹恼了他,他正要弯腰,执心倏然便到了他跟前,紧接着双肩传来被钳穿的痛,身体一起一落已经被扔到了床上。   “你是修道之人,怎可——”郭三公子心急如焚,可是嘴巴张合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拼命地挣扎,想把执心从自己身上踢下去,执心张口念了几句词,他身体一僵倒在了床上。   他无力地瞪着眼睛,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执心劈手撕了自己的衣裳。   他终于受不住了,眼泪一颗颗滴落眼角,把眼角那颗泪痣都沾染得好似如真的泪珠一般。   他仰面看着执心额头的金印,眼眶都要瞪裂了,直等到那身体被剖开似的剧痛,自他嘴角蜿蜒出一条血线。   执心一次又一次地替他抹去嘴角的血迹。 第59章 一言不合,兵戎相见   翌日,早已过了去学堂的时辰,郭三公子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执心在灶台上炖了肉汤,炖了许久直至烂透了才盛了一碗。   郭三公子双目无神,直盯着床顶,看都未看他。执心坐到床边,把他抱起来靠在自己怀中,端起碗一勺一勺地送至他嘴边。   他肚子已经叫过几遍了,此时便把嘴一张,乖顺的吃了。   过了晌午,他还起不得身,两个学生跑到家里来,执心对付不了小孩儿,只能让他们从窗户外看看郭先生。   “先生,你病了吗?”一个留着鼻涕的小孩儿问道。   郭三公子头发披散,铺了一枕头,他略微转了转头,对着两个孩子勉强扯出个笑容:“嗯。”   执心忽地拿开窗户撑子,窗户便“扑嚓”一声掉了下来。   晚上,趁着郭三公子虚弱懒动,执心居然又折腾了两回,到是省了定身咒,郭三公子流泪流得眼睛都红肿不堪了。   他一连几日没去学堂,每天都有学生来探望,执心有时候买些糖果点心给他们,有时候作些小把戏逗他们笑,实在被缠得无法了,便打开窗户让他们看一眼先生。   这天来的是齐闵,用个蓝底碎花布包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趴在窗户上:“先生先生,我娘做的包子有荠菜馅和冬瓜馅,给你尝尝。”   郭三公子勉强坐起来拿过一个包子,他掰开包子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些馅我都不爱吃,你娘若是有心便帮我做个蜜瓜馅吧。”   “……哦。”齐闵挠了挠脑袋,蜜瓜是什么东西?不晓得娘亲知不知道……   过了几日,这小小的钱塘镇便被一支军队秘密地围守起来。   这天,街上出现数百名穿着盔甲拿着刀剑的士兵,他们动作齐整,脚步声盔甲碰撞声沉重森然,他们来到郭先生的家宅,前后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两列士兵一分,一顶四人抬的墨绿小轿颤颤悠悠地停了下来,从上下来一个身穿便服的英武男子。   院内,执心抱了郭三公子放到躺椅上,一边陪他晒太阳,一边轻巧地给他剥着莲子。   外面响起敲门声,郭三公子手一抖,一颗白滚滚的莲子便掉在了地上,执心站起身打算去开门。   “喂,是我叫人送信给我哥哥,”郭三公子在他身后轻轻说道,“你还不快逃。”   执心转身问道:“你可愿跟我走?”   郭三公子脸蓦地一白,随即把脸扭到一边。   执心打开了门,看到外面这阵仗不惊不俱,只冲来人问道:“你意欲何为?”   “大胆!见了当朝驸马还不跪下!”两旁士兵将尖尖的矛头对准了他。   “哎~”驸马爷摆了摆手叫他们退下,冲执心一笑:“我收到三弟书信,信上言他家中有一道士做客,想必就是尊驾吧?”   执心略一颔首。   “不知我三弟现在何处?”   “二哥!”郭三公子在院内叫道。   驸马爷略微放下心来,背在后面的手轻轻一动,随即他冲执心一笑:“还请道长让路,让我见见三弟。”   执心闪身让开了门,这到出乎驸马爷意料之外。他们进到院中,刚才有两个士兵得了他暗示,正趴在房顶上,本欲救出三公子的,现在却白白地晒在了房顶上。   执心瞥了一眼,根本不在意。   “二哥!”   驸马爷看着自己的弟弟好好地躺在躺椅上,旁边木几上茶香四溢,还有一盅剥好的莲子,倒不像是被软禁的样子。   “你离家两年就窝到这种地方来了?让我好找。”   “二哥,不说这些了,你帮我……把他赶走。”郭三公子瞟了眼执心,狠心说道。   驸马爷转身仔细地打量了执心半晌,忽地眉毛一竖,指着执心道:“我认得你了,你就是我三弟出生时闯入我家的道士,是也不是!”   郭三公子看看二哥又看看执心:“我二哥说的是真的?”   执心深深地看着他:“是真的,我说过,我一直在等你。”   郭三公子闭口不言。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驸马爷厉声吩咐道。   院内院外严守以待的士兵得令,立刻排成阵势逼向执心,看他们训练有素,居然是大内的禁卫军。   执心吸了口气,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道士便出现在躺椅旁,一把抱起郭三公子。   “别伤着三公子!”驸马爷前一句是对自己带来的人说的,后一句对执心道,“你放下我弟弟,我放你走!”   执心根本不与他多言,袍袖往上空一招,便有一只鹤鸣叫着盘旋在半空,他脚一点地,抱着郭三公子有如仙人飞升坐到鹤的身上。   “放箭,射那只鹤!”   头阵士兵往后一退,一排弓箭手上前来,正要举箭齐发。   执心在鹤脖颈上一拍,鹤双翅一扇,地上涌起一阵风沙把人的眼睛都迷住了。   弓箭手只怕误伤了三公子,一时间竟然没人敢放箭。   郭三公子被执心横抱在怀里,哥哥带来的人根本拦不住执心,他猛地一挣,同时双手在执心身上一推,从执心怀里挣脱出来,然后便从半空往下掉落。   “你!”执心大惊失色,纵身也跳了下来。   “接住三公子!”驸马爷倒是十分镇定。   他带来的人是公主出嫁时皇上从大内禁卫军中抽调出来拨给驸马府作护卫,其中不乏大内高手,早有几个反应快的,一冲而上作好接人的护盾。   郭三公子一落地就被他们层层护在了身后,待执心落地,等待他的只有刀剑利锋。   执心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他凝目看去,只能从那层层叠叠地人盾中看到郭三公子的一点头发衣角。   驸马爷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把执心团团围住。   他拉过郭三公子:“三弟,你跟我回家罢。”   郭三公子转头看了执心一眼,又看看二哥笃定的神情,轻微地摇了摇头,二哥带来的人再多再精良也没用,普通凡人根本不能同执心抗衡,以现在的情形他是走不了的。   执心从怀中掏出一把黄豆,空中的仙鹤配合地扇动翅膀唳唳鸣叫,一阵风沙过后,地上凭空多出了一队身穿土黄盔甲的士兵。   “啊!”驸马爷面上大惊,不想这道士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二哥带来的禁卫军与执心的黄豆兵不等主人指示,已自发自觉地混战成一团。   执心左手挥动着佛尘,闲庭信步穿过混乱的战场,来至郭家兄弟跟前。   “你怎的如此不听话。”执心额头上金印显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郭三公子,虽然他面目清冷拔尘如神似仙,可那神情却让人惊惧。   郭三公子挡在哥哥身前,冲执心一躬到地:“道长,不管你我前世有何恩怨,与现在的我真的没有关系,还请道长不要再耿耿于怀,白白耽误了你我二人的前程。”   “你……”执心浑身罡气奔腾,鼓得他袍袖猎猎作响,头发四散飞扬,远观正是气势如虹,他却口一张,“哇”地吐出口血来。   郭三公子面色一凛,嘴唇微动却再不敢轻易说话了。   执心颤颤巍巍地用左手抬起佛尘,那佛尘霎那化成一柄银色小剑,执心的剑尖对着郭三公子一指:“不若……你还是……”   “师兄!”   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它快如闪电迅如灵蛇,突地将执心捆了个结实,随即从天上落下一片云,下来两个神仙似的人物。   执心被捆仙索绑了,神智虽清明了些,可他看着郭三公子,额头上的金印还在兀自闪烁。他的撒豆成兵之术也破了,那一队穿土黄盔甲的士兵都不见了,只在众人脚下凌乱地落着些黄豆。   禁卫军将这三个怪人结结实实地围在中间,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尘心看了郭三公子一眼,冲郭家二哥微微一笑:“驸马爷,今日我师兄多有得罪,他日必有补偿。”说完话,他把执心一拉,三人便消失无踪。   驸马爷喃喃道:“天下竟然有如此能人……”   郭三公子弯腰拾起脚边的两粒黄豆握在手心,心里泛出丝丝密密的苦楚。   “你跟我回京城罢。”   郭三公子点点头,他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了。   他草草收拾了行囊,与驸马二哥在一队禁卫军护卫下奔往京城。   驸马爷只怕那三个怪人,尤其是那道士,还会来趁机对三弟不利,便吩咐人好生守卫。   郭三公子房间的门外窗下都有人把守,房梁上还趴着俩,虽然郭三公子跟二哥抗议过,但是没用,他气愤之下没有沐浴洗漱便上了床,还把床帐放了下来。   他手拿了本书卷倚在床头消磨时间,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阵呼呼地风声,不甚猛烈却意外地舒服,轻轻拂过面颊的时候带来一阵清冷的气息,又有“叮叮铃铃”清脆的响声。   郭三公子睁开眼,执心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道长……”他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眼圈一红,双目泪水滚滚而落。 第60章 清风劫难,法器相托   执心真气散乱不堪,尘心渡了真气到他体内,助他调息平复。   “师兄你好糊涂啊,即便你想亲近那郭家小公子也该从长计议选个更温和的法子才是,怎能自曝人前还与官府作对呢。”   执心归理真气完毕,睁开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抬眼问尘心:“你为何来此?”   “唉,说起来真是气大!”尘心甩袖坐在一旁,“也不知我清风派哪个弟子惹了官家,外面到处张贴缉拿榜文,已有几个下山弟子被捉,我和白连一路从京城到这里,你勿担心,被捉的弟子已经让我们救出来了。”   “哦?竟有此事?”执心凝眉思索,这里有蹊跷,他清风派又不是天下名派,好端端的怎麽会被朝廷通缉呢。   “我们一到钱塘镇,正遇驸马爷下令封锁,听说这里有个道士,我们以为是派中弟子,不想是师兄你啊。”   执心站起身,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口中道:“既是朝廷下令,何劳当朝驸马亲至?”他突地转头问执心,“被捉弟子可有损伤?”   尘心一扑楞脑袋:“那到不曾,与其说是被捉不如说是软禁。”   执心不语,又陷入沉思当中。   尘心急道:“不管朝廷是何意,我清风派劫难当前,师兄,我们速速回青羽山守阵罢。”   “……应是如此,尘心你回去部署,把下山弟子召回,若有必要,带弟子遁走后山寒洞。”   “师兄,你呢?”   执心眸光闪动,里面有压抑不住的激动:“我去京城。”   尘心神色一凛,冷言道:“师兄,你切不可再接近他,你可知你的天师印已经有了解封前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执心垂眸道。   “你——”尘心还要说什么,被白连制止了。   “把捆仙绳给我。”执心朝尘心伸出手来。   “给你?万一你封印解了,我们拿什么制你?”   执心嘴角微微一动,隐隐含着笑意。   “喏。”尘心满心不情愿地把捆仙绳交到他手上。   “道长……”郭三公子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忽然间醒悟过来,他猛地从床上坐起, “你怎么又来了!”   执心但笑不语。   郭三公子却心中发颤,他转头四顾,似是十分惊讶自己并不是在驿站房间,便又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的梦,我怎知这是哪里。”执心开口道。   郭三公子不由得气鼓了嘴:“难道我梦见了你不成?一定是你这道士使的手段。”   “是又待如何?”   郭三公子似是很无奈:“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道长你是要成仙的人,何苦与我纠缠不清呢。”   执心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他,慢慢开口道:“你怎知我要成仙?”   “……”郭三公子愣了一下,咬咬嘴唇,“我看道长着实厉害,行动如仙人般,二哥也说了嘛,你二十年前就来过我家,可是我看你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不是仙人是什么?”   执心长长地叹了口气,略微偏过头:“……能不能成仙无甚打紧,让我不再见你却绝无可能。”   “……”郭三公子的嘴角轻微动了一下,许久才酝酿好情绪再度开口:“为何不想成仙呢,容颜不老,寿岁绵长,天下山川美景自由来去,哪有人比神仙更逍遥快活。”   执心沉默了半晌,从袖中掏出捆仙绳塞进他手中:“给你。”   郭三公子却如被烫到了似的,全身都挣动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是不想我靠近么,有了此物你便能制住我。”   “我……”   “我把咒语教给你。”说着话,执心凑近郭三公子耳边低语着。   他只觉得执心说话一字一字极其缓慢,似是怕他记不住,又重复了几遍,那唇轻轻合动不时地落在他耳廓鬓角,他只能紧紧地攥着捆仙绳……   郭三公子从梦中醒转过来,身上衣服几乎被汗浸透,他睁着眼睛许久回不过神,桌子上的烛火还燃着,显然他这个梦并没做多久。   他一扭头,枕边放的正是捆仙绳,他扯着嘴角苦笑一下,拉开帐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桌子上放的可不就是那琴和埙么……   郭三公子回到京城,在父母膝下以尽孝道,郭老爷只道是他在外面玩儿够了,便又重提举荐他到内书院做个录薄小吏。   “你既不愿再参加科举便罢了,以你才学作个录薄足矣,至少拿份俸禄将来也可成亲养妻儿。”郭老爷又把一叠地契拿给他,“你若是还有余力,这些田产便交给你管。”   “多谢爹,孩儿知道让郭家蒙羞了,我愿意听爹的安排。”郭三公子叩首。   内书院的录薄无需大才,科举不及第的官家子若是家里有些权势的常被送到这里,看似闲职,其实不然,各部书文均交由他们誊抄,若是有关系好的宫人找他们代写书信也使得,甚至还能赚些小钱。   郭三公子有四个同僚,三个同他一样,只是家里权势比郭家低些,偶尔与他寒暄几句,却不敢与他说太多,还有一个据说是家里用钱捐来的,便受到若有若无的排挤。   他们一月里沐休三天,晚间要当值到戌时,那个捐官的程子豫总要比其他同僚多值几天。   这日,郭三公子把书案收拾利落正要回家,程子豫急慌慌地进来,见只有他一个,便上前一把拉住了他:“郭……郭大人,我内子要临盆了,可是今天我当值,您能不能跟我换值,我……我……”   “好,你莫说了,快快回去罢。”   程子豫脸庞通红眼睛含泪,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着急的,一连跟他拱手道谢,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郭三公子掌了灯,掸掸袍子又重新坐下,他今天刚誊写完太医院院使口述的伤寒药事,便拿出来验看几遍。   突地房门被推开,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看见郭三公子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下扑到他跟前:“救命啊,救命啊……”   郭三公子想把她扶起来,这姑娘却不知怎的一直站不住,他无法只好用一条胳膊把她撑住了,同时也撑离了自己的身体,男女授受不亲且在大内之中更要避嫌:“姑娘,何事惊慌?”   那宫女惊恐地指着门外,却不知指的是哪里:“有鬼啊,有鬼!”   宫内每天都有腌臜事,每天都会悄无声息地死人,若真有这些东西倒也不奇怪,不过从来没听说有人真见过,只怕是有心之人作的把戏。   郭三公子轻轻笑了一声:“姑娘你可看清了,是什么样子?”   “一个脑袋挂在墙头上!”   “哦?莫不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猫吧,姑娘可知猫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光。”郭三公子说到‘发光’的时候,还用两只手放在自己眼睛边比划了一下。   这宫女看郭三公子这样气定神闲地开玩笑,虽镇定了不少,脸色却还是惨白:“左右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看见了就看见了……”   “姑娘,你来内书院有事?”   那姑娘站直身体行个宫礼:“多谢大人,奴婢环翠,我想大人帮我写封家书。”说着拿出了个银锭放在桌上。   郭三公子瞟了一眼,一介宫女出手如此阔绰,只怕不是家书这么简单。   “抱歉环翠姑娘,夜值时辰已到我必须出宫去了。”他拿起那银锭递还给她。   “这……大人便收下吧,只当没见过奴婢就是了。”   郭三公子把银锭又往前递了递:“没了它才是真没见过。”   环翠见他滴水不漏,只得收回银锭,冲他行了礼,缓步走向门口,半路里她转过身,脸上神情惊惧:“……大人,能不能劳烦大人……送奴婢出角门……”   郭三公子锁了门,与环翠一人提个灯笼出了内书院,外面正有一道风卷过,环翠立刻张口叫了一声。   “不妨事,我们走。”郭三公子走在外侧,丈余外便是宫墙。   这本是皇宫内院与外院的隔墙,十分狭长,有禁卫军按时辰巡走,此时刚好在巡走空当,寂静无人确实瘆人。   “嗞——”一声细微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似乎是有东西刮在墙面上。   “啊!”环翠叫了一声,立刻挤到郭三公子身上。   他不禁心里苦笑,他不被这姑娘毁了清誉便要被她吓着了,只好放任环翠依着他,加快脚步。   “咚”地一声,有东西落在他们身后。   “别回头!”郭三公子对环翠说道,自己却猛地回头,把手里的灯笼往后一扔。   灯光照亮之处,地上趴伏着一个浑身看不出皮肉的东西,两只发着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像是鬼啊……   “跑!”郭三公子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用力拖着环翠向前跑。   一个人影从墙上跳下来正站到了他们跟前,郭三公子以为又来一个,拼着勇气挥出一拳去,却被那人握住了手腕。   他才看清楚,是执心。   执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几乎被他半抱在怀里的环翠,然后经过他们直向后面那怪物走去。   郭三公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拖起环翠:“我们走!” 第61章 怪物现世,宫中恶变   郭三公子与宫女环翠二人一路狂奔至角门,环翠至此终于心神安定下来:“我去叫宫中巡走过来。”   “不可。”郭三公子连忙制止她,“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可刚才那个人不是宫里的,要是进了刺客可怎么办?”   “那也不该是姑娘你该看见的。”郭三公子冲她一笑。   环翠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点点头:“那大人你小心,今日多谢大人了。”   郭三公子朝她拱拱手,然后快步走进暗夜之中,环翠回过神来大概巴不得他死在这里,那样就无人知道她夜里到内书院写信的事了。   今夜不知怎的,迟迟不见宫中巡走过来,又有怪风阵阵,几乎让他目不能视寸步难行,越是如此越让人恐惧心焦。   远处可见一点光亮,他一手挡在前额,连忙快跑几步,正是他适才丢的灯笼兀自燃着,可那怪物和执心都不见了。   他怔了一下,就着火光仔细辨认地上打斗痕迹,果然让他发现有点点滴滴血迹,不由得心头发紧,那血迹到了宫墙边就不见了。   他试探地摸了摸墙面,咦?居然触若无物……   郭三公子不及细想,一咬牙,提起燃着火的灯笼走进那墙中。   明明只是皇宫内院外院的一堵隔墙,不知怎的,里面空间宽敞异常,竟然如同进了一处不同于人间的异世。   一进来,郭三公子便听到一阵阵嘶吼声,他提起灯笼,心下大骇,一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把执心团团围住,执心挥着降魔剑对付这些东西如同砍瓜切菜,可是那东西数量实在太多,看样子执心一时也脱身不得。   “你出去!”执心一眼瞥见他,急吼道。   那群怪物转头冲郭三公子呲呲牙,却没人来袭击他。   郭三公子心中一动,壮着胆子走近些,挥了挥手里的灯笼,附近的怪物立刻躲开了。   这东西果然怕火!   郭三公子翻翻身上,除了些散碎银两和捆仙绳再无旁物,难道用捆仙绳么?他犹豫了一下,摸索着解下腰间蟠带,垂在火中待它燃起火。   好个郭三公子,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抡着燃火的蟠带,噼里啪啦一通抽。   这群怪物似是十分怕火光,碰到火光就“嗷嗷”直叫。   “道长,用火!”郭三公子冲执心叫道。   执心心中一喜,收起降魔剑,摸出一把明火符,四散燃开,竟然把怪物逼作一团,他飞身至郭三公子面前,将那灯笼一脚踢向怪物堆,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哀叫。   “走!”执心拽着他的胳膊从那墙中出来。   顷刻间,那墙便恢复了正常,执心的一角衣袖还留在墙里,他用力挣断,那一截衣袖便如同被墙吃了似的,只怕再晚一步,他们两个也出不来了。   “那个……今日多谢道长相救。”郭三公子垂头冲执心施了个礼。   “我——”不待执心开口,远处出现火光,还有金属盔甲相撞以及脚步声。   郭三公子连忙伸手推搡着执心,二人仓促地躲到了内书院里,静静地等着宫中巡走过去。   他刚才慌乱中还握着执心的手,现下回过神来,便如烫到了似的赶紧放开,不想执心反手又握住了他的手。   郭三公子怒目瞪了执心一眼,却见执心目光灼灼,在暗夜里似乎把他的一切尽看透了似的。   郭三公子在他掌心狠狠地掐了一把,随即他感觉自身下面倏然一凉,不由得身体僵直,之前他解了蟠带便一直用手提着腰间,刚才只顾着掐执心泄愤了,这下可好,裤子掉了……   他连忙弯腰去提裤子,不想一下被执心抵到了墙上。   “你——”郭三公子嘴唇动了一下却不敢发出声音,反手掐紧了执心的大腿。   执心的头凑在他颈间轻轻呼吸,一手在下面轻轻摸索着。   郭三公子的手越掐越紧,他觉得自己的指甲已经掐破了执心的皮肤,可执心却似毫无知觉,在郭三公子受不了要出声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口中。   郭三公子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耳膜,他浑身颤栗地等待着宫中巡走经过内书院的门前,然后待那脚步声变轻了,他别开头,脱离了执心的手指,口一张念了捆仙咒。   他袖中的捆仙绳便瞬间飞出把执心捆了个结实,他靠在墙上长呼了一口气,随即抖抖嗦嗦地提好裤子。   “……臭流氓。”郭三公子瞪了执心一眼,低声咒骂着解下执心的腰带束在自己腰间,整理好衣裳。   他犹不解气地在执心小腿上踢了一脚:“我走了,你就在这呆着罢。”   “且慢,”执心点点下巴在自己身上示意了一下,“劳烦你……帮我整理一下衣裳。”   “现在知道丢脸啦。”这样说着的郭三公子没好气地走到执心跟前,帮他掖好裤子,不小心触到执心灼热的身体,猛地扭过头去,“活该!”   郭三公子背过身,顿了一下,随即把执心扔在身后,一个人出宫回到郭府。   虽然这夜有惊无险,他心里却不能平静,宫里居然有那样一群非人非鬼的怪物,是有人圈养的还是从别处来的?为什么要袭击人?它们是要袭击何人?   早上他一起床,捆仙绳好好的在他枕边放着,一想到昨天那种难堪的情景,他决定以后绳不离身,以防执心魔化或者色魔化……   好在,之后一段时日执心都不曾出现,可是谁知道那道士用的什么手段呢,他可没忘那道士曾经跟着他从京城一路到江南,而他根本不能察觉。   他把伤寒药事誊抄完毕送到太医院,太医们都不在,只有几个药童在里面整理药材。   “院使大人呢?”郭三公子问相识的药童景竹。   “何止院使大人,太医大人们都进宫了,泰阿殿的兰妃小产得蹊跷,可不先从太医院查起么——”   “景竹!”一个年长些的药童出声道,好像不想让景竹说那么多。   郭三公子一笑,把伤寒药事放在院使的书案上便离开。   他一出太医院的门,刚好有一个宫女垂头进来,他们二人一错身的功夫,郭三公子却看清了,可不正是上次的环翠么。   只听环翠对那几个药童说道:“我是泰阿宫的环翠,适才兰妃悲恸难抑抓伤了自己,太医让我来拿药膏。”   “药方呢?”说话的是景竹。   “拿外用的药膏便是,还用什么药方!”环翠说。   “环翠姑姑,这可不成,咱们太医院有规矩,不见药方不给药,劳烦您回去,哪位太医说的便请他开了方子你再来吧。”   “现下皇上和众位太医都在泰阿宫中,难道我拿个药膏还要去三请四请么,你们哪个拿了药膏跟我同去,一去便知。”   “……”   不多时,环翠一脸愤恨地从太医院出来,看样子是没拿到药膏。   郭三公子迈步回内书院。   “大人!大人留步!”   郭三公子不由得苦笑,难得只见过一面环翠竟还记得他……   他只得满面笑容,转身问道:“姑娘是叫我么?”   “大人,您有没有伤药?”环翠一张清秀的脸看起来十分痛苦。   “这……”   “大人,我真的是疼的受不住了,”环翠说着话摞起两只袖子,白皙的胳膊上到处都是黑印,黑的是皮肤下的淤血,“可是泰阿宫刚好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要个药膏都拿不到,求大人帮帮我。”   郭三公子看她的伤痕,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你的伤是何人所为?”   “……是……是……”环翠突然掩面而泣,哭得浑身颤抖,“我不敢说……大人……您帮帮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郭三公子能明白她的苦楚,兰妃小产之事正在彻查,在这个当口有什么人敢给泰阿殿的人送药无异于惹祸上身,即便清者自清也断然不会想趟这趟混水。   “你在这等着。”郭三公子低声跟他交代了一句,转身回内书院,书院备有常用的药物,他拿了外伤药膏给环翠。   “多谢大人,也请大人放心,若是有人问起我断不会连累大人的。”   环翠千恩万谢,郭三公子到也不放在心上,若她是个有心的便不会牵累他,若是她有害人之心,不过便是互相指认,难道他还怕一个宫女么。   郭三公子行至那晚遇怪物的地方忽地停下脚步,盯着那面宫墙看了又看,墙是红砖墙,墙缝中间却有些古怪的殷红,他伸手捻了捻,是朱砂。   难道是执心作的?   宫里这段时日接二连三地出事,泰阿殿兰妃小产的事还没查清,景泽宫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两名宫女。宫里的案子哪有人查,问责了几个人也就作罢。   这夜,郭三公子尚在睡梦中,执心又来了,郭三公子立刻用捆仙绳把他捆了个结实。   “尘心都能解得开,我当然也解得开。”执心说。   郭三公子简直要被气疯了,斜睨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把它给我何用,反正也拘不住你。”   执心冲他一笑:“我不解便是。”   “我有话与你说,”执心上半身被捆仙绳绑着,便直挺挺地在他床边坐下,“你知前几日夜里我们遇见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魔界里跑出来的东西。” 第62章 面见天颜,圣恩隆宠   皇宫内院哪里是能乱跑的,即便执心说皇宫有好几处被魔界入侵,他也没办法去查证,再者他人微言轻也管不上那许多。   这日,他正在内书院整理卷宗,院正李世言穿着官服打从外边进来,面沉若水,他们几个同僚都难免心中不安。   李世言眼光在他们面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郭三公子身上:“郭录薄,你速跟我进宫面圣。”   别说是几位同僚,郭三公子也是吃了一惊,无缘无故的,皇上见他这等无名小吏作甚。   然而再是疑惑再是不情愿,皇上要见哪个敢不从呢,能得见真龙天子威严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郭三公子垂着头,小碎步跟在李世言身后,一路进了皇宫内院来到一处宫殿之前。   郭三公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是泰阿殿。   殿里宫女太监内臣跪了一地,皇上身穿明黄龙袍坐在一张榻上,手里摆弄着一串玛瑙手串,兰妃坐在皇上脚边的绣墩上,她刚刚小产气色苍白,看起来却有一番楚楚动人的气韵。   “你就是内书院的录薄?”皇上开口问话,声音低沉,不怒自威,压得人大气都不敢出。   “内书院录薄郭凤仪叩见吾皇万岁。”郭三公子声音里带着些微颤抖,正是普通下臣面对皇家威仪该有的惶恐模样。   “我问你,你可认识宫女环翠?”   郭三公子拱着脊背,额头点在繁花祥云地毯上,一副极度卑微的姿态:“回皇上,微臣不认识。”   “哦?”皇上轻轻扬声,可言语中透露着一种高高在上能把人仕途乃至命运随意把玩的漫不经心和冷酷。   “抬上来。”皇上简洁有力的三个字,却让郭三公子心中一紧。   两个宫人抬了一具尸体放在郭三公子旁边,尸体用麻布盖着。   “你看看可认识?”   宫人得了吩咐掀开麻布,郭三公子不得不转过头去看,一看之下倒抽了口气,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   是环翠?死状可怖得令人发指,原本好好的姑娘现在如同一堆烂肉,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不知被什么东西所伤……   “你抬起头。”皇上突然开口道。   郭三公子不明所以地跪直身体,抬起了脑袋。   据说皇上已过不惑之年,现在看来保养得还不错,面色红润五官端正,没有蓄须更显年轻一些。   皇上审视的视线在他脸上滑过,问道:“你叫郭凤仪?”   “是。”郭三公子叩首称是,顺势又低下了脑袋。   “永寿公主驾到!”外面有宫人拖着唱腔喊了一声。   永寿公主穿着宫装,袅袅婷婷地走进泰阿殿,一阵环佩叮当,她俯身朝皇上跪礼:“永寿拜见父皇。”   皇上龙颜一笑:“好端端的,你怎么进宫来了?”   永寿公主是皇上的大女儿,早早下嫁给了郭家二子,平素时常进宫来尽孝道,是唯一一个无需皇上召见便可入宫的皇家子女。   “兰妃心情不佳,我本想进宫陪她说说话,却不知父皇也在这里。”   有宫人端了绣墩上来,永寿公主便在兰妃身旁坐下,轻轻执起她的手:“父皇可是在给兰妃解开心?”   “解什么开心,她的贴身宫女环翠没了,这不正跟朕闹呢。”   “啊?”永寿掩口吃了一惊,随即轻轻拍着兰妃的手背。   兰妃泣出两声,一张脸梨花带雨地冲郭三公子问道:“你不认识环翠?为什么有人看见你跟她拉拉扯扯?”   “微臣在太医院偶遇这位宫女,她与我说话我便应了,我并不知道她叫环翠。”   “小叔?”永寿公主疑惑地叫了一声。   郭三公子心口一松,看来他这位二嫂是专程进宫给他解围的,他膝盖一动冲永寿拜了拜:“微臣郭凤仪见过二嫂。”   “哦?我说这孩子怎的看着面熟,原来是郭相家的小公子。”皇上嘴角一动,笑了一下,“既是家人还跪着作什么,平身罢。”   “微臣惶恐,谢皇上隆恩。”   皇上看着他站起身垂眸站在一旁,龙颜堪称和颜悦色:“不愧是郭相的孩子,果然是好人才。”   “父皇你可知道,我这位小叔出生时天降祥瑞,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永寿公主微眯着眼睛笑道。   “哦,原来是你啊。”皇上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天,那时他还是太子,正是迷茫憎恨的年纪,朝中大臣对他颇有微词,那日他亵玩了一个宫女,刚从她身上下来,怅然若失地看着父皇听政的殿顶,忽然看到天际瑰丽绝伦竟是天降异兆,那一刻他认定自己将来必能登上大宝。   “那就怪不得郭相一生刚正不阿,却给小儿子取名叫,凤仪。”皇上言语中带了些调笑意味,永寿公主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兰妃,你的环翠莫不是看凤仪相貌好家世好起了心思罢,若是如此,凤仪公子可真是怀璧其罪了。”皇上捏了捏兰妃的下巴,冲两旁宫人挥挥手,“抬下去罢,省得兰妃看了心疼。”   兰妃抹了抹眼泪:“但凭皇上作主。”   环翠的尸体被人抬了下去,郭三公子即便心中有疑虑也不敢再去看,自己好不容易摘出来哪能再去惹祸上身呢。   郭三公子前脚回郭府,后脚皇上的圣旨以及赏赐便到了,皇上说了,郭家小公子蒙受了不白之冤,赏赐些小玩意儿给郭三公子压惊。   郭三公子挑拣了一些好的亲自送到驸马府,感谢二嫂替他解围。   本来是一件祸事,不想一下子把郭三公子推到了人前,先是被提拔作主薄,而后每当永寿公主进宫,皇上安排家宴必着人来请郭三公子。   人人都道郭三公子终于有了锦绣前途,可郭三公子自己却是忧大过喜,他心里明白,一遭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多少人表面巴结背后等着给他穿小鞋呢……   这日是永寿公主生辰,皇上在御花园宴请郭家人,虽然桌上除了皇上和兰妃,其余都是郭家老小,一顿饭吃得仍然如履薄冰不敢马虎。   这兰妃果然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即便刚刚小产,仍然能得皇上宠爱有加随侍在侧,再加上将养得好,宫灯之下娇若国色。   席间正吃着,有宫人来报景泽宫的庄妃求见皇上,皇上面色一沉:“朕不是说过么,今日家宴,一律不见。”   “可庄妃娘娘她……”宫人怯懦地不敢妄语。   “庄妃姐姐一向沉稳,此时来怕是真有什么要紧事罢。”兰妃柔若无骨地伏在皇上肩头,吐气如兰。   “那便让她等着罢。”   郭三公子抬眼看过来,不巧与皇上视线撞个正着,匆忙低头给父亲布菜。   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愿见庄妃,郭家人苦苦挨着这顿家宴,皇上迟迟不发话。   忽然一阵风起,四周宫灯竟然全灭了。   席间不知道谁碰掉了碗筷,还有谁踩了别人的衣裳,响起几声轻呼。   郭三公子身子一动,忽地被人搂住腰身压在了桌案边,他惊了一霎,随即一把扣住了腰间那只手的命门。   “是我。”耳边有一股灼热的气息喷洒上来。   “你——”   执心掩了他的口,在他耳边说道:“此地有古怪,你快带家人离开。”   “来人,掌灯!”皇上在黑暗中吩咐道。   宫人手脚很快地把宫灯一一点燃,席间众人手忙脚乱地,只有郭三公子趴在案上不动。   皇上笑道:“凤仪这是怎么了?”   郭父待他答道:“这孩子不胜酒力却又贪杯,有犯天威,万望皇上别怪罪。”   “郭相哪里话,那今日就散了罢。”皇上转头吩咐身边宫人寿喜,“把偏殿收拾出来,让凤仪公子落榻。”   皇上既然发话了,作臣子的哪有不从之理,何况这天恩浩荡,多大的荣光……   于是,郭家老小叩谢圣恩后出宫回府,郭三公子则被人搀扶到一处偏殿。   郭三公子当然没醉,一来借醉让家人离开,二来皇上既然让他留宿内院,他正好有机会查探宫内究竟出了什么古怪。   一众宫人进进出出的,铺床榻燃熏香,准备应尽之物,又有宫女上前解他外袍,他装作醉酒,躲闪开滚到了榻里。   “这……”   “呵,随他去罢,你们夜间打起精神看护好凤仪公子。”   竟然是皇上也跟来了偏殿,郭三公子无法,只能闷头闭眼继续装下去。   脚步声渐轻,殿门被人关上,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郭三公子一骨碌翻个身,睁开眼睛,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影站在殿中,他张口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个人影听见他说话,便迈步走到床榻前:“朕就知道你在装睡。”   啊!   郭三公子心下大骇,几乎立刻汗透内衫,他来不及下榻,直接双膝跪在榻上冲来人叩首:“微臣罪该万死……”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写出了宫斗的赶脚,就一丢丢,让废柴过把瘾…… 第63章 宫中一夜,伴君如虎   皇上轻笑了一声,在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床褥:“早知凤仪装醉,便不该留你在这简陋的偏殿中委屈一宿。”   郭三公子还能说什么呢,这本是欺君的大罪,但皇上说得万分宠溺,言语中好像不欲治他的罪,这也够吓人的,他是万万不敢开口,不管皇上看见看不见,只一个劲地埋头叩首,简直想用脑袋把床榻顶穿。   “好了,你起来吧。”皇上伸手在他拱起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好在他拍了两下再没其余动作,郭三公子惶惑地坐直身体。   他简直要发起抖来,心里又惊又惧,一时咒骂执心该现身的时候不现身不该现身的时候又瞎撩拨,一时腹诽皇上是几个意思。   “你若嫌不得安歇我便派人送你出宫。”皇上说。   “微臣得沐皇恩,心中……感念……”郭三公子干巴巴地想着措辞。   皇上笑了一声打断他:“凤仪年纪轻轻,怎学的朝中老臣般刻板,今日是你第一次宿在宫里,朕带你游园赏乐一番可好?”   “微臣……”郭三公子心中发苦,“遵旨”两个字迟迟说不出口。   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寿喜站在外面轻声道:“启禀万岁,景泽宫庄妃薨了。”   皇上与郭三公子俱是一默,郭三公子心中轻松的是大概不用跟皇上游园赏乐了,然后紧张的是宫中又出事了,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吊着。   “看来朕无缘与凤仪把手言欢了,你且歇下罢。”皇上起身要走。   “皇上,微臣既在宫禁怎能置身事外呢?”郭三公子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的不对,张口说道。   皇上挑了挑眉毛:“随朕来。”   郭三公子跟在皇上后面,寿喜带着几个宫人在前面掌灯带路,他们一路来到景泽宫。   庄妃大约是被人抬到了床上,被褥被血迹沾得一团污,太监宫女在床前跪了一地呜呜痛哭,不知道是哭庄妃还是哭自己命也不长矣。   屋里好重的血腥气,郭三公子从进屋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再看床上庄妃的尸体也是血肉模糊极其惨烈。   皇上看着一地宫女太监,皱了皱眉头:“漱玉,你家娘娘怎么没的?”   一个宫女猛地抬头,跪行了几步到前面来:“皇上,奴婢不知啊。娘娘到御花园求见皇上,在望心亭等了半个时辰,忽然刮了一阵狂风,风停时娘娘就已经薨了。皇上,奴婢真的不知啊!”   “你家娘娘何事见朕?”   “娘娘她有喜了,所以才想紧着告诉皇上。”名叫漱玉的宫女哭出声来。   早有一位太医也跪在地上,闻言叩首答道:“回皇上,前几日庄妃娘娘凤体不适找微臣看过,娘娘确身怀有孕已有三个月。”   皇上神色一黯,似是很颓累,吩咐领宫太监宫女准备庄妃后事,口谕追封庄妃为庄贵妃。   “凤仪陪陪朕罢。”皇上道。   郭三公子在皇上身后缓步跟上,无人知晓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庄妃的死状与环翠很像,而且根本不像人为的,可是在这宫禁之中竟无一人追查下去,只怕还要有更多的人受害!   皇上没回寝宫,进了御书房,郭三公子只得跟上。   寿喜吩咐小太监燃了香,给皇上准备参茶宵夜,见皇上在御书案后坐下,便自觉地研起了墨。   郭三公子站也不是坐又不敢坐,虽然心不在焉却也只能打起精神,干陪着。   “你退下罢。”皇上开口道。   郭三公子心中一动,抬眼看去,皇上这话却是对寿喜说的。   皇上拟好圣旨,放下笔,转头看着郭三公子:“凤仪可有婚配人家?”   “……回皇上,没有。”   “郭相果然看待你如珠似玉,可是舍不得。”   “皇上说笑了,微臣真是郭家顶不中用的了,比不得大哥二哥能为皇上分忧。”   皇上一笑:“你这几句话说得倒顺溜,可是心有不甘?”   郭三公子脸色一白,连连摇头。   “男儿正该有雄心抱负,大理寺有空缺,朕便让凤仪去如何?”   郭三公子赶紧撩袍跪下:“微臣一不会武二没有才,实难堪此大任。”他一头磕到地上,身体都发起抖来。   然而,迟迟没听到皇上回应,他脖子都酸痛了,悄悄抬眼,皇上正趴在御书案上。   睡着了……   郭三公子不敢轻举妄动,又跪了一炷□□夫,皇上都打起呼噜来了。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轻手轻脚地后退了几步,转脸看到外间榻上有一张薄被,心思一动,拿了薄被盖到皇上身上,万一皇上醒了他就借口告退。   然而皇上睡得还挺熟,于是他冲着虚空咬咬牙,出事儿了就让执心兜着,转身出了御书房,轻轻把门关上。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郭三公子躲过内宫巡走,绕道御花园,庄妃是在望心亭出的事。   他不敢提灯笼,好在望心亭四角上挂着红色的宫灯,在风中飘摇,犹如在暗夜里招人魂魄。   他正要迈步上去,突然听见身后有响动,赶紧回头瞧,执心从假山后头转出来。   郭三公子压低了声音:“你到哪儿去了!”   执心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有人跟踪你。”   啊?郭三公子不由得后怕,这可是在皇宫,朝堂之外的延伸,数不清的眼线盯着,他都不知道是谁。   “莫怕,他什么都不记得。”执心说道。   郭三公子点点头,与执心一前一后上了望心亭:“庄妃就是在这里被害的,在那阵古怪的风里。”   “是魔。”执心接口道。   也不知是何魔物,怎的跑到皇宫里来害人……   他们就着昏暗的光线,一寸寸寻找线索,奇了怪了,庄妃尸体血肉模糊,这里却一点血迹都没有,难道是被宫人打扫过了?   咦?石凳下有一点光亮,郭三公子捡起来一看,是一片金钿,好像是女子首饰上脱落的。   这等东西自然不是普通宫女能用得的,若是白日被人发现应该会被人捡了去,那说明这东西是不久前才掉在这里的。   郭三公子把它交给执心:“道长,你能知道这东西是何人所有么?”   “你常在宫禁中,多留意便是了,作甚问我。”   “你——”郭三公子被他问的气憋,“待我一一查证它属于何人,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糟了毒手,道长你道法高超,要查这等小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执心没再出言反驳,接过那片金钿收好。   “你可要看尸首?”郭三公子问道。   “如此甚好。”   “隐了身形,我带你去景泽宫。”   执心看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隐去身形。   他们二人来到景泽宫,宫门楣上挂着白布,两边挂着白色灯笼,宫里灯火通明,宫女太监忙碌着。   漱玉带着几个嬷嬷为庄妃清理着身体,床上摊放着层层叠叠的贵妃寿衣。   非礼勿视,郭三公子闭了闭眼睛默念一句,他们来的真不是时候……   执心捏了捏他的手,指着庄妃的身体,用密音说道:“伤口里有东西。”   郭三公子顾不得礼法了,瞪大眼睛看着庄妃身体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其中两道伤痕里好像是嵌着什么东西。   执心伸出手指捻了一些,看不出个所以然,又凑到鼻端下闻了闻,郭三公子好险要吐出来。   “是香的?”执心奇道。   郭三公子摇摇头,一指浴盆:“水里加了香料,这并不奇怪。”   在他们二人讨论香料的时候,漱玉她们已经将庄妃清理完毕穿上衣服。   “皇上驾到——”   这一声由太监独有的尖利声音喊来,郭三公子条件反射地一抖,执心摸到他的手捏了捏。   没事,他相信执心,没人能看得到他们。   宫女们跪了一地,皇上迈步进来,冲她们挥挥手:“继续。”言罢,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寿喜从外面进来,在皇上耳根低声说道:“偏殿没人。”   皇上脸色一沉,摆摆手。   寿喜尖着嗓子对一屋的宫女说道:“皇上要在这里陪庄妃娘娘,你们到外间候着罢。”   不管皇上他老人家是对庄妃娘娘情深还是别有缘由,郭三公子管不了那么多,只是琢磨着寿喜说‘偏殿没人’,难道是在说他?皇上既然在这里,自然是发现他不见了,然后派寿喜到偏殿找人,他自然也不在偏殿。   想到这儿,郭三公子汗都下来了,他拽拽执心的衣袖,执心了然地带他隐身出了景泽宫。   郭三公子现出身形,执心惊道:“你要作甚?”   “自然是要跟皇上解释我的行踪,不然我人头不保矣。”   郭三公子复又来到景泽宫门口,高声道:“微臣郭凤仪求见皇上。”   不一会儿,寿喜从里头出来,脸上微微带着点笑意:“皇上正伤心呢,凤仪公子快进去罢。”   郭三公子进了里间,径直跪到了皇上脚下:“微臣罪该万死。”   “你又犯了何罪?”皇上似是有些疲累,漫不经心地问道。   “微臣未请示皇上私自到望心亭为庄妃娘娘超度。”   “哦?凤仪此话当真?”皇上动了动腿换了坐姿,“既然如此何必要到望心亭,就在这里帮庄妃超度罢。”   “是。”   郭三公子站起身,摘下官帽,露出里面素带发髻,又整理了衣袍,随即开口念起了超度咒。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想写这么复杂这么慢的,然而一写起来就成酱婶儿的了…… 第64章 前狼后虎,以身饲之   郭三公子睁开眼睛,超度咒已念罢。   皇上看着他些微怔忡,随即轻轻一笑:“凤仪怎会作法事?”   “回皇上话,微臣实在胸无大志,偏爱些旁门左道。”   “那就怪不得了。”   皇上这一句话又够他琢磨几天的,为了自己这颗项上人头不殚精竭虑怎行。   这一夜,他到底是宿在了偏殿。对于他来说,这一夜着实难熬,一不小心人头落地。   可是对于旁人来说,郭相家的小公子真真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皇上以家宴厚待,夜里宿在宫内,与皇上同游赏乐,陪皇上为庄妃守夜。   寿喜是什么人?最懂皇上心思的人,寿喜公公说了,皇上不开心,只管找凤仪公子。   郭三公子出入皇宫内院的时候更多了,他宿过的偏殿也由皇上下旨好好的修整过,生活器具一应俱全,布置得十分妥贴,有两个宫女伺候他起居,以及门外还有一队禁卫军专门负责凤仪公子的安危。   执心要来找他想必……根本不受影响。   郭三公子这一天天压力山大,跟皇上一起用过晚膳,守礼且周全地应付了伺候他的两个宫女,这才有机会躺在床上。   正是睡意朦胧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倒在床上挤得他一骨碌,他睁开眼睛,身体刚要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容我躺一躺。”   郭三公子略微放下心,抬腿蹬过去:“旁边还有一张榻,要躺上那儿躺去!”   “你都能陪皇帝吃饭,怎的不能陪我睡觉。”   郭三公子都要被这个老不正经的道士气炸了:“你能跟皇上比吗?”   执心没出声,光能听见喘着粗气,郭三公子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先一步用捆仙绳把他捆了个结实。   “你知不知道你的皇上派人跟踪你?”   “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他能放心么。”郭三公子无声地苦笑了一下,随即问道,“道长查明望心亭里的那片金钿是何人所有么?”   “是环翠的。”执心被捆仙绳捆了动作也不见受限,他双腿一蜷,便把郭三公子堵在了榻里。   啊?环翠是在庄妃之前就死了的……   郭三公子心中惊诧不已,忽然觉到背后挨着执心的地方传来令他不适的热度,本能地往里面躲了躲:“你这几日到哪里去了?”   “在皇宫里,有好几处被魔界入侵的痕迹。”   “……你一个人行么,为何不叫你同门师兄弟来帮忙?”   执心突然屏息,在他后颈上亲了一记:“你甚好。”   郭三公子身体一颤,把脑袋埋到胳膊里,他跟这位道长总是鸡同鸭讲,完全不知如何表达真正的心意……   他早上醒来的时候执心已经不见了。   内书院上上下下都知道郭三公子正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更没人敢轻易跟他搭话了,连院正分派任务的时候都跟他客客气气的,而且他明显变得清闲起来,谁让皇上三天两头的要找凤仪公子解忧呢。   这日,他到内书院才坐了半日,寿喜公公便满面笑容地进了门。   “凤仪公子,皇上要跟您赏荷呢,快跟咱家走罢。”   郭三公子自然不敢怠慢,晌午饭都没吃就跟着寿喜进了宫,寿喜带他直奔御花园。   “公公,皇上可曾用过午膳?”   寿喜回头冲他一笑:“皇上已经派人在揽月亭布下了,可不正等着凤仪公子么。”   要说附庸风雅,当今皇上该是天下第一人,每天日理万机也不忘赏玩好花好景,还花样百出。   寿喜领他来到揽月亭,此亭建在荷花池边,正是赏花赏月的绝佳场所。暖风熏人,亭子四面的白色帘幔在风中乱飞,隐约可见一抹明黄。   “凤仪公子快去罢,咱家只能在下面候着呐。”寿喜这一笑颇有些意味。   郭三公子迈步上来,皇上拿起九龙攒珠酒壶将那小银盅斟了多半:“凤仪总算来了,朕头回觉得这皇宫是大了些。”说着话,端起银盅递了过来。   郭三公子赶紧跪下,双手接了,仰头喝下,两颊顿时泛起些嫣红:“微臣往后一定勤练脚力。”   皇上脸上泛起些微笑意:“坐罢。”   亭中有石桌石凳,石桌上各式点心小菜摆得满满当当,凳上放着团绣软垫,郭三公子在皇上右手边小心地坐下,视线所及之处便是荷花尖尖。   皇上跟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昨个儿还没开,昨夜里朕叫人用温水灌了一夜,今天总算是开了。”   “皇上何必急于一时呢。”   “它等得我却等不得,何况,既然有法子衬朕心意何乐而不为呢。”   郭三公子一惊,起身要跪。   皇上一摆手:“然则天下之大,哪儿能处处衬朕心意呢,连皇宫之内都让朕不安生。”   “皇上说的可是庄妃娘娘一事?”   “凤仪有何看法?”   郭三公子终是跪了下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我观庄妃娘娘死状与环翠多有相像,而她二人的死太蹊跷,只怕是非人所为。”   “哦?”皇上眉头动了动,轻轻放下酒杯,“那凤仪说该如何是好?”   “若要查清真相,只怕要广召天下有修为的道者进宫。”   “凤仪可有举荐之人?”皇上眼光微动,嘴角挂着笑意。   郭三公子垂眸:“微臣并不识得修道之人。”   “朕到是记起了一件有关凤仪的旧事,据说凤仪出生之时郭府来过一个道士,前几日驸马带了禁卫军前去江南捉拿一个道士,若是凤仪不识得,驸马总该是认得出的。”   皇上居然连他在江南时候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是。二哥说那道士就是二十年前那人,不过那道士本已被擒,却被两个怪人救走了,二哥说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能人。”郭三公子抬头看着皇上,“故此,微臣想,既然有如许能人出现,恰好宫中又出了事,莫非是有所关联,相生相克之物常结伴而生,正是一物降一物。”   他却不想单把执心一个人推到这九五至尊跟前,只得打个圆场。   “好,此事便让你二哥去办罢。”   今日,郭三公子终于得以回到郭府,却进门就被郭老爷责令跪下。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科举屡屡不中,给你找了内书院的差事你不好好作反到跑到皇上跟前去了,你是要让郭家出一个佞幸之臣么!”   郭三公子跪在硬地面上一声都不吭。   “你这个逆子,脑筋动到你二哥头上去了,那差事是能干的么!”郭老爷气得拿起放在桌案上的藤条,照他后背抽了下去。   “哎呀,老爷啊,你想打死他吗……”郭夫人被丫鬟搀着,光用手绢抹眼泪,却也不知道如何劝阻。   “你说话啊!你在皇上跟前的能言善辩到哪儿去了!”郭老爷抽了十来下也就抽不动了。   “一切都是孩儿的错,若是二哥受了连累,我一力承担就是。”   “你承担个屁!”郭老爷把藤条扔到地上,身子一软坐到了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去跟你二哥通个信,圣意到底如何没有你更清楚的了,办好办坏别要惹祸上身才好。”   郭三公子这脚力真要练出来了,他连夜到驸马府跟二哥详细禀明了宫中出现的异端以及寻找道者的事宜。   晚间,他便留宿在了驸马府,他已经有月余未宿在自己卧房了,今夜倒是第一回 宿在二哥府上。   他睁着眼睛直到三更,木头窗子传来“咄咄”地轻啄声,他打开窗子,一只鸟儿口一张吐出一张字条,他打开看了看,到桌边动纸墨写了一个字条塞到鸟儿口中,那鸟儿不叫也不跳,吞了字条便消失在暗夜里。   做完这些,他换上二嫂为他准备的丝质软袍准备睡下。   永寿公主待他极好了,不但屡次为他解围,有好东西也总记着他的一份儿,这料子是上次皇上赏赐的,他送给了永寿公主,不想她又叫人做了这么件衣裳给他。   这料子不知是何处进贡的,细滑软腻,贴在身上如若无物,睡觉穿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不过,他今天被郭老爷用藤条抽打,后背十分不舒服,难道是伤着了?   他趴卧在床上,只觉得后背越来越火烧火燎得疼,只怕可惜了这衣裳,他伸手解衣带,那衣带却突地一紧扎扎实实地缚住了他的腰。   “啊——”后背痛得紧,让他不禁叫出声来。   这衣裳有古怪!   他手忙脚乱地折腾着,“扑通”一声从床上跌了下来,他紧紧揪着后背上的衣裳,那衣裳却好像长到了他肉里似的,直到把后背的伤口勒得血肉模糊。   他急促地喘息着,意识也开始模糊了,他艰难地伸手碰到床边的捆仙绳,念起咒语。   几乎是立刻,被捆仙绳缚住的执心便出现在他房中,见他昏倒在地大吃一惊,扭着手腕掐了决,捆仙绳一松落在地上。   执心用手指在他额间一点:“施兰亭!”   郭三公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衣裳……”   执心上手便去撕那衣裳,那衣裳韧得如同绞丝,把执心的手都割破了。   “你且忍一忍。”   执心念起火咒,那衣裳在火焰中扭曲着竟然还不肯放过郭三公子的身体。   一边用火烧,一边用手撕,那衣裳终于从郭三公子身上剥落,露出一具赤/条条白生生的身子。   执心吸了一口气,那本来如珠如玉的身体,后背上横亘着几条血淋淋的伤口,犹如裂开的嘴,他一边在郭三公子耳边温言安抚着,一边轻轻地在伤口里抹了一下,然后将手指凑到鼻端。   是香气! 第65章 凤仪殿内,心魔对峙   执心双眼通红,把郭三公子抱回床上,捏了颗药丸送到他口中,然后小心地翻过他身子,让他伏在自己腿上,帮他清理了后背的伤。   差一点,差一点眼前这人就没了!   郭三公子轻呼了口气,总算是醒转过来,他脸庞冲外躺在执心腿上,一手揪着执心的外袍,只感觉一阵阵后怕。   “这衣裳是哪儿来的?”执心轻声问道。   “衣裳的料子是皇上赏的,我送给了二嫂,二嫂叫人做了衣裳给我,不会是二嫂,前几日她还在宫中替我解围。”他像是说给自己听,语气坚定,声音却有些低落。   “嗯,不是你二嫂,皇宫是所有根节所在。”   郭三公子闻言扭过脸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你莫要管了。”   郭三公子坐起来,直视着执心:“我怎能坐视不理,二哥已经被我所累,我断不能害了他。”   执心脸色一沉:“你做了什么?”   郭三公子突然没了底气,别过脸去:“皇上已经决定广召天下能人进宫降魔,此事便由我二哥负责。”   “人多反倒要坏了事。”   “总好过你一个人。”   执心沉默半晌:“你不懂,此事必须由我了断。”   “不懂的是你。”郭三公子轻声说道。   执心隐了身形,沿着皇宫内院逐寸布阵,他内心既有大仇得报的激动又有如临大敌的紧张,两厢衡量,竟然是紧张害怕多一些。   他自打跟随郭三公子进宫,碰巧发觉了宫中的异样,便开始日夜不眠不休地探查。此外,这皇宫里住着的那位天下至尊,似乎有意无意地打他心尖上人的主意。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到了这里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动不动就要跪,还经常一副心惊胆颤的样子。   他虽然并不把这皇宫以及住在这里的人放在眼里,但是却忍不住担心他心尖上的人转眼就被人害了,偏偏那人儿还一心要往里头扎,他只想着赶紧把这里的事儿解决,然后就可以把人带走,再也不回到这里来。   “师兄!”   伴随着这一声叫喊,眼前景物一变,他已经被人带着离开皇宫,站在了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你来这里作甚?”执心冷冷地问道。   尘心脸上表情也很不好看:“这话该是我问你,修道之人理应忌讳暴露庙堂,师兄你仙根已满,何苦再来管这些俗事,快随我回青羽山罢。”   “皇宫里有魔物现世,不可不理。”   “皇帝已经下令召修道者进宫,天下修道之人不知凡几,师兄你何必跟着趟这趟混水呢。”   执心面有疑色地看了尘心一眼:“此事你如何知晓?”   尘心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说道:“上次与你说朝廷下令捉我清风派弟子,我自然也想查明真相,我到京城已有几日,皇榜贴得满大街都是。”   执心不再追问,说道:“宫里的魔物不是别个,我必须亲自除了它。”   尘心一怔,试探地问道:“难道是心魔又现世了?”   “正是它!”   尘心脸色大变:“那你更应该离这里远一点,师兄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让别的修道者去除心魔罢,你快跟我回去。”   执心一笑:“你待如何?还有捆仙绳来制我?”   尘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师兄啊,你非要被……被那个施兰亭害死你才好过么,你怎知他愿不愿意!”   “一切与他无关,是我甘愿的。”执心轻道,这句话是那个人曾对他说的。   尘心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旧佛尘,面色凝重道:“我早知说不动你,不过,我要按照师傅的遗命,再作天师印与你封印以免你走火入魔,若是你因此斗不过心魔也只能顺从天意了。”   也不知道执心给他上的什么药,第二天伤口便愈合了。再者,他当然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被自家老爹的家法给打伤了。   于是,郭三公子谁都没说,撕了截内衣将伤口包了一层,然后把外袍一套便去了内书院。   他在宫门口正遇到二哥,二哥似乎是在等他,见了他便把他叫到角门里无人处。   “怎么了,二哥?”   “那个道士找上门来,他想要进宫。”   郭三公子瞬间就明白了二哥说的是谁,他拧眉问道:“除了他,可有其他修道者揭皇榜?”   “有是有,虽然我没怎么见过修道者,但是那些爱慕富贵之人我却见的多,依我看他们比你那冤家道士差远了。”   “修道者偏安山村野林,消息散得越远越好,有本事的缩地成寸顷刻间便能到京城,二哥你多挑拣则个,免得有人鱼目混珠,一来强者方能除魔,二来以免人多出乱子皇上怪罪你我办事不力。”   “我省得,那他……”   “该如何办便如何办罢,否则就凭你我凡人也是断然拦不住他的。”   郭三公子与二哥分开便前往内书院,他忽地停下脚步,见左右无人,贴着宫墙垂头慢慢走着,间或踢开一些浮土,终于让他看到土里埋着的符咒,他不动声色地复又用土掩好。   也不知执心花了多少功夫埋下了多少符咒,这宫里的魔物如此厉害么?   他到了内书院,跟同僚打过招呼,同僚看待他的眼光已经不单纯是敬而远之那么简单,那眼神里有轻蔑有妒意,还有一点惧意,郭三公子倒也无所谓,管天管地能管人拉屎放屁么。   他坐到自己的书案后,院正李世言例行训诫之后又问过他们手头的卷宗。   郭三公子听完才发觉这里头没他什么事儿,待院正走了,他从案头的书里抽了几张纸直奔茅房。   “呵——”身后传来同僚们稍显愤恨地气声。   郭三公子在茅房蹲了挺长时间,然后一脸舒爽的开门出来,他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有几个太监在路边站着。   那为首太监看见他,轻咳一声:“凤仪公子,兰妃与皇上请您到凤仪殿。”   “凤仪殿?”   那太监笑得十分谄媚:“凤仪公子有所不知,您宿的偏殿皇上已经下旨立为‘凤仪殿’了。”   郭三公子尚在犹豫,那太监躬着身体,始终一副等待回话的姿态。   “走罢。”   其实,郭三公子知道这太监在说谎,一来他居然说的是“兰妃与皇上”,可谓大不敬,郭三公子猜想这太监大概没有胆大包天到敢假传圣旨,于是拼着说错把兰妃挂在了前头,二来又捏造了一个‘凤仪殿’,企图混淆视听。   不过,他不在乎将计就计,他倒要看看是谁用这么低劣的伎俩来骗他。   这几个太监带他走的确实是去那间偏殿的路,那太监一指门额:“凤仪公子,这牌匾可是皇上昨夜御笔亲书的。”   郭三公子抬头观瞧,也是一怔,还真是‘凤仪殿’。   那太监殷勤地走上前,把门一推:“凤仪公子,请。”   郭三公子迈步进去,宫门随即在他身后被关上了。   一个穿着宫装华服的女子坐在他的榻上,只见她娇若国色,正微仰着头,举着自己一只白若凝脂的手仔细观瞧,华袖掉落在手肘之下,露出一段皓腕。   “微臣郭凤仪叩见兰妃娘娘。”   兰妃转过脸来,莞尔一笑,正是千娇百媚让人不敢直视:“好个凤仪公子,本宫还没仔细瞧过你呢,来,过来给本宫好好瞧瞧。”   郭三公子挺直腰背,尚跪在原地未动,他直视着兰妃娘娘的脸:“臣下不该私见后宫妃嫔,微臣斗胆,兰妃娘娘有话便直说罢。”   “凤仪公子与后宫妃嫔有何分别,凤仪殿?呵,我到不知这处偏殿何时被皇上布置的有模似样,听说可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郭三公子微垂了眼眸,皇上做事自然不容他人置喙,可此举确实让他难堪……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生死尚由皇上作主,这便是臣子的本分。”   兰妃点点头,似是很赞同他的说辞,忽而问道:“皇上赏赐的西域贡锦,凤仪公子可有作成袍子?”   啊?郭三公子猛地抬头,双目直视兰妃,脸上的表情再也掩饰不住。   兰妃嘴角一动,露出个凄楚悱恻地笑容,宛如一朵将要衰败的玉兰花:“这西域贡锦乃是今春西域使者进京贡献的,以前从未有过,统共两匹,皇上是不是都赏给了你?皇上说这西域贡锦虽无华丽之色却细软滑腻如人之温润如玉,正合凤仪公子之翩翩无双。”   郭三公子缓缓站起身:“后宫妃嫔无不国色天香,兰妃娘娘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娘娘何必因为我一个臣子与皇上无谓的斗气呢。”   “君是臣的天,他何尝不是我的天呢,难道我已经人老珠黄了么,他竟然再不去我的泰阿殿,我不是跟他斗气,他是天下的主子,我怎能跟他斗气,我只是心里难过……”兰妃站起身,缓缓走到郭三公子跟前,“你呢,你以为皇上真对你起了别样的心思么,那是你不知圣意难测,我想以凤仪公子的七窍玲珑心不该不懂,那你又为的什么呢?本是个逍遥人,何苦跑到这高高的庙堂,背着佞幸的骂名,也要保住郭家?”   兰妃双目平视,一垂眸,伸出兰花指点了点郭三公子的胸口:“我看凤仪公子顾着的人不只是郭家人,你被他害得那么惨,再世为人却还要顾着他,他知道吗?”   “你!”郭三公子大惊失色,只觉得胸口剧痛,他低头一看,兰妃的纤纤十指已经没入了胸口心脏的位置。 第66章 天雷昭彰,死而同穴   驸马府上来了四个道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个看着有些眼熟。   那道士见到驸马微微一笑:“驸马爷钱塘镇一别可好?今日我便是来偿还当日驸马爷恩情的。”   驸马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眼前这位绝对是一位高人。   “道长远道而来先在我府上稍作歇息,待我再遴选几个修道者助道长一臂之力。”驸马爷说话很客气。   尘心摇摇头:“我们四人足矣,即刻带我们入宫罢,那魔物就要现世了。”   “这……”驸马有些拿不定主意。   “驸马爷也知我师兄与你家三弟有道缘,今次便是你三弟的劫难,我们正是为了救他而来,再晚些他性命不保矣。”   “啊?”驸马神色一变,随即点头道,“好,道长随我进宫罢。”   这四名道者正是尘心、白连、本念与存念,驸马让人准备了小轿,这是人家驸马该有的排场,四人没说什么,移动步形跟上。   一行人穿街过巷,皇宫高墙就在眼前,忽听得一声巨响。   尘心四人凝目望去,驸马也掀开了轿帘,只见皇宫内一处怪风冲天,那怪风挟着飞沙走石狂乱如同猛兽在皇宫上空盘旋。   “不好!心魔已经出来了!”尘心大叫一声,他们四人身形一纵遁至皇宫。   驸马看着四名道者突然消失了影踪,也知事态紧急,他拿了自己的禁卫调令给侍者:“带禁卫军来随我进宫护驾!”   皇宫中早已乱作一团,不管是妃嫔内官还是宫女太监各自卷着身家细软在宫中乱逃。   尘心四人来到心魔现世之处,看起来是一座不大的宫殿,此时已经一片狼藉,他们移换身形进入宫殿,入目的场景让他们吃了一惊。   “师兄!”   “师父!”   一个女子站立在狼藉的殿中,她披头散发,双目斜飞带着妖异的赤红色,狂笑不止显然就是被心魔操控了的宿主。   执心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郭三公子,脸上神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痛不欲生,额头的天师印金光闪烁连同他双目迸射的愤怒,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尘心心道不好,师兄遭受的打击太大,即便天师印是他重新封过的,只怕这天师印被抑制的太久太狠这一遭反倒要冲破束缚再无法克制了!   他手一张,在执心的天师印完全显现之前用捆仙绳把他缚住,随即对其余三人道:“我们便四人联手与心魔斗上一斗罢!”   那女子口一张,声音似男似女:“你们与我斗什么,该与自己的心斗才是,哈哈哈……”   这四人抱着玉碎瓦全的决心站好方位,忽听得执心说道:“我已经在宫墙四周布了阵法,你们四人去守阵,莫要让心魔逃出皇宫去。”   执心神智尚清明,他扭着手腕一掐诀,捆仙绳便松了禁锢落在他手上:“捆仙绳怎的在你手中?”   尘心别过脸看着郭三公子:“他怎样?”   执心垂头看着双手,手上斑斑血迹,都是那个人的,那个人胸前一片血迹,他却没有勇气查看伤口。   尘心走到郭三公子跟前,一探他鼻端,气息尚存,看来是无碍,他扯开郭三公子衣裳前襟,却发现他袍子里有几层白布包扎,那白布上透着些微殷红,他待要细看。   郭三公子睁开眼睛,正与他视线相对。   “我们出去守阵,师兄的天师印要封不住了,神智一时清明一时狂乱,你……要留在这里吗?”尘心问道。   郭三公子点点头。   尘心四人消失了影踪,郭三公子扭头看向执心,那背影让他看一眼都要心碎了。   他掩好衣襟站起身来,他之前被那衣裳所伤,伤口狰狞与环翠和庄妃的伤口如出一辙,于是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给自己下了护身符咒,而这一举动恰好救了他一命,不然他真要被这个披着兰妃皮的怪物贯穿心脏而死了。   心魔透过兰妃的眼睛向郭三公子望过来:“不愧是十世善人的魂魄,怎么折磨都死不了啊。”   执心缓慢转过身看着郭三公子,神情似乎是平静了下来,可是他双目隐隐湿润,竟然不敢靠近他似的。   “这世上真的有魔吗,我以为魔只在人心里呢。”郭三公子冲兰妃一笑。   兰妃面容扭曲,忽地莞尔一笑:“你心里也有我,你忘了吗?那可是你心甘情愿的,啧啧,我进到你身体,你还想划花你好友柳澜汐的脸,你跟个妒妇有何区别?”   郭三公子面色惨白,他看了执心一眼,随即无力地垂下头。   “他不会的。”执心开口道。   兰妃眼光一动,转了转眼眸看向执心,朱唇微启:“道长到是很了解他的心意,是啊,可不是为了让你和你的柳澜汐双宿双飞,这个傻子就让出了自己的身体,我不停地折磨他,我跟他说‘你喜欢他他却喜欢这个人啊,在他心里这个人比你好’,这个傻子还是不敢伤害你喜欢的人,结果呢,他十世功德毁于一旦,而道长你却没跟柳澜汐在一起,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执心突地张大嘴巴,半晌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他恨得全身都要发抖了,血液筋脉都沸腾涌动起来,一层浓厚的罡气自他身体出来,狂乱地扭动着。   有人在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道长,你别动,你别这样……”   执心好似没有听见,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胸中翻滚着锥心刺骨的痛苦与愤恨,恨不能抛却这个罪孽的身躯与心魔同归于尽!   他催动罡气,周遭顿时如遭气流冲击,四散崩裂。   郭三公子被罡气一冲,被弹了开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凤仪!”   不知何时,宫门大敞,皇上与众多满身盔甲手拿兵刃的禁卫军将凤仪殿围了个严实。   即便皇上是九五之尊,也不过是凡人之躯,脸上表情掩不住惊恐,禁卫军更是手脚发颤。   执心与被心魔控制的兰妃动起手来,他神智不清,罡气狂乱,这凤仪殿是万万不能让人进的。   郭三公子站起身,冲皇上说道:“皇上速速出宫,到宫墙东角门找尘心道长,他自会护你周全,但是切记勿让人扰乱尘心道长守阵。”   正说着话,执心的罡气卷断了四根宫殿鼎柱,头顶立刻掉下数不清的砖石瓦块,郭三丰捏出四张符咒,素手一掷,口中大喝一声:“破!”   他扭头冲禁卫军吼道:“尔等还不快护送皇上出宫!”   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随即,禁卫军把皇上团团拥在中央,往殿外撤去。   凤仪……   整个凤仪殿如同被人拆了一样,殿中只余兰妃、执心和郭三丰,还有兰妃一声声似男似女的笑声。   “他被你毁了,你却要得道成仙了,你如何能心安啊!”   “他喜欢了你几世终于能忘了你,你又跑来招惹他,你说你卑鄙不卑鄙!”   兰妃口中不断地说着话,眼看执心愈来愈癫狂,神智越来越不清,她眼角眉稍尽是笑意。   “你闭嘴!我愿意,与你何干!”郭三丰握紧双拳,心急如焚,突地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兰妃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笑得止不住。   郭三丰心中打了个突。   凤仪殿突然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不流动了,烟尘散去,执心的罡气也散了。   他瞪大眼睛看去,兰妃已经软倒在地,执心一人站在殿中央。   执心缓缓地抬起头,额头上金印光芒乍泄,如同张开了一只眼睛,他开口道:“甚好。”   “你,你是故意的!”执心还在说话,声音却是之前兰妃那似男似女的声音。   “你若喜欢,这个身体便送给你。”执心说道。   “……由不得你不送。”   执心嘴角一动,笑了一下,闭上双唇,却隐隐传来心魔的嚎叫,他额头上金印光芒越来越盛,郭三丰几乎被刺得睁开不眼睛。   执心缓步走到他跟前,执起他的一只手送到唇边:“你说‘你心爱慕于我’。”   郭三丰怔怔地看着他额头的金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你愿与我在一起’。”   执心看着郭三丰,那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深情忘我,直到眼角泛出殷红一片。   “你说啊。”执心还在开口引诱,浑然不觉自身在发生何种变化。   “轰隆隆”头上传来雷声滚滚,郭三丰仰头看了一眼,神色大变:“道长,你醒醒!”他张口念起清心咒,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越来越密越来越大的雷声盖过。   “咔嚓”一声,一道天雷落在执心右手边,他的衣袖瞬时被烧焦了,露出一截漆黑的手臂。   “道长”郭三丰眼泪滚滚而落,如果早知道会酿成今日结局,他还不如不骗他,告诉他自己记得,与他一起过一天算一天……   “咔嚓咔嚓”一道又一道天雷打了下来,郭三丰被执心握着,双臂也糟了雷击。   他胡乱地擦擦眼泪,为了今日他钻研了多年的符咒只得拿出手孤注一掷了,如果不成功他与他命丧于此!   郭三公子掏出几方纸,咬破自己的手,又拿过执心的手掐破,融合他们两人的血快速地画了几道符,随即散在周围,口中念起咒语。   数道符咒如同伸进地下的手,抓出一缕缕黑色金属铸成了一根根铁钎,天上还在没完没了地打下天雷,似乎不劈死执心不罢休。   郭三丰闭上眼睛,抱着他家道长,心中想着这便是所谓的生不同衾而死同穴……   他感觉时间好漫长,天雷已经停了下来,他几乎忘了他们身在何处、正在经历什么,恍如隔世。   执心在他耳边轻轻呼吸,声音几乎哽咽:“你骗得我好苦……” 第67章 三日三夜,色授魂与   郭三丰松开执心,抬头撩了他一眼。   刚才的符咒是用他们二人的血作的,既要发挥效力又要对抗天雷,他们二人身体都有所损伤,口鼻流出些血迹。   “道长,心魔呢?”   “我布了两套阵法,一处在宫墙以防心魔逃出宫外,一处是……我自己的身体,刚才天雷落下,心魔已除。”   “那天雷……”   “天雷大约是要除我,却机缘巧合地除了心魔,我托了你的福。”   执心刚刚在生死劫难前兜了个圈到还云淡风轻,郭三丰的手脚却不受控制地发抖,庆幸之余满心的后怕。   执心执起他的手,一如之前被心魔侵染般,面容无甚表情却犹如魔怔似的问道“你说,你其实记得前世之事。”   郭三丰垂眸:“嗯,我是记得前世的事儿,我之前……是骗你的。”   执心轻轻吐了口气:“作什么骗我?”他声音听不出是何情绪。   “我怕我跟你在一处,你成不了仙反倒要成魔,谁知道到头来还是避无可避……”   执心嘴唇微颤,眼色深沉地看了他半晌,随即紧紧把他抱在怀中:“……以后莫要如此。”   郭三丰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执心勒断了,只听执心闷闷地问道:“你是不是单单瞒着我,尘心知道罢?”   “……唔”郭三丰在他怀里不适地躲了一下。   这一遭对执心确实不公平,他投胎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执心,发觉执心没能成仙而且额头金印解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马上给二哥传信让他帮忙找尘心,便是清风派弟子无故遭到通缉的原因,之后他便开始与尘心通传消息谋划让执心回青羽山,谁知宫中出了如此变故,他本想让二哥出面找其他修道者解决让尘心把执心带走,谁知执心执妄不改偏要亲手除心魔,他们无法,一面尘心用师父旧法重新作天师印,一面郭三丰寻机会把捆仙绳交给尘心以防不测。   他与尘心百般谋划,只有执心被蒙在鼓里,到头来道长为除心魔以己身作法差点跟心魔同归于尽,还险些入魔道……   人算不如天算,差点就弄巧成拙,郭三丰能不后悔后怕吗,他既恨自己瞒着道长擅作主张,又恨天庭没遵守承诺让道长成仙。   “上头也太不讲信用了,不是说好的你助我投胎之后就让你入仙籍吗?说话像放屁——”   “嘘。”执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说了,不成仙,你跟我在一处。”   郭三丰突然失语,从脸到脖子瞬间红遍了,执心道友就这点可怕,冷不丁说出一句甜言蜜语能把他撩到爆炸。   郭三丰是被执心抱出宫的,虽然他并没有受伤,可是执心就是不松手。   “道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都六十岁了罢,老人家别逞能了行不行。”郭三丰小声嘀咕道。   他耳朵就贴着执心的心脏,只听得那心脏“怦怦怦”地开始了rock节奏。   执心声音低沉:“此事你再清楚不过,好久不曾……过了,不若你再试试看。”   说完话,郭三丰就感觉执心缩地成寸,顷刻就到了他的卧房之中,身体不由得一阵痉挛。   执心设了结界,拿出两颗药丸,自己吃了一颗,又往郭三丰口中塞了一颗。   郭三丰“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却后知后觉地反抗起来:“这淫/药,我不想吃……”   “你道这是什么药?”   郭三丰脸颊微红,又气又臊,粗着声音问道:“不是一夜……那个春宵吗?”   执心一脸正气浩然,看得郭三丰有些自惭,只怕是他自己想歪了。   只听执心说道:“不是,你现在已经是生人的身躯,自然不用一夜/春宵了,刚才给你吃的是大阳丹,免得一会儿你要受不住了。”   郭三丰已经被执心剥干净了,闻言整个身体都漾出一层粉红,简直要害羞到爆炸。   执心的身躯覆上来,轻轻揽起他的头:“你须知,如此做法并没有双修效用,只是我想这样对你,你莫要生气才好。”   郭三丰怔怔地看着执心,心中两世的积怨好像突然就要一泄如注了似的,可是他不敢相信不敢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怕执心不明白,强忍羞涩几乎不敢跟执心对视,“不是为了……双修而是……你想……”   执心的耳朵泛上老红,随即埋下头,压在他耳边的声音很低,带着些微性/感的喘息:“第一次的时候便是了。”   这个流氓道士……   他早就察觉这位道友动机不纯,可这位道友偏偏什么都不肯说害他整日胡思乱想,可一旦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脏却又承受不住,简直被幸福甜蜜胀满。   然后,郭三丰就被执心身体力行的证明了他老人家身体杠杠的,怕他不相信,连续证明了三天三夜,差点小命玩儿完。   后来的事儿他完全不知道,皇宫里一片狼藉,无数宫人心有余悸,皇上如何平息这场风波?二哥这件差事算不算办好了?尘心他们如何解释事情原委?   直到天明,执心才放开他。郭三丰陪他睡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先行醒转。   执心以己身作阵法,又扛过雷劈,还非要为他的一句话折腾三天,神仙之躯也该受不了了。   郭三丰下床沐浴更衣,蓦地想起,除了大阳丹,昨夜执心又以口哺喂他吃了一颗丹药,却不知有何效用。   他念气隐身咒,随即身形一动,只觉得自己血脉中有一股深厚雄浑的精气悠悠流转,浑身气力绵长且刚劲,可身体却轻盈地几欲飘飞,竟然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心念一动,想执心即便还未成仙也该是半仙之体,寻常五谷该是不好入口了,宫里荷花早开,便用荷花露水煮茶罢,执心应是喜欢的,想当初他在青羽山,执心便每日用梅花露水为他煮茶。   想到这儿,郭三丰隐隐地甜蜜欢喜,他来至皇宫揽月亭边,果然见早开的荷花上,晶莹的露水被捧在肥硕的花瓣间犹如稀世珍宝。   他落在一片荷叶上,那荷叶轻轻摆动了一下便稳稳地承载住了他的身体。   郭三丰将一个小壶拋至湖中心的一片荷叶上,而后运气了御风之术,他指尖一动,只觉得这自然之力前所未有的乖顺,简直如应他心意而生的似的。   “凤仪……”   伴随着低低的叹息,这一声传入郭三丰耳中,他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却不知皇上何时站在揽月亭中,正面容怅然地望着荷塘。   “凤仪,你在这儿么?”皇上声音很低,可他却听见了。   难道皇上能看见他?郭三丰神思一恍,隐身咒便破了。   “啊?凤仪!”皇上惊叫道。   靠,这才是真的反应,之前皇上绝对没看见他,郭三丰只得冲皇上躬身行礼:“皇上。”   郭三丰早上沐浴后,只用根素色发带束了头发,身上穿件月白色外袍,他身姿轻盈地站在一片荷叶上,正犹如一支挺立的白荷。   “凤仪,到朕身边来。”皇上说。   郭三丰双足在荷叶上一点,便飘至揽月亭中,他双膝一屈方要跪下,不期然被皇上托着手肘制止了。   “凤仪仙人之姿,朕……如何忍心让凤仪如此。”   “微臣私入皇宫内院罪该万死——”   “凤仪所犯确是大罪,”皇上微微一笑,“朕问你,你私入皇宫可是要图谋不轨?”   皇上虽然是副笑容,郭三丰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一伸手,放置在湖中央的小壶便飞至他手心:“回皇上,微臣只为解口腹之欲,收集荷花露水好煮茶。”   “哦,食色性也,情有可原。”皇上微眯起眼睛,笑道,“凤仪把这小壶留下朕就不治你的罪,如何?”   郭三丰舔了舔嘴唇:“微臣甘愿受罚,私入内宫只有皇上一个人证,皇上英明神武岂会给臣子枉扣罪名,按我朝律例,私入皇宫该降职一级杖庭二十。”   “……”皇上怔了一霎,笑容顷刻敛去,“凤仪明知朕不会罚你何必说这些,想必凤仪往日说的也多半是哄朕的而非出自真心罢。”   郭三丰垂头不言,心中想伴君如伴虎,罚不罚还不是看这位九五至尊的心情么,怎怪别人哄他,真是太不讲理了。   郭三丰纵目望去,伸手取来一件御用之器皿,运御风之术收集了露水呈给皇上:“这一壶便谢皇上不罚之恩。”   只听皇上幽幽道:“朕不管你那一壶露水是要送给何人,朕已拟旨封你做国师,凤仪莫要怪朕,你便一生不婚不娶陪着朕罢。”   “……”   郭三丰心中有疑团,他出了皇宫凝神细看,竟然能觉察到尘心与白连的气息在二哥府上。   他没有让人通报,径直找到尘心和白连的房间。   靠,好辣眼睛!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俩人一大早会做某些运动呢……   尘心拽过锦被盖住白连的身体,好事被打断明显十分不爽快:“我师兄怎么回事,居然没能满足你,你还要偷看别人的活春宫——”尘心一回头,忽然皱眉噤声。   郭三丰自然看出了他神色的变化,不由得紧张起来:“尘心道长,我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尘心连件衣服都没披,就这样光着身子疾步走到他跟前,拿起他的手顺着脉搏探查。   郭三丰赶紧闭眼,感觉尘心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几乎要扣进他血脉里。   “我师兄真是太乱来了,他还有脸教训我!”尘心放开郭三丰的手,力气大得似乎是强忍着才不迁怒于他。   郭三丰睁开眼,尘心身上已经穿了衣裳,白连也衣衫整齐地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郭三丰直觉事情很严重,严重到如果不是尘心知道执心与自己之间的种种,此刻会动手灭了他也说不定。   尘心看着他,目光极其复杂。   “执心道长应该是破了自己的一半金丹给你。”回答他的是白连。   啊!   这是什么意思?执心为什么这么做?   白连看他呆滞着似乎对此不甚了解,便解释道:“金丹是修道者的内丹,乃是经一身修为炼化凝结而成,也就是说,执心道长把自己的修为分了一半给你。”   “我师兄仙根早就满了,即便没有天庭承诺仙籍他早晚也要飞升登仙的,后来他跟着你跳转生台时仙根受损,经十余年方补足,谁知如今他又破了一半金丹给你,他真是一心执着于你不想成仙了他!”   “尘心。”白连叫了一声。   “不但如此,我清风派有一件至宝,他为了寻你把它送给了转轮王,虽然那合该是师兄用的,可是他也不该罔顾整个清风派就这样把宝贝送给了旁人啊,我知道你待我师兄之心也一样,可是你越这样他越舍不得你,他耽误了你的仙途不假,你又何尝不是毁了他?”   “尘心!”白连喝止了他,站起身,语气忽而又缓和下来,“如果异地处之,换成你我,你难道不会做同样的事吗?他二人与我们的不同就在于修为相差太大,若是想长久,执心道长的做法虽极端了些,可天下又能有几人能做到他这般呢。”   尘心叹了口气,再看郭三丰,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是重了。   郭三丰垂着头,脸上泪水泗流,身子抖得几乎要站不稳。   怪不得他醒了执心还没醒,原来是道长破了一半金丹。   怪不得他觉得自己身体里多了一股雄浑深沉的精气,原来是道长的一半修为,让他觉得自己如同被道长时时刻刻护着一样。   “算了,我不是怪你,我师兄都已经这样做了——”   “不,我真的错了……”郭三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想甜一发的,怎么咸了呢,废柴好没用啊……   废柴出来浪了,一天爬两座山,计步器蹦到了4万,浑身酸痛,挣扎着爬起来更一章,明天可能更不了…… 第68章 同享金丹,心意相通   郭三丰提了那壶露水赶回自家,他想马上见到道长。   他真的发觉自己错了。   他总是怨道长话少闷骚,什么都不讲清楚害他瞎猜,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不管是施兰亭还是郭三丰,都冠冕堂皇地拿“为了道长好”当借口,其实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乱来。   施兰亭看到柳澜汐与执心执手相握,便认为执心喜欢柳澜汐,其实他那时已经发现柳澜汐被心魔控制行为异常,他虽爱慕执心已久却始终没向他表明心意,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执心,他做了什么呢?擅自用己身代替柳澜汐,他以为救下柳澜汐就是为执心好,殊不知他此举让执心愧疚至今……   郭三丰自己呢?投胎重生为郭三公子后,发现执心没有成仙反而妄念越来越重,便单方面地认为离开执心成全他得道就是为执心好,可是他忽略了执心的感受,执心因为他的形同陌路痛苦地几乎崩溃入魔……   若不是道长足够强大和坚韧,只怕他早就失去这个人了……   郭三丰突然有点儿害怕,他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怕转眼的功夫道长又入魔了,或者道长想明白了累了不再执着于他了。   郭三丰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哪儿有人不盼着自己好的?可他管不住自己,心脏怦怦直跳,越到房门口越激动。   他打开房门,看到执心还在床上躺着,心跳终于缓和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仔细地看着执心。   因为他们胡天胡地在床上折腾了三天倒头就睡下的,故此执心身上没穿衣服,他仰面平躺,呼吸绵长,即便是在沉睡中,道长依然端正非凡仙骨□□。   郭三丰只觉得无比欢喜,这么厉害的道长是自己的。   他越看越欢喜,掀开被子,顶礼膜拜似的伏在执心身上一寸寸亲吻着,他一边亲一边偷偷瞄着执心的脸,执心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觉,眉头微蹙,呼吸也粗重了些许。   执心这副圣人被猥亵的样子刺激得郭三丰不能自已,他掂起道长的身下之物放进嘴里。   靠,简直想跪舔一万年。   “你作什么?”头上传来执心略显沙哑的声音。   郭三丰受到惊吓,嘴里力道没有掌握好,霎时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然后,气氛迷之诡异。   执心抓着郭三丰的胳膊,把他从腿上拖了起来,挑着他的下巴:“我的东西如何?”   啊?郭三丰舔了舔嘴角:“尚可入口。”   执心嘴角一动,笑了一下:“我问你金丹。”   靠,这个流氓道士绝对是故意的。   郭三丰老脸一红,眼睛湿润,却还直勾勾地盯着执心。   他在外面跑了一圈,脑袋里思维也跑了一圈,可不只决心跪舔执心一万年这么简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执心。   “之前三天三夜才两次,刚才怎么这么快?”郭三丰发誓这绝对不是讽刺,这只是一种战术,在宣布重要事情之前先迂回一下,调节一下气氛。   只不过效果十分不如意,执心的脸色几乎立刻黑成锅底,在郭三丰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一点儿力气都没留。   “我错了我错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郭三丰慌忙之间,一边扭着屁股,一边叠声服软。   “你想说什么,快说。”执心的大巴掌还牢牢地粘在郭三丰屁股上,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接着打。   郭三丰垂头酝酿了一下情绪,随即抬起头直视着执心,眼神看起来十分诚恳而深情:“我以后不会了。”   执心表情呆滞了一下,眼神连带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声音也干巴巴的:“为何?”   郭三丰心中一痛,他发觉自己现在看不得执心有一星半点的不高兴,他只怕执心又想岔了,再不敢停顿,什么羞怯矜持都抛在脑后,只一股脑地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执心。   “道长,我心中着实爱慕你,可是我的做法却总让你伤心受苦,我再不想这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因为第一要紧的就是我同你在一起,其余的我们一起解决,因为我相信没什么能难得住道长,天下间我也只相信道长,道长你说好不好?”   执心深深地看着他,眼睛突然就亮了,宛如点燃了全部生命,那光彩比天下宝物堆放在一起还要瑰丽炫目,郭三丰都要着魔了。   只见,执心轻轻弯起嘴角,郑重地点下头,然后靠近他的脸庞,把嘴唇贴上他的。   郭三丰抱紧执心,简直幸福得想哭。   “道长,我刚才说‘以后不会了’,你为什么很不高兴的样子,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郭三丰歪着脑袋,笑问道。   执心惩罚似的在他嘴唇上轻咬了一口,郭三丰如同小奶猫似的轻叫了一声,然后滑下身体,再次亲上执心。   他含糊地说道:“道长,你想要什么也要说出来啊,你说出来,我都可以做到。”   “……唔……”执心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和头发,“继续。”   “嗯。”郭三丰更加卖力地服侍起执心。   为了证明‘把心中想法说出来好处多多’这一论点,执心说什么郭三丰就做什么,简直做到精疲力尽后悔不跌差点气死……   等到执心终于知道疼惜他了,才停止说出心中那些与自身身份修为略有不符的这个那个想法,发出“抱着我”这条指令后才安分下来。   郭三丰蜷缩在执心身侧,脑袋靠在他胸膛上:“皇上要封我作国师。”   执心的右臂环在郭三丰脑后,手下轻轻地摩挲着郭三丰胳膊上的皮肉,闻言手上动作便顿住了。   “……你答应了?”执心沉默了一下问道。   “嗯,怎好违抗皇命,否则不但是我,我的家人也要被连累。”   “我——”   郭三丰知道执心想说什么,抢先一步抚上了他的嘴唇:“道长,我不希望你为这些不必要的事情所累,再者,作国师也没什么不好,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娶妻生子,”郭三丰微抬起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执心,“而且,我还可以拿俸禄啊,以后我们行走天下就有的住有的吃有的玩儿啦。”   执心不是不动容:“……你作了国师还能……跟我走吗?”   郭三丰拿起执心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随即歪着头笑笑,“道长不相信我吗?”   “……我信你一如你信我。”   翌日,圣旨便到了郭府。   郭三丰沐浴更衣收拾匀停,与父兄一起进宫面圣谢恩。   这是郭三丰第一次站到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一点错处都不能让人捉到。   皇上只说后宫有人行歪门邪道害人,有妃子宫女受害,其中包括兰妃,兰妃的哥哥是兵马大元帅,兰妃厚葬,其兄也得到安恤。   后宫之乱与后事处置一概而过,皇上封郭凤仪为护国国师,其两位兄长也因在此次平乱中建伟功而官升两级,郭老相爷教子有方,皇上赏下珍宝无数并御赐‘满门忠孝’之匾额,郭家真真是风光无限。   晚间,皇上赐宴御花园与臣下同乐,满朝文武皆知,这宴是为郭家设的,更遑论郭家小公子的坐席就紧挨着皇上。   眼看着父兄都被灌得满面红光站立不稳,郭三丰坐在上首也没办法,只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啜着。   “凤仪,”皇上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耳边,一股带着酒意的热气正喷在他耳朵上。   郭三丰全身激灵一下,那一点点醉意几乎荡然无存。   “凤仪可知朕寿岁几何?”皇上问。   郭三丰动了动身体,面向天颜略微垂眸:“皇上万岁。”   “呵,”皇上笑了,“你就会哄朕,看着你,朕真觉得自己老了。”   “皇上将来还会看到皇子皇孙,但皇上只有您一个。”   皇上怔了一下:“朕的江山会稳固么?”   郭三丰迟疑地点点头,执心告诉过王朝气数,但是他不想这么便宜告诉皇上,模糊地答道:“几代人都会记得皇上的神武治世。”   郭三丰感觉袖子里扑腾了几下,朝皇上躬身暂时离席。   走到无人之处,郭三丰捏出袖子里的纸鸟,佯作生气问道:“陪皇上吃饭呢,你闹什么?”   那纸鸟活灵活现如同真的一般,只是一双眼睛有些呆滞,它张口吐人言:“你怎的又陪他吃饭?”   “他可以说是我的顶头上司衣食父母,当然要伺候好了。”   “我不欢喜你陪他。”   郭三丰闭了嘴巴,自从他与执心表明心意,约定要让对方知晓自己心中所想,执心说话越来越没谱了,这种话居然也好意思说出口,自己听着都有够肉麻害臊的……   “等我找个机会跟他说出去游历一年半载,你我便离开京城,如何?”   今日执心本要陪他进宫的,可是郭三丰以‘他才破了金丹该好好休养’为由拒绝了,若是让执心亲眼看着他跟皇上周旋,只怕执心不发飙他也不忍心看执心生闷气,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让人又折磨又甜蜜,痛并快乐着……   “你需答应我一件事。”执心说。   “好。”郭三丰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执心的小鸟飞进郭三丰的衣袖里,顺着袖管噌到了他的身上。   “你——”郭三丰又羞又气,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想到,执心会这样!   那鸟是由执心神识所化,每一个动作与触感都忠诚地传达着执心的所作所为。   郭三丰的衣服里鼓起一个小包,那小包慢慢移动,从他胸前又一直往下,郭三丰正站在一个假山后面,他已经站不稳了,咬紧牙关靠在了石壁上,实在受不住了,轻轻地哼出声来:“道长……等我……回去……”   “国师大人!”假山后传来寿喜特有的公鸭嗓。   “你退下罢。”是皇上的声音。   一阵悉悉索索地脚步声远去,皇上清咳了一声:“凤仪,你还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废柴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只能证明废柴心中有一个污污的小黄人[捂脸] 第69章 天南地北,双宿双飞   郭三丰狠狠心,把手伸进自己衣服里,把‘作乱’的小鸟捏住,口中念咒,断了与执心的神识联系,整整衣服,这才从假山后转出来。   皇上看清他的样子,不由得怔了怔。   郭三丰发髻有些散乱,两颊红润,眼睛也润得能滴出水来,闪着盈盈的光,步履不甚稳当,看起来十分的撩人。   皇上笑道:“凤仪怎的如此模样,那山后面有艳鬼不成?”   凤仪躬身施礼:“臣有失体统,还望皇上恕罪。”   “哎?朕不是说过么,你不要动不动就该死、恕罪,”皇上略一思忖,从腰上解下蟠龙玉佩递给他,“免死金牌也是俗物,朕便把这个给你,凤仪可要好好利用。”   这玉佩固然是好,皇上给他的权利也不可说不大,简直是大到离谱,可越是这样,郭三丰越不敢接了,他何德何能啊,且不说他答应作国师是有私心的,拿了这玉佩就得作得象样,权利越高责任越大……   皇上笑道:“朕倒不知凤仪也有胆怯的时候。”   靠,小爷接了又怎样。   郭三丰双手接过玉牌,才要收进怀中,皇上出声道:“你收起来作甚,难道朕的东西见不得人么?”   我去,还真让他说对了,他身上哪件东西是执行不知道的?多了这么个玩意儿,道长又要跟他怄气了,还指不定弄出什么花样儿来罚他呢,一想到这些郭三丰就手脚发软。   他犹豫地捏着那枚玉佩,抬眼看着皇上,眼神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皇上送的东西理应放置高阁日夜供奉,臣知道如此有负皇上良苦用心,可若是让臣把它当成一件玩物来佩带却又太过难为了。”   “哈哈……”皇上上前一步,连郭三丰的手带玉佩一并握住,“朕不让凤仪为难,既然这玉佩归了凤仪,凤仪想怎么处置都行。”   郭三丰心头一颤,撩袍跪下,额头点在地上:“皇上如此看重微臣,微臣定竭尽所能保我朝国泰民安江山稳固,此身为国死而后已。”   “……好,你起来罢。”   皇上伸出手,似乎是想来拉他,郭三丰躲了一下,自己站起身,垂头而立。   皇上似乎是做惯了这样体恤臣子的举动,自然地放下手,背手前行,郭三丰便在后面跟上。   “我朝自立国以来还不曾设国师一职,与其在宫外建国师府,不若朕在宫内给凤仪找一处处所罢。”   “皇上如何看待兰妃?”郭三丰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口中问道。   “若不是朕亲眼所见,实难相信素来较弱的兰妃如此可怖。”   “可怖的不是兰妃,而是人心中的执妄,她若是没有起心思,心魔也不会趁虚而入了,那皇上可知道兰妃起了什么心思?”   “哦?凤仪知道?” 皇上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皇上九五之尊,每个女子都盼望得到圣恩隆宠,若是每个心里都有心思,后宫不得安宁,皇上又如何能安宁。”   “凤仪是在教训朕?”   “微臣不敢,只是皇上要想朝堂安定后宫稳固便要小心人的心思,妃嫔在后宫,臣子在朝堂。”郭三丰没敢停顿,继续一口气往下说道,“既然说到国师府,微臣正有事奏请。此次心魔作祟微臣已在宫内遍布符咒,可保近期无虞,而那山高水远之地没有真龙之气庇佑却不晓得是何种境况,因此微臣打算替皇上遍走天下,铲除邪魔外道,保子民平安。”   皇上本来一直面带笑意,听到这里忽而浮出些许惋惜:“国师一生不娶妻室,凤仪你真的愿意吗?”   “臣愿意。”   “好,你去罢。”   这场宴席终于散了,郭三丰长舒了口气,他手心后背都是汗涔涔的,在与父亲一起回府的路上,又被郭相耳提面命。   郭相对于小儿子被封作国师与有荣焉,反正前面两个儿子已经有了子嗣,郭家香火无虞,又见小儿子自己也对娶妻一道无意,总归是欢喜自豪更多些。   郭三丰心神俱疲地回到自己的卧房,一进房门便被抵到了房门上。   “为何破了我的一线牵?”一看执心的脸色儿,就能看出这位道友很不高兴。   郭三丰更生气好么,还不是他操纵那纸鸟耍流氓差点害他在皇上跟前失仪,他真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想放个屁把执心崩开。   可是,他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又跟皇上斗智斗勇,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咕噜叫。   执心放开他,在他肚子上摸了一把:“不是陪皇帝吃饭吗?”   “我光想着如何说服他放我出京,哪有心情吃东西。”   “何必费心,他不放你我只管带你走就是。”   郭三丰与执心离得很近,忽而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吃食香味,他脑子空白了一霎,这香味很熟啊……   “道长,你身上带着什么?”   执心嘴角一动,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塞到他手里:“给你。”   郭三丰看那纸包眼熟的很,被执心牵着到桌边坐下,他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集香楼的杏仁酥么。   “道长,你回秋棠县了?”   执心点点头,看着郭三丰打开纸包,捏了一块杏仁酥放入口中,金黄的渣滓沾在他唇边,他吃几口便舔舔嘴角。   “你可见过澜汐?他——”   “我见他作甚?”   郭三丰讶异地看了执心一眼,发觉执心神色有些异样。   “他是我们的朋友,你见就见了,这有什么的?”   执心眼光波动,执起了他的一只手:“你需知,我对他从未有半分情意。”   郭三丰听到这里反倒笑了:“你这话可太过了,澜汐好歹是我至交好友,再者我可还记得你当初握着澜汐的手,难道那情意是假的吗?”   执心猛地站起身,凳子被他的大动作撞得翻倒在地,他面红耳赤:“并非如此,那时我是怀疑他被心魔附体,故此试探,我也十分……恼悔——”   郭三丰一惊,连忙伸手拉住执心:“道长,我刚才是说笑的,我相信你,我错了,以后我再不提了好么?”   执心被郭三丰拉动坐回凳子上,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你何需道歉,本就是我的错。”   郭三丰仔细回味着执心刚才的话,突地问道:“你刚才说,你那时也怀疑澜汐被心魔缠住了?”   “那时我……不喜与你往来,你找我说话我都不肯理你,柳澜汐是你好友,我想不出他向我示好的缘由,而且我那时才筑了金丹,隐隐可以察觉他身上有一股不同常人的气息。”   “那时你便知柳澜汐是我好友么?我与他都是偷偷往来的,就如同我与寿年一样。”   执心好似舒出了胸中的闷气,神色缓和许多:“我那时着实不欢喜你,觉得这个纨绔子弟一言一行都有恶意。”   “所以,你一直留心我的一言一行?”   执心默认了,郭三丰心理活动十分复杂,也就是说,当年他是施兰亭的时候已经成功引起了执心的注意,只不过没有等到HE就把自己作死了……   靠,这剧情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你莫要气了。”执心说。   郭三丰生生咽下这口气,他能不气么,以前他觉得“不作死就不会死”是用来批评别人的,现在他意识到这TMD简直是他两辈子的写照,自己不愧是用生命造作的人,他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人生宣言改一改,就叫“坚持不作一百年不动摇”。   因此,他真的决定了,以后万事找道长,要作也在道长能摆平的范围里小动作的作,这也证明了他郭三丰果然有一代宗师潜质,具备高瞻远瞩的眼光,他第一眼看到道长就认定这条大腿可抱,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此再加一条“坚持抱紧道长大腿跪舔一万年不动摇”。   郭三丰狠狠咬了一口杏仁酥,内心给自己点个赞,一代宗师就该有这样宏伟的目标与气魄。   “我也要吃。”执心说道。   “哦。”郭三丰从桌上又拿起一块杏仁酥递给执心。   执心摇摇头,眼睛盯着他手里被咬过的,缓缓张开了嘴巴。   啊?郭三丰大概明白了执心的意思,然而真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他犹疑地把手里的杏仁酥递到执心嘴边。   执心咬了一口,面上无甚表情地说道:“被你吃过的更好吃。”   郭三丰眉眼抽了一下:“道长?你这句话跟谁学的?”   执心的耳朵尖慢慢爬上一点红色:“尘心。”   坏了,他家道长都被那两个没节操的教坏了,郭三丰简直可以说得上气急败坏:“别跟他学,我就喜欢道长你这样的。”   执心的耳朵更红了。   这天是个上好的黄道吉日,郭三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城,京城百姓人头攒动,只为一睹这位传说中国师的仙容,据说看郭三公子一眼就能转运,如果能被他的马踢了那就更好了,简直是鸿运当头。   郭三丰坐在马上,沐浴着父老乡亲的目光,他眼睛余光一直瞥着身旁的人群,执心用了隐身咒一路跟着他,还在人家水果摊扔了几个铜板卷了几个梨子。   郭三丰隐隐不高兴,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梨,还不如打壶酒喝呢?   他这边想着,执心已经现了身形进了一家酒肆。   郭三丰骑马出了城,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拍了拍,马儿就嘚儿嘚儿地自己跑了回去。   没办法,这个过场是一定要走的,皇上本来想派轿撵送他出城,被他婉拒了,便管二哥借了马骑,不愧是驸马府的马,不但认路还认人呢。   他一转身,执心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包,手里还提着酒壶,在路边等他。   “你想——”   “我想——”   郭三丰闭了嘴巴,执心却道:“你说,你想去哪里?”   郭三丰走上前来,要分担执心身上的包袱,执心拉着不肯放手。   “东西又不重,你一个道长背这么多东西太影响仪容了,给我背一些,平衡一下。”说完话,郭三丰从执心身上卸下两个包裹来背到自己身上。   靠,道长都带的什么玩意儿!   执心垂眸,握了他的手一下,二人并肩而行。   “我们还是先回秋棠县罢,我答应澜汐一件事一直没做到,不知澜汐还认不认得我?”   “你不想能不能认出他来。”   是啊,澜汐与寿年该是花甲之岁了。   执心在琴阁外等着,那柳树已经有了衰死的迹象,那池塘中的水更是污浊得不像样子。   郭三丰一个人踏上柳澜汐的琴阁,这里已经变成了普通人家居所的样子,看样子是不授琴了。   “澜汐。”他叫道。   花甲老人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后生,何故唤我?”   “我当初答应你要陪你到绮香楼为一个姑娘赎身,可是发生了一些事我没能守约。”郭三丰轻轻笑着。   “兰亭!是你吗?”   郭三丰点点头,柳澜汐敲着桌面,大声叫着“浣玉,上茶来”,不多时,便有个中年女子从里间端了茶盏上来。   郭三丰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位莫不是那姑娘?”   二人喝了两盏茶,柳澜汐有些絮叨,郭三丰听着,心中却怕让道长等得久了。   “我已年过花甲,每次见你你都是大好年纪,也不知是好是坏。”柳澜汐怅然道。   “大约是天意罢。”郭三丰有些走神。   他吃了执心的一半金丹,以后又有执心与他一起修行,只怕他即便不能成仙也是容颜不老了。   “前几日那道士来过了,向我要你往日的东西我没给他,既然你来了便给你罢,我想必是对你有好处,这几日便收拾了出来。”   啊?   柳澜汐让浣玉拿了个小包裹递给他,郭三丰打开草草地看了一眼,不过是往日他与澜汐寿年写下的酸句还有互赠的小玩意儿。   执心要这些作什么?郭三丰满肚子疑问再加上这个把时辰积攒的想念,几乎让他坐不住了。   “年岁大了,坐一会儿就乏。”柳澜汐说道。   郭三丰对他讪然一笑,便告辞奔出琴阁。   他见了执心却问不出口,因为隐隐的知道答案却不敢去想。   “澜汐给了我一些东西。”   “是什么?”   “不过是往日的小玩意儿,不值钱的。”   “那给我罢。”   “……你要来何用?”   “……因为是你的东西。”   郭三丰弯弯嘴角,他明白,即便他现在是郭凤仪,之前曾是郭三丰,但是说到底道长认识他的时候他是施兰亭,道长大约一直愧疚在他是施兰亭的时候没能好好待他,这个傻瓜,事情过了那么久居然还想尽力弥补,自己不就站在他跟前么?   不过,随他去罢,不然道长不会安心,就如同他总记着道长与柳澜汐执手相握的那一幕。   爱情大概就这样吧,越深爱越会为曾经伤害过对方而悔恨,这个结解不开就一直拧着吧,反正他与道长彼此的心意是一样的。   “要回青羽山吗?”   “掌门令已经交给了本念,你若是想看你徒弟,我便陪你回去。”   “嘁,无名哪里还是我徒弟,他学你清风派的道术比我学的还多。”   “……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便是。”   郭三丰掩嘴偷偷笑了一阵,忽而又拽着执心的衣袖:“我听二哥说我出生的时候你到我家里留了一幅画,不是你画的那张吧?”   执心点点头。   “那怎么行,我们快回去把它带上。”   “……那幅画该留在郭家,日后会有人送回来的。”   要不要这么玄乎啊?   “到是另外一件东西我们该去取了。”   “什么?”   执心一笑:“去杭州便知。”   郭三丰了然,杭州西湖断桥边,那伞是别人的定情信物却也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更是他这位一代宗师的法器,那时他不想拖累执心,便破釜沉舟把伞拱手送人好叫执心送他去投胎,现在以及往后他都不会干这样的蠢事了,便是跟那蛇妖大战一场,也要把他的伞夺回来!   正是江南好风景,便跟道长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大概还有一两个番外,另外废柴新开一个坑,跪求小天使收藏,转圈比心 第70章 番外一 迷途不知返的小郭公子   当朝驸马与公主感情甚笃,相敬如宾,早已成为京城佳话。   驸马家的独子唤作郭与璞,年方十二,十分乖巧可人,生在大户人家里头,又无兄弟姊妹与之嬉耍,每日里早间给父母请安,上午有先生教书写字,下午有师父教刀剑骑射。小小年纪言行举止皆有气度,经常被召进宫陪皇子皇孙。   这日,宫里着人来驸马府请小公子,皇太孙卧病,指名要叫郭与璞进宫陪伴。于是,郭与璞换了宫服又挑拣了些宫外的小玩意儿,便随宫人进了宫。   皇太孙的床帐拉着,看不见床上是何情景,郭与璞不敢乱看,叩首行礼。   只听床帐后传来皇太孙周世吉的声音:“你们都退下,我与表兄有话说。”   宫人依令都退到殿外,周世吉一把拉开床帐,冲他招招手,脸上哪有一丝病容:“与璞,快过来。”   周世吉与他同岁,平日与他最是交好,不过君臣有别不能逾礼,他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垂头走到床前。   “与璞,你看这些东西如何?”周世吉从床褥下拿出一叠纸来。   郭与璞抬眼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一叠黄纸,黄纸上无一例外的都用朱砂画着符咒。   “殿下,这是……哪来的?”   周世吉几分神秘几分自得地笑了:“我画的。”   郭与璞这下才吃惊呢,他垂眸在那符咒上扫了几眼,口中道:“殿下还懂这些?”   周世吉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宫墙根下埋着不少,我临摹了好几天才学会的。”   “此事我知道,听闻是当年……国师大人埋下的。”   “国师大人?”周世吉挑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就是你郭家三叔吗?我问你,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郭与璞沉默着没有答话。   “我非辱你三叔,这当初也是皇爷爷授意的,我今日叫你来可不是要跟你争辩这个,你知不知道,你三叔今日进宫了。”   啊?郭与璞看看周世吉,又看看他手里的符咒。   他当然知道自家有个当国师的三叔,他见过。   那时他才六岁,三叔在他府上住了一夜,母亲再三告诫他不要到三叔的院子里去。因此,他吃罢晚饭便被奶娘带回屋,可是他吃得肚子圆鼓鼓的躺在床上睡不着,听见后院草丛里蛐蛐叫得欢,便偷偷起来去瞧蛐蛐。   明明听见在这丛草里叫着,他翻遍了也翻不着,又从别处传来蛐蛐叫声,着实恼人。   “你找什么呢?” 突然有个声音问道。   他吓得摔了个屁股蹲儿,抬头看,恍恍惚惚地是个瘦高人影。   火光一闪,那人是个青年模样,相貌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他举着右手,手指上跳跃着一簇火苗。   这个就是三叔?   “蛐蛐儿。”   三叔笑了几声,右手手指一捻,地上倏忽有几处蹿起火苗来,瞬间把这一小片草地照亮了。   “看,这有两只。”年轻的三叔跟他一样蹲下来,双手一捂,然后拿到他跟前把手张开,掌缝里夹着两只蛐蛐儿,“给你。”   “多谢……三叔。”   “乖。”三叔用他刚逮过蛐蛐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挥一挥衣袖,地上的火苗便消失无踪了。   他早已忘了如何处置那两只蛐蛐儿,只记得那一簇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火苗。   “你有所不知,现在的濯华殿原是叫泰阿殿,当年便是住在里面的兰妃害了不少人,前几日有人看见里面有鬼影,皇爷爷便召你三叔进宫来。”   “当真?有几人看见了?”   周世吉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你真相信啊?反正我是不信。”   郭与璞微张着嘴,直愣愣地盯着周世吉:“那殿下的意思是?”   “咱们去瞧瞧,没准还能帮帮忙呢。”周世吉甩了甩手里的符咒。   郭与璞并不确定周世吉到底是何意,直觉这位殿下大概是要搞些把戏,不由得有些担忧。   之后,周世吉包了几块点心带着他偷偷进入濯华殿。他们二人百无聊赖地从上午等到晌午后,并不见什么鬼影,到是惠贵妃的猫跑了出来,周世吉喂它吃了块点心,那猫吃完抹抹嘴又跃上墙头跑了。   周世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罢,根本没有什么鬼影,不知道你三叔是要白日作法还是要等到夜间。”   “大约是要夜间才行。”郭与璞低声道。   周世吉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那我们晚上再来,你今儿就别出宫了,晚上宿在我辰阳宫。”   “是。”郭与璞低眉顺眼地应了,跟在他身后要出濯华殿。   “咦?”周世吉拉了拉殿门,殿门居然打不开。   郭与璞连忙伸手,跟他一起用力拉殿门,这殿门门闩在里面,又没上闩,何以打不开呢?   “来人啊!”周世吉用力拍着殿门,希望外面有路过的宫人来帮忙从外面破门。   半晌也没人来应,他们二人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殿门就是打不开。   这殿早就成了废殿,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现在这两个小孩儿无故被关在这殿里死活出不去,无论如何都有些害怕。   “不会真的是鬼影在作怪罢,你把符咒扔了试试。”郭与璞对周世吉说道。   “哼,反正是些没用的东西。”周世吉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怕得还是怨得,他从怀里掏出符咒往地上一扔。   突然一阵怪风把符咒卷了起来,呜呜地在空中转着。   “啊——”周世吉率先叫出声来。   一个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一手点在周世吉的脖颈处,周世吉便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郭与璞刚要叫,颈上一痛,恍惚有个声音在他耳边笑道“乖,别怕”,然后他眼前一黑也人事不知了。   三叔……   郭与璞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卧房的,屋里点着好几只蜡烛,母亲坐在他床边的绣墩上,见他醒来,吩咐侍女剑屏端来一碗参汤。   “母亲,我怎么回府的?”他张口问道。   “你三叔送你回来的,你好端端的去濯华殿作什么,幸好皇上没有怪罪。”   “三叔呢?”郭与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三叔是国师,他的事你莫要问,好了,喝了这碗参汤,以后去宫中要多加小心不可乱走。”   “是。”郭与璞听话地喝了参汤,没有再问。   后来几日他都没有进宫,父亲从宫中回来说皇太孙一直病着,太医院束手无策,皇上太子都担忧得不得了。   这下子周世吉是真的病了。   “皇上没叫三叔去看吗?”郭与璞问了这句,父亲母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父亲而后又笑了,说“璞儿倒是跟你三叔不认生,改日我叫他来”。   可是,郭与璞没等到父亲叫三叔来府上,他就在宫里遇见了三叔。   皇太孙的病好了,又派人来请他入宫,郭与璞私以为一定是三叔治好了周世吉。   周世吉看起来确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人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大好,他命人放风筝,自己却坐在椅子上,看着宫人跑来跑去。   郭与璞便陪他一道坐着。   这日天气到是顶好的,可惜风不解人意,宫人换了好几个,跑得气喘吁吁地也没把风筝放起来,周世吉叫了一个殿前侍卫来,那风筝总算是飞起来了。   宫中有亭台阁楼又要花木扶疏,动作难免受限,那风筝飞得到高,可惜不出一刻就远远的挂在了宫墙外的树上。   周世吉拍着凳子发起怒来,偏要人去取风筝,可是宫人哪能私自出宫呢,跪了一地只盼皇太孙息怒,郭与璞也有些惶恐。   正在这时,有一白袍青衫人徐徐而来,他脚步轻盈身姿俊美,自有一股微微风吹动他衣衫,既如翩翩君子又如世外谪仙,让人心生慕意。   郭与璞眼睛一亮,立刻忘了身处何种境地。   那人本是顺着宫墙走来,抬眼发觉这宫中主子正在发怒,便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来:“臣郭凤仪参见殿下。”   “国师大人免礼,前日多谢国师为我救治。”周世吉道。   郭与璞与宫人一道垂头施礼,心中不由得暗喜,原来周世吉的病真的是三叔治好的。   “殿下因何不高兴啊?”三叔笑问道。   “无甚大事。”周世吉敷衍地应了句,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发脾气。   只见三叔遥遥指了一下树上的风筝:“若是为了它么,实足不值得啊。”   周世吉一愣,随即冲宫人说道:“好了,你们都退下罢。”待宫人如蒙大赦地鱼贯退下,面上神情几分猎奇几分期许地问道,“我听皇爷爷说国师大人是仙人之体,可有异术取了那风筝?”   郭与璞暗道这位皇太孙又要搞把戏,他抬头去看自家三叔。   三叔但笑不语,转身对着那远处的树上一指,周世吉与郭与璞都不由得屏息看着,只见那挂在树上的风筝慢慢腾空而起,似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拿住了,又缓缓地往皇宫内院飘了过来,正落至国师大人的手中。   啊?郭与璞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是何等的玄妙!世间竟然真有如此高人奇事,而这高人就是自家三叔。   周世吉也有些呆滞,愣愣地看着国师双手把风筝呈到自己跟前,又见他三分恭敬七分爱怜地对自己说道:“雕虫小技博殿下高兴。”   郭与璞只觉得胸中似有一只小鸟扑棱扑棱地跳,他早早地跟周世吉告退,便满皇宫的找起三叔来。   他记起周世吉说宫墙外埋着符咒,而刚才三叔也是顺着宫墙走来的,想到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几乎用尽他所有慧识,幸而终于让他找到了。   三叔侧着头说话,是在自言自语么?   郭与璞正要走上前去叫三叔,忽然三叔旁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啊?他登时呆愣在地。   那人是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三叔与他挨得极近,两人低声交谈,郭与璞说不清那是何种神态何种气氛,只觉得彷佛世上再没什么人能像那道士般与三叔亲近,或者让三叔如此亲近。   他猛然想起当日濯华殿最后见到的那一幕,弄昏周世吉的灰色人影,莫非当时三叔也是与这道士一起么?   那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道士又凭空不见了影踪,郭与璞正在疑惑,只见三叔回过头,冲他一笑,随即招了招手。   郭与璞立刻跑上前去,他扑棱扑棱地与胸中那无形的小鸟一般,雀跃非常。   “三叔。”他走到近前忽又不好意思起来,不晓得三叔还认识他不。   “乖。”   他壮起胆子,抬眼细细打量着自家三叔,虽说三叔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但看那气华姿态却又觉得完全不像,或许,这世间再没有旁人像三叔这般如同集了天下灵秀卓然不似凡尘之人。   “身体可有何不妥?”三叔笑眯着眼睛问他。   郭与璞摇头。   三叔从怀中取出一块墨玉,又用纸折了只小鹤,将纸鹤往玉上一放,那圆润的墨玉立刻成了一只小鹤模样,那细细的腿灵动的眼只怕是再能的巧匠也雕琢不出。   三叔把玉鹤挂在他脖子上:“带好了别摘下来。”   郭与璞垂头看看小鹤,在三叔站起身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衣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三叔,你到我家里住上几日罢,家里的厨子原是御膳房的,他做的点心可好吃呐。”   “这个嘛……”三叔看起来有些为难,“你若是有事可以去君悦客栈找我”。   郭与璞不禁有些失望,却又不肯放弃说服三叔的丁点希望:“让父亲给你找个安静的院子,比客栈安静。”   三叔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好罢,我去住两日,爷爷怪罪起来我便把你供出来,你可别怪我不讲道义。”   “嗯。”郭与璞重重地点头,原来三叔也跟普通人一样怕长辈呀。   晚间,三叔真的来到他家,他立刻从饭桌上跑出来,拉三叔坐在他旁边,可是父亲母亲一直与三叔说话,他都没机会跟三叔说上几句。   他屁股在凳子上左摇右晃地,好不容易等三叔提出告退,他便从凳子上弹起来,拉三叔跑到客房小院。   他先三叔一步推开房门蹦进房间,却发现那灰衣道士坐在房间里。   “啊?”他不禁叫出声来。   这房间是父亲吩咐人打扫的,他还把自己喜欢的摆件放进这屋子,吃饭前他才喜滋滋地来看过一遍,这道士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要在三叔的房间?   那道士看见他面色也不大好看,冲三叔问道:“他怎来了?”   这是他的家啊,这不请自来的道士太没礼数了!   “喂,这是我侄子,你还不呈上见面礼来。”三叔嗔道。   那道士虽然面色不善,闻言当真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了过来,郭与璞被迫接在手中,那是个黑乎乎的物件,他看不出是何物。   三叔略倾下身子与他平视:“这位是三叔的……朋友,他没地方住,你可不准告诉别人他在这里,不然我们现在就得离开了。”   郭与璞朝那道士瞥了一眼,暗想,怪不得跟三叔寸步不离,原来是没有地方住。   那道士显然更不高兴了,三叔也发现了,与他说了几句便让他离开。   郭与璞回到自己房间,把那道士给的黑乎乎的东西扔到抽屉里,躺在床上对着那玉鹤看了又看,一想到这玉鹤是由三叔如何作成又是如何带在自己项上的就无比欢喜。   翌日,他给父母请安之后便跑到三叔住的小院。   三叔已经起床了,能听见屋里有声音,他喊道:“三叔,是侄儿,我进来啦?”   他一推门,门是闩着的?为何打不开。   “等等,你先别进来!”三叔气息不稳,声音也有点儿哑,这一声喊得十分急迫,好像不想让他进去似的。   郭与璞小小地伤心了一下,然后便乖乖地等着。   开门的是那道士,道士站在门口瞪着他,若是真有吃小孩儿的虎姑婆,大概就是如他这般。   “你让他进来呀。”三叔在房里说道。   那道士十分不情愿地让开门,郭与璞有些得意地瞥了他一眼,迈步进房间。   房间十分规整,简直和昨夜三叔住进来之前一样,若不是三叔披发坐在床沿上,他都要怀疑他们并没睡在这房里。   “你坐着作甚?”那道士快几步走到床前,轻轻抱起三叔的双腿放到床里,又在他腰后放个软垫,把他按倒了下去。   “你……你不要这样。”三叔脸上有些泛红,在道士胳膊上打了一下,“你去煮茶,我跟我侄子玩儿一会儿。”   “与小娃娃有甚好玩儿的。”那道士咕哝了一句,反身走出房间去了。   郭与璞虽觉得三叔与这道士有些怪异,但他更加想亲近这位三叔,便扑到床边叫了一声“三叔”,他想问得想说的太多太多,猛然间有了机会却不知道先说哪个好,直窘得脸通红。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取下风筝?”三叔冲他眨眨眼睛。   郭与璞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是想知道这个,但不只是这个,可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便先应了这个。   于是,他便瞪大眼睛,看着三叔遥遥一指让窗户自己打开,又看着那树上的水珠一颗颗连成一串从树梢上伸进窗户里,如同母亲的珍珠手串一般。   “这个要如何做到?”郭与璞惊得口不择言。   “你想学?”   郭与璞只有点头的份儿。   三叔正要说话,那道士便端了茶壶走了进来。   这些事让侍女去做就好啊,郭与璞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他直觉那道士会不高兴,三叔也会不高兴。   “我想吃莲子。”三叔对那道士说。   郭与璞不解地看向三叔,他知道莲子,那在京城并不常见,他也只在皇宫里吃过几次。   道士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说好,三叔又说道:“我们在塞外两年,澜汐已经不在了,你不如顺路去秋棠县替我给澜汐烧些纸钱罢。”   那道士皱起眉头:“这如何能替?”   “怎么不能替?还是说你不能替我?”三叔看着那道士,白皙好看的手指头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下巴。   那道士立刻闭口不言,面上表情却隐约显出几分受用的样子,然后便反身出去了。   之后,三叔便教了他两个时辰,他不明白三叔为何要把那道士支走,而且在那两个时辰里他并没有学会。   郭与璞很懊恼自己如此蠢笨,三叔却笑着揉他脑袋:“我足足学了好几日才会呢,你已经学得很快了,如果日后你学会了被人问起,你可要说这是清风派的术法。”   清风派?   下午,皇太孙又派人叫他进宫,他是万分不愿意,临出门他告诉三叔晚上让厨子作杏仁豆腐和桂花酥,等他回来一起吃,三叔笑着没有说话。   他夜间回府的时候,父亲说三叔已经走了,他蒙着被子哭了一晚上,可又怨不得三叔说话不作数,因为三叔本就没有答应他。   他学会了那个术法,他还偷看过父亲书房里的国治,三叔说的秋棠县离京城有九百余里,那道士个把时辰就去了个来回,千里马也不过日行千里,那道士难道能腾云驾雾缩地成寸不成?   之后几年他都没有见过这位三叔,那玉鹤也一直贴身带着,可惜他从未遇见什么危难,也没机会知道这玉鹤有何作用。   十七岁那年,爷爷过寿辰,父亲带他清算贺礼,他在库房发现了一幅画,他心中眼中再无其他。   后来京城人提起来各说纷纭,驸马独子下落不明,有人说在江南见过,有人说在塞外见过,还有人说驸马家的小公子求道成仙了,正如他的国师三叔一样。 第71章 番外二 朱雀神君的名字   天上众神仙皆知南方朱雀神君下界历劫,平息了多国混战,辅佐明君一统疆域,重返天庭立刻被天帝褒奖并位居四神君之首。   碧瑶仙子站在昆仑山顶遥望南方不禁怅惋,当初她与朱雀神君本已定下仙缘,在朱雀神君奏请下凡历劫之后,是她自己请求天君销了这段缘,无怪他人,不管她心中对朱雀神君如何思慕也无颜面再去见他了,便让仙娥送去玉膏给朱雀神君作贺礼。   朱雀神君端坐在华座上,红翡手拿一卷丝绢记录众仙送来的贺礼。   “碧瑶仙子昆仑玉膏五瓶。”   “她亲自来的?”朱雀神君看着那几个白玉无暇的小瓶。   “非也,神君不在宫中之时,碧瑶仙子每隔一段时间便送玉膏来,她也只是把东西放在神殿门口,未曾现身过。”   朱雀神君起身,赤红华服委地,在光滑可鉴的玉石地上拖曳而行,他来到玉泉宫,脱去繁复的华服,裸/身浸泡在玉泉水中,身上原本被金光禁制所伤的伤痕淡了许多,他下凡历劫之时,肉身留在宫中由红翡照看,需得昼夜浸泡玉泉水,想必是红翡不间断地用玉膏为他涂伤口所致。   难得,碧瑶仙子还顾着昔日情谊为他的肉身送玉膏来……   朱雀神君伸展手臂,搭在泉边石阶上,手指传来一股陌生的冰凉麻砾之感,他手指一勾把那东西拾起来。   原来是个白色的珍珠贝,里面不见贝肉,只残留着一点白色的膏脂,他用手指头捻了一点儿,是玉膏。   碧瑶仙子一向用白玉瓶装玉膏的,这珍珠贝是由何处来?   他转头看过去,赫然发现,泉边石阶下散乱地扔着数十个珍珠贝,里面无一例外皆是玉膏……   朱雀神君未乘神君撵驾,只身一人来到赤水。   赤水龙王率几位龙子以及水族兵将严阵以待,声势浩大地站立在岸边。   朱雀神君一笑:“老友,你这是何故?”   赤水龙王红发红须,身着暗红龙袍腰系黑色玉带,他大笑几声,冲朱雀神君拱手施礼:“神君现今是四方神君之首,我自当以礼待君,恭喜神君历劫归来。”   朱雀神君闻言潇洒地接受了众人的叩拜,他随赤水龙王进入水中龙宫,轻车熟路地落座,蚌女奉上茶点,他这才作出惯常的懒散姿态,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一边喝茶,一边逗弄含着夜明珠的巨蚌。   “怎么不见你三子敖赑?”   “近日我赤水来了一只金翅鹏鸟,三番五次伤我水族,今日又来撒野,敖赑领兵迎敌去了。”   “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朱雀神君若有所思,纵观天上地下金翅鹏鸟着实不多,而他也只见过一只……   “不过一只金翅鹏鸟,我赤水龙宫还对付得了。”   之后,朱雀神君与赤水龙王叙旧一番,且龙宫就地取材鱼蟹鲜美,又让他一饱口腹之欲。   朱雀神君正琢磨着老友见了又吃饱喝足了,该是走人的时候了,正在此时,从外边进来一个白袍银盔小将,走到赤水龙王前单膝跪下言禀金翅鹏鸟负伤逃逸。   “跑便跑了,他若下次胆敢再犯,自然有捉拿他的机会。”赤水龙王捋了捋胡须,忽而话风一转,“朱雀神君要回宫,玉将军代我送神君罢。”   “是。”那白袍将站起来,立到朱雀神君一侧。   朱雀神君看清此人模样,怔了一下,随即对赤水龙王笑道:“老龙啊老龙,如此美人就被你这样粗使,真是暴殄天物,啧啧。”   那白袍将听到他的话,脸色先是一红而后又是一白,神情端得无比复杂。   朱雀神君不由得又怔了一下,天上地下皆知他性情不羁,被他叫作美人的不知凡几,有心攀交的自然笑而迎上,无心的多半当作没听见,这小将反应如此激烈,到是个妙人。   赤水龙王但笑不语,朱雀神君一句调侃有如打在了棉花肚上讨了个没趣,便对那白袍将说道:“如此便有劳美人啦。”   朱雀神君离开赤水龙宫,他未乘撵驾,一个人腾云慢慢飘着,那白袍美人是个闷葫芦,手里握着一杆银枪,一路闷不吭声地跟着他。   “美人,你这么无趣,怪不得你家龙王要让你领兵征战,你若是知情识趣些,我便向他讨了你到我宫中去。”朱雀神君笑意盈盈地说道,他发丝光亮润泽在风中轻巧飘飞,端得是俊美华丽。   白袍美人抿唇看了他一眼,虽未做出僭越无礼的举动,但那一双漆黑的杏眼里半是羞愤半是气恼,让他整个人鲜活灵动,虽无妩媚可言却自有一番撩人□□,直弄得朱雀神君心里发痒。   朱雀神君敛了心神,不再逗弄他,只怕不好收场。   他二人又驾云飘了一阵,朱雀神君眼光一动,微微缓了云朵。   “神君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白袍美人把手里的银枪背到身后,转身奔着来路上那可疑的行踪而去。   “怎么是你!”白袍将看着眼前这个金瞳青年。   “哼……”金翅鸟双臂皆有伤口,鲜血淋漓,还瞪着一双金眸:“跟你在一起的是不是朱雀神君?当年他便伤了我,今日被我遇到岂有不报仇之理!”   白袍将皱起秀美的眉毛:“你真是不自量力,适才已经伤在我手下,居然还有胆来找神君的麻烦,我看你还是回去养好了伤再来罢。”   金翅鸟双臂一张便化出一对巨翅,他朝白袍将飞扑过来:“你们二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白袍将无法,只得挥枪迎战,金翅鸟身形不灵活,多有破绽,白袍将不愿趁人之危,只想把他打退。   “你要战便用尽全力,我不需你怜悯!”金翅鸟见他如此,越发愤怒,利爪一抓直取白袍将项上头颅。   白袍将吃了一惊,连忙低头闪过,不想他头盔被抓中,掉下云头。   啊!白袍将有些惊慌地拢了拢长发,怔怔地望着头盔落下之处。   只听一声凄厉地惨叫,金翅鸟身形颓败,被朱雀神君一指头弹出几十丈之外,又从天际坠落地下。   朱雀神君冲白袍将不悦地说道:“你发……”什么呆,后半截话却没说出来。   白袍将几近仓皇地看了他一眼,纵身飞落,一头及腰的乌发柔顺地披在背上,犹如一匹黑缎,配着他银白的盔甲,身形华美好似玉蛟龙。   朱雀神怔了一下,随即跟在他身后落在地上。   “玉暖?”他叫道。   玉暖拾起自己的头盔,擦去上面的尘土,把头发一挽,重新将头盔戴好,这才回身冲他施礼叫道:“神君。”   朱雀神君只觉得喉头一梗,两人怪异地沉默了半晌,最后他有些气闷地说道:“走罢。”   岁月对于朱雀神君来说,虽漫长却也好打发,他经常到下界赤水龙王处蹭吃蹭喝打打架,回来总是由玉暖护送。   几十年未见,这小娃娃居然长成了如此美人,可惜性子也变了,不像小时候那般好玩儿,闷不吭声地实足一个小葫芦似的,朱雀神君有心逗他说话却又不敢过分,也日渐少言寡语了。   “神君可是寂寞?”   这日,玉暖送他回朱雀神宫,忽而问道。   朱雀神君笑看了他一眼:“玉将军何出此言啊?”   玉暖垂眸没有回答,却一转云头奔了别处,朱雀神君便随了他去。   他们来这地方朱雀神君认识,是凤凰台,玉暖的家。   “你带我来此处是何意?莫非要我来提亲?”朱雀神君突然摘下玉暖的头盔,他早知玉暖特别看重这套盔甲,无论何时相见都是一副上战场的模样。   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玉暖赶紧挽了起来,却也不理会他,把手指头放进口中吹了一声哨响,不多时,便有一只颜色亮丽的山鸡从林中飞了出来,直扑到玉暖怀中。   玉暖抱着它,手指头一动帮它理了理毛,然后递到朱雀神君跟前:“还你。”   朱雀神君垂眸不语,接过山鸡,那山鸡在他怀中忽然发出长长地一声啼鸣,光彩夺目,已然变作了火红的凤凰。   玉暖生辰这天,赤水龙王让他沐修,三太子敖赑送了他一把银匕首,执心、尘心送来的皆是几颗丹药,还是哥哥好,哥哥跟道长学了冰封之术,在各地寻了美食又用冰封之术保存,想必哥哥一直想着他呢,到哪里都记得给他买好吃的。   还有朱雀神君,他派小凤凰下界,害它又变成了山鸡,他送的是一颗红色珠子,他识得,是炽炎珠,乃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寂灭所化。   龙生性喜欢珠子,虽然他不大知道这颗珠子有何妙用,却也知此物珍稀难得,于是,他用了很长时日准备了谢礼给神君。   “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朱雀神君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神色很是诧异。   “我……去昆仑山……采……采的……”玉暖垂下头,低声道。   他手里的正是用珍珠贝装的玉膏。   “你之前……是不是也送了这个到我宫中?”朱雀神君的神情很少凝重,此时却不知心中作何想。   玉暖点点头:“神君因我受伤,便是用了玉膏也不知能否除去伤痕,我自知……”   朱雀神君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玉暖脸上一红,却不敢与神君对视,轻轻往一边偏了一下。   朱雀神君连忙放手,复又笑道:“正是,我一身伤痕难消,你需知神君身体可是伤不得的,你罪孽匪浅啊。”   “神君想要什么,我尽力办到就是。”   “这个么……”朱雀神君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挑着眼睛冲他一笑,“若是我要你的心,你能办到吗?”   当朱雀神君再次来到赤水龙宫的时候,赤水龙王交给他一个匣子:“玉将军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人呢?”   “他卸职离开了。”赤水龙王神色十分凝重,十足是被人托付了重要东西的样子。   朱雀神君相信他这位老友并没有看匣子里的东西,只是他一看到这匣子,心里就涌上一股极不详的感觉。   他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雷霆震怒,赤水龙宫都震动起来,然而他的怒气只发了一瞬突然又熄灭了,如同春日里雷电过后的牛毛细雨,丝丝缕缕绵绵密密,带出一股浓浓的缠绵哀愁。   赤水龙王从没见过朱雀神君这副样子,便是他当年败给白虎神君掉落凡间化作凡鸟,也不曾如此狼狈失魂过。   朱雀神君宛如失了心似的回到朱雀神宫。   他看不到玉暖身在何处,又遣了信使下界调遣天下的鸟儿寻找玉暖,他等了一天,一丝音信都无。   龙失了心自然能活,可是没了心的小龙还能做什么呢?只盼玉暖不要在自己不知道地方落寞等死或者遇到不怀好意的人被欺负了去……   朱雀神君心焦得一刻都等不下去,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难道要跟执心那个道士似的去心上人留恋的地方一寸一寸地寻么……   红翡忽然现身,他忙着遣鸟找玉暖几乎没注意,红翡几日没在他跟前出现。   “神君去天河看看罢。”红翡的俏脸上带了些凡间女子的表情,似是怜惜不忍。   她话音才落,华座上朱雀神君已经不见了影踪。   朱雀神君来到天河岸边,呼吸几乎要停住了。   银白的盔甲齐齐整整地放在岸上,玉暖身上只穿着白色内衫,他抱膝坐在天河里,乌黑的长发自后背垂到天河水中,如同一匹黑缎在水中轻轻飘荡。   “玉暖。”朱雀神君走进天河,纡尊降贵地蹲在小人儿旁边。   玉暖没有应他,只张着一双杏眼,直直地望着前方。   朱雀神君顺着玉暖的视线看去,正对着他朱雀神殿的方向。   他自水中抱起玉暖,只觉得这自开天辟地来就流动的冰冷河水似乎被怀中这小人儿的身体暖温了。   朱雀神君抱玉暖回到寝宫,之前玉暖托赤水龙王送他的小匣子就摆在床头。   他把玉暖平稳地放在床上,打开他衣襟,如玉般的胸膛上横亘着一条新鲜的伤疤,他叹了口气:“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账。”   他打开那个小匣子,里面冰封着玉暖的心脏,这小娃娃,不,这美人儿胆子到是大,居然敢自剖心脏。   朱雀神君把玉暖的心脏放回他的胸腔里,他一抬手,寝宫红玉桌上的一个木盒便开了,从中飞出一颗珠子,在他手上滴溜溜地转,他操纵着珠子在玉暖胸前的伤痕上滚了一遭,那珠子便如冰雪作的似的,就此化入玉暖的皮肉里,而玉暖胸前的伤痕也消失无踪了。   玉暖眨了眨眼睛,好似才看清眼前的东西似的,他猛地坐起来,拉合了衣襟,就要往床下跳,却被朱雀神君一伸胳膊揽了回来。   “别乱动,好了伤疤忘了疼?”   玉暖背着朱雀神君,拉开自己衣襟瞧了瞧,扭头不解道:“你不是要我的心吗?”   朱雀神君一张俊脸有些扭曲,在玉暖头上敲了一记:“我还道你这小娃娃有了长进,怎么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我要的当然不是你的心脏,是……哎……”   “难道是神君调戏美人时所说,要人心中爱慕神君?我只是不相信神君对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玉暖垂眸拉合自己的衣襟。   “若是这个意思,你待如何?”朱雀神君刚才有些窘迫的,不想玉暖如此配合,倒让他神清气爽思维敏捷。   “我心中爱慕神君已久,神君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办到。”玉暖转了转身体,完全背对起朱雀神君来。   朱雀神君看着眼前玉暖的纤纤细腰沉默了一会儿,伸手一拉他衣服:“那我便再要你一件东西……”   玉暖乖顺得不行,让抱就抱,让亲就亲,让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朱雀神君不由得心生怜惜,不舍得折腾他,心中泛起丝丝缠缠绵绵的柔软。   “你呢?你想要什么?快说啊,说啊……”朱雀神君捧着玉暖的一只手,轻轻嘬着他的指尖。   玉暖被他追问了不下十次,终于鼓起勇气道:“我记得你曾送给哥哥三根翎羽,能……也给我一根吗?”   “那翎羽便是小凤凰身上的,我把它都给你了,你还要翎羽作什么。”朱雀神君还拿着他的手,笑道。   “啊?”玉暖张着有些红肿的小嘴,复又低声问道,“那你的翎羽,能给我一根吗?”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娃娃,明知道我神宫被金光禁制所控,好不容易进来又偷偷跑出去,害我的翎羽都被金光绞断了,我哪还有翎羽再给你。”   玉暖看着朱雀神君笑意盈盈的脸,眼泪婆娑,忍不住扑到他怀中:“神君,我好喜欢你。”   “原来叫我仙人,现在却叫我神君,我便把我名字告诉你,以后你便叫我名字罢。”朱雀神君在他耳边说道。   其实,南方朱雀神君的名字普天之下人都知晓,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敢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这两天在想下一本写个玛丽苏系统文,一时没忍住又敲出个番外,废柴挺喜欢玉暖跟朱雀神这一对的,想给他们俩安排个好结局,因为废柴是坚定的HE拥护者[握拳]。之后废柴要为新文存稿几天,等新文上的时候,希望有小天使驾着七彩祥云来点偶,转圈比心~~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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